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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4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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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位肯“先展伟论”?与会的都是人精,晓得今日之会,其实是人家的“造势大会”,就算不赞成修筑铁路,宁愿事后具衔上折,也不好在这种场合摆明车马的;而赞成修建铁路的,也不必在这种会议上当出头的椽子,“马首是瞻”就好。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到了关卓凡身上。
恭王见没有人出声,也转向了关卓凡,含笑道:“逸轩,铁路是‘顾问委员会’的‘铁路股’经手的,你是‘管部’的大军机,你来说两句?”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六爷吩咐,我恭敬不如从命。嗯,我就先说几句,抛砖引玉,就教方家。”
会场内鸦雀无声。
关卓凡拿起徐应祥奏折的“抄件”,说道:“徐节庵的这个折子,‘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加起来足足二十五条,嗯,洋洋大观啊。”
关卓凡淡淡一笑,继续说道:“惭愧的很,如果易地而处,我是一条也写不出来的——既然从未见过铁路,何以知其短长优劣,宏论滔滔,犹如亲见?”
关贝勒这话,极有“骨头”——还未具体评论“二十五条”的任何一条,就已给徐应祥的折子下了“凭空臆想,言不及义”的评语了。
“今儿咱们倒个个儿,从最后面看起。各位请看徐折中的最后一条,嗯,‘如谓便于文报,查火车轮每时不过行五十里,中国紧急驿递文书,一昼夜可六七百里,有速无迟’。”
念到这儿,关卓凡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极其响亮,与会诸臣出其不意,都吓了一跳。
笑声甫歇,关卓凡朗声说道:“这位徐侍讲,数算是他们家下女教的么?‘每时’为半个时辰,一昼夜十二个时辰,即二十四个‘每时’,一个‘每时’五十里,二十四个‘每时’多少里?难道不是一千二百里么?较之‘六七百里’,孰多孰少?”
在坐衮衮诸公,人人目瞪口呆。
关卓凡将“抄件”往桌子上一扔,冷笑道:“如此荒唐的一个折子,姓徐的居然敢拿来上渎天听!”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铁路大辩论
徐应祥是言官,朝廷对言官,总是“稍存体面”的,即便说错了,大多数情况下,也不会疾言厉色地训斥。但关卓凡这番话,何止“疾言厉色”?简直连衣服都扒光了!如果徐应祥在场,非钻到地缝里去不可!
可是怪不得关贝勒刻毒,徐应祥的这个错误,实在是荒唐!同样荒唐的是,参加会议的人士中,大多数都是看过徐折的,居然没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么明显的错误!这是怎么一回事?
参会的翰詹科道,无不如芒在背。
有的人,虽然不是言官,但受到的震动比言官还大,汗都流下来了!比如,阎敬铭。
阎敬铭向来以精于计算自傲,但看徐折的时候,这段话轻轻“滑过”脑子,对于其中的数字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他的头脑中一片混乱,亦不由自问:这是怎么回事?
恭王沉吟着说道:“中国分一天为十二个时辰,西洋分一天为二十四个小时,这个徐节庵,想来是分不清楚‘大时’和‘小时’的区别,致有此误。”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六爷明鉴。必是有人告诉徐节庵,这火轮车一个小时跑五十里,他以为‘小时’即‘时辰’,‘一个时辰’跑五十里,这一天可不就跑六百里么?驿马与之相比,岂非‘有速无迟’?”
“徐某之谬尚不止此!英国人造的火轮车,不说在英伦三岛本土了,就是在印度。一个‘小时’都已经跑到了九十六里——人家告诉徐节庵‘火轮车一个小时跑五十里’之‘里’。绝非中国的‘里’。而是西洋之‘公里’或者‘英里’。一‘公里’相当于二‘里’,一‘英里’超过了三‘里’,徐节庵将之当成了咱们中国的‘里’,哼哼,不识之无!”
参会亲贵重臣,个个听得瞠目结舌。
“对洋务一无所知,却非要来指手画脚,不闹笑话。怎么可能?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骗别人,骗自己,最终‘满纸荒唐言’!”
关卓凡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前年,英国的京城伦敦,已经建成了第一条地下铁路,叫做‘大都会铁路’——诸位没有听错,这条铁路,实实在在。修在地下,像土行孙一样。在地底钻来钻去!”
“人家一日千里,咱们还在这里争论该不该修建铁路,等争出名堂来了,大约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可惜,中国不是桃花源,别人也断不会容你置身世外,逍逍遥遥,做个武陵渔夫!”
话说到这里,虽然“二十五条”只议了一条,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徐应祥的折子,其实已没有再议的必要了。不过,关卓凡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咱们来看看徐侍讲还有什么高论。”
关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念道:“‘中国可恃以扼要据险者唯陆路,广开铁路,四通八达,山川关塞,悉成驰骋之坦途。自平其险,开门揖盗,战事一起,洋夷长驱直入,中国将何以自立?’”
关卓凡“格格”一笑,说道:“照着徐某人的套路,打起仗来,洋人会用咱们的铁路,那么洋人会不会用咱们的驿道呢?当然会啊。怎么办呢?现在就将所有的驿道挖断了罢!洋人的兵轮会不会沿河而上、由滨海而内陆呢?当然会啊。怎么办呢?现在就将所有的河流都填断了罢!”
“还有,咱们的枪炮如果不小心落到洋人手里,洋人会不会用它们来打回咱们呢?当然会啊。为绝后患,现在就把手上的洋枪洋炮尽数销毁了罢!”
关卓凡屈起手指,指节在桌子上一击,力度不大,但已难掩愤懑之情:“原来徐某人的御敌之法,就是把脖子缩回腔子里,做缩头乌龟,我可算见识了!就是不晓得,天底下有没有敲不碎的乌龟壳?”
关卓凡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山川险阻挡得住大炮的轰击?不想被洋人欺负,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的大炮比他们的打得更准、更远!舍此之外,都是扯淡!”
煌煌政议,突然蹦出“扯淡”二字,大清开国以来,不知道是不是头一遭?参会重臣,脸上五颜六色,很是可观。
关卓凡气息略平,说道:“咱们再往下看,修筑铁路,‘毁地脉,坏风水,干天地之和,蹙生灵之命”——好大的帽子!还有什么,会惊扰‘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伯之宅’,嘿嘿,看来徐侍讲和鬼神们很熟啊。”
关卓凡抬起头来,说道:“这左一个‘地脉’,右一个‘风水’——哼哼,我就不解了,是不是这‘地脉’、‘风水’,只有中国才有,一出国门,立即无影无踪?不然,英国、美国,修了这么多的铁路,都修到地底下去了,按理说,早就该亡国了!可是为何人家的铁路修得愈多,国势愈加蒸蒸日上?”
“还有,徐侍讲真的和鬼神们很熟么?不然怎么会晓得,修铁路会惊扰‘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伯之宅’?嗯,我是不是该学西门豹,请他去跟龙王河伯譬解譬解?”
这不是好话!在座的不少人都不由失色,不知道关贝勒只是讥讽愤激之语,还是真要这么干?
关卓凡再次提高了声音,说道:“诸位,这地脉、风水、龙王、河伯,哪一本圣人之书讲过?是《论语》,还是《孟子》?我只晓得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国家论政,搬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是儒林之士应分应为吗?这还算不算天子门生?”
这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回来”,参会重臣,尤其是翰詹科道们,身子不由就矮了一矮,再矮一矮。
关卓凡继续说道:“再请看这一段,‘铁路行之外夷则可,行之中国则不可。何也?外夷以经商为务,君与民共谋其利者也;中国以养民为务,君以利利民而君不言利者也。’——嘿,他倒也知道铁路是‘生利’的!”
关卓凡抬起头来,说道:“徐某人的意思是,咱们的皇上和太后,不能讲‘利’——就是说不能提这个‘钱”字,所以,就不能修铁路。可是,我要请问,治河要不要钱?赈济要不要钱?修桥修路要不要钱?买枪买炮要不要钱?给他徐节庵发俸禄要不要钱?这也‘不言利’,那也‘不言利’,到了要花钱的点儿了,怎么着,请他徐侍讲掏腰包?”
关卓凡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刚刚承认铁路能够生利,就来了下边这么几句,诸位请看,‘铁路以豪强而夺贫民之利,致小民困苦无告,迫于倒悬’——我不晓得这个套路是怎么变出来的?”
“有句话,各位听过没有?叫做‘要想富,先修路’!铁路非马路可比,一旦开通,物资、人员流转无碍,数量百倍于前,穷乡僻壤立变通衢大城,市面兴旺,经济发达,官绅士民,皆蒙其利,哪来的‘困苦无告’?不修铁路,从上到下,僻处窄地,什么生发也没有,才叫‘困苦无告’呢!”
“英法美荷诸强,其国人无不翘首以待,盼着铁路早一天修到自己家乡,唯有咱们中国,倒了过来,岂非咄咄怪事?”
“还有,铁路开通,沿线地价上涨,其中获益最钜者,乃是这些地的地主!可是,现在反对修筑铁路最力的,也是这班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事情?”
参会重臣无不面面相觑。这个,铁路到我家,原来我是赚了的?这些情形,俺们以前可不晓得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定议
关卓凡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铁路之便民利国,举目已筑铁路各国,皆有明证,只要睁开眼睛看世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怕就怕闭目塞听,凭空臆想,则难免画虎类犬,言不及义,贻笑大方事小,误国误民事大!”
顿了一顿,说道:“就拿电报来说,架设之初,朝野上下,诸多浮议,还有无知之徒窃毁线路。如今怎样?紧要讯息,隔洋越海,万里之遥,转瞬即至——这如果坐船骑马,要多久才能送达?除了军国大事呼应如意,商人们也开始用电报了!做生意最讲究时效,有了电报,早着先鞭,不知道能多做多少生意?”
关卓凡扫视全场,缓缓说道:“请问今日之下,还有人说电报不该办的吗?”
全场静默。
关卓凡说道:“我只盼有些人,不要重蹈电报之覆辙,不要阻碍朝廷富国强兵,不要夺生民之大利!”
这几句话,夹着丝丝金属般的颤音,入耳入心,肝胆震动。
关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说道:“这上面还有一条,指责铁路‘烟伤禾稼,震动寝陵’。火车远远地喷几口烟,就能呛死庄稼?这般奇谈怪论,到底从何而来?果真如此,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不呛死也饿死了!真正是无识之尤!”
“至于‘震动寝陵’,诸位,”关卓凡提高了声音,“先帝是如何‘大行’的,诸位大约都还没有忘记!”
重臣们心中都是一凛。
关卓凡努力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痛”:“英法内犯。先帝出狩。辛苦经营数代的圆明园被付之一炬——这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先帝急痛攻心。可治之病终于变成不讳之疾,药石罔效!时至今日,两宫皇太后每一思之,尤锥心泣血!”
会场上开始骚动起来。
关卓凡厉声说道:“何以至此?不过四字——‘技不如人’!”
“洋人称圆明园为‘万园之园’——诸位,我是亲眼看着这座‘万园之园’烈焰冲天的!百年心血,灰飞烟灭,天地变色!其时,卓凡向天立誓:不雪此耻。誓不为人!”
“则何以报君父之仇?也不过四字——‘师夷长技’!”
“夷之长技谓之何?谓之洋枪洋炮也,谓之铁甲舰也,谓之工矿也,谓之企业也,谓之电报也,谓之铁路也!”
“不如此,就靠徐某人的‘讲义理’‘不言利’,诸位,扪心自问,报得了君父之仇吗?!”
讲到“报得了君父之仇吗”之时。关卓凡已是声色俱厉。
“再这么颟顸下去,不但报不了君父之仇。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招来外侮!”
“到时候,”关卓凡狞笑了一声,说道,“不晓得徐侍讲打算拿什么给人家烧,紫禁城吗?!”
会场内低声哗然。
徐应祥幸好不在现场,不然非昏死过去不可。
待场内议论声慢慢地低了下去,关卓凡高声说道:“我敢说,列祖列宗地下有灵,听到火车汽笛长鸣,必定笑逐颜开,因为,雪耻有望了!”
只听“啪”的一声,有人大声说道:“就是这个话!”
大伙儿看时,乃是睿王仁寿,只见他白须掀动,老脸涨得通红,一副异常激动的样子。那一声“啪”,却是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关卓凡向睿王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明鉴!”
关卓凡略略放低了音量,继续说道:“修建铁路,难免要拆几间房子,迁几座坟头——又如何?咱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安土重迁’,可不是‘安土不迁’!这个‘重’字,是‘重视’的意思,就是说,只要‘迁’得值,‘迁’得有道理,就该‘迁’!”
“真要像某些人说得那样,家安下了,骨头埋下了,就动不得——那么几千年下来,咱们中国人只好还窝在函谷关内、黄河边上,喝黄水,啃沙子,哪有今日**八荒的局面?我朝也只好还呆在关外极寒之地,说什么定鼎天下?”
“再说,朝廷也不是不给补偿、不予安置,断不会因为修建铁路,就有人流离失所的,这一层,诸位大可放心!”
讲到这儿,关卓凡转向恭王,说道:“六爷,我的几句刍荛之见,已经说完了,请六爷主持吧。”
恭王面向众人,微笑说道:“哪位还有高见?请一一尽抒吧。”
哪里还能有什么“高见”?
恭王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儿拟了份折子,诸位看一看,如果没有更多的意见,咱们就在上面列名,算是今儿会议的结果,定议复奏。哦,不过不强求,如果哪位不愿列名,另有话说,别具奏折,也请自便。”
大伙儿心想:好啊,连“定议”都事先写好啦。
折子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是“查翰林院侍讲徐应祥所奏荒诞不经,伏乞两宫皇太后宸衷烛照,明发上谕,痛加驳斥,以彰是非”,云云。
嗯,还要“明发上谕”,看来后面还有好戏啊。
按以往的经验,像“铁路”这种分歧严重的议题,会后多会拟出两三份折子,分成两三拨人,分别列名复奏;不肯列名,单独具名上折的也会不少。可是,今天的情形实在不一样——
就算有不同意见,谁来领衔再拟另一份折子?或者说,谁敢来领衔再拟另一份折子?
今天的会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议”,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关卓凡一个人,在那儿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本没什么稀奇,尽可左耳进、右耳出,你说完了,我听完了,大伙儿该干嘛干嘛。
可是,今天不行!
听罢,有的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恨不得出门便仰天大呼,挥刀上马,大大作为一番——至于“作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有的人思绪起伏往来,脑海中乱成一团,莫辨滋味。
即便是最保守、最“冷感”的人,心中亦是大起波澜——并不是说他们已经接受了关卓凡的观点,有的人还觉得莫名的恐惧——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无动于衷。
许多人都隐约感觉到:身边的某些东西正在坍塌,一个未曾见过的新世界在地平线上出现了。
对于这个新世界,有的人惊喜莫名;有的人觉得光芒刺眼,本能地就想合上眼睛——但即便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得到它的耀眼光芒。
不管怎样,没有办法再装做看不见这个亮堂堂的东西了。
关卓凡说的很多话,不少人还“消化”不了,既不能是其是,也不能非其非,就是一个“招架不来”的感觉,可正因如此,才更有泰山压顶之感!其中,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扔将过来,每一顶“帽子”都是“人臣所不能承受”,躲不开,戴不住,气喘吁吁,只好身子往下低一低,再低一低。
因此,就算有人对铁路还有什么疑虑,但徐应祥“荒诞不经”是板上钉钉了的,你不在折子上“列名”,是否认为徐某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呀?
不少原先不赞成修建铁路的人也在想:这个铁路,也许关贝勒说的对,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真的“利大于弊”呢?
会场内摆开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奏折铺在上面——奏折颇长,但本身的内容很少,绝大部分的位置是留给大伙儿署名用的。
恭王领衔,先签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睿王以下诸王,依次上前,在奏折上署名;接着是关卓凡——这都是没有任何犹疑的。接着,就到内阁大学士了。
大伙儿的目光落到了朱凤标和瑞常两人身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大获全胜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朱凤标和瑞常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俩挨着坐,起身起得仓促,站起来的时候,相互碰了一下,不由都是尴尬一笑。瑞常脸上微红,他是协办大学士,从一品;朱凤标是殿阁大学士,正一品,按理他是不能抢到朱凤标的前头的。
瑞常低声说道:“霞翁先请。”
朱、瑞二人,一先一后,走上前来,在奏折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关卓凡暗暗地舒了口气。
接着是军机大臣,文、宝、曹、许四位大军机,从容上前,一挥而就。
接着就是六部、九卿了。
到大理寺少卿王家璧了,出了状况。王家璧坐着没动,看样子有点怔忪,似乎正在发愣。
这个王家璧,其实是一位极有风骨的人物。前文说过,原时空,穆宗亲政之后,御史吴可读逆批龙鳞,穆宗大怒,两位皇额娘的劝也不肯听,一定要杀吴可读。醇王秉承穆宗意旨,召集三法司会审,居然真的定了吴可读的死罪。到了“画行”的时候,就是这个王家璧,死活不肯下笔,这才留下了吴可读的一命。
关卓凡心中暗暗叹息。
大理寺之后是太常寺,太常寺正卿文盛藻是个厚道人,站起来之后,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扯了扯王家璧的衣角:“孝风!”
王家璧“啊”了一声,清醒过来,默然片刻,终于站了起来。
关卓凡看着王家璧略显蹒跚的步伐。脑海中跳出五个字——“形势比人强”。
六部九卿之后是翰詹科道。言路是攻讦铁路的重镇。但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班人脸上的表情虽然丰富,但动作没有什么迟滞犹疑,一个个依次上前,在奏折上署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倒不出关卓凡的意外。
今儿与会的,都是执掌翰詹科道的头目。关卓凡秉政之后,除了翰林院,手还没真正伸进去,詹事府。都察院——包括御史道和六科给事中,主事的都慢慢换成了自己人,至少是相对中庸、不会摆明车马同自己作对的人。这些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做仗马之鸣。
翰林院方面,倭仁这个翰林院的头号掌院学士今儿没来,与会的另一位正掌院学士和两位副掌院学士,其实就没有了“主心骨”。而徐应祥是翰林院的,今天哪个衙门的人都可以“别具奏折”,唯独翰林院不可以。不然,等于表示整个翰林院要公然同关贝勒以及“朝臣公议”作对。这份压力,哪里是今儿参会的几位翰林承受得起的?
最后是今天会议的主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臣们,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所有参会人员,无论派系,无论对铁路的真实态度为何,最终全部在奏折上署名,即中央政府所有重要部门,共同表态,支持兴建铁路。
本朝开国以来,这种议题分歧钜甚的“大会议”,最后却众口一词,国初之后,几乎就绝无仅有了。
关卓凡大获全胜。
这次会议,实在是“一次成功的大会,一次胜利的大会”。其意义,不仅仅是关卓凡在修建铁路上面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依靠背后强大的政治和军事力量,中国的改革派首次获得了对保守派的心理和舆论优势。双方的斗争远未结束,但在舆论场上,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力量对比,走过了第一个最重要的节点。
在这场斗争中,为京官恢复原俸,是一个很有效的“软铺垫”,使言路上的保守力量,难以下定坚决抵抗的决心。关卓凡对保守舆论势力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会上,关卓凡对徐应祥的讽刺、挖苦、斥责,刻毒入骨,无所不用其极,是要警告潜在的敌人:攻讦洋务可以,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睁眼看世界”——把你要攻讦的事物看明白了先!哪个再“凭空臆想”,哪个再“对洋务一无所知,却偏要来指手画脚”,哪个就是徐应祥的下场!
保守派反对洋务,既有观念因素,也有利益因素,但这两个因素常常是纠葛在一起的。不同的观念,对利益的认知是不同的。铁路是最好的例证,同样的一个人,既可以认为铁路“害我田庐,防我风水”,也可以欢呼:铁路开通,沿线商贾辐聚,地价大涨,我可以坐地生财啦!
保守派被逼着去实实在在地了解“洋务”,其中,终究会有一部分人,能够对“洋务”得出一个大致正确的认识。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就有可能意识到“洋务”也能够给自己带来利益,自然而然地,就会想着要分一杯羹。这个时候,原先的反对者,就有转化为支持者的可能;至少,不再作梗。
此外,借着这次会议,关卓凡开始对中国历史上迁延数千年的两个政治恶习下手了。
一个是“不言利”。
这是中国传统政治中最恶心、最虚伪的一个花样,真正是“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历朝历代的改革,起因几乎都是财政困乏,则改革的措施无不为生利而行。被动了蛋糕的既得利益者,摆到台面上的反对改革的理由,则无不是“君子不言利”、“不可与民争利”,云云。
以前的改革者,涉及到这个“利”字时,总是心虚气短,顺着反对者的思路说话,辩解“俺这不叫言利”,“俺这不是在与民争利”。关卓凡的对策,是彻底打翻这个套路:老子就是要赚钱,老子就该赚钱,怎么着吧?你不言利?好啊,我不拦着,哦,你就别拿工资了——那是“利”呀!喝西北风去吧!
第二个,就是地脉、风水、龙王、河伯这套东西。
这个要比第一个麻烦得多,这是观念甚至是信仰层面的东西,根深蒂固,连两宫皇太后都笃信的,绝非一两次会议扣扣大帽子就能解决,甚至,永远也解决不了。事实上,对各种神灵的祭祀,依然是现下例牌的“政府工作”之一。但关卓凡至少要保证,政府对神灵们,只是一种“虚祭”,和具体政策、事务,不发生任何直接牵连。
所以,在论政之时,政府官员不可以把这些东东拿到台面上来,不可以拿这些怪力乱神,干扰国家大政的制定和实施。
这个问题上,关卓凡还是有一定的理论优势的。早期的儒家学说,确实不讲究这些神神怪怪。“天人感应”这一套,是到了汉朝才真正兴起来的。不过,那个时候,还玩的比较“虚”,像徐应祥这样,直接扯什么“龙王”“河伯”,实在是等而下之了。
会上,关卓凡抛出的最大一顶“帽子”,是“报君父之仇”。
“报君父之仇”就要“师夷长技”,洋务就是“夷之长技”,谁反对俺办洋务,谁就是反对“报君父之仇”——请问这顶“大帽子”,谁戴得起呢?
还有,这个口号,就像岳飞的“迎还二圣”,有很强的政治感染力。一方面,宗室和八旗听在耳朵里,固然像吃了兴奋剂;汉员和普通老百姓,出于当时的基本政治观念,也很容易接受。
这个说法,如果传到英吉利、法兰西那儿,可能多少引起一点紧张,但人家不见得会多么在意,最多解释一下:这只是为了游说中国国内不同利益群体支持“洋务”的权宜之计,咳咳,国内政治嘛,你们懂的——这正是为了咱们两国更好更顺畅地合作啊。
关卓凡在会议上的慷慨激昂,传到宫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应。
母后皇太后,像当初听到查塔努加大捷的消息一样,潸然泪下;圣母皇太后的眼睛,也湿润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关卓凡“报君父之仇”这几个字,静夜钟磬,金石作声,两位年轻的太后心弦震荡,不能自已。
庚申、辛酉之痛,整个宗室,甚至整个朝廷,大约没有人比她们两个更加刻骨铭心了。
英法内犯,仓皇出狩,颠沛流离,旦夕数惊。内外交困之下,痛愁忧苦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个原本英挺玉立的青壮,一天天形销骨立,终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妇,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几无以自存。
而圆明园,虽然她们没有亲眼见过那吞噬一切的蔽天烈焰;回銮后也再未重履伤心地,亲眼看见残垣断瓦、烟荒草漫的惨景,但,那都是想象得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圆明园本是她们的家啊。殿阁无言,草木有情,日升月落,寒来暑去,起居呼吸,笑言泪泣,尽在其中。那儿,留下了她们关于青春的最美好的记忆。
这一切,都葬送在英夷法夷的一把无情火中了。
因此,比起普通的宗室、朝臣,她们的痛,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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