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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3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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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多说,就一句:这个龚孝拱,在京的时候,跟我有私仇。”
“好。”关卓凡赞许地说了一句,仰起脸,琢磨着图林带回来的这些话。
与一般的汉jiān不同,龚孝拱是个很奇特的情形,他与自己的族群,不论是汉人还是满人,都做了最彻底的决裂,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毫不犹豫地投进了洋人的怀抱。决裂不是罪,喜欢洋人也不是罪,然而带着洋兵做凶残的反噬,这是死罪。
关卓凡猜得出他现下的生活轨迹:心怀恐惧,绝少出门,躲在礼查饭店的豪华套房之中,挥金如土。每次花得没有钱了,便从那只大保险柜里取出一样东西,去到那个富商杨墨林的家里。等到回来的时候,东西不见了,身上却多了几千上万两的银票。
都是圆明园里的东西,整整一车。
关卓凡算了算rì子,今天是四月十五。从安徽方面来的消息,李鸿章的淮军已经在安庆上了船,最快在四月二十rì就能到达,而李鸿章一到,自己就不能再把jīng神放在这种事情上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去把这件事情办一办。”关卓凡缓缓地说,让图林把每一个字都听清楚,“告诉许明山,人要处置得无影无踪,保险柜里的东西,要都取出来,金银钱票归他,别的东西,要交到你手里。事成之后,另送他一万银子。”
“爷,保险柜得有密码才能开得。”图林提醒道。
“你真是替古人cāo心。”关卓凡冷冷地说,“许明山在漕帮里,除了管兵部,还管着刑堂!”
“嗻!”图林明白了,“我让他们连那个婊子……那个小妾,一并处置了。”
“这个……”关卓凡犹豫了。他知道,图林说的乃是正办,否则若是从这个女人身上走漏了风声,那就真是不值了。然而说到底,她只不过是龚孝拱的一个小妾,谈不上有罪,更不至于是死罪,这个手,有些下不去。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是妇人之仁,思前想后,还是做了决定:“她娘家既然在宁波,叫许明山弄条船,直放宁波,留点钱给她,再跟她讲清楚,她的身份是贼妇,这回放她一条生路,今生今世,不许再踏进江苏一步!”
*
*
听了图林的话,许明山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掂得出其中的分量。从上次关卓凡在松江请他们见面,命图林请他们吃饭,他就感觉到,这位关大帅,不是寻常人物,一定别有心思在里头。
前些rì子,租界的巡捕房召华捕,图林居然有办法塞了十几个自己的兄弟进去,更坚定了许明山的判断——这样的事,不是图林可以办得到的,他一定是“奉旨”跟自己结交。
关大帅要用一用我们青帮了。
这一次,虽然图林是说跟那个“龚六指”有私仇,但他一个营官,怎么能开口就是“以一万银子相谢”?自然是关大帅的意旨无疑。至于关大帅为什么要跟龚六指为难,自己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龚六指得罪过朝廷,说不定是朝廷的意思也未可知。
在许明山来说,这桩事情本来有一个为难之处:青帮并不是盗匪,虽然可以做偏门生意,但打家劫舍的事情是从来不做的。然而这一次,不能不破一个例——图林带来的话,听上去是请托,实则与命令无异。这位关大帅,手掌兵权印把子,靠上了他,固然有好处,而若是得罪了他,后果真是想都不要想。
送走图林后,许明山便安步当车,来到城北门内的高升茶馆。茶馆里已经人满为患,但进门当头的那张桌子,却一直空着,收拾得整洁异常。这张桌子,叫做“马头台子”,只有在帮的老大,才有资格坐。
他往桌前一坐,立时便有伙计送上一壶上好的香茶,四样点心,跟着便有手下的几个头目,过来问好——许明山只要人在上海,这是每天必行的程序。高升茶馆的位置,在租界与老城厢之间,因此两边的兄弟到这里都方便。
许明山与他们简单聊了几句,便将别的人遣开,只留下租界地面上的两个人,就在这人声鼎沸的茶馆之中,把这一件大事交待了下去。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依然能够办得到。青帮的人准备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动手了。
送给龚孝拱那间套房的最后一道茶水之中,由饭店茶房里的那位青帮弟子,加了足量的迷药。待到夜深,礼查饭店的灯火渐次熄灭,六名jīng壮的黑衣汉子,从饭店后面,值夜的人所把守的走水备梯,悄悄潜入了二楼,由其中一名锁匠打开了房门,一拥而入。过不多时,便拖了两个大的黑布口袋出来,负在肩上,原路返回。到了楼下,分别塞进两架运马桶的车子底下,向西南行去。
走了十来分钟,来到苏州河边的一幢简陋的排屋前,将两个黑布口袋拖了进去。屋中点着两盏油灯,许明山负手而立,看着几个刑堂的弟子,把龚孝拱和他的小妾从口袋里扒了出来,扔在地上。
“把他弄醒。”许明山简短地吩咐道。
于是又拍又打,又泼凉水,折腾了几乎半个点,睡得象死猪一样的龚孝拱才渐渐恢复了意识,醒了过来,刚刚睁眼向四周一望,便有两名刑房弟子走上来,将他一架,从地上拎起来,牢牢按在当中的一张椅子上坐定。。
从豪华舒适的饭店卧房,忽然来到了这样幽暗龌龊的所在,龚孝拱吓得心胆yù裂——自己被绑了肉票了。他面对许明山的目光,在椅子里拼命向后缩去,无奈被那两名弟子铁钳一样的手束住,分毫动弹不得。
“保险柜的钥匙已经有了,还要密码。”许明山干巴巴地说,“龚先生是体面人,我亦不想难为你。不然动起刑来,不好看。”
“我交了密码,能不能放我……放我回去?”在这些曾经被他视若猪狗的同胞面前,此刻的龚孝拱,却完全没有了抗拒的勇气,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妾,带着哭腔问道。
“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我也没时间跟你虚磨这些嘴上功夫。”许明山有意无意地向墙壁上挂着的刑具瞟了一眼,说道,“你交了密码,才谈得到其他,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那些特意挂在墙上的奇形怪状的刑具,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摧毁了龚孝拱的意志。他哆哆嗦嗦地将两组密码交了出来,许明山努一努嘴,便有人跑了出去。许明山自己另绰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默不作声地等着。
过了大约一个点,才有一名黑衣汉子走进来,向许明山点一点头。
“好,龚先生,我送你上船。”许明山站起身,一摆手,率先出了屋子,身后的几名弟子押着龚孝拱,上了泊在河边的一只乌篷大船,立时便撑篙起航。等到出了城区,张起帆来,船行更速,不一时,便已行到吴淞江的宽阔之处。
因为是刚过了十五,江面上被月sè照得甚明。许明山出了船篷,走到舱板上四周望望,叹一口气,说声:“送龚先生!”
三名刑房弟子,把被捆扎得结结实实,犹如粽子一般的龚孝拱抬上了舱板,后面跟着一名伙计,双手拎着一串粗大的铁锚链,怕不有四五十斤重,往旁边一放,几个人一起动手,将锚链用铁线紧紧缚在了龚孝拱的身上。
“龚先生,冤有头债有主,”许明山蹲下身子,看着龚孝拱的脸说,“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实在是你得罪了你得罪不起的人。”
龚孝拱一脸的鼻涕眼泪,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听许明山这样说,挣扎着用嘶哑的嗓音问道:“是……是谁?“
“这个名字,我却不能说与你听,你到了下面,自然就知道了。”许明山摇摇头,说道,“不过这个人,托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问你当年替洋人带路,现在知道后悔了没有?”
龚孝拱张大了嘴,脸上露出惊愕之极的表情,许明山不等他说话,直起身来,将手一摆。
便听噗通噗通两声,人和锚链,一起消失在江面上,圈圈涟漪,向周围慢慢散了开去。
“告诉邢三,保险柜里运出来的东西,一两银子也不许动。”许明山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等天亮,城厢的北水门一开,就送到老龙桥下,他知道该交给谁。”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天下至宝
天刚放亮,许明山手下的邢三,便用一只小船运来了两个大包裹。图林负手站在老龙桥上,跟船头的邢三点头致意,看着亲兵们在岸边接了货。回到亲兵营以后,又换成两口箱子装了,由四名亲兵从侧门抬进了藩司衙门,放在后院的月牙门外。
剩下的活,是图林和张顺两个人亲自干的,把箱子一个一个地抬进关卓凡的西厢房。正在门口呼哧呼哧地喘气,却被扈晴晴瞧见了。
“图林,”扈晴晴笑道,“你也是个四品的大官了,跟张顺两个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后院自然是归扈晴晴当家,丫鬟妈子也归她指使,因此她开口一问,倒让两个人不知该怎么说。不过两人都心中有数,这个美人,虽然还不曾替他们爷伺寝,但终归有一天,是要喊做“姨太太”的,再说关卓凡现在也是万事都不避她,于是图林把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扈姑娘,有点东西,爷让我们分拣一下,”图林轻声道,“你看就看,可别嚷嚷。”
扈晴晴本来没当一回事,被他这么一说,好奇心起,便凑了过来,抿嘴一笑:“不嚷嚷。”
说是不嚷嚷,结果箱子一开,还是惊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箱子里,装满了古籍字画,珠宝珍玩。字画什么的不懂,也还罢了,但耀眼生花的珍宝,一看就知道是顶顶稀罕的东西。镶满金刚钻的怀表,手掌大小的滦金自鸣钟。晶莹温润的玉如意。嵌着红绿宝石的凤冠。把扈晴晴看得目瞪口呆,吓得再也不敢吱声。
她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两年出入豪富之家,好东西也见过不少,却又怎么比得上箱子里的这些?心里想,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好歹也要三年。我们家这个爷。才升了藩台,怎么就贪污了这许多东西回来?
图林和张顺两个,因为预先心里有底,反倒不像她这样吃惊,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在关卓凡的床上摆开,书籍归做一堆,字画归做一堆,怀表座钟之类的洋玩意归做一堆,珠宝首饰归做一堆。银票、鹰洋和一些散碎银子又归做一堆。
扈晴晴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心下着急,一会忍不住小声说“轻点放,别扯坏了”,一会又说“慢点,慢点,留神碰着”,然而图林让她去弄,她却又不敢了。
就这么摆弄了半晌,总算分拣完了,三个人看着满床的东西,发起呆来,却听院外靴声囊囊,跟着便是亲兵行礼的声音,是关卓凡下衙回来了。
张顺和图林按家里的规矩,都抢到门边,垂手而立。扈晴晴自从接了关卓凡那一副头面,再见到他,便多少有些忸怩,此刻站在门内,见到他进来,微微红了脸,到底还是福了一福。
关卓凡见到扈晴晴也在,略感意外,不过亦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到床前,看着那一床东西,默默不语。过了半晌,弯腰从珠宝的那一堆里,拈起了一枚小小的玉印,暗沉沉的,毫不起眼。
“爷的眼睛里有水,”张顺自作聪明地说道,“这堆东西,就属它最难看,大约不值钱。”
“不值钱,”关卓凡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把玉印举起来,对着光亮又看了一会,“三希堂精鉴玺……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三希堂,就是乾隆爷的书房,这方印,是乾隆爷的御印。”
三个人都吓得身子一缩,谁也不敢再说话。
“你去买个大保险柜回来,”关卓凡随口对张顺说道,“这些东西,先放在扈姑娘那儿。”
这是摆明了拿扈晴晴当内室看待。张顺答应一声,和图林两个笑模笑样地偷偷看着她,扈晴晴大羞之下,再也待不住,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急急地跑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这里的上百件国宝,到底让我弄回来了!关卓凡没有理会扈晴晴的异样,这样感慨着,忽然把眼光盯在了那一堆银票洋钱上。
“图林,怎么回事?”他皱起眉头,指了指,“不是说好了,钱归他们?”
“许明山带了话来,说这回纯粹是帮我的忙,一文钱也不能拿。”图林小声解释道,“连另外那一笔赏银,也说是万万不敢领受的。”
“哦?”关卓凡不说话了,默默入神,仿佛在想一件极为难解的事情。
“爷,我看他倒真是个重义气的汉子。”图林等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
“是么?”关卓凡似乎想清楚了,脸色舒展开来,微微一笑,“我倒看出了另外一件事——松江漕帮的齐老太爷,大约活不长了。”
“这……”图林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这位爷。
关卓凡不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太爷的身子骨不好,他这一走,师兄弟两个大约就得争一争这个帮主的位子……这倒让我有些为难了,落了他这样一个绝大的人情,是帮他好呢,还是不帮他好呢?这个许明山,不简单啊……”
*
就在关卓凡捉摸着许明山的时候,京城的养心殿中,两宫太后和议政王,却正在捉摸着关卓凡。
“我就说他不会乱来的嘛。”养心殿里,慈安太后听恭亲王念完崇厚的复奏,笑容满面的地说,“这不是把洋人私设的电报,都征用了?一两银子也没花,多好呢。”
对于慈安太后的这句话,精明的慈禧太后和恭亲王都不以为然,只是一来不好直接反驳她的话,二来两个人都有心回护关卓凡,因此都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
要点其实不在“征用”两个字上——朝廷不准洋人开办电报,从本意上来说,是“不准开办电报”,无论华洋。现在既然说是洋人私自架设,那么应该勒令拆毁,才是正办。即使“征用”了,那也该收入库房,怎么可以真的拿过来用呢?这等于让中国境内,出现了两条电报线路,而且堂而皇之地开始收报发报,无论如何,也是变相打破了朝廷的禁令,
崇厚的复奏,避重就轻,只拿征用来洗脱了纵容的罪名。至于电报对军务上的好处,则不方便在折子里多说,而是在私下里跟恭王有很扎实的报告。
“这样处置,免去了外间的物议,当然也很好。”在慈禧而言,崇厚的这个态度,不算意外,自然是出于恭亲王的授意,只是崇厚既然跑了一趟上海,她很想问一问,电报这个东西,究竟如何。“不过崇厚的折子里,说到那两条线,有些语焉不详。六爷,以你看来,电报到底办得办不得?”
恭王搞洋务,正在兴头上,他自然是想办的,但是反对的声音亦很强大,作为总理枢务的议政王,他不能不通盘打算,于是想一想,说道:“电报这个东西,至少在军务上的好处是显见的,一句话,‘片言千里’,调兵调将都可以叱咤立办,什么也比不了它。关卓凡在上海,就是靠了电报,把他手底下那几千兵调来调去,等于一个兵当成三个使,到底把长毛的几万人都打垮了。”
这是他有意夸大其词了,打垮长毛,不是单靠电报就能办到的。但是两宫太后听了,却都眼里放光,慈禧便说道:“现在只有军务是天大的事,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可以办?”
“两位太后明鉴,”桂良说话了。三朝老臣,毕竟要持重一些,不像恭王那么激进,而且他是恭王的老丈人,即使意见有所相左,恭王也不能说什么。“前些日子,给事中陈彝所上的那个折子,曾极言铜线之害,当时朝中的大臣,还有地方上的督抚,亦大都赞同他的说法。”
铜线,电线,指的都是电报。陈彝这个折子,算是反对开设电报的一个代表作,拿了纲常的大道理来说事——“洋人知有天主、耶稣,不知有祖先。中国视死如生,千万年未之有改,而体魄所藏为尤重。电线之设,深入地底,横冲直贯,四通八达,地脉既绝,风侵水灌,为子孙者心何以安?籍使中国之民肯不顾祖宗丘墓,听其设立铜线,尚安望遵君亲上乎?”
这是在说,一旦开设电报,则中国势必伦常不再,连君君臣臣之义都没有了,可算是危言耸听到了极致。
慈禧觉得这篇话,总是牵强,但她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限,没办法拿这一篇大道理驳倒,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恭王见了,连忙道:“也不急在一时,反正李鸿章也快到上海了,等他到了,再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他亦主张要办,于军务有利的事,想来他的老师曾国藩亦不会反对,那么别的督抚,也不能再说什么。”
“也罢了。”这也算是个办法。慈禧点点头,问道:“那个李鸿章,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啊?”
“想来就在两三天之内,”恭王答道,“他任苏抚的上谕,已经发出去了。”
恭亲王估计的没有错。同治元年四月二十日,运送淮军的船队,浩浩荡荡地在上海靠了岸。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李鸿章
关卓凡站在码头上,扫一眼身后的那群官员,再看看正在缓缓泊靠的“威廉麦特”号,心中不胜感慨。
半年前,正是这艘船把轩军从武昌送到了上海,当时是吴煦带着一众官员,在码头上迎接自己。而现在,则是自己带着吴煦和一众官员,在码头上迎接李鸿章。
当然,淮军此来的声势,与当时初到的六百轩军不可同日而语——九只洋船运来七千五百人,已经是一支颇具规模的军队了。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轩军亦已经成型!关卓凡微笑着想,自己到底立稳了脚跟,足可与李鸿章一较短长。不客气说,倘若是现在就开战,轩军大约是可以把这七千多淮军平推到江心里去的。
不过,自然还不到同室操戈的时候。
对于该如何跟李鸿章相处,关卓凡反反复复地考虑过许久,已经有了既定的打算。在自己这方面来说,是谨守分际,养精蓄锐,待时而动;在李鸿章方面来说,则要扣住“欲抑先扬,扬中有抑”八个字,既不能让他看破了自己的野心,又不能放任他坐大,以至于到了自己无力制衡的地步。
人总是需要盟友的,这一点关卓凡很清楚。现在自己虽然已经名声隆起,内值宿卫,外掌重兵,有两宫的帘眷,有恭王的奥援,但毕竟只是一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在官场之上打滚的时间,也不过才一年之久,到底根基尚浅。还没有本钱去四面树敌。如果自以为万事不在话下。天下我有。那是要栽大跟头的!何况眼下的两件大事,也还要靠“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来办。
这两件事,一件是要尽快打平洪秀全的太平军,否则内乱不去,国家的财赋日见穷尽,别的事根本谈不上;另一件是办洋务,这更得要有几个实力人物,声气相通。互为援手,才能对抗朝中和地方上的保守派,把想办的事情逐步做起来。
从另一方面来看,所谓晚清四大名臣之中,胡林翼死了,曾国藩老了,左宗棠太过霸气,惯于弄英雄欺人那一套,迟早会自己玩死自己,只有李鸿章。既有本事,又有手腕。正在方兴未艾的时候。
他的淮军,现在还是客军,不过他的人已经到了上海,大约朝廷授他为江苏巡抚的上谕,也就快到了——既然自己得了藩司,那么巡抚的位子自然是留给李鸿章的,不会错。
至于薛焕,大概正在从南通赶来的水路上吧。上海兵强马壮,他自然是要来主持下一步的军事部署的。想起这位时刻提防着自己、不惜在背后使阴招的巡抚大人,关卓凡心中冷笑,到时候,看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威廉麦特”号上粗大的缆绳已经抛下,在码头的墩子上系好,宽大的跳板也已经搭起来了。与当初关卓凡低调行事,身着便装,最后一个下船的风格不同,这次第一个走下跳板的,却是个身穿三品官服,长身玉立,目光清朗的中年人——不是李鸿章,又是哪个?
“少荃兄,小弟望眼欲穿,已经恭候多时了!”关卓凡抱拳一揖。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初见这位名垂百余年的历史人物,即使他已经刻意压制,仍不免有一丝激动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关大人,我亦是仰慕已久。”年将四旬的李鸿章浓眉长目,风度儒雅得很,含笑还礼。他将关卓凡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略感奇怪——这一副神情,真挚得很,却不似作伪。“只恨没能早一点见到您这位只手独撑上海局面的少帅。”
“叫我逸轩吧。我那一点玩意儿,在少荃兄面前不敢卖弄。”关卓凡的态度,客气之中不失亲热,“曾督帅的身子还康健吧?”
“我那位老师,硬朗的很。”李鸿章笑着说完,由关卓凡引见,与码头上迎接的一众官员和士绅见过了礼,才转身招呼在他身后下船的几位军官:“你们来见过关大人。”
那几位雄赳赳的武官,一个个自己报了名,口称“轩帅”,依次给关卓凡请安行礼。
张树声、刘铭传、吴长庆、程学启、张遇春、郭松林……关卓凡看着他们一个个跪在自己面前,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自得之意——这些都是未来淮军的大将,而日后的北洋一脉,亦是自此发端,像袁世凯,不就是出在这个吴长庆的门下么?
再看从船上陆续下来的淮军士兵,心中却略有讶异之感。这些兵,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惯战劲卒,服色暗旧,精神也不甚昂扬,而且因为有不少是新勇的缘故,来到上海这样的繁华之地,神情之间,还颇有些畏惮之意,与轩军马队初到上海时,那种自命天兵的抖擞劲头,大相径庭。
关卓凡在心中暗暗点头:这是曾国藩选人的不二之法!这些淳朴老实、能够吃苦耐劳的农家子弟,只要打过一两场硬仗,很快就能成为一支合格的军队了。
然而在码头上迎接的那些官绅却不这样想。官员们也就罢了,那些上海的士绅早已视轩军为“子弟兵”,平日里见惯了轩军那副西式操典的气派,此刻看见淮军,便多有大皱其眉的——这是从哪里跑来的一群叫花子?
*
李鸿章的行营,关卓凡已经替他准备好了,是在城西的安徽会馆,连旁边两间相连的大院子都一并盘了下来,很是气派。这里用来做临时的巡抚衙门也足够了,李鸿章自然承他的情,嘴上却表示谦谢,说哪里用得上这么大的地方。
“少荃兄是要大展宏图的人,”关卓凡微笑道,“总要地方大一些,才施展得开。”
这句话,听上去普通,但又似乎含义很深,李鸿章听了,心中一动,脸上却不肯带出来,说道:“淮军初到上海,什么都还没有着落,一切要靠逸轩你的照应。”
这是在问淮军驻地的安排。李鸿章本来雄心勃勃,想让淮军在上海一战成名,谁知因为利宾的从中作梗,一张合同往复修改,军械无法齐备,莫名其妙的延宕了三个月才出发,以至于被轩军占得了先机。现在上海周围,全是轩军各部的防地,而且关卓凡目前还是身在上海的最高官员——自己巡抚的任命还未到达,不得不委屈一下,听他安排。不拘哪里,好歹先让这八千人有个落脚的地方。
没想到关卓凡异常大方,表示上海的防区,无非是南北两线,请淮军自己挑一边,轩军立刻可以让出来。
“这怎么好意思?”李鸿章喜出望外,但口头上不能不做一番客气的推脱,“到底都是轩军苦战克复的地方。”
“何分彼此?”关卓凡摇着手说道,“老实说,淮军是湘军的底子,少荃兄又是曾督帅的衣钵传人,以后上海的军事,我以少荃兄的马首是瞻。”
李鸿章一向以曾国藩的门生长自居,这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他对关卓凡的观感,也就随之变得有所不同。
倒不是因为这一句奉承——李鸿章的心机深沉,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打动的。他想的是,原以为这位旗下的新贵,年轻气盛,又立了大功,新封了轻车都尉的世职,眼睛多半要长到脑袋顶上去了,哪想到一见之下,不仅谦逊,而且很有点屈己从人的雅量,这就跟寻常旗人的做派大不相同了。
想归想,防地的事却是不必客气的,李鸿章谢道:“既是这样,盛情难却,淮军就守北线好了。”
他挑了北线,却不知关卓凡早就料定他要挑北线。
所谓南线,指的是松江到浦东一线,面对的是浙江,只有守,不大有机会出省攻到浙江去。而李鸿章作为江苏巡抚,必定是以克复江苏全境为己任,北线面对苏州府和太仓州,他的淮军要打仗,要立功,自然要在北线做文章。
“好,明天轩军就把北线的防务交出来。”关卓凡一点头,“嘉定、南翔和宝山,都有现成的营房。不知淮军的粮台,打算设在哪里?明天我从库里,再调三百顶帐篷过去。”
“真是太周到了,承情之至!”李鸿章拱手相谢,“我打算拿粮台设在南翔,可以就近支应。”
“那好,我先从七宝调三千石米过去,以后粮草上的事情,我让藩司衙门的钱蕴秋跟南翔来接洽。淮军的数目,就是眼下这八千人了么?”
“还有潘鼎新的三营,是从陆路过来,大约还得五六天的工夫。”
“这样的话……”关卓凡沉思片刻,似乎下了决心,“少荃兄,这样淮军就有近万人了,我还是那句话——要有地方,才施展得开。我看把青浦的防务,也一并交给淮军好了,跟嘉定可以互为犄角,多一个呼应。”
这又是一份大礼,李鸿章不能不再次道谢。然而相谢之余,心中不免苦笑:这位关逸轩,事事抢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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