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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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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和杜立德算是“战友”,杜立德“进京受爵”之幕前幕后,都由关卓凡一手操纵,杜将军拜访关贝勒,不过走个过场——当然,借见面的机会,叮嘱一番,把“相关工作做得再细一点”,也是必要的。
其他几位拜访的对象的选择,都有讲究。
恭王和关卓凡并为首辅,同时主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文祥兼着总理各国事务大臣。郭嵩焘是“顾问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杜立德虽不肯自居外交使节,但他的事情,在中国毕竟属于“洋务”的范畴,而中国的“洋务”,在中央层面,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顾问委员会”负责。拜访首辅,是礼貌;拜访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和“顾问委员会”的主事者,则扣着“洋务”,算是题中应有之义。
曹毓瑛是兵部尚书,杜立德是现役军职,拜访中国的兵部堂官,“单位对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朱凤标是武英殿大学士,万青藜是礼部尚书,杜立德拜访这两位,可就匪夷所思了。
朱凤标和万青藜本人,更是大大出乎意料。
可负责通知此事的军机章京带过来的理由却令人无法反对:杜立德“进京受爵”,主其事者正是礼部,当事人拜访“接待单位”的“主管领导”,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万青藜瞠目以对。
朱凤标也晓得了为什么自己要和洋鬼子会面了:礼部“管部”的大学士,正是他朱中堂。
这个别扭啊!
双方会面,该如何见礼呢?还有,都说些啥好呢?——对了,不管说啥,不都是“鸡同鸭讲”吗?我们可听不懂洋文啊!
都无妨的。先说见礼。洋人见礼,都兴拉手,咱们不兴这个,就作个揖好了——咱们作揖,洋人鞠躬——看,礼节上面简单得很。
再有,听不懂洋文没有关系,同行的丁提督会说洋文,他可以充当通译。至于说什么,不过是“今天的天气呵呵呵”,路上辛苦了,家里人可好?等等等等。
不过,话虽如此说,关卓凡其实并未轻忽朱凤标和万青藜的顾虑。为尽量减轻这两位“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首次直面洋人的手足无措感,关卓凡亲手拟了一张单子,上面的内容,是在这种场合如何进止、说些什么——既契合朱、万二人的身份,也符合一般国际交往的惯例。
这份“小抄”,发挥了相当的作用。会面的时候,朱凤标、万青藜“照本宣科”,杜立德也没有随意发挥,会面的过程,其实相当顺利。而杜立德对中国官场会面的规矩,事先做了足够的了解,一切中规中矩。
见朱凤标的时候,杜立德称其“朱中堂”——虽然怪声怪调,但不需要丁汝昌翻译,朱凤标就能听出这个洋鬼子是怎么称呼他的;见万青藜的时候,杜立德称其“万部长”,翻译过来,当然还是“万尚书”。听着虽然略觉别扭,但总不成叫“文翁”、“文公”啥的?
万青藜字文甫。
临告辞的时候,这个洋鬼子居然有礼物致送。
杜立德送给朱、万二人的礼物是一样的:一块大大的金怀表。
这份礼物,既贵重,又实用;而且,虽然新奇,但洋务办了这些日子,怀表这个东西,即便在卫道守旧之士那儿,也不再被视作“奇技淫巧”。因此,不论朱凤标,还是万青藜,对这份礼物,都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除此之外,每人还有八支红葡萄酒。
这种洋酒,朱凤标和万青藜都是闻名已久的了,但在北京,即便达官显贵,也只有恭王、关贝勒这种既洋派、又有“来路”的人,才能喝得上这种酒。而这种酒,大约也不能算作“奇技淫巧”了。
杜立德还在一边絮絮解说,“葡萄酒养颜活血,药性王道,对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有益。”
“朱中堂”和“万部长”,都是满面笑容,表示“杜将军厚赐,受之有愧”。
会面之后,会面之前的别扭忐忑,基本烟消云散。洋鬼子和洋鬼子的东西,看来也不是那么讨人厌嘛。
借礼部“主杜立德受爵事”这个由头,安排或者说逼迫朱风标、万青藜和杜立德会面,出于关卓凡的精心策划。
礼部掌礼仪、制度,许多的改革措施,不可避免地,伴随着礼仪、制度的改革,这些,需要礼部的配合;同时,礼部本身也是改革的对象之一。但礼臣的职责是维护制度,向来最为保守,因此,要抓住机会,为礼臣对待新鲜事物的态度“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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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开天辟地头一份
保守卫道人士对西洋新鲜事物的接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任何态度的转变,都要自接触和了解始,你不能指望着老先生们主动去做这个事情,得给他们“创造”条件,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先将其从套子里拉出来,放到外边的阳光和空气中再说。
如果他们觉得外边的空气确实是清新的,阳光确实是灿烂的,他们的感受,就会传递给秉持相同保守立场的人。如是,除了他们自身取态的改变,还可以期望积极、正面的连锁反应的发生。
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开始显现出积极的效用了。
另外,杜立德满北京城乱串,拜访这个,拜访那个,本身就有扩大“洋人受爵”这件新鲜大事的影响力的作用。
反正,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藏着掖着,怎么高调怎么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其“边际效应”。至少,得对的起那两只金怀表和十六支红葡萄酒——那可是关贝勒自个掏腰包准备的呦。
杜立德的封爵仪式,定在礼部大堂举行。
这一天,礼部所在的东江米巷,车水马龙,仪从煊赫,冠盖如云。
今儿在堂上“观礼”的,是王公亲贵、大学士、军机大臣,以及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的头面人物,这些大员都属于“受邀观礼”;堂下,还站着许多京城各衙门的中、低级官吏。军机处放出了话:在京六品以上官员,届时只要走的开的,都请到礼部观礼。如此,谁不要看这个西洋景儿呢?
堂上望下去。各种颜色的顶子,密密麻麻,蚁聚攒动。这个情形,让关卓凡不免想起,他穿越而来的那个时空。逢年过节,热门景区人山人海的景象。
其况之盛,比之不久前在东堂子胡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举行“铁路会议”时的局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还有,开“铁路会议”时,托病不到的某公。今儿也到场了——倭仁。倭老先生实在是不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而且,说实话,内心深处,也确实是隐隐地激动着。
人数既多。又无法像朝廷举行大典时那样站班静肃,于是礼部大堂上下,难免喧声鼎沸。不过没有关系,要的就是这个热闹劲儿。
杜立德之得意,简直无以言表:如果是在美国,除了总统就职典礼,还有什么事情,能把几乎整个首都的重要官员都拉过来“观礼”?这般盛况。退休之后,写在回忆录里,真有几辈子的牛皮好吹了!
不对。干嘛要等到退休之后?这个“回忆录”,回国就写!题目就叫做“东洋漫记”?或者,“天朝——一个神奇的国度”?又或者,“我在中国当贵族”?不论叫什么名字,引起轰动是必然的!还有,一大笔稿酬也是跑不掉的!
正在他心潮起伏、神游天外的时候。封爵仪式开始了。
大堂正中,已经摆好了香案。杜立德在下首站候。场地当中,已经铺好了一张红毡条。杜立德身边。站着礼部仪制清吏司的汉郎中和丁汝昌,他们两个,负责提点杜立德的动作举止。
只见恭王和关卓凡两人,先后“出列”,缓步走到香案之前,恭王偏左,关卓凡偏右,都是面带微笑地站定了。
香案前是宣旨人的位置,可是,怎么会有两个宣旨人呢?再看恭王和关贝勒手中,一人捧着一份黄绫圣旨——还真是两个宣旨人!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堂上堂下都发出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这时,仪制清吏司的满郎中走上前来,给恭王和关卓凡一人打了一个千儿,站起身来后说道:“接旨人已到,请王爷和贝勒爷宣旨!”
恭王和关卓凡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位满郎中转身招了招手,一名“承差”捧着一个大大的银托盘,走了上来,在一边站定了。
托盘上面,是二品武职狮子补服——一等男爵是正二品。不过,细心的人留意到,暖帽上面的顶子,可是“亮红顶子”,不是“起花”的“暗红顶子”,就是说,这是赏了“头品顶戴”。
更扎眼的是,白玉翎管中,插着支流金溢翠的双眼花翎,这个,可比“头品顶戴”还要厉害。
堂上堂下,都发出了低低的“啧啧”赞叹声。
恭王先展开手中的圣旨,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有旨,杜立德听宣!”
只见杜立德走到场中,摘下圆顶礼帽,在红毡条上跪了下来,双膝着地。
堂上堂下,立时响起了一大片的“嗡嗡”声,人们隐隐骚动起来。
恭王微微一笑,开始宣旨。
这道旨意并不好拟。不能走给本国臣工封爵的路子,不能在受爵人的品行上过多着墨——你总不能说人家“公忠体国”吧?思来想去,决定只叙其功,不必及其余。
说到杜立德的功劳,主要是两个,不过,都不能说得太实。
这第一个,是日本之役,“勘定逆乱,厥功甚著”——打日本,杜立德的真正功劳,是若狭湾海战中,干掉了明治天皇以下一大班倒幕的皇室和公卿,这个,当然不能在旨意中实述。
第二个,是在中美之间,“敦睦邦谊,可堪表率”——这句话没有说错,不过,里面有一个小小关节:杜立德是美国公职人员,按照美国宪法,公职人员接受外国君主授予官职爵位,要先经过美国国会的批准。虽然这只是个手续问题,但过场毕竟没走完,旨意里的话就不好说的太张扬。不然,美国政府的脸上,未免会有点尴尬。这个“功劳”,只能含糊两句就过去了。
恭王把“钦此”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念出来之后,杜立德大声说道:“杜立德领旨谢恩!”——这几个字,说的居然是中国话。四声虽不甚正,可大伙儿都听懂了。说完这句话,杜立德磕下头去,脑门一直碰到了地面。
堂上堂下又一次“嗡嗡”地骚动起来。
许多人心跳加快,有的人眼睛里居然渗出了泪水,自个的膝盖也跟着发软,莫名其妙地也想跪了下来,“叩谢天恩”。
少数细心的人留意到,杜立德说的是“杜立德领旨谢恩”,而不是惯常的“臣某某领旨谢恩”,或者“臣领旨谢恩”——“杜立德”前面并没有那个“臣”字。
杜立德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马上站起来去“接旨”,还是跪着不动。有人奇怪,这个洋鬼子是不是搞错礼数了?礼部的人也不上去提醒一下?不过,醒目的人还是很多的:关贝勒手中还有一份圣旨没宣呢。
这是关卓凡第一次干“宣旨”的差使,他也装模作样地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朗声将圣旨念了出来。
堂上堂下凝神细听,可是——听不懂!
关贝勒这叽里咕噜地都在说些什么呀?
圣旨差不多“宣”完了,才有人反应过来:关贝勒念的是洋文!
哎呦,这居然是一份用洋文写的圣旨!
洋文写的圣旨!这,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的头一份!
事实上,用英文写圣旨,不仅是大清开国以来头一份,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份。
版权嘛,当然是关贝勒的。
这份史无前例的圣旨,是出于杜立德的要求。
圣旨这个东东,回到美利坚,当然要精心装裱,堂皇高挂,每位上门的客人都要带到前面,隆重瞻仰。可是,想来识得中国字的人不会太多,不晓得会不会有人嘴上含笑,心里怀疑俺挂羊头卖狗肉?一念及此,未免生美中不足之感,杜司令官于是悄悄向关贝勒求教:亲王殿下,能不能再给俺搞一份英文版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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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合影
英文写的圣旨?关卓凡眼睛一亮:好东西啊!用英文写圣旨,也算是“面向世界”,也算是“走出去”,也算是推动中国融入“全球化”。对于国内的卫道守旧之士,更是顺着毛往洋鬼子那个方向捋,改革派可以认为是“以夷变夏”,保守派可以认为是“以夏变夷”,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再说了,这份东西搞出来,开天辟地头一份,必载诸史册,这个发明权、版权什么的,自然是我关某人——创意虽然是杜立德的,可没有人知道呀,嘿嘿。
好处看上去不少,但真把文言文圣旨翻译成英文,做到“信、达、雅”俱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卓凡原本以为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干这个活计,但真干起来,才发觉不是那么回事。数易其稿,愈来愈对自己没信心。可这份东西,一定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万一被后人挑出什么语义文法谬误,俺虽在泉下,也会脸红啊。
咋办呢?
最后,关卓凡找了“顾问委员会”下属“铁路股”的总办张荫恒来一起“参详”。张荫恒出身山东巡抚幕中,古文功力自非关卓凡这个半桶水可比,英文水准亦不在关卓凡之下,“参详”来“参详”去,终于拿出了满意的方案。
找张荫恒真是找对了,除了“拟旨”帮了大忙外,这道圣旨的书写也是由张荫恒来完成的。本来,“诰”、“敕”这一类圣旨的书写,向来是翰林院的庶吉士的工作,可是,这是洋文哎,进士及第们怎么干得来这个活计?而在制作圣旨专用的提花锦缎上,用毛笔写蝌蚪字,关贝勒也没这个本事。
言归正传。
关卓凡宣旨完毕,杜立德再说了一遍“杜立德领旨谢恩”,方才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眉花眼笑地从恭王和关卓凡手中接过了圣旨。
两份圣旨入手,沉甸甸的,极有分量;看上去,更是富丽堂皇,光华耀眼。杜立德是见过世面的人,瞅得出来:即便上面没有一个字,这两件东西也是值大钱的!
这两份圣旨,由上好蚕丝织就的提花绫锦制作,摸上去十分之柔滑细致;两端的轴柄,则用羊脂玉制成。本来,给一品官员的恩诰,轴柄用玉;给二品官员的恩诰,轴柄用黑犀牛角,但由于杜立德赏了头品顶戴,特别加恩,圣旨用一品恩诰,以示荣宠。
杜立德领旨之后,立即借了礼部大堂的偏厅,脱了燕尾服,朝珠袍褂地穿戴起来。
穿戴齐整之后,杜立德重新进入大堂,堂上堂下,再次轰动。
金发碧眼而翎顶辉煌,杜立德不是第一位。前有总税务司赫德,以及轩军华尔以下一班洋裔华籍将领,可成为京城数百官员视线之焦点,高调堂皇如斯的,杜立德却实实在在是第一人。
杜立德身材高大,宽大的补褂穿在身上,颇为合体;加上头戴黑貂暖帽,上面亮红顶子,白玉翎管,双眼花翎,流光溢彩,整个人看上去居然别有一番轩昂。只是袍摆下缘露出了西裤、皮鞋,未免略显“违和”。
杜立德满面笑容,到处抱拳作揖。见到朱凤标、万青藜两位熟人,不叫“朱中堂”、“万部长”了,称朱凤标“霞翁”,称万青藜“文翁”。怪声怪调,听得朱、万二人,都很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哎呦,这个洋鬼子,还晓得这一套!于是满面堆欢,揖让还礼,“恭喜修公!”“修公大喜!”——受爵之前,杜立德刚刚请人给自己取了个“字”,叫做“修业”。
热闹了一轮,开始“合影留念”。
不是“大合照”,暂时亦没有大合照的条件,而是大致按“王公”、“内阁”、“军机”、“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分成几拨,一拨一拨的和杜立德“合影”。其中,“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人数较多,又得各自分成两三拨,这样,总共就分成了十来拨。
当然,参与“合影”的,只限堂上的重臣;堂下的中、低级官员,就照应不来了。
摄影师由轩军的“随军摄影师”充任,一洋一华,架起了一架大大的“照相机”,时不时镁粉灯一个爆闪,“砰”地一声,礼部大堂上,烟雾弥漫。随之而来的,便是堂上堂下,隐隐地一阵惊呼骚动。
今天参与“合影”的,绝大多数,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照相”,事先既不知道“照相”为何物,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正因为如此,也就还没来得及产生“照相”会“移魂摄魄”之类的念头。
既然“躬逢盛事”,“礼单”是这么拟的,“仪注”是这么安排的,别的人、别的衙门要“照相”,自个儿、自个儿的衙门自然也要“照相”。于是也想不来那么多,一拨跟着一拨,“行礼如仪”,糊里糊涂的,就献出了“人生的第一次”。
这正是关卓凡想要的效果。如果由得这班人自个儿从容选择,由得“移魂摄魄”之类的虚妄传说肆意发酵,那么其中的保守冬烘之士,不知猴年马月,才肯拍下人生的第一张照片?只怕有的人这一辈子都会对“照相机”敬而远之吧。
单单一个“照相机”,也许并不十分重要,但新世界就是由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类照相机”组成的。和“逼迫”朱凤标、万青藜同杜立德见面的道理一样,一股脑儿地将重臣们都拉过来照相,你愿意也好,你不愿意也罢,你都和这个新世界做出了事实上的“亲密接触”——踏入新世界的第一步,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迈出去了。
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不能由得你们站在河边看热闹、犯糊涂,俺既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耐心,背后伸一脚,直接踢下河去就是。你们喝多几口水,载浮载沉些时候,也就习惯了。
礼部大堂上的所有人,都和杜立德合了影,包括倭仁。
事后,每位与会重臣,都得到了留有本人倩影的“照片”一张。看,激进也好,保守也罢;支持“洋务”也好,反对“洋务”也罢,统统就此成为了“洋务”的一部分,成为了新世界的一部分。
第二天,杜立德进宫“谢恩”。
两宫皇太后见洋鬼子,又是“开天辟地未之有也”的一件事情。
*
第四十九章 女神
封爵之后,进宫谢恩,顺理成章;加上杜立德“进京受爵”一事,从消息传出,到宣旨礼成,一直是风助火势,轰轰烈烈。因此,对这个洋鬼子觐见两宫皇太后,朝臣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预期。所以,虽然此事真正是“开天辟地未之有也”,却少见的没有人公开表示反对。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不以为然的,不过,都晓得反对亦无用处。
见一个洋鬼子算什么?接下来“太后阅兵”,不晓得还要见多少洋鬼子呢!而且,“太后阅兵”之后,美利坚的“访华代表团”就会抵埠,友邦掌国俊彦,万里飘洋,齐聚中华,我“国家元首”怎么可能不予接见?——都是洋鬼子,还都是美利坚的洋鬼子,早见晚见之别罢了。
这个时候出言反对,除了煞煞风景,给人家和自己都找找不痛快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另外,礼部大堂上的强烈刺激,以及之前之后关卓凡幕前幕后的一系列操作,确实使相当数量的保守卫道人士开始对新事物“脱敏”。虽然,这个“脱敏”,程度还非常有限,但无论如何,第一步已经跨出去了。
台面上的争议还是有的,主要是关于礼仪。就是说,不是“见不见”的问题,而是“怎么见”的问题。
有人说,既然杜立德肯行双膝跪叩礼接旨受爵,那么觐见两宫皇太后,自然依样葫芦办理,最多行完礼之后,仿恭王、关贝勒和某些德高年劭的老臣之例,给予“平身”的殊恩,“站着回话”,以示天朝盛德,“怀柔远人”。
这么安排,杜立德未必不肯,但即便杜立德肯,关卓凡也不肯。
前文分析过,杜立德行双膝跪叩礼接旨受爵,虽然能给关卓凡带来巨大的“加持”,但是有副作用的,这个副作用马上就显现出来了:这不,有人顺杆子爬上来,要求杜立德的两个膝盖和一个脑门,继续往地上碰。
可别忘了,杜立德和华尔、福瑞斯特、白齐文他们不一样,他是美籍,不是华籍,如果杜立德觐见两宫皇太后双膝跪叩,某些人食髓知味,以后再有类似情形,甚至外国使节入觐,也要求“照章办理”,如之奈何?
那不是又走回了“你不跪,我不见”的老路上,重新把自己装回套子里了吗?
因此,关卓凡很明确地说,杜立德行此礼,一是其人“受恩深重”,二是其人“向化之心甚诚”,情形特殊,未足循为“常例”。万国公法明载,各国平等交往,杜立德身为美利坚要员,如果觐见两宫,行双膝跪叩礼,传回美国国内,必使“友邦为难”:“访华代表团”衮衮诸公,觐见两宫皇太后的时候,又该如何见礼?
关卓凡还说,今时不同往日,洋务既不能不办,和洋人打的交道,便只会愈来愈多,不会愈来愈少。皇太后接见外国使臣,就像两宫垂帘、接见臣工一样,祖制虽无,却实在是“形势禁格,不能不行”。不然,难免有人上下其手,“蒙蔽圣聪,潜损圣德”。所以,不可“倒末为本,倒本为末,以重为轻,以轻为重,以细故而害大体”。
这几句话,甚是厉害。
再有人质疑两宫皇太后接见杜立德的礼节,就有巧立名目、隔绝两宫之嫌,都属于“蒙蔽圣聪,潜损圣德”——这种话,最容易被永远对臣下投以怀疑眼光的上位者听得进去;而这种事儿,为臣者因为最难自清,也就最需要自避嫌疑。有人还想罗唣,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还要往这个坑里跳。
这么个说法,关卓凡倒也不怕得罪人。因为整个中国都算上,数他和洋人打交道打得最多——拿自己来作伐子,示天下以大公无私,谁还能说啥?
至于“倒末为本,倒本为末,以重为轻,以轻为重,以细故而害大体”云云,不声不响的,就将中国传统中最重视的“礼仪”,放到了“末”、“轻”和“细故”的位置上,就算有人听得心里边不舒服,也无法开口反驳。
最终的“仪注”,是杜立德“行单膝跪礼,礼成平身,肃立回话”。
杜立德觐见,带班的御前大臣是关卓凡——这是自然的,因为他还得担负通译的职责。这个活儿,换了其他任何一位御前大臣,都是干不来的。
杜立德和丁汝昌两个,一大早便入宫,太监带到礼部的朝房候着,等例牌的军机“见面”以后,第一例“叫起”的,就是杜立德。丁汝昌不能再跟着了,不过没有关系,关贝勒过来“接手”了。
说明一下,丁汝昌并不是专为陪同杜立德才进宫的。丁汝昌既然进京,顺便也要觐见述职,杜立德之后,就轮到他了。
杜立德进京伊始,到宫门外“递折请安”,已经惊叹于紫禁城的巍峨庄严。现在真正进入“内廷”了,一路行去,只见桂殿兰宫,贝阙珠楼,层台累榭,飞阁流丹。九重巍巍,目迷五色,真是看不尽的画栋重檐,碧瓦朱甍,金铺屈曲,玉砌雕阑!杜立德心荡神摇,恍惚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了!
禁闼肃静,偌大天地,寂静无声,太监、苏拉都靠着高墙根儿走路,路上遇到的人士,包括侍卫在内,见到关卓凡,都默默垂手请安。这番景象,杜立德以前固然没有见过,想也是想象不出来的。“敬慎恐惧”的天家威仪,金碧辉煌的殿阁楼台,共同构成奇特的压力,杜立德走着走着,便觉得背脊有些发凉,脚下有些发软,心里有些发慌。
终于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太监高声报名,杜立德也不知道他尖声尖气地说些了啥。关卓凡领着,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正殿,然后右转至东暖阁门口。再有太监尖着嗓子喊了句什么,里边便有清亮柔和的女声说了几个字。门帘打起,关卓凡先跨了进去,杜立德紧跟着走了进去。
这时,旁边站着的关卓凡也好,上边坐着的太后也好,杜立德都已经看不见了,他脑子中翻来滚去的,全部是关卓凡事先反复叮嘱的“仪注”。
杜立德三步走过,撩起袍摆,往下一跪——本来是单膝跪地的,不知怎么搞的,自然而然,两个膝盖一起跪倒了地上。
这一下,两宫皇太后也好,关卓凡也罢,都愣住了。
靠,杜立德,你真是给美利坚人民丢脸啊。
关卓凡迅速地转着念头,顷刻之间便做出了决定:不纠正他。
杜立德没有发现自己的“仪注”有啥问题,他满脑子想的是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还好,没有忘记。
“杜立德恭请圣安!”
一声怪腔怪调的中国话,从跪在面前的洋鬼子嘴巴里冒了出来。黄纱之后,坐在左手边的母后皇太后,不由自主,轻轻“咦”了一声。
杜立德摘下“大帽子”,放到身边的地上,垂首躬身致意——这次还好,动作幅度虽大,但脑门没往地上磕。
接着起身,走前三步,站定了。
身后三步远的地上,一顶大帽子赫然在目。
这是紧张过度,犯了和左宗棠觐见时同样的错误:站起身来的时候,忘记戴回帽子了。
当然,中国官员起身之后,要“跪近御前”,杜立德则是“站近御前”。
官员初次入觐,咫尺天颜,大多紧张,仪注出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像杜立德这个情形,把事先说好的“单膝跪礼”,变成“双膝跪礼”,自动加码,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杜立德当然顾不得这些,他正目眩神移,口干舌燥:御案前摆着一张明黄纱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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