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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一部-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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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有片刻的怔忪。明明是带着丝寒冽气息的薄唇,可压在皮肤之上,却感觉像是,被火灼着了一般。
但他毕竟在下一霎那便定住了神,同时,皱紧了峻挺的眉峰。
长剑就佩在腰际,只要他愿意,即使会花上一点时间,也总能从男人的禁锢中摆脱出来,也总能,握住腰间的剑柄。
即刻就可以拔剑,但对着眼前这个人,却,不能。
狭长的眼眸微眯。好罢……
被压制住的手反转,就欲将男人的桎梏解除,无论如何,起码也要先拉开两人眼下太过紧贴的距离,止住这过分亲昵的动作。
并不是愤怒,也没有什么厌恶弃嫌,只是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异样状况,本能地选择避开。
哪怕其实这已经,不仅仅是亲昵的范畴……
唇上所及的部位,如一块温凉的玉桷,清清冷冷,寒润无俦,让人忍不住想要,再贴得更紧一些。
想要,更多一些……
西门吹雪只敛了敛眸,唇角微微翕动了一下,然后,就顺从了这个临时浮上脑海的念头。
叶孤城手腕反转,方使出力道,却突然,顿住了。
上一刻还停在原地的薄唇,此时,却沿着颊腭的弧度,一点一点地,流连起来。
属于男人的唇,不柔软,带着丝微凉的寒意,毫无任何技巧可言的,在皮肤上轻轻缓缓地厮磨,却又夹杂着些许压迫性的意味,和略显滞涩的不确定。
只是用嘴唇表面碰触,并没有深入,唇上的凉意明明与西门吹雪身上的寒气相同,但贴着的地方,恍然却是有着一丝炙热的。
两个人的面颊摩在一处,从开始到现在,其实只不过是片刻的转瞬,短到叶孤城拧着的眉宇还未及得展平,却仿佛已过了很久很久。
久得让西门吹雪,隐隐有些焦躁和不满足。
鼻间嗅到一缕清冽的气息,疏淡,冥朗,是眼前男子身上,所特有的味道。
用最平和也是最坚决的力道拥住他的肩,手指紧紧扣住臂膀。虽然感觉到对方修长峻伟的身体倏然绷紧,却是,决不肯在此时松手的。
唇开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逡巡着男人颊腭的肌肤。对方的呼吸重重顿了一下,全身绷成一种凛硬的势态,本能地显现出动手的前兆,却又,强自被压抑住。
完全能够感觉到他的反应,西门吹雪的动作,停了一瞬。
……这,算是什么?
叶孤城的容貌气度,身份地位,武功家世,任何人但凡具备其中的一样,就能令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女子,趋之若骛。
江湖上从来不缺乏各式姿性的男人,但无论是宽雄博迈的豪杰,还是锐气飒爽的少年新秀,或是文华昭彰,气度风雅的世家子弟,都绝没有他这样崖岸高峻的光芒。
一抬眼便能摄魂夺魄的风采,一睥睨便是疏傲孤镌的容姿。
这样一个强劲刚傲的男人,怎能容忍被另一个男子,如此对待?
叶孤城或许是不愿与平生真正的知交翻脸,从而失去一个唯一明心的友人,因而,对于自己眼下可以称之为放肆的举动,强自忍耐。
一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的眼底,就沉了沉。
……然而,然而……
然而过往的记忆翻涌上来,一桩桩,一件件,冲进脑海,冲上眼前。绝尘罕见的淡笑,沉默疏朗的眼神,温浅却不显露的关切……
西门吹雪的确不曾经历过情感纠磨,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够敏锐。
所以,他需要用行动,去确认。
皮肤上的的接触骤然变的濡湿。叶孤城深褐色的眼内闪过一道暗芒,终于凌起了眉心,带着丝警告意味,低低哼了一声。
西门吹雪却毫无停手的意思,薄唇刷过硬朗的腭部线条,由最初的轻触,改为试探性的浅吻,终于演变成,加入了力道的吸吮。
叶孤城再也不能保持住沉默,眉间眼角都已蕴着寒意,回过侧着的头,便要正视西门吹雪。
却在回转的瞬间,被堵住了,唇。
男人明显怔住,然后沉了眸色,用一种肃严硬净的目光,直直逼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西门吹雪也有些意外,于是动作就那么驻了下来,出现些微的停顿。
可在下一刻,他的眼里,便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彼此间的厮摩不可预计地到来。丰润的嘴唇上有着清冽的凉意,即使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参照的经验,西门吹雪仍可以凭借着本能,细细地沿着坚毅的唇线去舔舐,描绘。
被桎梏住的男人眉心抽动一下,琥珀色的眼平静犹如夜幕下的海面,但又有什么翻覆其中,深不可测。
此时,应该是挥开面前的人,然后,拂袖而去……
却为何,不能够立即,有所反应……
察觉到男人的沉默,就突然忍不住想要,更深入一些。
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双唇接触,西门吹雪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加快起来。
下意识地含住丰厚的唇瓣,微微用了一丝力道,但又不会太重地,吸吮。
很奇异的感觉,牵动着胸膛轻微地起伏,但,还是恍惚觉得,好象漏掉了什么。
于是因为这一点不确定而皱眉,动作当中,也加入了丝激切,带上点啃咬的意味。
被这样坚定而激切地咬住厮缠,男人略略回过神,却因鼻尖的相互摩挲和唇上紧密的纠连而有些气息不畅,不由下意识地微启了唇,来平复稍显窒涩的呼吸。
寒凉的唇齿忽然感觉到了暖意,在男人嘴唇后的,突如其来开启的,温暖湿润的所在。
于是本能地靠近。
漏掉的什么在瞬间就被填满,口腔中,感受到里面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西门吹雪因这突来的奇妙体会而怔住,顿了顿,下一刻,激烈的索需便骤然散开。
温热的舌刷过牙床和壁腔,并无技巧,只是很自然地知道该如何去做。一点一滴地描绘,由舌头到上颚,从试探性的接触,到最后几乎带上噬啃的味道。男人凛着眉,头部向后仰,同时欲闭合了唇齿,将口中的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西门吹雪顿时加大了力道,舌尖顶入欲阖的唇内,将男人口中最最柔软的部位,狠狠缠住。
……想要感受到他的温度,哪怕,会被彼此身上带有的冰寒,刺伤。
……也许只有在这样彼此间亲密无距的时刻,才能感受到,那令眼底平静无波的安谧和祥宁。
……这种渴望让他的动作,有着不容拒却的一往直前。
舌头用力的纠挲磨出隐隐的噬人之感,让男人一向平静的眸底,也些许腾起了波澜。这样狂烈的炽热如同冰层下的火焰,让他几乎有一种,就要被吞噬,揉进对方骨血的错觉。
不同于从前安然温和的体验,那时所有的淡淡温存,是水。
而此刻,换了这个人,却是火。
雪里燃烧的火。
西门吹雪喉中发出低沉的声音,压在男人肩上的手亦紧了紧,然后松开,却又在下一刻,环住了与自己身材仿佛的高大男子。
男人本能拧起眉峰,下意识地一挣,手上不经意地碰到西门吹雪的腰际,就见对方的身躯似是微不可察地一震,然而,索求的吻,却没有一时一刻的停顿。
他的手静在半空,终于,缓缓放下。
九十三。 弦断
环抱住僵硬着身体的男子,西门吹雪索需的吻几乎深入到咽喉,纠结着对方的舌,在清寒的夜色里,燃起名为热情的火焰。
男人英挺的眉宇紧蹙着,狭长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亮。
他的眸底仍是寒星般地清冽,不含有任何杂质,在眼下这样的时刻,纵使寻常人应已意乱情迷,但那双褐色的幽潭亦只是水光平缓,没有半点迷蒙浊溷的神色。
可那敛在眼内深处的,是,什么……
……也许就是,这个近在咫尺的,全身自然散发着冷意的男人,毫不掩饰的冲击而带来的,震撼……
……还有一丝淡淡的,温暖……
这一点温暖,让他迟疑了一时,但毕竟……
……但毕竟他是,叶,孤,城。
于是必须有人来结束,眼下正在发生着的错误。
环住对方的臂膀忽地一麻,与此同时,男人猛然侧头,错开了唇,低低喝道:“够了。”眉心簇着,眼底,是深沉的琥珀色。
骤然失去了彼此间的缠磨,西门吹雪的手,却仍是没有松开。他盯着男人略显红肿的唇,上面,兀自残留着水润的色泽。
“我不认为,这是错。”声音低沉冷清,是西门吹雪一惯的语气。只是里面,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喑哑。
剑眉挑起,复又慢慢放平。不过是误人误己……这样的交集,到此为止罢……
男人微侧过目光,淡淡道:“西门,一年前你我相识,其后更是成为至交,这份交情,我向来看得很重。”
……是的,很重。这世上既有了西门吹雪,同时,居然还有了这样一个叶孤城。
能够从渺茫的机遇中来到这里,能够从可预见的不幸宿命中摆脱,没有因为相隔天涯而错过,能够相识相知,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他回转眸光,定定看着面前的男人:“叶孤城不是无心无义之人,西门吹雪在万梅山庄说过的一番话,每一个字,都不曾去刻意忘记过。”
……不曾忘记,当然不会忘记。面对这样一个人,谁会忘记?谁又能够忘记!
唇角蔓延出浅淡的弧度:“但你也说过,你我是两把剑。既如此,剑需要的,是剑鞘,而不是另外一柄剑……”
他一字一句地道:“西门吹雪要的,叶孤城,没有。”
……是的,没有,你要的,我,给不起。
所以,就这样,到此为止。
火热的身体,骤然,冷了下来。
明明是平稳的语气,却比剑锋,还要凌厉。
……直要把心口,都刺出个窟窿。
'西门吹雪要的,叶孤城,没有。'
没有,没有……
……你果真没有?!
既然如此,种种翻腾呼啸的过往,算什么!
昨夜独立一宵的沉默,算,什么!
方才的一切,又是什么!
月色沁凉入骨,一如身上的温度。
环住男人的手臂一点一滴地放松,目光,却还是直直锁住那对琥珀色的眼眸。
只不过,前一刻墨黑的深潭里面,还有着燃烧的痕迹,此时,却是冷的。
西门吹雪直视着男人寒星般的眼,仿佛在最后确认着什么。
然后,他听见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的话,当真如此。”
男人看着他,只道了一句。
……“是。”
声音没有任何停顿,一如既往地平静。
只是,有些异样……
……拢在袖中的右手,尾指居然,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好。
好……
好!
西门吹雪彻底松开手,微闭了下眼,顿了顿,然后便,重新睁开。
于是在这一刻,叶孤城就已敏锐地发觉出什么变化……他的眼神,气息,分明是一年前那个雨夜,从巷口拐角处撑着伞,缓缓走来的男子。
……白衣,黑剑,眉眼凌厉,容色冷肃。
其实西门吹雪一直便是如此,可说不清在什么时候,就有了些不同。
而现在,这一点不同,消失了。
叶孤城敛了眼。
……果然是,西门吹雪……
没有任何妇孺之态,小儿女情状,快意恩仇,情我两分。
……你既无情我便休!
苦苦纠缠,痴痴忆念,效仿那等绵怨男女作为的,不是西门吹雪!
一味索求,厮结不放的,不是西门吹雪!
有些事物珍贵如斯,值得尽一切努力去争取,去获得,却决不会因此泯灭深入骨髓的自持和骄傲!
即使那场炽热的火焰能把其他一切都蔽覆起来,也不能湮磨血液中独行千山的矜睢和瞰岸!
剑本无情 出必见血;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狷介孤疏,不为世俗所动。
震慑人心的寒厉眼神,睥睨当世的冷傲气魄。
……这才是西门吹雪!
“既如此,我明白了。”声音倨傲而冷冽,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脚下微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日后,你我,只是至交。”
“这一阵,搅扰到你,抱歉。”
淡淡的接了句,然后,闭口不语。
……心底很冷,但可以接受。
……有什么被一点一点地抽离,但也能忍住。
……被洞穿身体,也只是一瞬。
他的背仍挺直如剑,修长高大的身躯不会有任何颤抖,双手,很稳。
右手拇指的指甲,方才却已在掌心里,攥得,裂了。
“回去换药罢。”叶孤城微微平了眉峰,忽然开口。他已闻到一股极浅的血腥气,是刚才不经意间碰到西门吹雪的伤口所导致。
“好。”依旧是冷淡的语气,然后,径直向着朝容居方向走去,叶孤城,亦随后举步。
……前面的人走得极稳,这样,很好。
……那人走路一向直前,从不会回头,这样,很好。
叶孤城负手在身后,沿着白石甬道,一步一步地向前。雪白的衣裾在夜风里飞扬起来,从后面望去,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能见一头漆黑的发散在风中,像一匹裂开的锦。
……今夜;突然想;喝酒……
番外。 剑神一笑
三月,初春,梅花将残。
西门吹雪在练剑。
很锋利的剑,很傲的剑,很,冷的剑。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看过他练剑。
落梅无痕。剑气所及之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好剑。
反手收势,回剑入鞘。满树花叶纷飞,却停不到他的身上。
春光正好,却落不到他眼底。
……仿佛他的世界,永远只有冬天。
剑还是那把无情的剑。
人还是那个无情的人。
风中送来梅花的香气,冷,且缠绵。
桌上放着一壶茶。原本是滚热的,但毕竟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所以,现在几乎没有剩下一丝温度。
拿起杯子,饮了一口。
微苦。
即使是顶级的龙剑春笋,完全冷却下来之后,入口,也是苦涩的味道。
院中很静,独自一人的时候,西门吹雪不喜欢受到打扰。
下人们都知道主人的脾气,所以,偌大的庭园内,只有他一个人。
……显得空空荡荡。
……显得,寂寞。
寂寞。
什么是寂寞?
长身直立,白衣如雪,乌剑,黑发,冷酷的眉眼。
一剑的芳华,一剑的尊荣,轻轻吹去红色的血。
孑然一身,单骑赴千里,只为与绝顶高手争生死于瞬息之间……
……这不是寂寞。
因为真正的寂寞,从来无法描叙。
……它源自于灵魂深处。
……源自于心底。
源自于,没有可以寂寞,可以等待的理由。
……但是,他毕竟是西门吹雪。
孤岸,傲睢,冷漠的西门吹雪。
即使,从前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将来也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放下茶杯,却不经意地,将目光,顿了顿。
修长,苍白,微冷,有力,是习惯于握剑的右手。
这只手一旦拿起剑,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手。
只是现在整片的白中,有着,一丝淡淡的红。
颜色很浅,然而,刺目。
指甲一向修剪得很整齐,光润的表面上,一道细小的红痕其实并不显眼。
不明显到,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看见。
时时刻刻地看见。
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他走在白色的石子路上,步履骄傲,踞岸,背挺得笔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走过雕虹镌霁的拱桥,走过暗香流动的花圃,走过凄清冷惶的树林。
走过,很长很长的距离。
那人就在身后,不远,又很远。寂静的夜里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然而,却听得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汹涌的跳动。
此起,彼伏。
那人走在身后,因此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也是绝不会知道,当时走在前面,步履骄傲稳健的男人,正在笑。
他极少笑,可是偶尔展露笑容,就如同春风吹过大地,连远山上亘古的冰雪也会融化。
然而在那一刻,这个笑容,却是另外的模样。
极淡,极浅,又极,深沉。
深得刻在眼里,沉得烙在心底。
从来不会有人见过,西门吹雪的脸上,会有这样的神情。
明明是笑;却让人只愿他;不要笑才好。
……就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不会有人看得到这个笑容。
包括他自己。
……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人能够见到这样一个笑容。
……岁月荏苒,他也再不会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就这么,让它溶进冷冷的夜色当中……
他看着右手。
看着拇指。
很细的痕迹,不过几日,伤口就已愈合。
别的什么,也会愈合。
即使不会这样快。
然而,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石桌上放着一块雪白的绸巾,他拿过,然后从腰际解下长剑。
青绦上,一枚黑色的曜珠,静静在阳光下闪着幽深的光,浑圆,光滑,是上好的深海珍珠。
马车里,那人右掌心上托着这枚黑色珠子,温润的体表,散发出凛凛的冬冽气息,语气平淡,普普通通地道:“很配你的剑。”
他顿了顿,然后移开目光,用绸巾,慢慢擦拭着雪亮的长剑。
三月,万梅山庄梅花,一夜尽落。
卷六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九十四。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男人只穿了一袭简简单单的长衫,用一根绦带拢了发,负着手,站在离场院中心不远的地方,看着内中两个人练剑。树上的枝叶已抽芽吐蕊,倒也是嫩绿的一片,很有几分生机勃勃的模样。
“休息罢。”又过了一时,男子开口,同时转过身,走至一旁放着的的软椅处坐下。花玉辰于是收回宝剑,用袖口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然后快步走到男子身前,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倒上一杯,有些急切地仰头一饮而尽,这才舒服地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青年亦收剑回鞘,向这边过来,见他如此,不由得笑了笑。花玉辰毕竟年小,叶孤城又从不注重小节,对少年并不严苛肃穆对待,因此这个小师弟虽然拜师不久,却是在男子面前毫不生疏拘束的。
“师兄,刚才你那一式‘拨云荡雁’,我怎地就使不好?总是生硬得很。”花玉辰又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同时问道。
青年接过,微微笑道:“你使力太过劲猛,没有圜转余地,刚则易折,怎能不生硬?”他抿了一口凉茶,对男子笑道:“师父从前教导过,也不知眼下弟子领会得如何。”
男人略一点头:“虽未全中,亦有七八分意思。”又对少年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这方是此消彼增之势,你要记得。”
花玉辰眨着眼,重重‘嗯’了一声,既而歪着头,盯着男人空荡荡的腰间,有些不解地道:“师父怎地不带剑?虽然现在是在家里,但我见过好多人向来总是剑不离身的。”
男人淡淡道:“剑不离身……”谁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如同流星划过夜色,下一刻,他的手上便拿着一把剑,剑身如一汪碧水,在太阳下闪着清冷的光。“这,就是我的剑。”
花玉辰一楞,既而忙忙看向自己腰间,却只见一个空鞘悬在那里。他抬起头,就见男子用指尖弹了一下刃锋,既而反手一抖,正正将宝剑重新插回鞘中。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低低扬起眉梢,道:“剑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既是到处都没有,也是到处都有……”
他说到这里,却见远处孙秀青抱着孩子,正含笑看着师徒三人。花玉辰一见,顿时笑道:“师娘和小师弟来了。”在他身边,青年也露出一抹微笑,眼底,却是没有温度的。
叶玄原本偎在孙秀青怀里,待到近了叶孤城面前,乌溜溜的眼睛转着,咿呀笑叫,张着小手便要他抱。一旁花玉辰抬手欲接,叶玄却只扭了身子不肯,竟是一脸不屑的模样。众人见状,不禁都笑了起来,花玉辰吐了吐舌头,也笑了。
叶孤城淡淡勾起唇角,左手微动,叶玄便已依在他臂弯当中。一缕长长的鬓发垂在身前,叶玄伸手抓住,咿咿呀呀便要往嘴里填。一只修长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叶孤城微微哂道:“这个不能吃。”将发丝从他手中拿了出来。
孙秀青将一只小小的拨浪鼓让叶玄抓着,一边笑道:“午膳已快备好了,吃过饭,下午再练功罢。”
叶孤城点头:“好。”对世子道:“你和师弟先去梳洗一番,再去前厅等我。”世子自身也觉汗湿衣鬓,便道:“是。”和花玉辰一同朝庭外去了。
让叶玄坐在腿上,一手扶住他后背,叶孤城看着世子两人远去的背影,道:“辰儿的资质不错,想来日后也应有所成就。”
孙秀青笑一笑,道:“花三公子让他随你在身边习武,说是既然正式拜了师,若是不勤恳,有所进境,就不准回家。想来,也严厉了些。”
叶孤城用手摸了摸叶玄的头:“天下间父母,皆是用心良苦。”他看着自顾自玩着拨浪鼓的叶玄,淡淡道:“将来他略大些,我怕是也会如此,毕竟,飞仙岛日后总要他继承,白云城上下,包括陆上所有商号产业,一干人等身家,皆将系于他一人身上而已。”
他语气平淡,孙秀青眼里却闪过一丝沉重和怜惜,顿了顿,想说些什么,却也最终只道:“你……不易……”
叶孤城狭长的凤眼上挑,微一扬唇,露出一个松融的表情,浅淡得几不可察:“人生在世,如何能够随心所欲,总有一些东西,要去承担。”他用食指点了点叶玄的鼻尖,低低笑道:“你现在若是听得懂我这一番话,只怕便要想着不肯长大罢。”
孙秀青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被阳光涂上一层金芒,上面浮着极清浅的笑,明明隽峻不可方物,她却只觉得心下微微沉重。
这样一个男子,别人只看到他纵横决断,剑如飞仙的眩目表面,又有几个会去想起,他身后所要背负着的责任呢……
她袖中的的手忽紧了紧,心脏也微滞了一下。责任……那么自己,是否也……
她闭了闭眼,不愿,也不肯再继续往下想。
然而脑海中仍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万梅山庄中,月色下,两袭近不可分的白影,江南,冷冽如冰的男人深夜寻至花家……
“怎么。”淳厚的声音响起,孙秀青定了定神,便见到叶孤城正以一个询问的神情看过来。她摇摇头,露出笑容:“没事。”顿了顿,暗暗咬一下唇,道:“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要,推迟一下?……”
话音刚落,脑子里轰然一声,几若空白,只觉方才一刻仿佛梦游一般,简直不能够相信自己,居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来!
怎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惶惶然看向男子,心里乱成一片。
叶孤城微微叠起眉峰,琥珀色的眼直视着她:“为何。”
孙秀青心下混沌一片,几乎连呼吸都要窒住。她突然感到眼睛里有些干涩,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压住,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四周花木初展,摇芳浮香,口鼻间却只嗅得出淡淡苦涩的味道。一缕一缕,一丝一丝,直把全身都定住,然后在胸口缠缠绵绵地绕成一团,牢牢地停驻下来……
臂上忽地一紧,却是叶玄无意间扯住了她的衣衫。孙秀青猛一凛神,仿佛惊醒过来。
她抿着唇,身后双手在袖中握紧,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稳定住情绪,精神昏昏噩噩,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却在表面上仍如往常一般模样,甚至还留有一点笑容:“我,我只是觉得,最近身体不很好,不如,不如等康健些了,再……”
她低头看着叶玄,右手抚了抚他的小脸:“我不想……病恹恹地做新娘子……”
静。
似乎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刻,叶孤城低沉清厚的声音传来:“好。既然是你的意思,那,便推迟罢。”
她飘乎地听着,心里一下松泄,又一下收紧,先是苦,再是咸,接着,便是茫然的空白。然后,她听见自己‘嗯’了一声,道:“去吃饭罢,我先送玄儿回房,一会儿便过去。”从男子膝上,抱过了孩子。
男人道:“也好。”从椅上起身,雪白的衣摆就从她视线当中拂过,渐渐,就走得远了。
她仍低着头,亦抱着孩子起身向外走,刚走了几步,叶玄手中的拨浪鼓就一下掉在了地上。她忙弯腰去捡,却不料,一颗冰凉的水珠不知从哪里滑落,无声地坠在鼓面上……
九十五。 人间
“有关近日海上商运一事,且谈到此,下面一应事物,白云城方面,仍旧交于原先十四家商号主事人酌情办理。”
叶孤城说着,合上了帐目,将案上摊开的几册文书收拾齐整。一旁世子忙道:“不劳师父。”遂动手把案几上的笔墨牍卷皆归置起来。
叶孤城看着他忙碌,淡淡道:“你虽年轻,做事倒也颇有章程,难得几月来种种商务繁琐事宜,你也处理得通条。”
世子面上微有喜色:“师父夸奖。勖膺也不过是依傍王府里一些老成管事从旁提点,才略有所得罢了。”
叶孤城点一点头,道:“王爷既将此事交付于你,自然也是知你有这份担当,倒也不必过谦。”
世子笑道:“父王如此,也是存了几分历练我的意思。倘若一味只是锦衣精食,不通正务,日后又怎能成就一番事业。”
叶孤城听他说到‘成就一番事业’,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是平波无澜:“从你接手商运之事至今,未曾出过差错,以后,也不要做错了事情。”他拿起案角一只玉盒,用银匙从里面舀出些沉檀木粉,缓缓撒进雕花金镂纹丝香炉内:“这世上,有些事可以错,有些,不能。”
世子笑道:“师父教诲得是,勖膺会仔细。”叶孤城见他神情,便知方才一番话中的意思,并未被真正领会。微微敛了眉峰,却也不再说些什么,朝门口处扫了一眼,只道:“你不去练剑,来这里做甚。”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花玉辰满身泥尘地进了屋,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原本一个俊秀少年,此时却是一身狼狈。叶孤城略扬了眉,并不说话,倒是世子笑道:“师弟,师父让你练功,又不是去做泥瓦匠,如何倒成了这般模样?”
花玉辰下意识地用衣袖抹了把脸,却只是让面上更添了几道灰痕。他垂着眼不答话,走到叶孤城面前,忽抬头道:“师父,我的现在的武功,是不是很差?”
叶孤城淡淡道:“为何这般说。”
花玉辰紧抿着嘴唇,半晌才道:“方才我和江侍卫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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