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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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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扬恍然记起那日苏台胃里的树皮草根和她虽已身死而仍旧坚毅沉静的神色,她就像一把强韧的剑,没有半点女子的脆弱柔软,带着让男子也为之震撼的倔强。不顾自身,不顾孩子,近乎无情的选择了江山共存与社稷同亡……
  当真是个巾帼英雄!
  霍扬恨得咬牙,而汹涌的恨意背后却有一道撕裂胸口的隐伤,整日整夜灌入刺骨冰冷,痛得令人窒息。
  他翻身骑上流月,不再看那对恩爱的夫妇。
  苏台这才从他方才那两句话中回过神来,她抬头一望,却见霍扬骑着高头大马穿过花灯街道,背影真实得虚幻。苏台忽然想,若是她不问出这最后一句话,她是否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与他一起“白头偕老”……
  此念一起,如野草疯长。
  马背上的霍扬似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逡巡而来,苏台背过身,藏青色的袍子掩住她的身形。街上人声嘈杂,可苏台仍旧听见了马蹄踢踏之声渐近。
  他……看见她了?
  苏台紧张的拽住衣裳,已死的心脏仿佛恢复了跳动,苏台不住的想着,再见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心绪是否也会紊乱,他……还在乎她吗?
  她唇角苦涩的弯起,应当是不在乎的,霍扬最恨背叛和欺骗,她触了他的底线,否则当初他不会不受那封降书,他心里必定是恨极了她。
  心思百转之间却听见马蹄声停在了自己身侧。摊贩老板殷勤的声音传来:“客官,买虎头鞋啊?您家孩子多大?”
  “五月。”他低沉的嗓音清晰的传入苏台耳中,苏台裹着藏青色的大衣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男孩女孩?”
  霍扬一阵沉默,苏台忍不住斜眼看去,见他望着指尖发愣,平静的面容下难掩一丝苍凉:“我……不知。”
  老板顿时哑言。
  霍扬走后,苏台轻轻摸了摸一双男生的虎头小鞋,她知道的,他们的孩子是个很健康的男孩。
  第五章
  正月刚过,卫国与北方戎国的战争便打响了,戎人凶悍,边关军情一阵急似一阵。朝堂之上一道圣旨将军印再次交入霍扬手中。
  下了早朝,卫国皇帝单独召见了霍扬,御书房中,皇帝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霍扬,他道:“朕听闻徐国之战的最后你未受降书,甚至未曾翻看降书一眼,可有缘由?”
  “徐国虽小,而极崇尚忠义之说,若不彻底摧毁他们的信念,只怕后患不断。”
  皇帝点了点头,指着他手中书信道:“近日朕翻看徐国降书之时发现其中夹着这封信,朕看了才知道这是一徐国女子写给你的家书。”
  霍扬一惊,立即跪下:“微臣有罪。”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朕知你忠心无二,这封家书你且看看。”
  霍扬这才取出里面的信,女子娟秀的字体中带着一分难得的英气,才读了第一行,霍扬面色倏的一白。厚厚一封信诉尽他们的相遇别离,道尽世事无奈。战争之中儿女情长是多么渺小。她说徐国已降,苏台只求将军放过都城百姓,饶过徐国被俘将士,她说,霍扬,我和孩子不想死在战火中……
  她放下了自尊,字字泣血般的恳求,而最后仍是得到“拒不受降”这样的答复。
  仿似有针梗在胸腔,随着他的每次呼吸深深扎入骨肉之中,霍扬无法想象那些树根草皮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咽下,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在他手下将士的利箭之下。
  她放下了尊严,却被他淡漠的抛开,所以她只有卑微的捡起可怜的自尊,护着君王,以死成全忠义之名。
  她并不是嘴硬得不肯求饶半分,她没有表象中那么坚强,她求救了,却被他亲手推下悬崖……
  皇帝低叹:“霍扬,你我自幼一道长大,今次出塞实乃凶险之局,戎人凶悍,北方此时正值冰天雪地之时,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这女子既已有你的子嗣,不妨将其接至义封,若有何意外……我必护你血脉再成国之栋梁,如此也不枉费霍老将军对我一番恩情。”
  霍扬默了许久道,“皇上,霍家无后了。”
  出塞之前霍扬登上了摘星楼,在此处,他曾许诺,此生必护苏台安好无忧。
  彼时正是盛夏,漫天繁星映得苏台满目粲然,她逼着他伸出小指:“拉钩!说谎的人喝一百碗黄连水。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他只当玩一般随了她,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在那时的苏台心中便已堆满了不安。
  “霍邑。”他唤来随行的家臣,“给我熬一百碗黄连水来。”
  “将军?”
  “浓稠些,要极苦的。”他食言了,自是该受惩罚。
  霍扬行至摘星楼边,倚栏静看夜空璀璨,他爱观天象,爱上最高处俯览人世繁华,看山河万里尽在自己的守护之中,他总觉无比心安。但苏台却说:“极高处,极繁华,却也不胜寒。”此前,他从不觉得高处有寒,而今回首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已如此孤独。
  高处不胜寒,只是因为能与他并肩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霍扬扬手,径直将手中的黄连水临空洒下,他轻声呢喃道:“苏台,今日我只喝九十九碗,欠着你的债,你若是做了鬼便来找我罢。”
  “我等着你。”
  摘星楼下,夜晚的极静黑暗之中,苏台裹着藏青色大衣贴着墙根站着,黄连的苦涩味在冰凉的空气中冷冷散开,苏台耳尖的听见,九层楼高的摘星台上嘈杂的声音,有人在难受的呕吐,有人在担忧的劝。
  苏台捂着脸,只余一声微颤的叹息。
  第六章
  塞外风雪急,戎人凶悍,而霍扬用兵如神,愣是将大举入侵的戎人生生逼退至关外。战争打了半月,戎人败退数百里,霍扬乘胜追击,意图让戎人在他有生之年再不敢兵犯卫国。
  战线越拉越长,当霍扬意识到这是诱敌深入之计时,为时已晚。
  适时,霍扬率三千轻骑突袭戎人军营,哪想等待他们的却是低洼之地的空营一座,霍扬下令急撤,哪还来得及,戎人三万大军将卫军团团围住。
  戎国王子自大而高傲,困住霍扬他并不急着进攻,而是站在制高点颇感兴趣的欣赏着素来骁勇的卫军脸上沉凝的神色:“霍扬,与你作战当真是棋逢对手,今日要杀你,本王也甚为可惜。”
  枣红的流月在风雪之中显得醒目,霍扬披着玄色大麾,神色沉稳毫无惊慌:“王子切莫如此说,实在是折煞了你,也侮辱了我。”
  王子面色一沉,冷笑道:“既然将军如此说,本王便是辱你一辱又如何。”他一挥手,三万骑兵蜂拥而下,血腥的厮杀瞬间开始,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着戎国服装的瘦弱士兵悄然混入战场之中。
  四周皆是一片杀伐之声,一如当初守卫徐国的最后一战。苏台慢慢靠近霍扬,他骑在马上,虽然好找但却不好救。苏台咬了咬牙,劈手抢下身边一个卫国士兵的大刀,径直用刀背将其打晕,苏台一转身,手中大刀飞出,直直插入流月的腔腹。
  汗血宝马登时立身嘶鸣,前蹄翻飞,踢死了不少围攻过来的戎兵,然而重伤之下,马很快便没了力气,它前蹄尚未落下,一个戎兵拼着命上前斩了它的双腿。
  流月轰然倒下。霍扬跃下马,手气刀落间便已是四五颗头颅落地。他摸了摸流月的头,神色哀痛。霍扬抬头望向苏台的方向,森冷的眼眸中隐藏着难言怒火。
  苏台悄然转到一个戎兵身后,她还在琢磨着怎么靠近霍扬,恍然间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低喝。
  他飞身而来,电光火石间便将苏台身前那人劈成两半,腥臭的血溅了苏台一身,她怔怔的望着眸中杀气未歇的霍扬。
  他们便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打了个照面。她见他眸中的神色从寒至骨髓的冰冷渐渐泛出不敢置信的惊讶。
  鲜血,战场,杀伐不歇,仿似是补上了徐国那未来得及见到的最后一面。

  鬼尸(下)

  第七章
  “苏……”霍扬刚开了口,苏台猛然回过神来,她扑身上前,一把抱住霍扬。
  与他拥抱的人再不复往日般有女子般馨香温软,冰冷的铠甲相接,发出清脆的声响,耳边没有呼吸,在她身上有一股深深的腐朽味道。所有的感觉浸染了霍扬的情绪,他呆了一般失神。
  苏台趁此机会解下他披在肩上的大麾,随手一扔,霍扬身上的铠甲与寻常士兵无异,苏台拽着他在混乱的战场中挪了几步,三万戎兵再也分不清楚谁是卫国大将军。
  霍扬被苏台带着走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你杀流月……为了救我?”苏台背过身子在前方自顾自的走,霍扬眉头一皱,“苏台!”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苏台转身之时一扬手,白色的粉末飘散。霍扬眼前一花,身子随即软了下去:“你……又算计我。”苏台接住他瘫软的身体,听见他强撑着清醒的呢喃:“也罢,也罢……”
  这一句叹,苍凉多过无奈。像是在说就此命丧她手,今生也罢。
  苏台没露半点情绪,与霍扬摆出争斗不休的模样,慢慢退到一座空营帐之中。她从怀里拿出一套戎兵的服装帮霍扬换上。
  苏台清楚,如今这样的情况若要让霍扬扔下这三千将士独自逃走,他绝对不会干。这个男人在心底同样是那么血性执着。她唯有杀了他的马,将他从众矢之的中拖下来,恨不得将他变做一颗尘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将他救走。
  因为死亡的滋味那么可怕,那是一种无论如何压抑却还是从眼中爬出来的绝望,是无论如何安慰自己也能从滚动的喉头中涌出的惶然,是无论心再坚定也能在鼻尖嗅到血腥味的无助。
  那样的滋味,她心软的不想让霍扬知道。
  苏台等到营帐之外杀伐声渐歇,才驮着霍扬出去,三千卫国将士被尽数歼灭。
  寒凉的空气里夹杂着鲜血的味道。苏台垂眉低目,跟着戎人救治伤兵的队伍,退下战场。半路之中她杀了数十名伤兵,抢了马,带着霍扬穿过冰天雪地的山谷,找到了卫军大营。
  她从没如此感谢过僵尸的身体,若还是以前的苏台,光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便已足够令她丧命。这具身体,没有痛感,不老不死,若她不说出那最后一句话,便可以这样一直活下去。
  但是一直活着,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她如此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感情也随着身体的死亡渐渐消失,不再感动不再哀伤,剩下的只有执迷不悟。
  霍扬醒来的时候周身的伤已被包扎完好,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想明白了苏台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他翻身下床,拉开营帐走出去。守在营帐外的将士立即对他行礼,霍扬问道:“送我回来的那女子呢?”
  “回将军,她好似走了。”
  霍扬面色一变:“没有军令,你们竟敢放身着敌军服饰的人走!”
  两位军士立即跪下,颤声道:“将军回来之时与那女子……形容亲密,属下以为、以为……所以不敢阻拦她的行动。”
  霍扬眉头紧皱,还未开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袭灰衣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他。跪下的两个军士比谁都高兴:“将军,她又回来了!”
  苏台看着霍扬,眼眸沉静如水,她轻轻的对霍扬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霍扬握紧拳头,心头有无数疑问,当初他亲眼看着军医将她开膛破肚,而今她为何还活着,为何在此地,为何……还要救他?
  他不由自主的跟上苏台的脚步,出了军营,苏台缓步走向茫茫冰原。
  塞外的寒风夹杂着鹅毛一般的大雪刮过脸庞,他们在铺天盖地的白色之中一前一后走得极静。霍扬恍然间觉得那个女子仿似在下一刻便会羽化而去。
  “苏台。”他终是忍不住唤出声来,但除了她的名字霍扬一时竟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苏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蹲下身子,在冰雪之中挖出一颗白色的草,这种草药治疗外伤极为有效。她对霍扬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将草药交到霍扬手中,冰凉的指尖轻触他温热的掌心,两人皆是一怔。
  苏台想,若她可以忘掉过去该多好,放下所有,就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之间隔着背叛,横着死亡,穿插着国仇家恨,她无法失忆,所以也陪不了他的。
  此刻,早在苏台心头滚过千百遍的疑问——“为何不受降书?”为何要令徐国亡得如此凄惨,为何非要赶尽杀绝,你不要我,也不要孩子,你就如此忠心于你的君王吗?连半点退步也不行?还是你只是因为想要报复我的背叛,只是想让我无颜在地府面对徐国的将士百姓?
  所有的疑问在此刻都显得那么无关紧要。毕竟就算霍扬最后接受了降书也已经改变不了他灭了徐国这一事实。
  他要忠他的国,她要护她的君。
  苏台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命运便让他们形如陌路。
  苏台拍下霍扬肩头积上的雪花,一如盛夏时节,她在树荫之下替他拭去额角的汗。她试图弯唇微笑,但最后却不得不放弃。两人之间沉默流淌,最后苏台终是握住霍扬的手,让他掌心轻贴着自己的腹部。
  衣料之下的皮肤出乎意料的凹凸不平。那些内脏不管她再如何摆置,它们总会不乖的堆成一团,诉说着她已死的事实。
  苏台轻浅的开口:“霍扬,他是个男孩。”
  霍扬猛的一颤,像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苏台顺势放开他的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轻轻抚摸着,即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眸中的温婉已足以令霍扬呼吸灼痛。
  苏台想说,这个孩子像你一样,很健康,很漂亮。但是生命已再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往后退了一步,霍扬下意识的伸手去捞,哪想手刚碰到她的手臂,苏台便像被打碎了一般,带着再也不复存在的爱恨,随着寒风一卷混入漫天大雪之中,飘飘荡荡纷飞而去。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霍扬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面前。
  这个场景凝化成了他日后的梦魇,夜夜纠缠,无法平静。
  “沙”的一声,桃木梳落在雪地之上,霍扬怔然。眨眼间却见一只苍白无色的手捡起地上的木梳,这个白衣女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一袭白衣仿似要和天地苍茫融为一体。她掏出一支笔在木梳上轻轻一点,像是安慰一般说道:“你心中的鬼,我收走了。”
  霍扬仍在失神。
  白鬼抬头看了形容颓然的霍扬一眼,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无情:“你的鬼,我拿不走。”
  从今往后,这个男人再也放不开回忆,再也唤不回过去……
  只余切骨相思,痛彻心脾。

  鬼画(上)

  第一章
  阳春三月,柳家小姐闺阁外的垂杨柳新芽发得正好,暖风一拂悠悠划过水面,荡出层层涟漪。
  焦急的人影踏碎一院散漫,粉衣丫鬟嚷嚷着跑出院子:“老爷!老爷不好啦,小姐又发起狂来了!”她的身后跟来了一连串摔砸而出的瓷瓶和声声凄厉尖叫。
  粉衣丫鬟一头扎在转角处的男子身上,后者沉稳的将她扶住,而后礼貌的退开。丫鬟慌张的抬头一看,霎时呆住,好漂亮的……道士。
  男子身后的中年人喝骂道:“蠢丫头,莽莽撞撞!挡什么路,还不让道长进去!”
  丫头这才回过神懦懦的应了,中年人还要骂,年轻的道士摆手道:“无妨。”他声音轻浅极是好听,带着安心的力量,令人感到宁静。道士绕过丫头,缓步走进院子,不一会儿一个瓷杯便砸了过来,和着女声的尖叫:“滚!都滚!这里有鬼……有鬼!”
  镜宁看了看柳小姐的面色,眉头微微一皱,他自怀中掏出一张黄符,一边呢喃着咒言一边走近她。
  丫鬟和柳家老爷紧张的张望,却见柳小姐神色慢慢平和下来。待镜宁将黄符递给柳小姐,她的神色变得与生病之前一样温软了
  “好好拿着,先在外稍等片刻。”
  柳小姐握着符,乖乖出了阁门。“卡啦”一声,阁门从里面落了锁。镜宁的目光缓缓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而后落在香案之后的那幅画上。
  垂杨柳之下,身着鹅黄襦裙的女子侧倚着树,似在赏鱼,似在沉思,又似在失神,泪痣像哭一般染悲了她的情绪,镜宁几乎在一瞬间认出此画画的是柳小姐,又在下一瞬间认出她不是柳小姐。
  他步子刚动,什么都还没做,忽见画面一花,一颗脑袋从画里面探出,容貌稚气的女子装模做样的翻了个白眼又毫无攻击力的对他伸出了舌头,仿似用一副痴蠢呆傻的模样就能把他吓走一样。
  做完这个只能将孩子逗笑的鬼脸,她又快速的把脑袋缩了回去,乌龟一样藏好。
  镜宁怔愣片刻之后微妙的眯起了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蠢成这幅德行的妖。他冷着脸走上前去敲了敲香案:“出来。”画面一片死寂,镜宁捻了一个决,手中燃起一团橙黄的火焰道:“念在你作孽不深,我本欲放你一马,不过……”他用火焰轻轻炙烤着画轴,“你若想继续作恶,休怪我不客气。”
  画面继续沉寂了一会儿。像是忍无可忍一般,女子满头大汗的再次探出头来,恶狠狠的吐着舌头,发出“吓”的一声低劣恐吓。
  镜宁面无表情的熄了手上的火,利落的拽住了她吐得长长的舌头。
  女子面色一惊,仓惶失色。镜宁微微一弯唇角,平缓的声音中难得带了点笑意起伏:“有点痛。”言罢,毫不客气的拽着她的舌头,将她生生拖拉出了画卷。
  “嗷!嗷……”被拖出来的黄衣女子委屈的蜷缩在地上,捧着一时缩不回去的舌头暗自痛垂珠泪。
  镜宁若无其事的将手上的唾液擦在了画卷上,抹花了生动的垂杨柳。黄衣女子泪花点点的怒瞪着他,大舌头道:“唔此。”
  第二章
  被人指控无耻,镜宁也不甚在意,淡淡问道:“画妖,如何称呼?”
  女妖高傲的一哼声,扭过头去。镜宁轻弹食指,一团明晃晃的火焰直直砸在女妖的额头上,烫得她又是一阵嗷嗷乱叫。镜宁好脾气的问:“如何称呼?”
  她将舌头塞回嘴里,憋屈的吞了吞口水。妖怪的名字就像一个咒语,一旦被人知道了,便等同于被人控制,她斜眼看了看镜宁食指上的火焰,嘴唇抖了抖,可怜巴巴的一边哽咽一边抹泪道:“末画,唔叫末画。”
  镜宁点了点头:“为何要作害于柳家小姐?”末画眼珠四处转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镜宁轻轻唤了她名字一声,末画浑身微僵,不情愿的撇嘴答道:“画出我的是一个书生,他一直爱慕柳家小姐,但上月,他听闻柳小姐定了婚……就跳河死了,我是他画出的最后一幅画,听见了他的遗愿,他一直想娶柳家小姐,我没其他办法,所以……”
  “想杀了柳小姐,让他们到地府相伴?”
  末画颓败的点了点头:“书生好可怜,我就想帮他完成最后一个愿望。”
  “你本意虽善,然而生老病死由天定,岂能为满足一己私欲而残害他人性命。”镜宁道,“看在你本性不坏的份上,今日我便放你一马,日后好好修炼,不可再做恶事。”
  末画乖乖的点了点头。
  镜宁默了默又道:“别再动不动就吐舌头,很容易被捉到。”
  末画歪着脑袋想了想:“可是这招很有用啊,柳家小姐便如此被我吓到了……”
  镜宁适时的沉默了一会儿,末画眼巴巴的将他望着,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和哭红了的鼻头,镜宁突然心底一软,轻言问道:“你若想诚心修道,我可以教你。”
  话音刚落,末画眼中立时聚起万丈光芒,她扑到镜宁脚边,抱住他的大腿喊道:“师父在上,徒弟……徒弟在下!任凭师父玩弄!”
  镜宁又适时的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拉开末画的手:“我看,你还得学学文化。”
  “我什么都可以学。”末画仰头望着他,“师父如何称呼?”
  “镜宁。”
  “镜宁。”
  “要叫师父。”
  “镜宁这名字叫着很安稳。”
  “还是得叫师父。”
  “镜宁师父。”
  镜宁看着仰着脸的末画,觉得她或许就差一根尾巴翘起来对他摇一摇了。他应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没收过徒弟,你资质又比较蠢笨,不过我相信天道酬勤,我好好教,你好好学,总有一天你至少能学会装出一副聪明的样子来的。”
  末画高兴的点头:“定不负师父重托!”

  鬼画(中)

  第三章
  末画妖力低微,从没离开画卷超过三个个时辰,这次她为了好好跟着镜宁修行,狠心将真身留在柳府,可谁曾料她勉强撑了一天便困倦不已,脚步开始左偏右倒的踉跄。
  镜宁见此状微微眯起了眼:“我本以为世间资质最差的妖莫过于你,没想到你竟比为师所穷极想象的下限还要低……”
  他话音未落,只见末画浑身一软“啪叽”一声泥一般瘫坐下去,她开始委屈的哭起来:“师父嫌弃我。”
  “没错,嫌弃你。”
  镜宁应得如此干脆,倒让末画脸上的泪不知是该继续掉还是灰溜溜的往回滚。她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应该越发凄凉的哭出声来:“我本以为镜宁师父是个心善的道士,没想到、没想到……呜,末画真是错许良缘、所托非人、此生尽误了呜……”
  镜宁斜眼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末画摇头,只顾凄凉的哭。
  镜宁很是默了一阵才自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拔开红色的瓶塞,清幽芳香立即流溢出来,镜宁轻声道:“此乃天山血红莲凝制的丹药,可助你三日之内凝聚十年修为,五十年内修行比寻常快十成。这便当是为师送你的……”他话没说完,一直白嫩的手动作迅速的抢过了他手中的瓷瓶。
  她仰头一口闷了瓶中所有丹药。
  镜宁眯起眼,轻浅的声音中带了点危险的气息:“为师以为,你应当先拜谢师恩。”
  末画包了一嘴的药,一边嚼一边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含糊着问:“师父送徒弟见面礼唔是理所当然嘟么?”
  镜宁了然的点头:“如此,徒弟的拜师礼现在何处?”
  一双溜圆的眼转了转,末画咽下嘴里的东西,高兴道:“这里这里。”她蹦起身来,跳到镜宁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一口亲在镜宁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令淡然如镜的心也不由失了节奏的一跳。末画的脸在眼前堆起了耀眼的笑:“那些报恩的妖怪们不都说以身相许是最大的礼物么,我把自己许给师父了可好?”
  镜宁沉默了许久,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一声喟叹:“你真该先学学文化。”
  末画一脸期冀的望他:“师父教啊。”
  镜宁不由自主的往后偏开了头,一时竟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任由末画将他盯了许久,他才故作淡然道:“为师还是先教你法术的好。”
  “师父教什么我都学,左右我也是师父的人了。”
  这话意味听起来有些奇怪,镜宁用极正道的心思来琢磨,末画是她徒弟,她说这话也没甚奇怪。他点头道:“你且记住,为师教你法术是令你用来清修道行,切莫有害人之心,你若犯我门规,我必亲自收了你。”
  末画眨眼看他,没有表态。
  “可听明白了?”
  末画挠了挠头:“不大明白,你还没说清楚呢,你必亲自收了我做什么?姨太太么?”
  镜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我得先去寻个夫子教你文化。”
  末画低下头,委屈的眉眼之下却带着一丝暗藏的笑意,师父不知,画出她的书生便是个很好的夫子。
  第四章
  三月的锦城巷陌之中尽是飞花,河堤上的垂杨柳柳絮纷纷扰扰洒满河道,黄衣少女在船头唱着醉心的歌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船夫摇着船桨,听罢此句哈哈大笑,对独自饮茶的镜宁道:“这位兄台,你艳福可不浅啊。”
  镜宁坦然道:“她不过是学人家唱唱,不明其意。”歌声一顿,末画不满道:“这话的意思我还是懂的,我不仅懂这个,我还会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在……”
  镜宁好笑的抬头:“在哪儿?”
  末画眼光呆直的盯着河岸,镜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静立河堤柳树之下,即便垂柳让人无法将她看得真切,但绝色姿容难掩,遥遥一眼便已睹倾城姿色。
  镜宁袖中罗盘一动,他眉目微沉,低喝一声:“狐妖。”倏地腾身而起。末画不明所以,呆呆的要去拉他的衣袖,哪想镜宁力一时没收住力,将末画生生扫到了河水之中,船顺势向前,将她脑袋一撞,压到了水下。
  连水泡也没吐一个,船下直接没了动静。
  船家大惊失色,哪想这边还未惊完,那边清俊公子淡淡留下“救人”二字便提气纵身,追着岸边的漂亮小姐而去。船家见状大骂:“负心汉啊喂!”人命哪容他耽搁,船家也忙跳下水,匆匆忙忙将落水的黄衫女子打捞起来。
  末画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小姑娘”她睁开眼,轻轻唤了声“镜宁师父”,却见一身湿淋淋的船夫对她摇头叹气:“姑娘,那是个薄情汉子,你还是另寻良人的好。”
  末画心头一凉,神智登时清醒了许多,她张口便问:“他可是追那漂亮女子去了。”
  船家一个劲儿的叹息。末画垂下眼睑,心头滋味百般陈杂。
  镜宁再回来的时候脖子上被抓出了三条血痕。船家收了他的钱,十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末画坐在岸边青草坡上,哭肿了一双眼。镜宁十分不解,他不过是像往常一般去捉妖,为何回来之后仿似全天下都在唾弃他一般。他瞅了瞅末画额头上被船撞出来的大包,问道:“可是如此痛不欲生?”
  “我……”末画扫了他一眼,一开口便是哽咽,“我心痛!十分心痛!”
  镜宁蹲下身来,帮她轻轻揉了揉额上的包:“为何?”
  “我那样,掉在河里……”她一边说一边抽噎,手上还不停的比划着自己垂死挣扎的模样,“我那样掉进去,你都,都不管我就追着别的女人跑了。”她鼻音很浓,抽抽噎噎的让人越发听不清楚,只有一句“其实你是想杀了我吧”格外清楚。
  镜宁不解:“我见你哭得挺精神。”
  像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末画老实哭得更精神了一些。
  镜宁不擅长安慰人,蹲在她跟前将她望了许久才一声叹息,无奈道:“为师下次先把你捞起来就是,你一个妖怪不要哭得太没出息了些。”
  末画抽噎着停不下来,脑袋像没力气了一样蹭到镜宁肩头,镜宁浑身微微一僵,倒也没将她推开。
  末画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痕,如此近的距离她才发现这伤口狰狞得可怕,细而深,仿似再往里一点就能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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