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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明朝-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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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德知县张良才看了看众人,粗声粗气地道:“改稻为桑当然要实行下去!老百姓不愿意尽管有他们自己的理由,但不能耽误国策!大不了咱们官府给他们一些补偿,谁最先改稻田为桑田那就赏他一百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了,还真有人不愿意?”
朱一刀赞赏地看了看他,这仁兄还是很有想法地嘛!怎么之前就总觉得他是脓包?可钱宁却冷冷地开口道:“咱们官府?是你县衙,还是杭州知府,还是我浙江布政使司?朝廷施行国策,反倒要咱们出银子,这是什么道理?”
张良才一下掐住了壳。自己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嘛,也不过而已嘛,怎么可能真的干这种事?眼看着气氛又陷入到压抑之中,老朱只好开口道:“这办法有很多种,也不一定非得用强嘛,既要对那些抗拒的用强,又要对那些配合的用柔,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百姓不肯配合,无非就是因为怕没有粮食吃,买不起粮食,买不到粮食。若是想让他们心安,首先就得先把粮食给搞到位。邻省不愿意多给,那我们上奏朝廷,看看能不能用低于市价的价格从他们那里买,让朝廷去买,而不是咱们私自去买!浙江周边这么多省,每个省都能多匀一些,把这段苦日子过去了不就好了?”
大堂里的所有人都用怪异地眼光看着朱一刀。武官就是武官,这考虑问题就是简单,让朝廷出银子为浙江去买粮?亏他想的出来!内阁那群大爷们不把他给撕了才怪。老朱疑惑地看着众人,继续道:“这银子当然不会让朝廷白出:出了多少银子,明年税赋的时候就多上缴多少,把这个差额给补回来,可以按照民间商行的做法,算利息嘛!一旦桑苗种出桑叶,三十万匹丝绸的任务完成,只怕内阁会笑的合不拢嘴!而且浙江的农田若真是能划拨一半成桑田,产的蚕丝定然不会只有三十万匹!你们算过这个帐没有:让那些海外客商都成咱们的批发户,每人若是能替咱们分担几万批,这丝绸只会卖的更多!”
钱宁的眼神越发亮起来。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到目前为止,海外的客商大多都是替各个国家的皇室购买,数量比较有限;但他们互相之间的联系只会比跟大明的联系更多,如若能在他们中间发展一些批发商,每年固定地从浙江购买丝绸,那银子……这个武官居然还会做生意,连何进贤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
第209章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这么简单。这头一步,如何把改稻为桑进行下去,就是个大难题,老天爷这回也不站在朱一刀这边,天降暴雨,什么都干不成。他的想法其实可作相当强,在座的诸位谁也不是白痴,这么浅显的道理怎能不明白?只是如何把这个想法变成现实,解铃当然还需系铃人——大家都望向了他。
老朱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帮子文臣们商讨国是,自己一个千户没事什么嘴?果然是祸从口出!他又赶紧改口道:“若是想商道畅通,还是得先把海上的海盗倭寇给剿灭干净再说其他。所以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众人这才把鄙视的目光从他身上给挪开。
“当务之急乃是大堤。新安江决不能决口,下游的建德县和淳安县都是人口众多的大县,若是遭了灾,怎么也不可能捂下去。不管死多少人,内阁都会问罪下来!今天晚上我就守在这里,大家轮流着来,有什么情况,赶紧通报!”钱宁站了起来,走出大堂,看着外面依旧倾盆的大雨,神色极为忧虑。
京师内阁。
“什么‘无田则失民,失民则危国’,冠冕堂皇,危言耸听!”陈玉璧拿着奏疏的手气的直抖,“我看是他李化龙怕失了自己的前程,想给自己留退路!”
赵志高却坐在大案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出神地在想着什么。
“我看也是。”一个相貌儒雅清秀的中年官员接口道。他是陈玉璧的得力下手,通政司通政使罗金文,一直为陈玉璧鞍前马后的效劳着,为人做事却极其低调,朝野中了解他的人并不多。
罗金文低下头抚着自己的胡须,慢慢地道:“那个李化龙去浙江,我就提过醒。李化龙跟张位是有些交情,又是朝中少有的知兵的文官,当年又在李成梁的边军中干过这么多年。他李化龙打量着如今这内阁被人不少攻击,皇上又很可能想要有一番作为;内阁的几位阁老年纪又都大了,留退路是意料中事。我看他上这道奏疏不过就是为了这个。”
“李化龙不是那样的人,”赵志高总算是开了口,还是保持着凝神思考的姿势,眼神却望向了他两人,“论人,论事,都要设身处地。换上你,或是你,处在李化龙的位置上会怎么做?浙江改稻为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一般的难……老百姓可以不体谅朝廷的难处,但朝廷不能不考虑他们的难处,浙江不能不考虑他们的难处!做坏了事,他李化龙顶多拍拍**走人,可浙江上下就全完了。
陈玉璧跟罗金文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还是赵志高老道,他之所以不与那些言官们争辩吵架,不过是不屑于跟他们吵,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想想下一步工作该怎么做。罗金文的心里泛起了强烈的波涛,赵志高憨厚的外表可跟他的内心相差太远了,老好人归老好人,尽管不可能有多大的成绩,但往往善终者皆为大滑若憨之人,就是因为他处处留退路。
“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李化龙不去,你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可他去了,背后就是浙江官场,山高皇帝远,谁也保不住他。所以我想,他不会毫无顾忌。”赵志高眯起眼睛,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陈玉璧面色沉地坐了下来,罗金文嘴道:“可改稻为桑本就是皇上的主意。”
赵志高放下茶杯,站起身又拿起了李化龙的奏疏,仔仔细细地再看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李化龙没说不改,他只是不想按照你们的那个方法去改。要真是照你们这个改法就会给人以口实。别忘了,那个朱一刀也在浙江!”
三个人于是又都沉默了。在赵志高的右手边,还放着一封钱宁的奏疏。
“李化龙乃国士也!”马后一个看完密信的人,看完信,兴奋地在信上重重一拍:“居然能从铁板一块的浙江说动钱宁上这道奏疏!大事尚可为!”
“再看看吧!”张位却不像他那么兴奋,“信上说,奏疏是十月初八上的,今天都已经是初二十了。赵志高还秘而不宣,不准会想办法把那封奏疏淹了,然后去信封钱宁的嘴。”
马全冷笑一声,指着案几上的密信说:“我敢断言,这封奏疏他们淹不了,也不敢淹。浙江这么多人,他想淹,没那么容易!别忘了,皇上让那朱一刀在浙江巡边,当真就仅仅是为了整顿当地的锦衣卫么?”
“国库闹的亏空要补,”张位坚持自己的意见道,“还有那么多人的财路在那里,他们不会让李化龙的奏疏搅了局。”
这时,陈玉璧看着罗金文扶着赵志高在躺椅上躺下,唉声叹气个不停。
“你们也坐下吧!”赵志高知道陈玉璧在想着什么,淡淡地笑道,“只要李化龙在浙江,钱宁的这封奏疏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必须要上给皇上。可皇上看了会怎么想呢?说句实心话,这道奏疏这些天我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觉得钱宁说的,还是老成谋国之言。那么多田,那么多百姓,又曾是海瑞干过的地方,真若激起了民变,不是我大明之福啊!要是皇上也这么想,丝绸又还要增加三十万匹,问起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回话?你们再想想,除了你们说的让丝绸大户改桑田的法子,还有没有别的两全之策?”
“除了我们这个改法,我不知道还有哪个改法!”陈玉璧抬了抬眼皮,紧靠着赵志高坐下说道,“改稻田为桑田本来就是为了多产丝绸,产了丝绸就能变成银子!丝绸不好,或者数量不够,西洋就会不要。让那些百姓自己去改,产的丝都卖给了小作坊,织的绸就卖不出价钱。这种事情,朝廷不仅要主导着百姓去做,更要制定官府允许的丝绸大户去收才行!怎么能把指望全压在百姓身上和那些西洋客商身上?不是不让老百姓也赚钱,实在是国库亏空的口子太大了啊……让老百姓自己去改,只能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把容易的事情搞难!更何况宫里的用度这么大,国库空虚至此,不得已才想的这个法子。这个时候要是不能咬牙挺住,不用别人来倒咱们,咱们自己就都倒了!”
内阁早就给钱宁下了密信,让他采取强制百姓改稻为桑的办法,如果有人不愿意,皆以通倭谋反的罪名处理掉;同时让百姓把改成的桑田全部交由当地丝绸大户来收,价格不能低于市价。钱宁也是这么做的,他让杭州知府马远全权处理这件事情,但收效甚微,甚至于差点在淳安县激起了民变!
再加上发生百姓围堵杭州府衙的事情,钱宁越来越觉得内阁的这个办法有问题,可是作为陈玉璧一手提拔上来,赵志高一直关照的官员,他又不能公然抵制内阁的这种做法,李化龙的句就仿佛是一把大锤一般敲在他的心上。为官这么多年,平心而论,内阁提拔照顾自己的这两个人还是能够为民所想的,只是有的时候太过自私,为了心中那所谓的正义感,就可以完全不顾他人的生死,百姓的生死。我大明固然皇上重要,可是又怎能为了皇恩就把百姓给彻底放到一边?
思来想去,在李化龙上奏疏的同时,他也给内阁去了一封奏疏,详细地阐明了目前推广改稻为桑的难处,委婉地提出了能不能缓一缓,给老百姓一个缓冲的时间,哪怕只有几个月也行。没想到却引起了内阁的严重不满,赵志高尽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着看法的,就算是改稻为桑有困难,你也要想办法执行下去,先执行,有什么意见,等到一年一度回京师述职的时候再跟我们私下里谈。
李化龙的奏疏却是为这国策拼了命的,只不过在最后的地方,巧妙地提到,希望朝廷和皇上能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浙江一点时间,他一定能把浙江改稻为桑的事情做到最好!意思一样,可是表达方式的不同,却让内阁等人觉得很舒服。
至于朱一刀,则用报表的方式,对万历做了详细汇报。他并没有说这改稻为桑好还是不好,只是以大量的数据,列表的方式表达出:现在进行到了什么地步,浙江总共有多少亩稻田,已经改了多少,推行这么久却只有这么点成绩,原因在哪里;下一步需要注意的事项有哪些,需要朝廷配合的工作有哪些;现在浙江大雨倾盆,浙江省府和杭州知府都做了哪些应对措施,具体都做了些什么,预计暴雨过去后可以怎么样的推行……万历非常喜欢这样的奏疏,简洁明了,让人一目了然,不像那些大臣们动不动就之乎者也,看完一封奏疏累的半死不活。这种带有强烈地老朱个人色彩的奏疏,不经意间让内侍暗暗地留心,并且强行记住一部分,报到了司礼监去。
第210章
。看着面前这封从来没有见过的密信,魏朝有些*眼。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他看不懂,大字不识一个的魏忠贤就更看不懂了。不过没有关系,在一旁小太监抑扬顿挫的朗读声中,两个人渐渐地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样的密信,这样的奏疏,不论放到谁的手里,只要是他会识字能读书,就都会生出一种眼前豁然开朗一切尽皆明了的感觉,密信里好像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可你就是找不到证据,朱一刀到底说什么了?
魏忠贤这会儿对朱一刀不再是感恩的心思,取而代之的却是恐惧,一种根本无法了解无法解释的恐惧。人在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时,往往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恐惧,就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般,他也是一样,在司礼监他能把魏朝的心思给得一清二楚,魏朝抬起**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如果以后能服侍皇上,自己也能保证把喜怒无常的天子心理也给出个**不离十。但是对于朱一刀,魏忠贤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个人,他的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让人怎么也看不清楚,怎么也不透。这大明朝上下,恐怕除了朱千户没人能写出这样的密信。
“陈大人说的是理也是势,”罗金文接着说道,“医重病当用猛药,治乱世当用重典,当初定这个国策就是为了缓解危势。浙江的桑田只能让那些丝绸大户们去改,才可能一年多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改桑的田,百姓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不然,织造局那边三十万匹丝绸的生意就完不成。那个时候魏公公不会担担子,皇上那一关我们今年就过不去。”
赵志高又沉默了,支楞着脑袋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玉璧和罗金文也不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赵志高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转身拿起案几上的奏疏晃了晃:“这个雷我们不能再顶着,陈大人,你就拿着这封奏疏去张位府上,想办法递给魏公公。请魏公公无论如何要当着张位的面呈给皇上,让皇上当时就给旨意。”
陈玉璧接过奏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看着赵志高。
罗金文抚掌笑道:“首辅大人这个主意高,当着张位,不管皇上给什么旨意,咱们今后都没有隐患,此其一。张位要是有其他念头,想让马全等人掣肘,这时没说,往后也不敢再说,此其二。大人,不知属下猜的可对?”
赵志高终于笑着点了点头:“知大势者,罗金文也。”
万历最近很开心,因为毕飞翼的制造已经被提到了日程上,目前又造出了几十架出来,有了经验,进度已经快了许多。狼群一下子就有了足够的装备,在京师卫所的一对一帮教下,很快就完成了训练任务,只是跟京师卫所一样,缺乏实战的经验。这京师庙大神多,万历也不想这么个宝贝这么快就**,更不希望在高强度的训练中损失什么。狼群是我大明的精英,是朕的精锐!除非是到了危急的关头,不然决不能轻易地使用。
于是他就下达了“安全高于一切”的最高圣旨,训练的强度也大幅度地降低下来,每日狼群们依然进行着最基础的训练。江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真正的铁军都是经历过战火考验的,只有那些在战火中活着走下来,并且拥有极度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兵们,才能称之为精锐。朱一刀在的时候最强调的就是这个,只是他不是朱一刀,他不能向皇。在江飞的心里,狼群现在还不能背负这么沉重的名誉,因为它根本输不起!
万历在众人高声的称颂中,满意地看完了狼群的又一次演练,得意洋洋的走出训练场,就看到了一直在外面等候的魏朝和张位。心情大好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魏朝说道:“今年浙江的丝绸多了,赏三万匹到沈慧的家里。”
魏朝赶紧跪下道:“是。”
万历摆了摆手道:“不用谢恩了!认真做好自己的事情,我朱家的媳妇儿,不是那么好当的!”魏朝赶紧应声,他头上汗珠子都快下来了。俗语说伴君如伴虎,此言一点不假,喜怒无常的皇上,谁又能透他的心思?刚才脸上还云密布,一会儿的时间就又天高云淡,这活还真不好干!
不过他抓住这个机会,在皇上耳边说道:“大喜的日子奴婢再给皇上报个小喜,江南织造局这回跟西洋的商人一次就谈好了三十万匹丝绸的生意!”
万历哈哈大笑:“此事朕已知晓!李化龙在奏疏里不是说的清清楚楚嘛!这确实是个好事情!钱宁干的也不错!只是浙江的丝,不知道能不能跟上啊!”
魏朝故意沉吟不语,并未接口。
万历眼睛一挑,瞅了瞅他:“嗯?你这个奴婢,在朕的面前还想玩什么鬼把戏?”他难得高兴一回,不自觉地就把在朱一刀面前的那做派挪到了魏朝的身上。可魏朝毕竟不是朱一刀,吓得是赶紧跪到了地上:“钱宁……有个奏疏,奴婢本想……本想回宫了再给主子万岁爷看的……”
万历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是不是也来向朕诉苦啊?”
魏朝哪里还敢隐瞒:“圣明无过主子!”万历把手背到身后,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训练场里的狼群们:“诉苦的朕就不看了!让他有苦,往内阁诉去!”
“是!”他大声地应道,顺便有意无意地瞅了张位一眼。张位似有所思。
几支手臂粗的巨大火烛把大堂照的通明,兴奋的陈玉璧走来走去,在急切地想着什么,罗金文坐在书案前,手里提着笔,满脸凝素地望着他。
“何进贤的信你来写!让他不要在乎李化龙跟钱宁,放开手去干!死活也就暴雨倾盆这么一个机会了!先把那九个县给淹了,然后让那些丝绸大户准备去买田。买完田立刻种上桑苗,这都十月中旬了,今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蚕丝?国库如此空虚,那些百姓……没关系,只要我大明强盛了,还怕他们没有住的地方?”
“是。”罗金文刚准备下笔,又抬起了头,“那钱宁的奏疏该怎么批?”
“不用你管,他的奏疏我亲自来批!得让他明白,他的头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赵志高赵大人跟我陈玉璧!跟着李化龙走他不会有任何好下场!那个朱一刀根本就不用去管他!一个武夫而已,能成什么气候!”陈玉璧急切地搓着手掌,咬牙切齿地道。
钱宁的那张脸更加显得憔悴了。他坐在签押房的大案前,案头上静静地摆放着那封已经批了红的奏疏。
“听说奏疏批回了?!”李化龙一进门就大声地喊道,身后跟着表情同样兴奋的朱一刀。
钱宁仍然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只是抬了抬手指:“来了?都坐吧!”
李化龙跟老朱互望了一眼,坐下沉默片刻,他开口道:“上面给我来了信,京师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们对你有了意见,你想知道吗?”没想到钱宁的回答却极其简单:“不想知道。”李化龙不由得一怔。
钱宁站起身来,把案几上防着的纱帽戴在头上,又仔仔细细地把身上穿着的官服辗平,那一丝不苟的神情仿佛是在做着什么神圣的事情。做完了这些,他才面对着李化龙肃容道:“我想,浙江你就不用呆了,这段时间就多往播州跑跑吧!毕竟这边的事了了,你还是要回去的。”
李化龙倏地站了起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皇上钦派的监察御史,改稻为桑一天不进行到底,我就一天不离开!如今大雨依然下个不停,现在这种时刻你让我离开,浙江上下会怎么看我?内阁会怎么看我?皇上会怎么看我?临阵脱逃,这不是我李化龙的格!”他有些激动,说话的声调也有些高。
钱宁摆摆手让他把声音放小一点,示意下人去把房门关上,然后才低沉着声音说道:“可我是浙江的布政使!浙江上下几百万人的命都在我的手里!改稻为桑是必须要进行到底的,但没有必要让所有的人都死在这个上面!云亮兄(李化龙的字),我看的出来,你和那些只知道高谈阔论的言官们不一样,你不光是有一腔热血而已,还是能做实事,会做实事的。改稻为桑这件事,既然有人会凭借此往上高升,就必定要有人为此牺牲!”
“我已经老了,今年虚岁都快六十了。当年考中进士,是陈玉璧陈大人一力的提拔才让我到了浙江;是赵志高赵大人的强力推荐,我才能当上这封疆大吏!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什么也没有,每天只是和那些人虚以委蛇,弄些不该弄的银子。朱千户,我记得你当年在朝廷大堂之上对申时行说的话很有意思:做事情,不问值不值得,但问应不应该!这几天才真正明白,要想做到何其艰难!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多说无益!
第211章
。“朝廷若是真要追究,大不了咱们一起顶罪!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的。”李化龙说话间坐了下来,大模大样地拿起了钱宁的茶杯,毫无顾忌地喝了一口。
“唉!”钱宁一声长叹,“你李化龙好歹也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怎么别的没学会,却学会李成梁的那一套了?那是个标准的军人!按他的个**,在朝里只怕一天也呆不下去!文官就要有文官的样子,你跟着他尽学些……”他也不好再说下去,毕竟他跟李化龙也仅仅是相交没多久,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
“不就是为官三套么!我不是学不会,而是看不起!”李化龙重重地把茶杯放在了案几上,不无负气的说道,“什么三思,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明哲保身?我大明的官员若是个个遇到事情都唯恐避之不及,这天下早就大乱了!大道理说着也没什么意思,既然身上穿着这身皮,就得做些事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就算是做不到,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也不能读到狗肚子里去!”
钱宁这才认真地看着他,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盯了半天才道:“你,朱千户,跟我完全不一样。你李化龙大不了还回边防,朱千户从来都是皇上的红人,午门那么恶劣的情况下都能翻身;可我呢,我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
“那我这次就不该来!”李化龙有些赌气了。
“你本来就不该来浙江,走这趟浑水!”钱宁倏地转过身,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此话一说,李化龙打算在浙江大干一番的豪情壮志顿时化为乌有。他软在椅子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实不相瞒,这改稻为桑的国策一到浙江,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了退路。只不过之前的想法是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不管成与不成,浙江从此将永无宁日,只要是拖到朝廷不再关注此事,没了信心,自然就会没了下文。可是你来了浙江,朱千户也以巡边的名义到了浙江,想拖是肯定拖不下去了!”这时的钱宁满脸的沧桑,满脸的感慨。
朱一刀和李化龙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双方眼中的不解和迷茫。
“满朝文武都知道,我是陈玉璧提携起来的人,是赵志高的人。千秋万代的史书上,我钱宁还是陈玉璧的人!可是就连久居深宫的皇上都信任我,内阁其他人也信任我,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做,其实完全可以把我架空,让你彻底的主持改稻为桑,而不仅仅是监察!为什么?就是因为我钱宁在小事上装糊涂,大事上从来不糊涂!上我对得起大明,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朝廷;下我对得起浙江百万的百姓!浙江这些年收成其实远不如往年,却依旧保持着稳定,前年去年提前征收税赋,百姓们也仅仅是有些抱怨,税赋收入尽管没达到朝廷的要求,却依然稳如磐石。”
“还是一句话,稳定压倒一切,大局为重!不是吹嘘,在我老家,乡亲们给我树了好几座牌坊,我都六十了,也不是好名的人,但我也绝对不会让人把竖起来的牌坊给砸了!”
钱宁不再看两人,走到窗户前自顾自的说道,这让李化龙跟朱一刀极为震惊。浙江如此错综复杂的官网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实在是个异类。他不仅没有被其他人想方设法地给弄下去,反而觉得浙江没这个人就不行,办不成事。
“你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把事情看得多透,多了解浙江,多了解形势,其实呢?就说眼下这个改稻为桑吧!国策一出,浙江的丝绸大户和各方势力就开始争夺田地,对于他们来说,什么稻田,什么桑田,种什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不需要这田上种些什么,只需要这些土地!”钱宁提高了声音,生怕两人听不明白。
李化龙恍然大悟,继而狠狠地拍了拍脑袋。他只一心地想着把这件事情办好,却没料到其中竟然有这么深层的含义!朱一刀也听明白了,这改稻为桑,到了浙江这些人的手里,就成了名正言顺兼并土地的最好借口!原本利国利民的国策,会变成只利他们,祸国殃民的祸水!
“你李化龙自以为转遍了浙江北部,就了解这了?知道在过去人们都叫浙江什么吗?七山二水一分田!总共就这么点种粮的田地,还要分出一半去给那些大户,可全浙江的百姓立马就会有一半人没饭吃!那么多没饭吃的人**在这么个地方,今年不反,明年不反,后年大后年呢?!到时候我大明税赋重地起了乱子,第一个罪人,就是我钱宁!以后的史书上就会把我钱某人钉死在耻辱柱上,我可以被世人骂一辈子,但不能被世人骂千秋万代!就这一点,你来与不来,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改稻为桑可以不做,也不能让他们把土地给弄走!可你们一来,不论是帮我还是劝我,都改变不了大势了!”
钱宁的话掷地有声,把两人给惊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逼近两人,两眼直瞪着朱一刀的脸道:“当初你们不来,我还可以向首辅大人进言,也可以向皇上上奏疏说明这里的情况,这里的事情慢慢做,比如把情做成三年,事缓则圆,还是有着不小的转圜的余地。可现在呢?”他举起了案几上的奏本亮了亮,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因为你来了,我说话就是这么个结果,里外不是人,陈玉璧跟赵志高不再信任我,皇上也会对我有意见,你们想让我做的事情还能做下去吗?如果还能做下去,那年初廷议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把这件事落到浙江!”
朱一刀眉头越皱越紧。没料到浙江的情况居然复杂到这种程度,国策的实行与否竟然还牵扯到朝廷上几个大佬的斗争,不管出于什么情况,一旦牵扯到政治,就很难善了了,这也就意味着改稻为桑很可能会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下面的人跑不了,上面的人也别想抽身,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他在一霎那间有了退出的念头。是不是跟皇上请个假,去京师陪陪老婆沈慧?她怀孕都有两个月了,正是自己应该多陪伴她的时候,这个功夫自己在浙江陷入险境,很显然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可是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越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离开,他同样没有退路可走了。现在有了沈慧和即将出生的宝宝,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任**就让她娘俩也陷入险地,以前自己光棍一条无所谓,现在却绝对不一样。午门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了!
李化龙看着脚下的地面,沉默不已。他一门心思地等着雨停,等着大展手脚,可是等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现在我说的话没人听了,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了……”钱宁这才一**坐在了地上,双手撑着脑袋,目光呆滞地望着门外。
大明的丝绸作坊往往都是被控制在官府的手里,那些丝绸大户也往往都是官府的代理人,织出来的丝绸一部分售卖到海外,一部分送到宫里。因此规模都是相当的大,既然有了官府的全力支持,蚕丝就压根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自市场上买蚕丝却并不能满足大量织造的需求,于是所有的大户们最希望的,就是手里有着成千上万亩自己直接控制的桑田。
在杭州西市的东北方,有着一个堪称巨大的织造坊,一丈宽的织机,横着就排了十几架,每架的中间有着一条可供两人通行的通道;沿着通道走到底,一排排过去竟然有着三十行织机!每架织机都在织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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