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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传说2-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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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拥翻变色,胸中砰砰乱跳的情绪便不能歇复,可知那虎啸山川,当是如何的骇人魂魄!金目努力瞠目不闭,两点沉红眸子闪闪亮烁,浑不甘示弱告羸。自变化成红衣大汉,不能似禽兽般咆哮,便哈哈大笑,别有一番豪气冲天的伟雄壮姿,神情凛凛,眼色坚毅,显是早有计较,胸下大存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顾不得兀自喘息、伤口淌血,右手将青铜大盾举于胸前,左手藏刀于盾后,努努嘴,摆个“要打便大,尽管放马过来”的架式。虎钢爪愈发怒不可遏,腾空跃起,双足连环踏弹,径直扑向金穆面门。金目咬牙切齿,不退反进,盾面朝外,斜斜架去,两下猛然相撞,各各退开尺许。虎钢爪身悬半空,不去落地,翻转一个筋斗,右脚直膝踹出,左足迟缓半式,略为曲膝,紧随踢出。金算盘惊呼“不妙”,暗道它一踢之下,莫不有千钧气力,这般连环踢使来,面前就是一块大岩石亦要断裂,情不自禁脱口道:“快躲避。”孰料金目偏生是个倔强性格,或自忖必死,死也不能死得窝囊,单臂撑盾去迎左脚,弯刀贴着盾上小半尺方向狠狠削斫,狠命欲砍下虎钢爪左腿。虎钢爪凶悍无比,见之不顾一切反击,又气又奇,眉毛微挑,似是咦讶轻呼,右足将金目连人带盾踹腿几步,急抽回左脚。它本未运展腾云之术,此刻势尽落地,身高体阔,未免步履沉重,顿时踩得地面尘土飞扬,坑凹穴砸。金目连受两招,招招凶猛撼魂,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衣饰本红,鲜血沾惹得上面,就愈发红艳,更有说不出的惨烈悲壮。便是一旁观战的螳螂小仙和猿老三,亦不由朝之竖起大指头,该是赞道:“好汉。”至少刻下那金算盘瞧得热血沸腾,高声道:“好汉。”
虎钢爪大觉没有面子,猱身冲上,劈面就是“呼呼”一拳,径朝对方的胸口击去。它一拳虽是紧握,可是锐爪参差外凸,倒好象一个布满了钢牙的钵大豪猪刺猬一般,怪异无穷。拳头内外,兼被一圈朦朦胧胧的气团笼罩,内中暗蓄无数劲道,便是仅撞碰得敌人皮肉外表,稍稍磨蹭而过,拳内的暗力亦能穿透肌肤,一泻千里而势无挡阻。其中玄妙尚不至于此,那劲力借助钢爪之锋锐,愈添凶恶,非但能伤折敌人筋骨,要是抓个结实,只怕便连对方的血肉亦扯捏得稀巴烂,其威赫赫,万万小觑不得。它恼金目拼死抵挡,这一下便是下了死力,非得破开其红衣背后的胸膛,将之心脏挖出拈碎不能甘心。金目浑不畏死,然见虎钢爪使出偌此毒手,亦登生惶怖惊恐,将青铜大盾从右上方向朝坐下推滑。这是就听得“哎呀”,金算盘见那青铜大盾难恃坚硬,竟然被那钢爪拳头裂为两截,暗忖金目难道恶劫,惊呼闭目。金目反应敏捷,急忙弃盾斜避,反手一刀扎入虎钢爪手腕,然后滴溜溜翻滚出去,再爬起时,脸色愈发难堪,眼睛似也睁不开了。洞外万阁众叹道:“那一招刀法虽然精妙,可也因此耗尽其最后一点气力,哎!可怜,可敬。”虎钢爪咋受刀伤,疼痛不已,顾不得眼前金目生死,飞身倒纵,落地之后,看那刀下得妙且迅准,入骨盈寸,羞愤懊恼之下,竟很有些不知所措。适才它还占尽上风,要是步步为营,不愁数招之后,却放不倒金目,皆因为求胜心切,运出极狠的招法,同时曝露出极大的破绽,反被金目利刃斫伤。想了想,盘膝跌坐,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葫芦,拨开塞子,泻些许白色粉末于腕上,那药性似十分强烈,疼得它青筋暴出,额头冷汗连珠,涔涔不止。扈银屏幽幽叹道:“这一招其实乃是剑招,被金目用作刀法施展,很有些别样的意思。”崖下又传来顾老宝的骂声,尚有孙海棠的劝慰,只说今日之事暂且告一段落,待日后有了机会,另外替万二妹配成一桩好婚姻便是。顾老宝嘟嘟哝哝,犹不肯轻易离开。
第五十五回 追击(下)
第五十五回 追击(下)
旁边猿老三和螳螂小仙见虎钢爪吃了亏,相互递个颜色,神情古怪,好象有些恚怒难抑,又显得若似幸灾乐祸。金算盘愕然一怔,仔细一想,立时便有了计较。他想这三神之中,以虎钢爪身躯最为雄壮伟岸,其余猿、虫二神,在它面前委实相形见绌,说是狷介佝偻亦不太过,心中必然暗暗有些不服妒忌。虎钢爪率先扑出,逼迫金目,便是要抢桩头功,更添炫耀之资,它既充作先锋,别人哪里敢上去抢攻?孰料虎钢爪大意之下,却受了甚重的刀伤,在猿老三、螳螂小仙眼中,正好可以挫之赫赫威风,教它以后不再在自己跟前,睥睨桀骜,炫耀放肆,私心若斯,所以那猿、螳二神便不觉有些欢喜,幸灾乐祸亦属寻常。但三神既然一道追击而来,至少于表面上,正应同进退、共荣辱,虎钢爪既然落得伤重下场,再难临斗争执,猿老三等岂能作真袖手旁观、冷觑无动?“它一双联袂攻袭,只怕更难应付。”金算盘方自忖及,果然,便见猿老三、螳螂小仙龇牙咧嘴,状若怪叫喧连,一个拔身上跃,身在半空之中,筋斗连翻,一个则贴地下滑,浑似陆地泥鳅,穿插迅疾,各依凭高低之势配合攻击,来势汹汹。
金目难以撑持,翻滚跌转,旋又变成那白羽长翅的丹顶鹤,欲冲天扑起。猿老三抖手飞出一根黑色长索,恍若墨龙,从晶镜外见之,有鳞有角,五爪睥睨,几个旋转便缠住鹤腿,用力即往下拉。螳螂小仙弓身跃起,长袖过处,劈出两把极长极阔的绿色镰刀,蓦然一拉,又在鹤身上添了两道甚深伤口,鲜血流淌殷然,似多多桃花飞溅而下,比那周围树上的绽放桃花愈发鲜艳,也越加凄烈。丹顶鹤苦挣不脱,仰脖长呖,双翅呼呼甩打,猛然弹出两根翎管,正幻成青白二剑,上下翻飞。猿老三不敢大意,收了黑鞭,反手抽打那青剑;螳螂小仙双镰横加,将白剑夹在中际。虎钢爪吐纳片刻,默运神力,一番真气调转之后,勉力稍复气力。它衔恨仇人切齿,乘隙口中吐出一物,破风穿雾,打在金目脖上,瞬间破其法术,鹤身顿消,还是一只长猴装扮。金目跌落之时,被猿老三赶上,抬膝甫踹,滚于虎钢爪身前。那虎钢爪见状大喜,它一腕受伤,另外一腕却是无恙,从上往下疾拍。金目势难闪避,举起刀来硬生生抗撑它这一招,爪刀相交,劲道长袭,但觉一股暗力透过刀身直达刀柄,过小臂而震肩膀,竟被打得额头上,三味真火直冒,燎燎点点,颇为刺眼。后面猿老三最喜落井下石,适才踹了一脚犹嫌不足,神情阴谲,诡笑连连,又是一鞭陡然送至。金目“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惹得虎钢爪满脸厌恶,抽身贴地而退。它是神仙,纵不运足,要贴地飞行,又有何难?螳螂小仙手舞足蹈,双臂挥动,一双镰刀碧绿湛然,煞气浓浓,赶上便是一击,怕不裂铁断石?幸赖金目情急之下,推刀起式,刀面宽阔,堪堪荡开镰刃锋锐,否则只怕早已毙命当场。它以一敌三已然辛苦之极,更兼苦斗之下,伤势愈重骇沉,行动甚为不便。夹攻受袭,脸色毫无半点血色,气若游丝,全仗着多年的修为苦苦支持。又连斗十余招,终于神气耗尽,法术告磬,被那三怪兵刃齐撞同时击中,大刀哐啷脱手,身体倒仰着后飞出去。金算盘瞧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喝道:“以众敌寡,全无半点英雄气概,也是神仙么?呸,狗屁混账之极。”蓦然醒觉,急忙缄嘴,忖道:“哎呀呀!神仙之间斗得天翻地覆,其实干我什么事?要是得罪了神仙,那可不好了。”再要观觑,那晶镜全漆黑一片,再无半点影像。金算盘叹道:“听人说书,都有一个毛病,本到关键紧张处,便戛然而止,然后评上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莫非这石头也有此般讲究?”万阁众在外面嚷道:“它仅给你放映这些,亦算够意思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你若非被那万二妹掳掠,恰逢机缘闯入玄幻梦境,焉能见识天穹奇宝?一次已大为不易,断然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机会再来。”金算盘不妨自己说话被他听去,甚是尴尬,讪讪笑道:“万神仙所言极是,都是小的贪心不足也。”万阁众笑道:“你是商贾,贪心不足,也是使然。”
这时半空忽然传来一阵雷声,霹雳轰然,洞外传来喝嚷:“现在是什么时辰,难不成——”万阁众叫声甫毕,那顾老宝和孙海棠也交相吆喝:“此地什么都好,偏偏地脉不稳,引致天上鬼雷突袭,危害颇大。”“快些寻个什么所在躲避才是,倘若被那鬼雷击中,纵然吕伯涉觅得解咒之法,你我魂魄亦再难返归肉身。”“今日且放过那姓金的小子,可见他和万家的大妹子,委实没有缘分,缺而难补。”金算盘错愕不已,不晓得所谓“鬼雷”,究竟有什么厉害,却教几位斗天神将骇异若斯,正自不知所措,见万阁众和扈银屏跑了进来。扈银屏躲在石壁旁一处略凹的缝罅之中,面容惶怖,一手握定剑柄,一手拈起兰花指,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万阁众牢牢捉住金算盘手腕,急切道:“金老板,她们受困此地,你我万万不可留下相陪。我勉强尚能运转法术护体,你要是受那鬼雷青睐,须臾魂飞魄散,便是做鬼亦不能够。”金算盘闻言,大惊失色,才要说话,便看万阁众双目精光暴射,大喝出掌,自己竟被那一掌打得飞舞起来,径朝座上的晶石镜面落去。他飞得甚至迅捷,孰料还有物事更是轻猛,但见洞外卷来一团火球,蓝焰习习,半浓半淡,正是说不出的诡异隐约,“嗖“的从中破出一条红绳,和适才晶镜中所见的猿老三所使兵刃,颇有几分类同共通之处,结结实实拉住足踝,便似火烧一般。金算盘吓得“啊哇”大叫,胡乱挣扎,这一动弹不打紧,却滴溜溜滚了下来,睁眼一看,身周场景,哪里是什么玄幻梦境,还不就在万通的院落中么?他擦擦额头汗水,暗呼侥幸:“原来是一场噩梦。”抬眼朝左近瞧去,一双凶霸霸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横肉罗叠,浓眉斜拧,恰和万二妹四目撞对。那万二妹不待他起身,一把拎住他的衣襟,单手便举了起来,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忒也好色,如何敢央她三个做媒,妄图娶我为妻?”金算盘努力挣扎,不多时鹰爪下的小鸡雏,哪里动弹得半分半毫,只好疾呼冤枉。那万二妹忽然笑道:“幸赖你没有嫁给我,否则我就是活活拍死你,也决计不给你写什么休书,传扬出去,岂非被人笑死?”继而眉头微蹙,倏忽舒展,道:“除了我那怕添他一口棺材本的老哥哥,哈哈!”放下金算盘,将一物塞在他掌中,硬邦邦、冰凉凉的。金算盘低头观看,见是红宝石中揭出的“九窍玲珑心”,大为欢喜。回观庭院中央、坛上昂立着的三尊石像,心有余悸,其相貌正和地阴星顾老宝、地壮星母夜叉孙海棠、地彗星扈银屏一模一样,该是三位斗天女神将之石化法身才对。
且说九华陡见金算盘被万二妹掳走,心中大为急切,攀住穆双飞臂膀,高声道:“穆大哥,了不得,这里的壮妇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劫掠人口,就不怕犯法么?”孙会长是地主,眼见得发生如此奇事,胸下又是羞愧又是恚怒,冷冷盯着万通。那万通听九华说道自己的妹子是甚么“壮妇”,又提及所谓“劫掠人口”的罪过,虽然言过其实,料村他妹子最是厌恶男子,今日却不顾忌讳,贴身卷裹了金算盘匆匆行走,其中必然颇有一番缘故,但还是不免赧然抱疚,大感无地自容。他恨不得地上有条裂缝,索性双袖披头钻了进去,可地砖缝罅紧密,装帧结实,哪里会莫名其妙崩裂一道口子教之容身?亟欲辩驳,然事实摆在眼前,绕是平日唇嘴锐利,此刻却似塞了一大团棉花般,哑口无言。朱三狗见他斜眼睨来,显是央求自己帮忙说上几句好话,心中登时突突乱跳,他才因为嫖娼之事被孙会长呵斥,旧事欲平未平,哪里还敢再惹新骂,别过头去,故作不见。钟月敏也忍不住替金算盘担心,嘀咕道:“因为缺了盘缠,卖宝石竟卖出偌大的麻烦,这可怎生处理?”想起那万二妹身高体阔,兼似练得一声横炼武功,十个金算盘加起来,也挡不住她的一根小指头。转念想起此人谨小慎微,最是能够见风使舵、极富机变,却又稍稍放心安意。穆双飞笑了笑,手指默掐,占了一卦,知金算盘略逢小劫,有惊无险,便道:“姑苏乃九州名城,你我何不出去转转。”说完话,朝孙会长拱拱手,转身即走。他那一卦虽道出金算盘逢遇遭际,本无甚危险,但尚别有含义,教之很有些不安。钟月敏紧随其后,她时而心思锐敏,见他眉色之间,隐约一丝忧色和不悦,亦不觉有些紧张。九华撅起嘴巴,咕哝道:“我可没有心思游山玩水。”见穆双飞和钟月敏渐渐走远,慌不迭追赶,余下孙国财教人关上大门,眼见再无商会外人,手指戟张,遥戳朱三狗和万通的鼻子便又是一番责骂。他素来喜好颜面,平日总是观看别人失措尴尬,今日却因为棺材铺老板万通和执事朱三狗的缘故,教自己在几个外乡客跟前大跌尊誉,焉能不衔恨切齿?却怪不得旁人,只怨怪商会良莠不齐。他尚有一桩担心,姑苏商会于九州商贾行会之中,乃是名声赫赫、物流富足的大会,朝野上下,极致闻名,刻下被万二妹大闹一通,犹如小黑雷鬼所言之“劫掠人口”抢掳走金算盘,深恐此刻却存下“恶”名声。古语“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是这些丑事果真宣扬而出,岂非在千城万镇被人凭空捡得谈笑话资,以供茶余饭后之娱乐?孙会长愈想愈是心惊,陡下心思,撇下朱、万二人,急派人出庄,欲寻回穆双飞一众,极力劝抚安慰,然树木葳蕤,道路杳然,哪里还有对方的踪迹?
穿越前面牌坊,后面但见屋宇毗邻接踵,繁华昌盛,可窥一斑。钟月敏和九华常年居于风铃山,阅历不厚,虽晓得姑苏有名,却不知其根究来历。穆双飞便娓娓道来,详加介绍。苏州一地,名目极多,譬如被称呼为句吴、吴、会稽、吴州、吴郡、平江等,不一而足。隋置苏州,定名固稳,遂延称之今。苏州别称,尚有吴都、吴会、吴门、东吴、吴中、吴下、姑苏、长洲、茂苑等。上溯其历史,夏商有干族,建立于干国。太伯奔吴地,建句吴国。越王勾践兵败后,卧薪尝胆,又听范蠡之计,给吴王夫差献上美女西施,蛊惑其政,终于克吴制胜。勾践来吴后,曾置国都在姑苏五年,方返回旧地,而到了越王翳时代,因为惦念姑苏繁华,又迁都回吴,直至越国最后被楚国所灭。秦始皇二十五年(公元前222)署会稽郡,领县26,吴居诸县之首。汉高祖五年定会稽,领县:吴、无锡、曲阿、毗陵、娄、阳羡、乌程、由拳、余杭、富春、全唐、海盐、余稽、山阴、诸暨、余姚、上虞、剡、太末、句章、鄮、乌伤。汉高祖六年,刘邦以东阳、鄣、会稽三郡五十三县置荆国,国治苏州,封功臣为吴越王。穆双飞说话之间,几位渔民肩扛扁担,颠颠簸簸从身边走过,前后筐篓,满是丰厚。钟月敏耐不住其中鱼虾腥味,掩鼻侧避,九华却好奇打量。穆双飞笑道:“鱼米之乡,富庶若是,所以朝廷官吏,莫不愿意被外派此地。”九华跳脚道:“我知道,都说‘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再是清廉的大官,囊中都甚有钱。”钟月敏叹道:“到了苏州,三年下来,怕是百万雪花银都有了。”
这时听得前面一阵喧嚣,有人怒骂伤风败俗,愤慨不已;有人却捧腹哈哈大笑,幸灾乐祸;有人缄默寡言,戚戚恻恻,显是虽大抱同情之意而不敢微施襄助。但见一柄招牌大旗的下面,围绕许多百姓,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三人不知缘故,便挤了过去再看,见圈子中间,站立几个大汉,神情狰狞,相貌凶恶,各手提木棒环立于一人左右,呵斥责备。地面蹲着一个*的年轻男子,抱头畏缩,甚是狼狈不堪。九华身量未足,扒着空隙探头张望,瞧得真切,大声道:“哎呀,是金大哥。”穆双飞眉头微蹙,阔步而入,大声喝道:“住手!”一个汉子呸道:“哪里来得好管闲事的家伙?”另一人笑道:“是个很娇美的二相公吧?莫非要本老爷宠幸宠幸你?”笑声狷介猖狂。穆双飞尚不及说话,听得耳旁风声响动,一条人影疾步窜出,须臾便到了那两大汉跟前,手起掌下,“啪啪”便送出两记耳光,只打得那二人头晕目眩,踉跄后退,正被金算盘磕绊正着,立步难稳当,“哎呀”便匍匐倒地。嘴角上尽皆挂着一丝血线,半边脸颊立时就鼓了起来。其余几条汉子又惊又怒,挥舞大棒,纷纷扑前,钟月敏冷笑道:“拿着这些物器,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不成?”不慌不忙,腾挪跳跃,架挡踹踢,木棒胡乱翻飞,竟贴不得她一小片衣角。要是聪明人,便该知悉面前女子绝非寻常,寻个台阶赔罪告退便是,偏偏那些大汉,日常便在市井横行霸道惯了,从来没有似今日这般吃过亏楚,见屡攻无效,非但不肯收敛,反咆哮叫骂,愈发袭扑更急更猛。钟月敏在姑苏商会施展武功,却吃亏于万二妹的浑铁肌肉,胸中正有一股怒气无从发些,不过碍于礼仪情面,强压抑心底,此刻暗暗欢喜:“我憋闷久了,只怕会闷出病来,你们却送上门作姑奶奶疗病的药引子。妙哉,妙哉。”搬弄招式,提拳按掌,身若游龙,迅捷轻灵。她好一通拳脚,变化无穷,大汉们徒负气力,只被她戏弄得气喘吁吁,越加气急败坏,破绽累累。又过了十余招,俱被钟月敏打翻于地,呻吟连连,莫不挂彩,轻者鼻青脸肿,重者骨折筋断。钟月敏恼怒这些人十分无礼,下手少轻多重,轻轻跳开几步,登觉胸怀大畅。九华大声叫嚷:“打得好,打得好。”周围诸人眼见钟月敏这般一个艳丽娇怯的少女,武功如此不凡,俱是面面相觑,交相骇异。穆双飞走到一大汉旁,抱拳道:“借你衣裳一用。”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那大汉好象抗负千钧重担,立不起,走不脱,浑身上下便如僵硬似的,动弹不能,眼睁睁瞧着这位银发艳丽的娇俏公子将自己袍裳悉数褪下,却给那先前受欺负的年轻人披上。金算盘鼻涕横流,见穆双飞递过来衣裳,不及相谢,先自急忙穿上,然后抬脚踢中左近的一位汉子,骂道:“狗东西,也不瞧瞧大爷的靠山是谁?叫你们欺负我,叫你们不长眼睛。”唾沫星子乱飞,激动不已。
穆双飞忍住笑,搀扶他缓缓而出,围观人群,自觉闪开一条道路。来到一处茶馆,四人就着最里面偏僻处点了一壶茶水。九华嘴咬手指,低声问道:“金大哥,你得罪了哪里的强盗,竟被——”不就说完,金算盘哭丧着脸,叹道:“被人抢走了衣裳对不对?哎!说起来委实丢脸,下手的可不就是棺材铺的老闺女么?”原来万二妹想起梦中被地阴星顾老宝、地壮星母夜叉孙海棠撮婚之时,怒恚燎燎,便将一通怒火悉数倾倒于金算盘身上,浑不顾忌男女之别,拔下他的衣裳,却拉开前门的缝,将之踹赶出来。前门便是街市,人来人往,羞臊得金算盘一路狂奔,撞在了几个混混无赖身上,被他们肆意欺凌折辱。嗟叹之际,忽然听有人笑道:“诸位可是风铃庵下来的朋友?”几人陡然一惊,转头望去,见隔壁桌旁走来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土黄长袍,黑须垂胸,笑容可掬,但眉色之间,隐约透着一股诡异之意。又见老者的背上,负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倒和古狐背负的琴物外形颇有相似。
第五十六回 乐师何来 兰花曼妙自钟情(上)
九华学大人样,抱拳问道:“老先生哪里来,高姓大名?”那老者嘿嘿一笑,道:“不敢,老朽是京城人士,专来姑苏访亲寻友。高姓大名不敢当。”伸出一根手指,径戳入一只杯中,然后蘸着桌面写了两个字“姚九”。九华点点头,哦道:“原来老先生叫做姚九啊。”金算盘兀自恚怒难平,并不多话,心中只恨那万二妹浑不讲道理。钟月敏脑中灵光闪动,起了一个念头,将那姚九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再瞧穆双飞,使个眼色。穆双飞面容不改,莞尔笑道:“姚老先生有何指点?”那姚九笑道:“此地不好说话,我看几位风声迥异,气宇轩昂,正是不同凡响的气象,有些事正亟欲请教,可否请挪足旁往,到老朽舍下一叙?不远不远,就在此茶社侧门的顺接小巷。”又手指金算盘,道:“舍下那里备妥得热水,这位小兄弟可以洗个澡,所有不愉快,皆一洗而尽,神清气爽,岂非快哉?”钟月敏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是来寻觅亲友,若非已然留宿亲友家,便是投栖客栈,如何会在本地添置房产?”姚九面有几分得色,说道:“并非老朽自夸,家中素来便颇有钱财田粮。来此一地,便是办置一处房屋又有何难?他日若归,留下给亲友或是售卖出去,亦无不可。”穆双飞双目凝视于他,含笑不语。钟月敏料村他胸中必有珠玑玄妙,虽觉姚九语气豪迈,其中内意实则大有闪烁避讳,却也不追问。金算盘听罢,精神一振,暗道人不可貌相,这姚九看似相貌平庸,说不得就是哪里的大商大贾,晃晃脑袋,不去想那万二妹,赔笑道:“既然姚老先生诚意相邀,咱们却之不恭。穆公子、钟姑娘,你们看——”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压在桌上,以为茶资,其意不言而喻。穆双飞倒不推辞,长身而起,颔首朗声道:“那就叨扰了,请老先生前面带路。”待姚九背过身去,却贴着钟月敏,附耳道:“他因‘姚’为‘九’而来,且看看后面端地究竟。”钟月敏心想:“啊,原来他早就揣度得其中蹊跷。”
从侧门而出,便是一条小巷,巷口曲折,兼被茶馆的帷幔遮挡,是以在临店大街,并不能轻易觑见。顺着巷道而入,里面是三三两两的人家,说也奇怪,这般所在,却皆筑构起正门。大门左右,或是麒麟,或是足踏绣球的石狮子,台阶累起,门槛高高。姚九在前面引路,到了一处门前停下,扣住兽头门环,重重磕撞了几下,缓缓道:“贵客临府,蓬荜生辉,还不开门迎接么?”话音才落不久,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好象一个女子匆匆而来,“嘎啦啦”拉开了门,探出一张甚为俏丽烂漫的脸蛋,问道:“爹爹,你从哪里请来的贵客?”甫然见了金算盘,愕然一怔,忍不住咯咯娇笑,又见了穆双飞,没由来羞臊得粉面绯红,时不时偷眼斜睨这位银发郎君,竟似春心略漾。金算盘目瞪口呆,口舌蠕动,欲言又止,心中大起狐疑。他眼前的这位少女,并非旁人,正是万二妹挟他穿巷奔跑时顺道拜访的那位兰花。钟月敏见兰花神情有异,心下便有些不悦,轻轻推搡穆双飞,嘴角挂着一丝嘲讽,暗道:“你忒好,到处留情,倘若你是好色的登徒子之流,也不晓得多少姑娘要遭殃了。”穆双飞故作不见,作揖一躬,道:“小姐你好。”兰花猝不及防,心慌意乱,胡乱应了一声,芊芊素手轻轻按住胸口,侧身退避。姚九笑道:“小女乃久居闺阁,不擅见客应酬,教诸位见笑了。快些请进。”几人鱼贯而入,那兰花姑娘将大门掩上,压上门闩,袅袅婀娜跟随在众人之后。金算盘知她和万通的妹子交情甚好,忐忑不安,渐渐有些后悔答应姚九,来此作客叙谈。胡思乱想百无计较的时候,已然绕过影壁,走过一条青石铺筑、花坛双拥的齐整道路,进入大厅。那兰花撩开一条帘子转入厅后,片刻之后,左右手各捧着一个托盘而来,一大一小,给穆双飞从小盘上拈起个胭脂色的茶杯,再提起粉色的茶壶斟酌茶水,清香扑鼻。却将大盘上的青花瓷杯分给钟月敏、九华和金算盘诸人,用一个白色瓷壶看茶。姚九所用之,也是青花瓷杯,唯独对穆双飞殊异招待。姚九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孰料这位兰花姑娘个性迥异,偏偏俏生生立于穆双飞侧畔。钟月敏颇有些恼怒,然不好发作,又想她和穆双飞怎样,和自己有什么干系,便憋着一口气呷口茶,但觉苦中微甜,和一般龙井、毛尖、茉莉花茶等俱是不同。
只是就这般忍耐,却也难受,钟月敏蓦然问道:“老先生来此多久了?不晓得可寻觅成亲友?”姚九笑道:“来此方半月左右,亲友明明就在姑苏城内外,偏生住得隐蔽,总不能寻见,所以想请几位帮忙。”穆双飞并不回应,瞧着姚九从背上摘下、搁置于旁边案上的包裹,道:“老先生颇好音律?”姚九愣了愣,道:“惭愧,虽然甚是喜好,却并不擅长。数十年浸淫琴术,少有精益。”说完话,将布囊轻轻揭开,里面露出一段黄木。穆双飞眼尖,识得那是金凰梧桐木,此梧桐本就甚少,取作制琴的那一段更是稀奇,一棵树唯中间一小段方能用之,不由啧啧称赞。姚九眼珠子转了几圈,奉茶试问:“穆公子也懂琴妙?”九华坐立不安,攀着椅子扭摆几下屁股,插话道:“穆大哥极通音律,吹箫本领,更是天下无双。”兰花偷睨之,低声嘀咕:“啊,天下无双,可惜不能听听。”姚九已然将琴布悉数褪下,将琴捧于掌中,乃是古色古香,韵致深长。穆双飞略一沉吟,淡淡道:“老先生不远千里之遥从京城而来,莫非欲寻访的至亲密友不止一位?这古琴乎,怕是预备送给其中某一位的吧?”姚九脸色陡变,咳嗽连声,半晌干笑道:“穆公子说哪里话,此琴是老朽生平所爱,怎么舍得送人咧?哈哈!哈哈!”遂插科打诨,说些其余话,话不出旬句,又绕折回来,依旧央请穆双飞等人助其寻觅一位远房的女眷亲戚。钟月敏性情爽直,最讨厌遮遮掩掩,挑开话道:“你的那位远房亲戚,就是太平郡主姚纹月吧?你是九王爷派来的人,对不对?”姚九闻言,瞠目结舌,颤抖抖翘起大拇指,赞道:“姑娘好神机。”兰花目中异色闪烁,转瞬即逝,穆双飞虽未回头观之,却蓦感其变化,心中登生凛凛。那兰花似是娇羞不胜,文文静静提起粉色茶壶,又替他斟慢茶水。金算盘始终不自在,不知这偌大的庭院,为何只有姚九和兰花父女二人,竟没有聘雇几个使唤下人,虽愈发觉得其中蹊跷,可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钟月敏立起身来,道:“你装神弄鬼,极不老实厚道,我们这就离开。”金算盘始终提心吊胆,唯恐那万二妹过来姚家做客,撞了正面那可是极大不妙,听言大喜,跟着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案上,拱手道:“此来已然叨扰,心下不安,即刻告辞。”朝九华打个招呼,转步便往厅外走去。他火火燎燎,匆匆忙忙,钟月敏反倒不乐意,她和姚纹月素来不和,彼此见面,吵多睦稀,相互拔剑争斗也是有的,可是心底下,却总觉得那太平郡主和自己若有什么渊源,听闻姚纹月莫名被妖怪掳走,面上不动声色,可是暗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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