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陆海巨宦-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那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李彦直不知道,但他猜测那可能只是一个数字——也就是这些官吏所收取的孝敬钱!这些数字正是李彦直给徐阶送去的!
徐阶此刻所掌握的,其实也就是这个数字而已,但各级官吏谁知道这底细啊!李彦直仿佛看到徐阶在各级官吏头上都悬了一把刀,那刀还没落下——可刀就是在将落下未落下的那一瞬才最叫人怕!
后堂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连知府也没说话!
“知府大人已经和推官联手了吗?”
大家在沉默中互相传递眼神,可是谁也没能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与对策!
李彦直脸上很沉静,但心里却笑了,他知道徐阶已经掌控了全局!
可是接下来,老师要如何收尾呢?
李彦直很想见识见识。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十九 一夜之间
徐阶凝重如山岳般坐在那里,他矮小的个子并没有陡然变高变大,但在场所有人却都感受到他的压迫力!
“今天请大家来的第三件事……”徐阶控制着节奏,缓缓说:“是要跟各位商议一下延平刚刚出现的那个所谓‘银帮’的东西!”
这句话他是第二次说了。
刚才第一次说的时候,没人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他们都觉得徐阶想动也动不了!但现在不同了!那份“礼物”让他们再不敢忽视从这个阎王推官口中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延平矿盗多年来屡治无功,个中原因,想必各位比我清楚!”徐阶道:“他们以前怎么鱼肉乡里,总还有个顾忌,怕着在座诸位,怕着地方缙绅!但最近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指着李彦直道:“殴打斯文童子,冲犯进士座轿!眼中还将我们这群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吗?更别说乡老、里甲了!长此以往,延平还如何治理?延平要是乱了起来,我等如何向朝廷交待?”
李彦直听到这里,心中暗忖道:“他这么说,莫非是想和这帮贪官污吏妥协?”他知道这两几话貌似简单,其实大有玄机,可以说着几句话已经明确了敌我,分清了界限!内中意思就是:现在能进得这屋子里的,大家其实有共同的立场,相似的身份,咱们可以容那些矿盗胡作非为,但现在他们却渐渐闹到我们头上了,连进士的轿子都敢拦啊,要是让他们再发展下去,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把砖头砸到我们头上?最后两句是斯文句子里藏威胁:事情要是越闹越大,让皇帝知道了,在座所有人的身家都得不保!以前吃下的都得吐出来!
果然,徐阶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内堂中的大小官吏便交头接耳起来,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等堂内静下来后,徐阶又道:“徐某到此,已近一载,深知延平之治乱,均有赖于诸位,因此徐阶想借着这个寿宴,与诸位参详参详,看看如何对付这帮盗贼!”说着望外头一指——他说的那些盗贼大多正在外头坐着呢!
几个主要官员略一沉吟,便由尤溪知县牵头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所有涉事之人?处置完毕之后,这善后之事,又该如何来做?”
这几句话问得也算委婉,李彦直一听心中不禁冷笑!在场所有人,除了他和徐阶,在盗矿的事情上只怕谁也不干净!外头那些人徐阶要打击无所谓,但他们却担心最后会打到自己头上来!故有此问!
“这个简单!”徐阶道:“我想诸位与我,联手对付这些盗贼!事后另拣良善有力之人,接手诸矿!”
此言一出,满座所有官吏都松了一口气!李彦直却微感失望。
满座为何松了一口气?因为徐阶这句话分明是说:我这次只是要打击那些深黑最黑完全黑的人,像你们这种浅黑半黑不完全黑的人我没打算动,不仅如此,等把这些人打下去以后,咱们再另外挑选一批听话的新人来接手私矿,也就是说咱们的既得利益根本不会受到损害。更有人心想:去旧立新,那可是大捞一笔的好机会呢!因此满座的人听了个个都放下了心头大石,对徐推官的妙计赞不绝口!
李彦直为何微感失望?因为徐阶这么个做法,根本就是没打算对现有官僚弊端进行根治!而只是在现状上微调而已!这是一种很现实的做法,应该说在徐阶能这么做已经很不错了!李彦直本也想过有这种可能性,只是他心中对他本有更高的期待,所以对徐阶的妥协微感失望。
就在一片颂扬声中,永安知县道:“延平地方,山穷水恶,民人刁钻!形势十分复杂!这些人虽然可恶,但也有可用之处!用新不如用旧,用生不如用熟,我看……”
他话还没说完,李彦直就知道这人要糟,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妄想保住那帮匪人?
果然徐阶愤然起身,截断他的话头喝道:“于大人,看来你跟那帮矿盗关系不浅啊!”
永安知县大吃一惊,要收口时,已经淹没在堂内所有官吏的口水当中!众官吏个个指着永安知县大骂,个个义愤填膺,仿佛在场所有人就永安知县一个不干净,其他人个个都是大明的好臣子,政府的好公务员!
永安知县闹了个灰头土脸,这可不只是难堪而已!将来矿盗的事情要是得有个官员出来背黑锅,这人就铁定是他了!想不到自己一时心软,说错了一句话,以后整个仕途乃至性命便都不保,永安知县越想越怕,越想越惊,最后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众官吏虽然都已表明立场,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见他吐血便都收口了,唯有尤溪知县仍冷笑道:
“贪官污吏,罪有应得!”
矿盗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之后事情会如何发展,李彦直不用想都知道:那些失去了保护伞的矿盗,将会从作威作福的地方恶霸一夜之间变成落水狗任人打!
这场会议李彦直没插口一句话,也轮不到他说话,但却叫他大开眼界!上辈子他也听说过不少官场的肮脏事,但他毕竟不在体制内混,这些事情从来都只是听说,但今天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官场沉浮,什么叫做翻云覆雨!
众人从内堂中走出来时,外头不得入内的所有宾客个个窃窃私语,那些矿盗头子更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彦直眼睛往余三田脸上一扫,见他还凑到尤溪知县身边讨好地打听消息,却被尤溪知县一甩袖甩开了。
赴宴的宾客都已经陆续退场了,主人徐阶却还没出现,只有管家走了出来,唱道:“有劳诸位来贺,家主人抱恙,无法出来相见。诸位请回吧。”
全场哗了一声,个个惊奇。推官大人大摆宴席,菜没上人没见,他就抱恙不出了,这算什么事?但看看刚刚离去的那些官吏的脸色,众人又都猜一定出大事了!个个惴惴,人人不安,只哗了一声之后,便陆续告辞,赶紧回去打探消息去了。
李彦直走出府来,李刚已在外头等着他了,问他:“三仔,这怎么回事啊?这些人怎么像逃荒一样?”
李彦直轻轻笑了笑,道:“不管他们。”又道:“咱们也快回去吧。人家在逃荒,咱们家的庄稼,却该准备收了。”
“庄稼?”李刚愕然道:“咱们家没种庄稼啊!”
“有的。”李彦直道:“我种了。”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 成王败寇
余三田的下场是很悲惨的。
去延平府城赴宴之前,他还在乡里横行霸道,但一转眼间,保护伞没了!尤溪县的弓兵、捕役开始严打盗矿,各乡族长收到风声,对矿盗的态度也马上由且畏惧且巴结变成痛打落水狗!余三田原本还有一百多个手下,但是风向标一转,一百多个手下便有一大半都逃走了!这些人既是趋炎附势而来,自然也就趋炎附势而去!而他倚为外援的猪朋狗友,这时也大多身陷同样的困境之中,全都自身难保!
来自上面的保护消失了,来自外围的呼援被切断了!不仅如此,以往被余三田压迫着的矿工,不管是公矿的,还是私矿的,都开始蠢蠢欲动了!一开始,他们只是怠工,不服余三田的爪牙驱使他们干活,再接着有几个大胆的公开指着余三田的爪牙叫骂!那几个爪牙感到后台不硬,竟然不敢还嘴!这一来就祸事了!
人总是欺软怕恶的,余三田的爪牙软了,矿工们就硬了!那几个大胆的矿工先起来闹事,几个人追赶曾经虐待过他们的狗腿子打,他们原本只是自己想泄愤而已!没想到这行动却引发了大伙儿的共鸣!在矿上做工,谁没被余三田的爪牙打过啊!所以那几个首先打人的矿工追着追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愣愣回头问:“你们干嘛?”
后面追上来的叫道:“你干嘛,我们就干嘛!”
满矿场的人都大叫:“对!你干嘛,我们就干嘛!”
又有人大叫:“截住他!这个往东边跑了!”
“截住那个!那个往西边跑了!”
“截住一个了!”
“又一个……”
“哈哈!”
“一个都别放过!一个都不放过!”
余三田的手下号称上百人,可是受他们压迫的矿工却有上千人!平时是一百个有组织的恶人统治着上千个没组织的善类,这时上千人因时局而愤起,大伙儿共同的愤怒便如被被堤防拦住的洪水,这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便汹涌而出!
“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
延平是一个平时缺乏中间阶层沟通的专制型社会,局面尚能控制时,被压制的人个个默不作声,仿佛天下太平,但一旦有变,愤怒者便一定要将平时坐在上面的统治者踩在脚底,踩死,踩死,踩到十八层地狱里!这里只有极端,没有妥协!
余三田的几个爪牙,就这样被矿场的无产阶级解决掉了!
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啊!
整个尤溪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敲锣打鼓,李刚也蹦了出去,要加入痛打恶霸的行列,却被李彦直拉了回来:“别去!”
“为什么不去!”满县的穷人仿佛都癫狂起来了,就像空气中有一种会传染的病毒一般,而李刚显然对这种病毒没有免疫力:“我要给爹爹报仇!我要打断余三田的腿!”
说着他就冲了出去,和吴牛等一起向位于溪前村与溪后村交界的余宅跑去,到了这里时李刚才发现他简直是后知后觉!
余三田的宅子外边已经挤满了人,其中一部分人都是和余三田有仇的!一些人的仇恨甚至比李刚还深——作为一个恶霸,余三田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手底下的人命还能少吗?这些人来到这里,可不止是要打断余三田的腿而已!
当然,人群中也有一半以上是准备来凑热闹、占便宜。人人都说,余三田家是堆满了金银,现在眼看他家就要垮了,怎么能不过捞一把?
余宅的大门紧闭着,可是这时候关门有用吗?就算是城门也要砸开啊!
李彦直远远站着,望见他哥哥李刚和吴牛不知去哪里找了根大木头,几十个人扛了就往大门撞!撞了好久竟然没撞开!
大伙儿忙着撞门时,本村一个惯偷石七指已经翻上了高墙,望了望宅内的情景,叫道:“大家别撞了!余三田用大石头把门堵死了!不如去找梯子翻墙好过!”
众人都说有理,便有人去找了两副梯子来,翻墙过去,没片刻墙内便鸡飞狗跳,过了不久,又响起了余家家眷的惨叫声。
此时围在余宅外的人至少有几百个!两副梯子根本不够用,在外头等的人都急了,为仇恨来的想:“再不进去,余三田的肉就没我份了!”为钱财来的想:“若等到了梯子,那屋子早被人拿光了!”
于是还在外头的人便撞起门来。门后虽然堆了石头,但毕竟经不起反复的猛撞!终于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几百人便涌了进去,有人被门槛绊倒,当场踩死了几个。
李彦直坐在远处的一棵书上张望,心道:“这样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了时?这民怨若不疏通,闹成了民变,不但徐师难做,我们家也要吃亏!”微一沉吟,便回家取了纸大张,写上:尤溪恶霸批斗大会。然后请他娘帮忙贴到社学对面的台子上去,“然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他娘问:“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彦直道:“你别问了,总之是推官大人教我这么做的。”
他娘心想是推官大人的吩咐,那可不能怠慢,就带了左邻右舍几个妇女,按照儿子的意思办事去了。
社学对面搭有一个台子,是年节祭神或请戏班来唱戏时用的,他娘将那写着“尤溪恶霸批判大会”的帖子在台上贴了,跟着又带领几个妇女到余三田家去。民情激荡时分,人易往多处聚,路上的妇女见李彦直他娘带着几个人往余宅赶,或有问她去干什么的,李彦直他娘便说:“我去如此如此。”好多妇女一听,便道:“那我也去!”
这样到了余宅时,李彦直他娘身后已带着二十几个妇女,隐隐成为一个巾帼领袖了。
这时余宅已经被愤怒的民众洗劫一空,余三田更是被拖了出来,打得满地乱爬,一些心术不正者甚至趁乱闹事,开始骚扰余宅附近的居民,有人过问,就说:“这家人也是余三田的爪牙!”
眼看局势将越蔓延越不可控制,李彦直他娘带着一帮妇女到了,叫道:“大家把这恶霸拖到社学那里去批斗!台子已经搭好了!”
闹事的男人,不是这帮妇女的老公,就是这帮妇女的儿子,再不就是兄弟,一听都叫好,就拖了余三田及其亲信,来到社学对面的台上绑起来批斗,人群一往这边聚,余宅那头就冷清了,那些趁乱打劫的人也只好跟着来。至于社学附近的人家,他们就没借口胡乱骚扰了。
李彦直他娘又听李彦直的话,让几个妇女、后生去拿了些铜锣啊、铁桶啊之类的东西来,加上喇叭之物,吹吹打打,就像过节了一般——不过能打倒这个鱼肉本乡的恶霸,也确实是一件值得满县人高兴的事。看着余三田在台上血肉模糊的样子,台下看众的怨恨也便得到了宣泄。
就这样,一场差点变成祸事的骚乱,登时变成一个喜庆之夜!十里八村的人聚着看热闹,天黑了点火把,就在烛火中载歌载舞,欢笑满乡。
这时不知谁叫道:“李大树来了,李大树来了!”
李大树最近才被余三田打断了腿,此事无人不知。在被余三田毒害过的人里头,他并非受害最惨酷的,但因他的事是最近才发生,又曾去告过余三田的状,所以就名气来说却是所有受害人里最响亮的,加上老李平时为人也厚道,口碑不错,这时一出场,便为众人所瞩目!场中都静了下来,等着他说话。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一 老草根变新头头
李大树的腿还没好呢,坐在床板上由两个后生抬了过来,此时余三田的情状真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头发被扯落了,衣服没一片完整的,手脚都直不起来,更可怕的是许多裸露在衣服外的地方血肉模糊,竟是被恨极了他的人硬生生咬的!
看着这个昔日的故交,看着这个曾经的仇人,李大树忍不住生出怜悯来,他是个老实人,当此情景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幸而来之前李彦直已经教过他了,他对这个儿子素来信服,这时便开口道:“各位,余三田落到今日这般下场,那是罪有应得!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的,是盗矿的死罪,咱们若是在这里处决他,那叫动私刑,于情可原,于法不合!依我看,不如我们将他的宅院封了,再将他的爪牙都抓了,明日一并送往县衙,交由本府推官大人、本县知县大人依法处置!”
一些老成的听说便都称是,却有人担心地说:“官官相护啊!要是那些狗官反过来又护着他,那怎么办?不如就在这里当场打死了好过!”
有好几十人听了都叫好!
李大树忙道:“各位,各位!你们且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本府的推官大人,那是朝廷派下来整治延平的好官啊!其实他早就想将这群恶霸法办了!上次我告了状却没准,那是推官大人怕打草惊蛇,才故意压了下来。推官大人他是谋定而后动!把延平各县的土豪恶霸压住,又将保护这些土豪的一小撮贪官污吏都监视起来,所以我们这次才能这么轻易地就打倒余三田这恶霸!”
众人一听,都又惊又佩,道:“这么说来,这位推官大人还是位青天大老爷啊!”
徐阶到延平之后,曾戮力处理本府积案,早已在官场、民间立下了威名,所以这时便有受其恩惠者相应道:“那是!这位徐老爷,确实是位青天!”跟着便述说了自己的经历和听闻,大家越听越是景仰,都想:“原来我们这次能够除暴报仇,都是靠了这位推官大老爷神机妙算啊!”
李大树又指着自己的断腿道:“我李大树以这条断腿向大家保证,这次将余三田送官,他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处!若是不然……”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但想想儿子的保证,便一咬牙,道:“大家唯我是问!”
天底下想占便宜的人多,敢担待责任的人少,众人听他敢负责,又想他跑不了,就都信了。要知将仇人依法严办,比之自己私下用刑,又是另外一种快感!
第二天李大树便组织了一帮后生,将矿霸余三田、附恶里长余荣祥绑了,到县衙送审!这日并非放告日,但尤溪知县听说此事却第一时间升堂审案,问明了经过,走完了程序,当场先打余三田二十大板,因见余三田重伤,又向行刑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会意,一顿板子下来,将余三田打得死了九分九,但就剩下一口气吊着,没去见阎王!
跟着尤溪知县当场拟公文,层层上报,断了个死刑!
三司和刑部的批复非一时能到,但众人见余三田被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胸口的恶气也就都出了,且相信了李大树的话,李大树的威望也因此更上一层楼!
不久尤溪知县亲自下乡,到李大树家慰问,还送了他一面锦旗。见他们家破落不堪,着实叹息了一方,回去后便将余三田的宅子断给了李大树,算是给他做了断腿的补偿。这一来形势就更加明显了!
溪前村本有不少李姓子弟,人丁也算兴旺,李大树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到了这时,无论官矿私矿,矿工们都愿意听他的。所以上头便顺水推舟,扶他做了矿头。又签点了他做里长。李大树挺了挺那条断腿说:“我这样子,怎么做得矿头、里长?”
李彦直微笑道:“爹,过些日子你就可以下床了。现在嘛,有什么事情,吩咐下去,让大哥去办,不就行了吗?”
吴牛贾郎中等都来附会,叫道:“没错,有我们帮衬着,还怕出乱子?”
李大树看看周围一帮弟兄、子侄,个个强如虎壮如牛,再看看李彦直,想道:“我家三仔是文曲星下凡呢!将来多半要做官老爷,到时候我就是官老爷他爹!现在只是做个矿头、里长,算什么!”底气一足,就道:“好!我接了!”
尤溪的矿工听说他做矿头,个个心服,家家欢喜,都想:“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这矿场的事情,李大树本来就知根知底,晚上就和两个儿子商量好了,规矩大体照旧,上峰的孝敬,由贾郎中去打听了照定例送,只是他毕竟比较厚道,不会对矿工们太过苛刻,又没打算搜刮得像余三田那么狠,愿意让出一半利来下移给底下的苦哈哈,所以李家不仅自家家境渐渐丰裕,在乡间的势力也渐渐牢固——这些是后话了。
却说李大树成了大矿头,手底下管的人不少,因此就有许多小头目,这些头目有一大半是新任,有一小半是原来附余三田附得没那么厉害,在李大树的主持下得以留任的,这些人便私下聚起来说:“老李如今得势,他家的三公子又前途无量,咱们得赶紧表示表示,要不然饭碗不稳!”
众人都称是,也有说要送金银的,也有说要送绸缎的,却有个极世故的矿头叫陈风笑的道:“送金送银,不如送所大宅子给他!”
众人问:“一时间,哪来的大宅子?现在赶着起来,那也要好久!”
陈风笑道:“那里需要去起宅子?不有个现成的在那里吗?”
原来尤溪知县虽然已将余宅断给了李大树,但那里在民众的愤怒中被闹得满屋狼藉,没法住人,加上他们家又念旧,所以一直都还在老屋里挤着。这时被陈风笑一提起,众矿头就都道:“有理,有理!”
当下暗中布置起来,将余宅好好清扫一遍,这个出家私,那个买器皿,又装上了大门,换了块匾额,挑了个好日子,一行人去请了李大树一家,来到新宅面前,李彦直虽然看出了端倪,却不道破,李大树则尚蒙在鼓里,问道:“你们带我来余三田家干什么?”
陈风笑等都道:“李大哥,你看看!”
贾郎中便将蒙着匾额的红布一扯,露出“李宅”二字,陈风笑笑道:“这不是余家,这是你家,是李大哥你的新家啊!”跟着一拍手掌,便有人放起了鞭炮!有人敲起了铜锣,有人吹起了喇叭!真是好不热闹!
李大树看得呆了,听得呆了,又欢喜得呆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这,这……呵呵,这,这……这让我说什么好啊!”
众人都道:“什么说什么好!就是一个字:好!”
此刻是乡里三老也都来捧场,李老康打量着新换的大门,连声道:“有气派,有气派!只是匾额有了,这楹联还缺着呢!”
贾郎中笑道:“这楹联是故意缺的,还要等我们的准状元郎来题啊!”
众人都叫:“对!请准状元郎题!请准状元郎题!”
李彦直推辞道:“爷爷叔叔们面前,我哪里敢放肆?”
陈老康道:“论年纪我们比你痴长不少,说到学问,本乡谁人及得你?小神童,你就动笔吧,让大伙儿见识见识你的才学。”
众人都叫:“没错!”
吴牛便搬了张桌子一放,铺了纸张,贾郎中亲为磨墨。李彦直见如此大喜日子,心中却也高兴,就不再推辞,上前提起笔来,稍作沉思,便挥狼毫,第一个字才写了一笔,忽听远处有人高叫:“别让她跑了!别让她跑了!”
众人望去,却见一群汉子追赶着一个女郎,那女郎满身灰土,甚是狼狈,待跑得近些,李彦直看清了她的身形相貌,忍不住啊了一声,手一抖,一滴大墨水滴在纸上,这楹联便写不下去了。
第一卷 童蒙初试 之二十二 哎哟我的好姐姐
远处十几个男人赶着一个女郎奔近,李彦直终于看清楚:那女郎果然就是余苏眉!原来余苏眉因为没和余三田住在一起,所以避过了当晚的那一劫!但事后躲在老宅中,天天担惊受怕,过了几天没见动静,就盼望着大家把余三田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的事给忘了。
可惜,大家没忘。而更让余苏眉意向不到的是,出卖她的竟是和她朝夕相处了多年的周妈——这个老女人为了瓜分余三田留在老宅的财物,把她的事给捅出去了。
在余三田被送往县衙法办处置之后,余家的真仇人其实都已经泄了怨恨,回家上香还神,反而没有参与此事,这次闻讯赶到余家老宅的大部分存心不良!他们冲进了老宅,将财物洗劫一空,其中两个流氓见余苏眉貌美,色心大动,竟以报复为名意图强奸!余苏眉拼命挣扎,慌不择路,终于逃到新“李宅”的附近。
此刻李宅门前的人大多不知道余苏眉的身份,见一群男人追赶着一个女子,李刚等后生便上来干预,余苏眉是惊弓之鸟,不敢靠近年轻男子,却躲在人群中年纪最大的李老康身后。
李大树推着陈风笑刚刚送给他的轮车,上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他当上里甲、矿头以后,手底下管着千百人,不知不觉间便有了威严。
那帮流氓中大部分是溪后村的,一下子就被李刚等认了出来,这些人也知道李大树如今得势,不敢得罪,便都指着余苏眉说:“我们是来报仇!这女人是余三田的余孽!”
余苏眉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坐在轮车上的人就是新任的里甲、矿头,曾被她爹爹打断了腿的李大树!心中大慌:“糟!这下落在仇人手里了!”要逃跑时,已被几个后生围住。
李大树等听说这女郎是余三田的女儿也微感吃惊,问清楚了是什么事情,陈风笑心思较为灵敏,便指出其中一个人道:“郑大块!别人也许说要报仇,你不是整天跟着余三田领他的赏吗?你来报什么仇!”又指着另外几个无赖道:“还有你,你,你,以前都做过余三田的走狗,现在居然还有脸说来报仇!”
那几个无赖见被道破了来历,心里一虚,便纷纷逃走了。
贾郎中这才来问李大树道:“李大哥,你看这女子该怎么处置?”
便有一个粗鲁的后生大叫起来:“怎么处置?父债女偿!也打断她一条腿!让她常常滋味。”好几个莽夫莽妇也跟着应和。
余苏眉一听,吓得软倒在地。李彦直混在人群当中,好几次要现身,却又都不好意思出来——他骗过余苏眉,这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呢。看看情况危急,李彦直就要挺身而出,他娘已看得不忍,上前道:“他爹,不如就算了吧。我看这女娃也怪可怜的。有什么仇,在她爹那里也已经报了,不如就放她走吧。”
李大树也是个实诚人,实际上见到余苏眉如此可怜也没想难为她,就道:“祸不及妻儿。我倒常常听说余三田的女儿不错,平时不惹事,有时候还帮矿工们求情,可见是个好女儿,只是生错在了余家,但这也不是她的错。我看这件事情就我做主,我带头不难为她了,希望大家以后也不要难为她了。”
众人一听,都赞李里长仁义,李老康对余苏眉道:“闺女,还不给李伯伯磕头!他这句话放出来,那是给了你一条生路!”
余苏眉怯怯上前,俯伏下拜,李大树挥手道:“去吧。”余苏眉却哭道:“我不知道去哪里,我……我没有家了。”
众人见了,都感凄凉,李彦直他娘叹了一口气,和丈夫商量道:“要不就让她先住我们家吧。”李大树点了点头,亦有此意。
陈风笑叫道:“嫂子!小心养虎为患啊!”
李大树斥道:“胡说八道,一个女孩子,什么养虎为患!”便叫余苏眉上前,道:“闺女,我问你,你记恨我不?”
余苏眉忙摇了摇头,泣道:“不记恨。我爹爹他是罪有应得,伯伯将他送县衙法办,那也是秉公办事,若是不然,我爹爹只怕得身受凌迟之苦,因此侄女不记恨,实是怀恩。”
李大树大喜,对李老康等道:“这闺女懂事,这闺女懂事!”
三老也都道:“确实懂事。”
余苏眉眼光斜角扫了大门上那块牌匾一眼,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余宅,现在却变成李府了,心中感伤了一会,又想:“若只是在他家暂住,迟早还得出来,到了外头,我一个小女子如何安身?”便匍匐在地,哭道:“伯伯,姆姆,若你们可怜我,不如便收了我做干女儿吧。我也不嫁人了,下半辈子,便做牛做马服侍二老。”
她长得清姿丽质,这时又是落难之中,满身灰土,更显楚楚可怜,李大树夫妇儿女生了七八个,养成的个个是带把儿的,偏偏就没一个女儿,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