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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一)-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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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凌厉道:“为何不说话?”
连翘难过地叹了口气,肃然站起身,面朝九毒郑重跪下,说道:“连儿特来向掌门请辞,望掌门恩准连儿下山!”九毒身子一震,冰冷的眼睛里含着迷蒙的烟水,凄然得紧:“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么?”
“请掌门宽恕!”连翘凛然抬起眼睛,乌瞳里火焰蹿动,语气竟是无比决绝:“如今孝期已满,连儿也已知晓身世,新仇旧恨,乃是天意注定让我必雪前耻,必报此仇!”
九毒心中一痛,凝色打量着连翘,见他浑身上下卸去佩饰华服,仅身着一套极其干练的赤色侠装,马尾高系,额间束了条发带,脚踏长靴,俨然就是一袭戎马江湖的决意果敢。
九毒全然明白了,冷言道:“你意欲如何?”连翘果决道:“投奔龙鼎联盟!”九毒眉心骤沉,厉声喝道:“不许去!”连翘扭头黯然不语,却并未屈服。九毒倏地翻身下榻,冷笑道:“你手无缚鸡之力,既不会武功,又不懂兵法,若跟随龙鼎联盟南征北战,不过是去送死!”
“掌门怎知连儿此去乃是送死?”连翘高声反问,竟是目光如炬,语气极其执拗:“恰恰相反,连儿此去不仅要替自己保命,还要替他人保命!师父授我药理医术,如今正是得以所用的时候!龙鼎联盟在宣州起兵,足足率有三百万大军,他日北上燕城一路征战,各州郡皆布有兵马,三旗十八营,莫非还不需要一个军医么!”
九毒一惊,深锁着眉头喟然暗叹:“原来他早在名州那一个月的时间里便已下定决心了……”只听连翘冷冷道:“我惟有追随龙鼎联盟才有机会攻进燕城皇宫,我惟有进宫才能亲手杀了他,我惟有亲手杀了他,才能了却此生心愿!”
九毒沉声叹道:“你竟如此恨他么?”连翘眉梢一斜,咬牙厉声道:“恨!是他的兄长和义父让连儿变成孤儿,是他夺走了连儿的一切!是他让连儿不再相信真心真爱,我恨他!我恨他!”
“恨么……”九毒喃喃自语,戚戚然闭上双目,他揪心地静默了半晌,终究一摆衣袖,涩然叹道;“你去罢!”
“连儿谢掌门恩准!”连翘目光骤亮,跪着向九毒躬身一叩首,遂果断地背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抬腿奔到门边,顿了一顿,回头望着闭目不言的九毒,哽咽道:“九哥哥,连儿走了,你且独自保重,药方搁在案上,你要记得喝药,喝了药……便不会再做噩梦了……”言罢,泫然奔出,再未回头。
九毒喉咙微动,含着热泪静立在窗前,良久地凄然无声。
*********
灵予山时至深夜,林中月光暗淡,幽森寂静,只偶尔可听到乌鸦的哀鸣声,连翘展足急奔,他熟悉山道布局,眼下独自赶路倒并不觉得惶恐,一路咬紧牙关,只管前行,未到天亮便已奔到山脚草场。连翘吁了口气,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走到草场边的小溪旁,附下身去痛饮,他渴极了,径自灌着溪水,却闻一阵塔塔的马蹄声传来,连翘一惊,直起身子拭去嘴角水痕,转头一看,不禁怔住。
“呐,我在此地等你很久了,九毒的师弟。”来者停下脚步,牵着骏马展颜笑道。连翘愣在原地,就着月光上下打量着他,是个比自己略大些的少年,衣袂间萤光飞舞,浑身上下风姿卓越,尤其是那张容貌,那张容貌……
“喔?呆了?”少年见连翘傻傻地盯着自己,不禁裂嘴一笑,径自信步向前,凑近连翘耳边,憨笑道:“连翘小师弟,带我上山去见九毒。”
连翘惊诧地眨眨眼,定了半晌,猛然回过神来,冷言喝道:“你是谁?为何认得我?”
“恩,够凌厉!”少年赞赏地打了个响指,朗声笑道:“我叫夜萤,你师兄九毒……呃……是我兄弟……”
“兄弟?”连翘半信半疑,咬着唇暗自沉吟道:“九哥哥在灵予山长大,何来兄弟?莫非与他的身世有关……”又见夜萤俊眉俏目,容貌当真与九毒有几分相似,连翘心中踌躇不决,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萤看透了连翘的心思,抱着宝剑倚在马儿身上,笑道:“我与龙鼎联盟有些渊源,在宣州之时,我密藏在五刃山庄多日,又亲眼见到盟中兵马护送你回灵予山,自然认得你了!”
连翘恍然大悟,忽地神情一动,箭步上前拉着夜萤的胳膊,恳求道:“请你带我去龙鼎联盟的大营!”
“就知道你会开口!”夜萤笑容更甚,说道:“你若肯先带我上山,我便答应你!”
连翘眉头微蹙,放开紧抓着夜萤胳膊的手,冷声道:“若要如此,连儿自个儿去便是!”说完抬脚便走,却尴尬地发现自己急需一匹马来代步。
夜萤噗嗤一笑,叹道:“你既不会武功又没有战马,此番难道步行而去?呵呵,还没等你走到宣州城,便会被活活地累死啦!”他说着,语气又变得诚恳认真起来,说道:“即便你到了宣州城,要入军营也是极难的,那龙鼎联盟的百万雄师有谁还认得你这个小毛孩?即便你侥幸入了军营,也无法再踏进戒备森严的五刃山庄,即便你有一万个恒心寻到了五刃山庄门口,也绝对见不到风云二座,更别说见到墨台盟主了,因此,你最后只会有两个结局,一是被当作擅闯者赶出来,二是被当成奸细关起来……”
“罢!我带你上山!”连翘铁青着脸打断了夜萤的话,果决地一转身,二话不说便向前急奔。夜萤憨憨直笑,当下尾随连翘健步如飞。
'115'第一百十二章 重 逢
连翘引着夜萤,二人一前一后,只顾埋头默然前行,直至天色大亮,连翘终于停下脚步,只见前方数丈处立着一座高高的牌楼,匾上纂字“灵予洞天。”
连翘躬身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气息稍稍平复了些,遂正色道:“前方便是天门入口,连儿私自带你上山已犯大忌,眼下不能再带你进去了,要如何见到掌门,全凭你自己!”
“原来他已经做了掌门……”夜萤轻声一叹,他内功深厚,轻功亦是绝佳,只要有人带路,上山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当下他看到连翘累得直喘,顿觉过意不去,遂关切道:“你歇会儿罢!”
连翘一摇头,凛眉道:“你要如何带我去龙鼎联盟大营?我必须尽快走!”
“呵!真是猴急!”夜萤温颜一笑,伸指取下左耳上的坠子,大大方方地递给连翘,朗声道:“你将我的炽眠耳坠贴身带好,到了山下骑马直入宣州,但要记住,千万别忙着进城,就在城门口找个安全的地儿静心等待便是,不出半个时辰,自会有人来见你,你便恳求他带你进入五刃山庄!”
连翘看着掌中的坠子,颇感奇异,更加有些难以置信,迟疑道:“这耳坠当真如此奇妙?你没骗我?”
夜萤笑嗔道:“我说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多疑?你瞧我,是不是跟你那九毒掌门有几分形似?他不会骗你,我自然也不会骗你啦!”连翘嘀咕道:“这是何方歪理!”夜萤拍拍他的肩,笑道:“你且安心去罢!到时候来见你的人可是与风云二座平起平坐的呐!恩……他秉性极其冷漠,要如何说服他接纳你,亦全凭你自己啦!”
“多谢!”连翘不再狐疑,细心地藏好炽眠,转身便向山下奔去,夜萤朝着他的背影叫道:“喂喂!小毛猴子!你可得把我的炽眠收好啦,日后夜萤还得要回来呢!”连翘挥了挥手,再一眨眼,已去得远了。
夜萤松了口气,转身望了一眼那灵予洞天的牌楼,当下握紧手中宝剑,笑着向醉梦山庄直行而去:“恩哈!系铃人,我小呆瓜寻你来啦!”
*********
醉梦山庄,炼药台。
九毒面含疲色独自坐于案前,左手不停地翻阅药典,右手则捻过案上的药材放近鼻下轻闻,他时而潜心思考,时而提笔记录,惟有强迫自己专注炼药,他心中的痛苦才会略感少一些。
“不……不好了掌门人!”一名门徒急急奔来,喘着粗气在屋外高声叫道。九毒眉宇一凛,冷冷道:“何事如此慌张?”那名门徒神色惊惑,吞吐道:“有……有个陌生人突然闯进山庄!现下就在湖边……不……不知要作甚!”
九毒心中微沉,凝色搁下手中的毛笔,背起袖子泰然而出,那名门徒忙紧紧跟上。刚走到湖边,九毒的脚步便嘎然而止,只见一名少年正光着脚丫踩在浅滩上,手中宝剑飞扬,直朝着湖面一阵肆无忌惮地拍打,立时激得湖中的鱼儿惊惶失措地纷纷向岸上跃来。
众多天门门徒站在他四周,既怒又惊地看着那少年,一时竟不知所措,待见了九毒,忙回身施礼,近前来七嘴八舌地禀道:
“掌门!他不知何故闯入山庄,对我等的问话又置之不理!”
“这人举止太过奇怪,究竟是敌是友!”
“掌门,我等现下该如何是好!”
九毒直盯着夜萤,向众门徒一摆手,厉声道:“都下去罢!他是来寻我的!”众人一惊,不敢逆旨,遂忐忑不安地退去,一路对夜萤议论纷纷。
九毒不慌不忙地走近夜萤,面朝他的背影站住,神色冷峻得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可心里却不由地涌上一丝久违的暖意。
“这湖里的鱼怕是比名州的还要新鲜哪!”夜萤并未回头,率真地舔了舔舌头,全然不在意自个儿方才已闹得惊天动地,径自笑道:“九兄弟,你可答应了要请我吃鱼,休想用顿豆腐便将我打发啦!今儿个我可要好生地吃顿湖鱼大餐!”
九毒置若罔闻,冷冷地开了口:“我不会下山,你回去罢!”夜萤收回剑锋,转头迎视着九毒的目光,莞尔道:“下不下山倒是其次,我大老远地跑来,你连茶都不请我喝一杯么?”九毒不答,淡漠道:“该说的我都已言明,你若愿意在山中留些日子,就自便罢!不过,我不会吩咐门徒款待你的。”说完,背起袖子转身便走。
“你话已出口不能反悔,我可真留下来啦!”夜萤面含微笑,毫无不悦之色,浑若无事地继续憨道:“反正小呆瓜脸皮厚,喜欢死乞白赖地缠着人,之前在宣州为了守着那冰山,我就偷偷吃了五刃世家两个月的白食,今儿个为了九兄弟,得幸白吃天门,想想也不赖嘛!诶……九兄弟,你们这儿的人都仙风道骨的,夜萤一个人吃肉不打紧罢?”
九毒蹙眉不言,唇角却在微微颤抖,他心中厚积的寒冰似乎被夜萤的话破开个窟窿,一阵暖意渐渐涌向心间,热乎得紧。夜萤憨憨一笑,回头继续捕他的鱼,完全把这镜湖当成了他自个儿的地盘。
九毒无声一叹,速速逃开,径直奔回炼药台,用力将门紧合,有些恍惚地靠在门上喘息着,半晌后,他终于稳住心神,走近案前继续研习毒药,不知过了多久,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方才放下手中药典,伸指揉了揉太阳穴,遂起身推门而出,夕阳幽幽地落到他肩上,为他纯白的衣袂染上一抹余辉,已是黄昏了么,他喃喃道,正欲吩咐门徒准备晚膳,却见不远处有十来个门徒正手捧瓷盅向湖边匆匆跑去。
九毒冷淡的眉宇间划过一丝惊诧,暗道:“那小呆瓜究竟想要做甚……”脚步却不由得跟上前去,还未走到湖边,便远远地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九毒挑鼻一闻,空气中竟隐约传来烤食的香味。他狐疑地走近前去,隐在暗处悄无声息地观望着,那景象却令他心中一惊,顿感哭笑不得,只见湖边架着篝火木架,架上整齐地串着收拾干净的鲜鱼,一群年轻的天门门徒围着火堆而坐,眼巴巴地等着鲜鱼烤熟,而夜萤则拿着根木柴站在人群正中,笑得一脸无害。
“这鱼啊有上百种吃法,蒸、炸、煎、烧、煮,涮、烩、煨、熏、溜……”他眉飞色舞地掐指算着,“可惟有这烤鱼最有滋味,也最有情趣!”说着向旁边一门徒伸手道:“姜粒葱丝儿都备齐了么?”
“齐啦齐啦!”那门徒一脸虔诚地递上瓷盅。九毒定睛一瞧,只见在座的门徒人手一鼎瓷盅,竟盛满各式各样的佐料。夜萤大咧咧地一背手,又转身向另一个门徒问道:“你的配料呢?”那门徒乐呵呵地笑道:“大料山菌枯茗野番茄,小料花生芝麻黑茴香,全在这儿啦!”夜萤满意地点点头,宛然一名大厨的模样,卷起袖子,麻利干净地将食材填进鱼肚,一面给众门徒传授烹调之法,一面倒腾着肥得流油的鱼身子。
“哇!好香啊!”众门徒拍手大叫,不住地吞口水:“夜萤少侠,咱们何时能吃啊?”
“慌什么!”夜萤挑眉笑道,“待烤到八分熟的时候,还要在鱼肚里填上葡萄和甜芹,最后再浇上蜜桃酒,鱼肉入口即化,味道方才最佳哪!”一番话说得众门徒口水直咽,一个个馋得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了,不得已又如坐针毡地期盼了大半天,见夜萤终于抬手开始摆动木架,众门徒再也坐不住,拥上去一阵热热闹闹地哄抢,这些门徒大多年轻,天性淳朴,见了这等美食哪里还稳得住?当下吃得甚是开怀,朝着夜萤直伸大拇指,夜萤边吃边笑道:“夸我倒不必,只要日后诸位帮我准备食材,我定教你们吃遍天下美味,好不好啊!”
众门徒想也没想,纷纷拍手叫好,他们早把这位模样跟掌门人有几分相似的食神当成了宝,哪里还记得他之前本是莫名其妙地就闯进山庄,又哪里还顾得上去细究他的身份,甚至丝毫未怀疑过他做出来的那些美味究竟有没有问题。
“一个陌生人做的食物,你们倒吃得不亦乐乎啊!”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众人闻言大惊,这才察觉到掌门人早已站在身后,忙俯首跪下,手里拿着的烤鱼却舍不得丢掉。
九毒冷笑道:“这鱼里若下了药,我今日便要替你们这些饱死鬼收尸了!”他目光凌厉,语气极其严肃:“身为天门门徒,不知道谨言慎行,克制欲求,反而受他人蛊惑,放肆失态,尔等如此目无章法,成何体统!”众人闻言,不禁面色大变,纷纷惶恐地丢掉手中美味,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气氛既尴尬又紧张,立时,却有一个胆大率性的少年门徒不甘地嘀咕了一句:“当初沈犹少侠和苍风少侠在山中之时,掌门人不也常与我等调笑欢闹,何时顾过章法体统……”
“住口!”九毒凛眉断喝,竟是痛心疾首,“你胆敢忤逆妄言,自掌嘴三十下,立刻去洗泪崖禁闭,未得我允许,不许回山庄!”那门徒方知闯祸,当即吓得面色惨白,一面掌嘴一面不住地磕头:“小奴失言,请掌门饶恕!”众门徒见状,心中不忍,纷纷帮他告饶,恳求九毒息怒,他们知道这门徒所言是真,只是如今那听者,却早已不是昔日那个离经叛道,洒脱不羁的少主了。
'116'第一百十三章 微 暖
夜萤一直默然旁观,心中却已明白了七八分,只道九毒如今秉性大变,确是因心结纠缠所致,看来自己此行当真不虚,遂温和地一笑,不慌不忙道:“九兄弟,今日坏了天门规矩实乃夜萤一人之错,恳请你饶恕这些门徒,若要怪罪,冲着夜萤一人来便是。”
“好!你立刻下山,我便饶了这群不知好歹的奴儿!”九毒脱口冷笑,声声寒彻心骨:“我灵予山不是书场,不是赌坊,不是青楼,更不是酒肆,但一样有权利驱逐你这个江湖之人离开,要你永远也不能再踏进天门!”
夜萤的目光中含着痛惜,却丝毫不恼,轻声笑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可见心中对前尘往事并未忘记,九兄弟,我若就此下山,你心里当真会开心么?”他句句诚恳,仿佛将九毒拼命压抑的感情一点点地揭开,又一点点地抚平:“你看上去坚强冷漠,心里却脆弱而痛苦,如此活着,多累人,多不值得!”
九毒厉目微动,像个被说中了心事的孩子般,一时无言以对,他沉默着,困惑着,迷茫着,眼神竟是那般无助。夜萤凝神看着九毒,见他头戴玉冠,青丝垂肩,身袭白衣,品貌依然绝代,却满含疲惫落寞,身子较之从前又清瘦了几分,那双溢满聪慧的明眸里不见了昔日的狡黠灵动,竟透着深深地冷厉和凄迷。
夜萤惋惜地叹了口气,脸上笑容没去,不禁黯然道:“我来寻九兄弟,可是昔日的九兄弟到哪去了?”九毒眼眶一红,转头望向别处。夜萤径自走近他,心中不禁涨满酸楚,顿了一顿,遂伸开双臂将九毒轻轻抱住,低声道:“是你说的,即便害怕,也要去面对,去承受,去爱……”
九毒凄然无声,寒冷彻骨的心中却点燃了一线温暖的火光,夜萤幽幽一叹,恍惚道:“是你说的,明知是刀山火海却依然义无返顾,这不是劫,是命……”九毒失了神,一行泪水滑下:“是我说的……那又如何?”
“如何?”夜萤呆了呆,猛然放开浑身冰冷的九毒,有些心痛,有些不甘,却万般坦然,正色道:“你想知道如何么?那我告诉你,你的这些话曾让夜萤义无返顾地随他而去!即使被拒绝,被嘲讽,被伤害……依然不曾放弃,不曾妥协,不曾屈从!”他说着抬起手掌,掌心的伤疤触目惊心,唇角苦笑尤甚:“千魂刺架在脖子上,很冷,很疼,所以,夜萤当时是多么的羡慕你们……”
“羡慕……”九毒怔住,眼神突然变得复杂难懂,喃喃问道:“为何……你要做到这步?”
夜萤淡笑着背过身去,仰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决然道:“因为,我不想看着沈犹枫变成第二个阿夙,更不想看着你变成第二个夜萤!”九毒心中仿佛被重重地挨了一掌,刹那撕开一道血红的光来,他定在原地,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九兄弟,无论如何,我会等你下山!”夜萤目光绚烂,骤然换回了那张憨直率真的笑脸,仿若无事人一般,对着跪倒在地的众门徒高声叫道:“别跪着啦!起来吃鱼!”
众门徒未见九毒发话,全数跪着不敢起身,九毒默然了半晌,忽地沉声叹道:“由他罢!”众门徒面面相觑,心中大石方落,不禁惊喜交加,只听九毒肃然道:“寒毒可免,惩戒不可免,罚这妄言的奴儿去圣陵为师父扫一个月的墓,其间不得开口说话,若有违背,赐亡音香露。”那门徒方才如释重负地软倒在地,忙磕头叩谢。
夜萤粲然一笑,继续悠闲地烤他的美味,如他所料,九毒心中那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墙在渐渐动摇,这个看似绝情绝义的掌门并非无可救药,忘情,规矩,章法是他心中的结,这结缚住了他的本性,令他泥足深陷,虽然他座拥天门,似乎什么都不缺,但他却恰恰是最孤独的那一个,如今,他只需要一个解铃人,因为他惟有先解开自己身上的结,才能够去解开系在沈犹枫身上的结。
“小呆瓜……”九毒淡漠地望着夜萤,语气却柔和了几分,正色道:“明日随我上无忘峰……你会亲眼见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夜萤伸手擦了擦唇角的香,当下温颜轻点,风吹鬓影,竟不由得笑眯了眼。
*********
夜萤次日随九毒同上无忘峰,一路穿林过栈,迂回宛转,九毒在前疾走不言,夜萤后脚跟着,竟觉得这山道布局有些眼熟,他蹙眉思索,却始终想不明白,正欲开口向九毒询问,九毒却停下脚步,夜萤方才察觉到两人已踏入一片苍茫的艾草之地,草丛中矗立着一座不大却颇为讲究的陵墓,坐南朝北,肃穆悲凉,周围隐隐地可见到烧焦的痕迹。
九毒径自走到毒圣陵前,用手轻轻地拨去碑下横生的青草,跪对着墓碑道:“师父,徒儿近日来研习药典,反复尝试,终于寻到了以药养毒之法,从明儿个起,徒儿便正式闭关炼制代替血竭的奇毒,您且放心,不出一个月,此毒定成……”
夜萤静立在旁,一面凝神听着一面望向那墓碑,只见碑上用正楷铭刻着“恩师毒圣续断之墓”的字样,再观之九毒神色,竟是凄冷肃敬,又想起自己昨日在山庄向那些个年轻门徒套出了些只言片语,夜萤方才恍然,想必是斯人新逝,历经惨变,九毒才会心结深绞,无法释怀。
九毒对着墓碑自说自话,仿佛毒圣还坐在他面前莞尔听着,从生活琐事到连翘下山,他平静地诉说了许久,直到觉得该对师父说的都已言明,方才舒展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夜萤,又向那墓碑说道:“徒儿今日还带了个人来,您若看到他,一定会惊叹这世上竟有个跟徒儿如此形似的少年。”
夜萤神色庄重地走近毒圣陵前,依礼合掌跪拜。九毒轻声道:“师父,夜萤来自鬼域,您知道鬼域么?就是漠北那个娘亲曾经出使过的地方……”夜萤闻言一震,呆呆地瞅着九毒,问道:“莫非……你的娘亲是?”九毒直言不讳:“楚妃天衣。”
夜萤惊得合不拢嘴,默然了半晌,又喃喃道:“如此说来,信王殿下岂不是你的……”他话到嘴边,人却不由得愣住,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当年信王赴鬼域迎亲一事天下间谁人不知,在鬼域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夜萤自小便有耳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跟九毒竟有这番渊源。九毒淡淡地站起身,说道:“你随我上洗泪崖,一切便知道了。”说完背起袖子,径自向圣陵深处行去。夜萤定了定神,忙不迭地跟上,仅行了片刻工夫,便见眼前峭壁高悬,四下飘渺若虚,甚是有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夜萤一路观望,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心中惊惑,不禁驻了足,左右仔细查看起来。九毒撇下夜萤,独自一人走到崖边,眨眼间,似有刀光剑影恍恍惚惚地扑来,仿佛当年龙泪竹和沈犹信相拥殉情的景象还不曾消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放眼望向远处苍茫的云海,那云海之下矗立着一座大宗朝家喻户晓的皇家祭坛,他的师父续断曾在那里与天庆帝龙箫相遇,随后生生死死纠缠了二十年……九毒默然眺望,立时思绪繁复,虽难以再开口诉说,心中却是无比清醒,世间之事,皆为因缘而起,一遇一离,冥冥中当自有天定,可谁又能知道,正是这座曾让一对情人死而不离的悬崖和那座曾令一对情人生而相遇的祭坛,在今时今日,却让一对情人天各一方,遥遥相望。
“咦……好生奇怪啊!”夜萤却自言自语起来,他完全被四周的景象吸引了去,不禁脱口而出:“我为何感到这无忘峰上的山道布局十分眼熟,尤其是到了这洗泪崖,我竟觉得自个儿好似来过一般!”
九毒淡淡地看了夜萤一眼,说道:“世间奇山峻岭甚多,难免会有相似之处,你看着眼熟有何奇怪?”
“话虽如此,可是……”夜萤不解地摸摸脑袋,忽地看见崖上冰洞,愈发觉得狐疑,问道:“九兄弟,此地怎会有个冰洞,是做何用途?”九毒心中一揪,冷冷道:“一个惩罚人的破洞而已,有何可问!”
夜萤憨憨一笑,也不生气,兀自走到那冰洞边,凝神看了好一阵儿,竟认真起来:“这冰洞坐北朝南,上接碧落,下连宗土,似乎是取乾坤之象,它正朝着的南方莫非是皇家之地……”九毒微惊,沉声道:“南面是皇家祭坛,有何可疑?”夜萤倍感诧异,摸着下颚沉吟道:“南面为阳,乃极盛之相,这崖上冰洞果然是南向九五至尊,那它的北向……岂不是背对着漠北的极阴之地……”他顿时失了神,幽幽念道:“南帝……北王……南帝北王……”
'117'第一百十四章 追 逐
九毒有些愕然,蹙眉问道:“依你所言,这破洞难不成背对着鬼域?”夜萤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明白,父王他……从未对我说起过灵予山。”九毒目光一动:“你父王?”夜萤叹了口气,眼神骤亮,正色道:“九兄弟,你既是楚妃之子,与鬼域便有着极其复杂的渊源,事到如今,我不愿再瞒你,夜萤的真实身份乃是鬼域王与王后鸾仪的独子,而你的娘亲楚妃到鬼域之后便与我母后结拜,其后共侍父王……”
“什么!”九毒神色骤变,惊愕道:“这怎么可能?我娘亲既是你父王的妃妾,为何天庆帝后来还将她另许给信王爹爹?你父王又怎会放她回大宗朝?!”
夜萤叹了口气,说道:“当年之事,夜萤也是长大之后听奶娘悄悄提起过,此事为鬼域王族绝密,在大宗朝,除了皇族之人,外界亦无人得知,舞勺使者名义上是出使,实则是和亲,当年楚妃出使鬼域的真正目的乃是嫁给我父王为妃,她在鬼域深受百姓爱戴,与我母后亦情同姐妹,至于后来她为何再嫁给信王殿下,我父王又怎会放她回大宗朝,诸多原由,夜萤也一无所知……”夜萤说着,目光骤然黯淡下来,低声道:“母后在生我之时,因难产而死,之后我便由奶娘抚养长大,父王虽然认同我的王子名分,却极少与我相见,更别提陪我共享天伦之乐,我甚至连他的模样都不记得了,三年前奶娘去世,夜萤便独自漂泊在外,呵……当真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孤儿。”
九毒心中一痛,突然想起昔日在名州,夙砂影曾向他问起过鬼域的事,如今想来,阿夙当初有此一问,无论是因为楚妃还是因为夜萤,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触觉敏锐,手段阴狠的影座必然怀疑着九毒的身份,只因九毒身上带着太多鬼域的痕迹。
“小呆瓜……”九毒无声一叹,嘴角漫过苦笑,悲声道:“你我当真是同病相怜,我娘亲回到大宗朝廷后,不过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十七年前洗泪崖兵乱,信王爹爹随沈犹将军长眠这崖下,娘亲怀着九儿几经辗转,终究还是死于难产,若没有师父,九儿根本就不会存在于世上,更不会无忧无虑地活了十七年……”
夜萤心中甚是酸楚,这种失去亲人的滋味,他是懂的,呆了半晌,不禁走近前去抚上九毒的肩,温柔地将他抱着,那怕只是相互取暖。
九毒眸中涌起潮湿,心中高筑的围墙在刹那间轰然倒塌,他太累了,再也伪装不下去,亦无须再伪装,当下紧紧拥着夜萤,泪水夺眶而出:“小呆瓜,我并非不爱枫哥哥,你可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他,有多思念他,我多想跟随他南征北战,哪怕一起死掉也心甘情愿,可是……为何今日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师父他将天门托付给我,又将我托付给枫哥哥,我们共享天伦不好么……他却为何要离开我们,为何要走得那般惨烈,又为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
夜萤泪眼朦胧,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他已经全然明白了来龙去脉,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给怀中这具冰冷颤抖的身子一点温暖,夜萤终于明白,自己并非九毒的解铃人,能解九毒心中之结的人惟有他自己,但若要解开心中之结,他就不能逃避,他必须下山,带着毒圣已逝的事实,去寻回毒圣焚爱的前世今生……惟有如此,他才能从深陷的泥沼中走出来,救了自己,方能救沈犹枫。
“九兄弟,你肯听夜萤一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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