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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一)-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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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惟有如此,他才能从深陷的泥沼中走出来,救了自己,方能救沈犹枫。
  “九兄弟,你肯听夜萤一言么?”他忽地直起身,含泪看着九毒,神色极其认真。九毒擦干眼泪,轻叹道:“你说。”夜萤肃然道:“你可想过,毒圣前辈什么都不说,或许是想让你自个儿去寻找和领悟……”他重重地按着九毒肩膀,凝色道:“九兄弟,难道你不想知道毒圣前辈为何要走得如此决绝?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你的娘亲为何会离开鬼域回大宗朝做了信王妃?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信王爹爹和沈犹将军又为何会被朝廷追杀?难道……你不想去探究我们之间是否还有更深的渊源?!”
  九毒全身一震,怔怔地盯着夜萤,立时哑然无言,夜萤见九毒眉宇间顿现踌躇,似乎心有动摇,不禁暗想借此为理由说服九毒下山乃是最好的契机,遂趁热打铁,欲擒故纵,正色道:“你和沈犹枫之间的种种,夜萤无权干涉妄言,一切全赖缘分,只是你心中尚有谜团未解,亦有心愿未了,你若至此长留山中,除了生生地折磨自己,实乃一点用处没有,九兄弟,你今日若给夜萤一个答复,说你全然不想知道真相,也不想了却心愿,那夜萤这便下山,绝不会再勉强于你!”
  九毒神情繁复地转过身,眺向远方云海,心中却在不停地思量和挣扎着,他既矛盾迟疑,又意有所动,夜萤的话声声敲在他心上,让他拼命压抑的天性渐渐复苏,字字珠玑,扣开了他紧闭的心门,你不想知道真相么?不想了却心愿么?你是九毒,纵然如今做了冷厉清傲的天门掌门,你依然是九毒,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乞丐,亦是那只慧黠爽朗的小狐狸,你能回去的,一定能回到从前。
  九毒凝神望着那云海静默了许久,终于,他淡淡一笑,肃然又释然地开了口:“小呆瓜,你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他说着回过头,直视着夜萤的眼睛,目光异常清澈:“……待我将新毒炼制完成,便随你下山。”
  “好兄弟!”夜萤喜上眉梢,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立时浅眸微动,渐入笑意:“我等你。”
  *********
  宣州烽火高燃,龙鼎联盟起兵不到三个月,天下已是一片峥嵘硝烟,名州因作为供给粮草兵械的大后方,终日城门紧闭,暂未受到滋扰,其余州郡已悉数卷入战乱之中,大宗南部以宣州为中心,簏州、平州、壁州、孝郡、照郡、月环山脉皆是战马嘶啸,兵动千里。
  连翘混在一群体弱多病的难民中,风尘仆仆赶到宣州城外,这些难民来自麓州,多半为老人孩童,连翘在途中与他们相遇,遂放弃独行,将夜萤带来的骏马驮上两三个骨瘦如柴的黄口小儿,一路步行走到宣州,途中还兼顾为难民们治病疗伤。
  “看!前方便是宣州城了!”连翘凑近马背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孩童,轻声叹道,“你再坚持片刻,待入了宣州城,咱们便有吃的了!”
  “恩……”那孩童在昏睡中低喃一声,下意识地舔了舔舌头,连翘难过极了,他已将银子全数接济了这些难民,但他们依然无法吃饱,世道混乱,若非进城,在荒郊野外是很难找到落脚之处的。
  “轰隆隆——”霎时间,远处传来一阵战马急行的响动,连翘大惊,忙高声招呼道:“有兵前来,快躲到路边的草丛中去!”他们一路行来,常见兵马疾驰而过,其中不乏龙鼎联盟的军队,亦有朝廷卫军,还有众多江湖草莽,面对这些强兵悍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们惟有迅速避让,才不会被急奔的战马踏成肉泥,听闻连翘这一声高喝,老人孩子忙不迭地躲避开去,刚一藏好,隆隆的马蹄声便如惊雷般席卷而至,顷刻激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嚣。
  “驾——”来者竟是数十名身着黑衣的悍将,个个冷俊魁梧,身姿矫健,当先一人似是众人统帅,躬骑墨色宝马,身披玄甲战袍,剑眉星目,长鞭高扬,策马飞驰而过竟如战神一般,浑身上下涌动着一股强悍凛傲的杀气。
  连翘抬眼窥探,脑子里“嗡”地一下,还来不及发怔,他便条件发射一般霍然站起,尽管只有电光石火的一瞬,他也绝不会看错,那当先之人,除了沈犹枫,不会再有别人。连翘未假思索,当下抬足翻身上马,向惊惶的难民们叫道:“在此等我!”说完冲上大道,追着那队人马急急而去。
  “是他……”沈犹枫厉目一斜,刹那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来,不禁寒眸闪动,心中骤沉。
  “等等——”连翘追着沈犹枫的人马,一面发了疯似地狂奔,一面扯着喉咙高喊,“风座——等等啊——”
  “风座,有人跟着,可需属下行动?”一名悍将低声问道,只要沈犹枫点头,任何跟踪他们的可疑之人便会瞬间脑袋搬家。
  沈犹枫凛眉不语,忽地察觉到一股跟自己旗鼓相当的气势隐匿在暗处,竟是冰寒彻骨,盛气凌人,“哼……”沈犹枫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径自策马疾驰,一行人烟尘滚滚,眼看便近宣州城门,行在队尾的悍将回头看了眼,心中不悦,恭声道:“风座,后边儿有人想跟着咱们入城,待属下去截住他!”
  沈犹枫冷冽地一横眉,喝道:“休要多管闲事!”众悍将不敢再多言,当下加快速度,绝尘向前。
  连翘此刻已累得满头大汗,他使尽浑身解数奋力狂追,纵然那骏马是匹千里宝马,可就凭连翘的功力段数,又怎可能追得上众高手的马步?他凭借那骏马的好脚力勉强跟了一阵儿,终究不敌,眼看着与沈犹枫一行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他心中万般焦急,却依然不甘心就此放弃,青着脸跟在后边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犹枫毫未放慢马步,眼看城门近在咫尺,他高举手中战报,厉声道:“龟蛇岭大捷!速开城门!”
  “是风座!快开城门!”城上卫兵一见这等情形,忙三脚并作两步急急将城门大开,时机刚好,沈犹枫一行人如黑色旋风般席卷而入,烟尘未散,人已消失无踪。
  “等等……咳……咳……还有一个啊……”连翘又急又累,几乎带着哭腔,他看着城门渐渐合拢,索性一咬牙,竟勉为其难地继续急行,打算在最后关头趁势冲进城去,却偏偏迟了一步,眨眼间,他连人带马便向着城门迎头撞去,那骏马嘶鸣长啸,根本来不及刹住,立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将连翘狠狠摔出,马身子眼看便要跟城门相撞,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飞纵,形如弦月,灿若烟火,刹那间已在那骏马的后蹄上拨开了花,似是凭借兵刃借力打力,令那骏马一个趔趄,顿时翻身仰倒在地。
  “哗——”那银光回旋着飞上半空,搅得尘屑漫天,又直直地栽了下来,竟是一把锋利的弯刺,再一眨眼,那弯刺已落入人手,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强悍的紫色魅影,戴着鬼面,仿若死神。

'118'第一百十五章 萍 聚

  连翘强忍住巨痛爬起来,也顾不得那马儿是否安好,更未在意那把弯刺跟那紫衣男子,他踉踉跄跄地奔到城门前,仿佛疯了一般拼命拍打着城门,叫喊道:“开门!开门哪!”
  那紫衣男子对连翘熟视无睹,径自走近翻倒在地的骏马身旁,举起手中千魂刺,朝马脖上的缰绳用力一挑,那马儿便借力猛然站起,怒气冲冲地抖了抖身上的泥灰,竟是皮毛未伤,那紫衣男子面无表情地拍了拍马背,牵着骏马转身走入幽深的黑暗中。
  “喂!你……”连翘转头回望,方才恍然大悟,暗想此人莫非就是夜萤口中那个来见自己的人,他心中一惊,当下忍痛奔上前去,拽着那人胳膊恳求道:“请你带我去五刃山庄!”
  那紫衣男子侧身瞥了连翘一眼,突地伸手探向连翘前襟,连翘只觉胸前一冰,再看那男子,其掌中已摊着一串晶亮耀眼的耳坠。连翘摸了摸里襟,不禁惊诧地瞪大了眼,这耳坠他贴身携带,根本不会有人看见,那紫衣男子是如何知道的?紫衣男子却不发一言,径自将耳坠收入掌中,牵马无声前行。
  连翘一顿足,追着他叫道:“你……你还我炽眠!”那男子不答,全然把连翘当成空气,连翘急道:“我不要你带我进城了,日后我自个儿想法子便是,但是这耳坠你一定要还我!若失了它,连翘便成了失信之人!”
  “与我何干。”那男子突然开了口,不含任何感情。连翘心中又怒又急又怕,之前没有来得及进城已经令他万般懊恼,如今被这个强悍冷漠的陌生人夺去了炽眠,也就意味着他要对夜萤食言,当下急得直哭:“这耳坠虽非连翘之物,但连翘曾答应过夜萤要收好它,日后还要将它完璧归赵,我求求你,还给我罢!”
  紫衣男子倏地停下脚步,盛气凌人地看着连翘,冷冷一笑:“他偷走本座爱马,私将炽眠予人,本座何以由得他!”
  连翘一怔,心中顿时惊喜交集,他惊的是这冰冷无情的男人似乎尚有感情,言语间竟隐含怒意,只是不像冲着自己而来,反倒像是冲着夜萤而去,自己若要说服他,应该还有希望,而更令连翘欣喜的是,此人自称旗座,身手高强,若他是与风云二座平起平坐之人,那必然非影座夙砂影莫属。
  “拜见影座!”连翘抹了一把脸,眨眼便直直跪下,正色道:“连翘特来投奔龙鼎联盟,恳请影座收留!”夙砂影冷冷道:“龙鼎联盟不需要废物。”说着又欲离开,连翘忙起身一把将他拉住,鼓足勇气求道:“我不会杀人,但我会救人!”他说着拍了拍系在身上的包袱,认真道:“这包袱里装着我从天门带来的各种奇丹妙药,在世间已实属难得,更何况,我通晓医术,可随军出征,为盟军将士治病疗伤……”
  “何需多言借口。”夙砂影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凛然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想亲手杀掉流云?”连翘惊诧不已,默然点了点头,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在这影座面前是一点秘密和动机也无法隐藏的。
  夙砂影兀自静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量,又似乎是在权衡,突然,他一个翻身跃至马背,阴冷地看着连翘,沉声道:“想要报仇就必须付出代价,你懂么?”
  连翘呆呆地凝视着夙砂影的鬼面,动了动喉咙,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点头默认,虽然他无法透过面具看到夙砂影的神色,但他能感觉得到,在那鬼面之下,一定含着嗜血的疯狂与残忍。
  夙砂影不动声色地伸出了手,连翘有些难以置信,纵然他无法猜出夙砂影为何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更不明白夙砂影所谓的代价是什么,但他依旧欣喜若狂,只要能报仇,是何代价又有什么关系!连翘并未多想,当下借着夙砂影的手纵身一跃,整个人便稳稳地坐于马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禁有些胆怯地问道:“那炽眠……”
  “让他自己来取!”夙砂影怫然一声低喝,竟有些反常,连翘吓得冷汗直冒,惶惑地吞了口唾沫,再也不敢多言,暗想只有待自己入了五刃山庄,才有机会将那些麓州来的难民接进城了。
  *********
  五刃山庄,墨台鹰仔细阅完手中捷报,不禁傲然大笑:“甚好!传本侯令!明日辰时,我盟百万大军正式攻占宣州,从此以后,城内再无朝廷势力,宣州由龙鼎联盟全权统辖!”
  众人抱拳齐声道:“属下恭贺盟主首战告捷,旗开得胜!”
  墨台鹰高坐堂前,一摆手,肃然问道:“云儿何时归营?”唐青羽回禀道:“明日午时,待城外盟军全数入城后,云座遂率龟蛇岭一战剩余兵马,携两将首级凯旋归来!”墨台鹰点点头,威严的面色方才温和了半分,赞许道:“此番宣州大捷,有三人功不可没,羽儿献策,枫儿诱敌,云儿布兵,当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本侯有此三将,日后诸战必将无往不胜!”众人恭然垂首道:“盟主英明!日后诸战必将无往不胜!”
  沈犹枫神色平静地站在殿首,毫无波澜地眼睛里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喜悦或悲伤,唐青羽悄悄瞥了他一眼,不禁蹙起了眉,从祭坛归来的沈犹枫似乎洗尽了心中的伤痕,他不再失神,不再彷徨,不再悲恸,面容依然俊朗如昔,却令人无法再从那张脸上看到温润的微笑,眼神依旧傲然凌厉,亦不会再溢出痴恋的凄迷。
  “忘情……”唐青羽怅然一叹,恍惚中竟突然想起李云蓦来,心道这火药筒纵然脾气不讨好,说话不中听,行事不老练,对人不随和,好在依然还是个率直爽朗的性情中人,他有勇气敢将喜怒哀乐溢于言表,也惟有他未经过情爱沧桑的洗礼,所以才能活得如此洒脱随意,可是,自己呢……唐青羽不禁面颊发烧,心中既为李云蓦感到欣慰,又为他感到失落,更为自己而无奈苦笑。
  天色渐晚,下一步用兵攻略终于谋划完成,唐青羽从殿中走出来,回头再看了一眼沈犹枫,不禁倍感痛惜,只见殿中喧哗澎湃,众人共享着首战大捷的快意,沈犹枫却避开众人,独自坐在角落里提壶痛饮,他沉默、冷峻、无声无息,似乎只有烈酒才是他最好的伴侣,似乎只有在他买醉的时候,胜,败,情,欲……一切痴缠才会变得毫无价值,似乎只有这意气风发之后的自斟自酌才能令他获得暂时的麻醉和解脱。
  “少公子……”一名世家弟子低声唤道,似乎有事禀报,唐青羽方才回过神来:“何事?”那世家弟子凑近唐青羽耳边低语了片刻,唐青羽神色一动,微惊道:“什么!他在何处?”那弟子道:“已到山庄门口。”唐青羽怔了怔,凝色叹道:“连翘么……既是连翘,那么九毒……”他目光骤亮,二话不说,抬脚便向山庄大门奔去。
  *********
  沈犹枫悄然离开大殿,因不愿长留在那喧嚣热闹的氛围之中,他便在山庄内择了一处幽暗僻静的地儿,背靠大树坐下,兀自提壶痛饮。
  “首战大捷,盟主和众人皆在殿中庆贺通宵,风座为何独自来此喝闷酒呐!”唐青羽不知何时竟站在树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而他身后则立着一个浑身尘土的少年,背上系着包袱,面上含着愠意。
  沈犹枫并不理会,径直将壶中烈酒灌入喉中,任凭酒浆顺着唇角而流,他闭着双眼靠在树干上,竟似旁若无人一般。
  “有个故人要见你,我便带他来了。”唐青羽抬手将身后的连翘猛地拉出,推着他走近沈犹枫,凝色道:“他从灵予山而来,师从天门,有个已做掌门的师兄,风座可曾记得?”
  沈犹枫无动于衷,除了手中那壶烈酒,他眼里看不到任何人,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
  唐青羽忽地眉头深蹙,厉声道:“风座若是健忘,那我就冒昧提醒了,这小子他叫连翘,昔日在金盘客栈,他跟他师兄演戏唬我,害我差点奉上三个响头,全赖他那师兄阴狠狡猾,轻薄无礼,风座却暗中相助于他们,耍得我世家弟子团团转,这些往事,风座莫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沈犹枫不动声色地将酒壶举到唇边,语气冷得不含一丝感情:“本座不认识他。”
  连翘一呆,心中难受不已,沈犹枫的冷漠无情令他既惊又痛,当下放开胆子,涩声道:“你们一个借酒浇愁,一个服药催眠,当真是连忘情也配合得如此默契!”
  沈犹枫手中酒壶忽地一顿,似乎被连翘的话刺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张口将酒浆灌进喉咙,不发一言地站起身来,醉意朦胧,抬脚便走。
  连翘急迫地追上前去,高声叫道:“你可以不记得连儿,但你怎能忘记九哥哥!你可知道,我九哥哥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狠狠地抓着沈犹枫的袖子,哽咽起来:“他那般聪慧灵动之人,如今却像具毫无声息的木偶,终日离群索居,未得一夜安睡,每回他从梦中哭醒,连儿便要哄着他喝下麻醉神经的苦药……你知道他有多孤独,又有多思念你么!”
  沈犹枫微微一颤,冰冷的目光投射到连翘眼中,骤然划过深深的痛惜,但旋即这痛惜便如流星般消逝无踪,他淡漠地开了口,语气陌生而凌厉:“他痛苦与否,跟本座无关。”连翘眼里的泪倾泻而出:“你怎能如此无情?”沈犹枫毫不理会,沉声喝道:“放手!”连翘一颤,踌躇着放开沈犹枫的袖子,喃喃道:“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竟舍得放弃他么……”
  沈犹枫剑眉一斜,盯着连翘厉声道:“是他无情在先,弃我在先,本座还要如何!还当如何!”他凛冽的眉宇间含着浓浓的苦涩与恨意,仰头将烈酒一饮而尽,抬手扔掉酒壶,嘴角竟浮上一抹凄冷惨白的笑意:“本座……等着他来葬我!”话音刚落,人已没入幽暗的夜色之中。
  连翘黯然痛哭,唐青羽无奈一叹,摸了摸连翘的脑袋,轻声道:“事已至此,你只得先跟在我的营下,我如今隶属天云旗,待云座归来,此事还需向他禀报,不过你无须担心,我定会说服他接纳你的。”顿了顿,又道:“城外那些难民,我即刻便派人接他们入城,将之好生安置,你且放心。”
  连翘闻言,方才含泪勉强一笑:“谢过少庄主!”唐青羽叹了口气,问道:“你师兄……我是说九毒,他当真不会再下山了么?”连翘摇头不语,突然又眉心一展,沉吟道:“若他,是去劝九哥哥下山的,兴许还有转机……”唐青羽不解:“他是谁?”连翘动了动唇,却忍住没有开口,他猛然想起了夙砂影,这个神秘莫测的影座暗中带着他潜入五刃山庄,丢给他一句话后便如幻影般消失无踪——你记住,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本座和夜萤。
  唐青羽见连翘欲言又止,似乎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他心中一沉,却并不追问,若无其事地领着他去了厢房。

'119'第一百十六章 心 魔

  次日,守城的卫兵大开城门,龙鼎联盟百万兵马声势浩大地迅速占领宣州,龟蛇岭一役,盟军将驻守宣州的朝廷兵马杀了个落花流水,宣州百姓对龙鼎联盟和五刃世家又极其拥戴,当下大军攻城,竟是气势如虹,轰轰烈烈。
  那宣州知府本是个草包,虽为朝廷重臣,在宣州本地却如同寄居,既无威望更未做过一件利民之事,常年以来,他为求自保,皆是看着五刃世家的脸色行事,眼下见城中的朝廷势力气数已尽,遂摘下官帽,带着一群从属战战兢兢地趴在城门口恭敬相迎。
  李云蓦骑着战马经过城门,他目光灼灼地瞅着跪了一地的朝廷官员,不禁挑眉笑道:“哟!我说知府大人,这秋高气爽的天儿,你怎么还在发抖咧?”宣州知府吓得一哆嗦,吞吐道:“在……在下看见您甚感喜悦……甚感喜悦……”李云蓦傲然道:“马屁还是留着到盟主跟前拍罢,兴许还能保住脑袋!”知府忙赔笑道:“云座说得极是!说得极是!”言罢已是浑身冷汗。
  “宣州乃是大宗南部的军事重镇,居然就败在你们这些草包手里,真是教本座不爽!”李云蓦轻蔑地一笑,蹬着马潇洒从容地入了城。知府一干人等如同哈巴狗一般跟在李云蓦马后,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墨台鹰和众将领早已于五刃山庄大营等候,见李云蓦率兵马意气风发地归来,不禁朗声大笑,开怀迎上,李云蓦翻身下马,箭步走到墨台鹰跟前,单膝跪地,禀道:“属下奉上宣州驻军两统帅之首级,恭贺主上首战大捷!”说着献上战利品,竟是两个滚圆的包裹。
  “云儿,快起来!”墨台鹰拍着李云蓦的肩,看了一眼包裹,欣然笑道:“将这两颗人头挂上宣州城门,示众三日!”众人应下,便有从属接过两将首级速速照办。李云蓦站起身,抱拳道:“启禀主上,龟蛇岭大战,我盟三十万兵马,损失不到一半,共歼灭七十万敌军,招降三十万人,无一漏网之鱼。”墨台鹰问道:“那三十万降兵何在?”李云蓦抬手向后拍了两下,行云叠云迅速扣着一名浑身染血的将领走上前来,李云蓦瞥了那将领一眼,向墨台鹰道:“此人便是那三十万降兵的统帅,云儿带回的两颗脑袋乃是他同僚的首级,龟蛇岭之战,他的两名同僚率七十万兵马抵抗,盟军诛杀掉一个,另一个则被他杀死后携其首级主动投诚。”
  “罪将叩见盟主!”那将领倒头便跪,一脸诚意地恳求道:“我三十万兵马甘愿受降,献上两罪将首级以表忠心,还望盟主开恩,我等日后定为盟主之命是从!”
  墨台鹰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将领,忽地向身旁的沈犹枫问道:“枫儿,你说此人该当如何?”沈犹枫波澜不惊,淡淡道:“主上是要将他交我处置么?”墨台鹰微笑道:“由你决定罢!”
  沈犹枫沉默无言,缓缓地走近那将领,他幽深如潭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情感,既没有杀意,也没有怜悯。那将领跪在地上,定定地望着沈犹枫面无表情的脸,一时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禁感到恐慌,颤声告饶道:“风座开恩!我等乃是真心归顺,并非贪生怕死啊!”说着抓住沈犹枫的膝盖,跪贴着他的长靴抬起头来,苦苦地哀求道:“当日在祭坛,风座与我等把酒言欢之时,您曾说过什么,愿……愿与我等一起带兵攻入皇宫,享尽荣华富贵!同为武将,我等……一直唯你之命是从啊!”
  沈犹枫漠然垂下眼角,竟忽地一笑,问道:“身为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将领一愣,未料到沈犹枫会如此问,又见沈犹枫微露笑容,遂以为他要饶过自己,当下来不及思索,投机取巧地答道:“身为武将,一要对龙鼎联盟忠心耿耿!二要为龙鼎联盟战到最后!”
  沈犹枫又是一笑,语气仿佛寒沙带水一般:“你今日背叛主人,明日又岂会对龙鼎联盟忠心耿耿?你今日未战便降,明日又岂会为龙鼎联盟战到最后?”
  那将领顿时语塞,如木头一般定在原地,突然,他竟如邪魔附身一般,猛然放开沈犹枫的膝盖,当下青筋暴露,神情涣散,兀自捂着小腹,表情痛苦万状。众人大惊,见那将领的小腹处已变得血肉模糊,血含黑色,灼得那将领皮骨尽烂,好端端一个彪悍的大汉,眨眼就瘫在地上痛吟不止,实在教人唏嘘,暗道莫非是沈犹枫下了杀招,可是,他们并未见到沈犹枫拔剑哪……那将领全身颤抖抽搐,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两脚一蹬见了阎王。
  沈犹枫冷冷地瞅着地上的死尸,向身旁的属下道:“斩下首级,悬于城门示众。”墨台鹰威严的面容上浮过一丝笑意,道:“今时今日,枫儿总算是让本侯安心了。”李云蓦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骸,锁眉问道:“你剑未出鞘,何以杀他?”沈犹枫轻握住腰间湛卢,冷言道:“用湛卢杀他,岂不玷污了剑刃!”李云蓦神色凝重,急迫起来:“我是问你,究竟如何下的手!”沈犹枫厉眉一斜:“你想说什么?”李云蓦目光黯然,盯住沈犹枫脚上长靴,沉声道:“毒……是毒罢!你脚上长靴沾满巨毒,那将领浑身带血,小腹乃是重伤,一触靴上巨毒,必死无疑!”
  众人闻言,方才恍然大悟,又是一阵唏嘘,墨台鹰含笑不语,心中却甚是满意,站在一旁的唐多令不禁蹙起了眉,暗道这血性正气的年轻人,怎的使上这等阴狠毒辣的招式,心中未免惊诧疑惑。
  面对众人的惊惑,沈犹枫毫不在意,冷冷一笑:“是毒,又如何?”李云蓦惊怒交集,走近他痛声道:“这是血竭!是血竭啊!你怎会带着这等阴狠的毒药!你忘了当初……”
  “够了!”沈犹枫厉声一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李云蓦的话,“不过是让他尝尝本座曾经尝过的痛苦罢了!”他转过身去,径直回到墨台鹰身侧,语气冷得似乎全然忘记了当初:“背叛者死,任何人都一样!”
  李云蓦一怔,指责和痛骂顷刻间哽在喉咙里,他竟发不出声来,沈犹枫身中血竭的痛苦,李云蓦不仅亲眼所见,亦是感同身受,他对血竭恨之入骨,却从未想过,以沈犹枫的气量和狂傲,今日竟会将血竭反用在一个完全丧失了抵抗力的阶下囚身上,就算用那宽厚仁义的湛卢剑诛杀囚犯会玷污锋刃,可是用这邪气深重的血竭,便是应当的么……天门的禁毒,今日竟被沈犹枫用来诛杀降将,毫不手软,毫不留情,多么讽刺,多么痛快!
  两名属下将那将领的尸体裹上,抬着出了大殿,恰巧与刚走到门前的唐青羽和连翘擦身而过,连翘直直地盯着浑身黑血的尸体,心中咯噔一下,竟是又苦又辣,血竭……是血竭!他蓦地转头看向沈犹枫,怔了怔,竟反常地冲将过去抓着沈犹枫叫道:“把血竭给我!”沈犹枫眉宇一黯,甩开连翘手臂,沉声道:“滚开。”连翘霎时泪眼婆娑,决然道:“连儿身为天门弟子,绝不允许血竭之毒再存于世上!”
  “天门弟子?”沈犹枫淡漠地瞥了连翘一眼,凌厉道:“既已投奔龙鼎联盟,何来天门弟子!”连翘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驳道:“就算我已投奔龙鼎联盟,可血竭乃是天门禁毒,连儿有理由过问!”
  沈犹枫寒目凛冽,猛然抬掌狠狠地掐住连翘下颚,冷笑道:“你投奔龙鼎联盟无非是为了报仇,本座便成全你,用天门的禁毒去杀死你的仇人,岂不甚好!”连翘浑身颤抖,惶急地哭道:“家仇要报,血竭不能留!九哥哥已销毁了天门所有血竭,你却将它滥用杀人!沈犹枫,你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
  “好个滥用杀人!”沈犹枫目光嘲讽,神色极其狂傲,他对连翘的哀求根本就无动于衷,厉声笑道:“这毒药杀的人还少么?如今一个个倒变成伪君子了?喔……本座忘了呢,他连伪君子都不如,不过是个骗子罢了!”他反手一掌推开连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既有本事骗情骗爱,这区区一瓶毒药,有种就来骗回去!”
  “你……”连翘被沈犹枫一推,趔趄着险些栽倒,幸而被唐青羽上前扶住,连翘恨恨地看着沈犹枫,哭着又欲争辩,唐青羽忙捂着他的嘴,张牙舞爪地将他拖到一旁,低声喝道:“住嘴啊!有什么话私下再说!”连翘拼命拉下唐青羽的手,一面哭一面挣扎道:“我偏要说!我要让这无情无义的人看清楚!究竟谁是骗子……”
  在场众人纷纷摇头叹息,李云蓦看着连翘痛苦不甘的模样,暗中已猜到了几分,他心下一横,一个箭步上前拉着连翘便跪倒在墨台鹰跟前,正色道:“李云蓦恳请主上恩准,让连翘留在我天云旗,以军医身份跟随盟军北上!”唐青羽心中一动,亦走上前与李云蓦并肩跪下,垂首相求:“副将唐青羽同请。”连翘立时呆住,睁大泪眼看着两人,心中甚是感激宽慰,他擦了擦眼角,渐渐收敛了哭闹。

'120'第一百十七章 流 言

  墨台鹰一直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他片言不发,心中却不停地思量斟酌着,这连翘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若留他在军营之中,那必定是个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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