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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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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水的府邸在西市附近的光德坊,他却跑到东市的平康坊来找自己聊家常,张焕淡淡一笑,摆出个请的姿态,“楚世叔请到屋里详谈。”

……

房间里很暖和,平平早就给他准备了一只火盆,虽然炭放得似乎多了一点,但张焕的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平平姑娘率真可爱,我很喜欢。”

楚行水从怀里摸出一块古玉,递给林平平微微笑道:“多谢平平姑娘陪我说了一个时辰的家常话,这块古玉虽然比不上张十八那块,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平平姑娘收下。”

平平有些不安地瞥了张焕一眼,见他面带微笑,并无责怪自己多嘴,便收下了玉,又给二人倒了茶,这才退了下去。

楚行水呷了口热茶,很自然地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我听平平说贤侄也有块古玉,我一向对藏玉极有兴趣,贤侄能否借我一观?”

张焕知道楚行水说的玉就是母亲送给自己那一块,给他看看倒也无妨,只是这块玉他已送给了崔宁,叫他怎么拿得出,张焕歉然地笑了笑道:“抱歉世叔,这块暂时不在我身边,以后有机会再给世叔看。”

楚行水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依然不露声色笑道:“不妨,我只是听说平平说上面还镶有字,而且是个名字,我也知道玉上镶名字是一些世家的传统,所以好奇心被引起,便想一观,若不在身边就算了。”

平平虽然率真可爱,但她的记性却似乎不好,竟忘了那块玉上刻的是什么名字,楚行水连说了三个名字,她都说好象是,这让楚行水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亲自问张焕,只是他多余的解释反而引起了张焕起了疑心。

那块玉上面铭刻的是母亲的名字,母亲的身世一直是个谜,难道楚行水知道一点什么吗?

不过,母亲的名字怎能随便在外人面前提起,张焕便不再说此事,换了个话题笑道:“我一直听人说,楚潍兄是这次科举状元的热门,哎!可怜小侄命运多舛,放弃了科举,好容易博得一个六品果毅都尉,不想又得罪太后,鸡飞蛋打一场空,世叔能提携小侄一二吗?”

楚行水指着张焕哈哈大笑,“你啊!难道你真在意那个果毅都尉吗?若你有意,你到我淮南去,我任命你做个兵马使如何?”

张焕也忍不住笑道:“虽然不在意那个职位,但上任当天就被免职,实在是没面子。”

“崔相不是给你找回了面子吗?”楚行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话题一转,他又回了那块玉,沉吟一下,小心翼翼试探道:“我听平平说,那块玉上刻有‘挽澜’二字,可对?”

说完,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睛紧紧地盯着张焕,惟恐遗漏点什么,脸上紧张之色流露无遗,张焕此时已经肯定楚行水所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探知自己母亲的底细,但不管自己母亲是谁,他绝不准人去打扰她的平静。

“不是!”张焕坚决地摇了摇头。

……

第六十二章 别佳人(上)

五日后,太极宫内再次传出太后的懿旨,封河南府少尹张华为太常卿,河南府少尹只是从四品下阶,而太常卿却是正三品,张华一跃连升数级,右相崔圆当即批复吏部照办,这一举动在朝野引起了轰动,很明显,太后想要强行建立外戚势力。

但引起轰动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张华连升数级,而是太常卿本来是为崔圆长子预定,被太后夺去了此位,而崔圆却也毕恭毕敬地照办了,不少政治观察家都敏锐的嗅出味来,太后即将东山再起。

张华之事在沸沸扬扬传了一阵后便偃旗息鼓了,随之而来的是庆治十六年的科举放榜,第一名毫不意外地花落楚家,楚家嫡长子楚潍中了状元,第二名榜眼依然被广陵书院夺走,是一个叫韩愈的年轻士子。

平康坊内爆竹声声,到处可听见欢呼声响起。

“来了!来了!”

随着一阵敲锣打鼓声远远传来,高升客栈的士子们仿佛一群鹅挤在门口,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十几个报喜差官快步走来。

锣鼓敲得震天响,狮子舞跳跃翻腾,只听为首报喜差官高声宣布:“第四十一名进士及第,南阳郡刘魏;第二十三名进士及第,太原府赵严……”

“姐,你怎么啦?你醒醒啊!”

……

赵严咧着嘴傻笑,他已经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差役上前给他披红挂花,并将他扶上高头大马,张焕则忙着给差官们大把大把塞铜钱,不过铜钱刚进差官们的口袋,便立刻被不甘寂寞的林三叔重新摸了回来,并惊叹这些差官们的口袋竟有着强烈的增值功能。

张焕笑呵呵地望着赵严被牵走,并再三向刚刚醒来的巧巧保证,她的夫君绝对不会被某某公主扔下的绣球砸中云云,可惜他并没有取得某某公主全权代理,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林巧巧拉着平平不放心地向她夫君追去。

“去病,我可能这次中不了。”

宋廉玉的脸本来就长,此时往下一拉,再添上几分霉暗,若是陌生人初见他,极可能便会脱口相称:‘马户兄……’

张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你也并无损失,你现在可是云骑尉,又是晋阳书院的士子,等什么时候我给家主说一说,放你一个实缺,到河东军里做个文书之类。”

“去病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一个职位?”郑清明挤了过来,五个人中只中了一个,他心里得到了极大的平衡,连续几日的沮丧被一扫而空。

“你!”张焕随手抽了他一个头皮,笑骂道:“你若收敛一点,会考不中?你免谈,明年继续考。”

宋廉玉已渐渐想通,虽然张焕有门路可以去做官,但做为一个读书人,不中进士实在让他不甘,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去病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有一千贯赏钱,解决了后顾之忧,我决定明年继续参加科举。”

话音刚落,敲锣打鼓声再次响起,又是一拨报喜的差官捧着红花喜带而来,“第六十八名进士及第,蜀郡士子马翰。”停了一停,他忽然得意地大声宣布道:“第三名探花郎,晋阳书院士子宋廉玉。”

路口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回头向宋廉玉望去,一向被世家大族垄断的第三名探花郎居然出现在他们中间,霎时,掌声、欢呼声如雷鸣般响起,大家纷纷挤上前向他祝贺,宋廉玉已经痴了,泪水从他眼睛里汹涌而出。

“去吧!”张焕拍了拍他的肩头,将他交给官差,众人给宋廉玉披红戴绿,扶他上马夸街去了……

一直到近中午时分,再没有报喜的人上门,士子们都结伴看榜去了,客栈里变得冷冷清清,房间里传来林知愚琅琅的读书声,看来他又要准备下一年再来。

张焕逛了一圈,身边的朋友都中榜上街跨官,然后还有雁塔题名,还有盛大的曲江宴会,这是每一个士子的梦想,可他张焕却失去了。

俨如午夜的一声猫叫,惊醒了独坐在楼梯上的张焕。

一丝失落感在他的内心弥漫,原本他也可以去曲江风光,但此刻却只有他一无所有,仿佛他做了一个梦,梦醒后一切依旧。

张焕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张破天临走前留给他的,命他回太原从军,现在科举已经结束,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这时,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只见郑清明满脸兴奋地跑进院中,“去病,曲江那边好热闹啊!你怎么不去?”

“曲江宴会开始了吗?”张焕勉强笑了笑问道。

“快了!今年太后和皇上都来了,楚尚书居然还给平平安排了一个席位,这世道真是乱了。”郑清明从房里取了几贯钱,又急匆匆地跑出来笑道:“你也去看看吧!那些世家小姐都出来选婿了,哎!要是我是状元多好,我就可以和崔小姐同坐一席了。”

说罢,郑清明便一溜烟跑了,张焕的心开始向下沉,没有底,仿佛沉向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他胸中窒闷得几乎要爆炸。

……

今天平康坊的青楼和酒肆生意格外兴隆,众多失意的士子聚在一起借酒浇愁,客栈对面的小酒肆也坐满了士子,京娘笑语声声,象只花蝴蝶在人群里穿梭,她和这个调笑几句,又敏捷地躲开另一只伸向她的咸猪手。

这时,一脸阴沉的张焕出现在门口,“哟!又来个失意郎。”京娘笑妍如花地迎了上去,“我要你陪我喝酒!”张焕将一张百贯钱的飞票拍在她手上。

京娘愣了一下,她忽然认出了张焕,就是那个下大雪的夜晚,他独自在这里喝酒,京娘的笑容渐渐地变得柔和,她将百贯飞票小心翼翼收好,“你随我来!”她抓着张焕的手腕快步向店后走去。

店后有几间东倒西歪的小屋,京娘推开其中一间,把张焕拉进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房间里的光线变暗了,张焕抬头打量这间房子,房间简陋而且潮湿,只摆放着一张木榻,上面一床褥子叠得整整齐齐,和自己在太原住的房子差不多。

“坐吧!这里是我的房间。”

京娘从榻格里取出一壶酒和两只酒杯,斟满了酒笑道:“考不上明年再来就是了,至于这样痛苦吗?听我的,喝个酩酊大醉,再睡一觉,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张焕郁闷地叹口气,“其实不是为科举,我今年压根就没考试!”

“那为什么?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为女人,对不对?”

京娘眼中的笑意更加柔和,她将张焕按坐在木榻上,把飞票还给他,又轻轻搂住他的头,象哄孩子一般温柔地笑道:“失意就可以当败家子吗?一掷十万钱。”

张焕的脸贴着她柔软的身子,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小孩子,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依恋,他忍不住抱住她的腰,嘴唇在她丰满的胸脯上轻轻摩挲。

京娘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低声道:“尽情地喝吧!喝醉了今晚就睡在我这里。”

张焕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身子,京娘看在眼里,她‘扑哧’一笑,端起酒杯递给他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一个女人,然后她又嫁给了别人?”

张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道:“没有,她还没有嫁人。”

“那你痛苦什么!”

京娘一把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过来,脸阴沉下来,怒斥他道:“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一个女人还不敢去抢,只知道逃避,你就是个懦夫,你不配喝我的酒,给我滚出去!”

张焕被羞辱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一种潜伏的野性渐渐在他心中复活了,他象野兽般地低鸣一声,抓过酒壶狂灌几口,狠狠向地上一扔,大步走出门去。

京娘忽然发现那张百贯飞票他忘在桌上了,她一把抓起便追出去,“喂!你的钱忘了。”

“送给你养老,我有的是!”张焕头也不回答道。

京娘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还真是个男人,我喜欢!”

……

第六十三章 别佳人(下)

曲江池位于长安西南,是长安第一风景绝佳之处,二月初一中和节、三月三上已节以及稍前的寒食节,每逢这些踏青的佳日,长安人便蜂拥出城,举家来曲江池游玩赏花,莺歌燕舞、热闹非常。

今天虽还在正月,春寒料峭,但适逢大唐新科进士曲江大宴,曲江池畔便特别地热闹起来,皇族权贵出席以示尊荣、世家大族出席以为寻才选婿,走卒小贩露面则是为了谋生,但更多的却是凑热闹的长安市民和落榜士子。

杏园一带早已是人头簇动、人满为患了,今年的主角是大唐天子李系和八十四名新科进士,不过今天又多出一位主角,最近风头正劲的张太后。

自从她弟弟被任命为太常卿,张太后就恍若变了一个人,往日整日挂在脸上的阴惨的神色已一扫而空,她变得精神矍铄,仿佛酣梦方醒,说话也开始短促而有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头露面的机会,当然,盛大的曲江宴会也绝对少不了她的身影。

杏园是皇家园林,里面亭台楼阁遍布,举行盛宴的大殿周围已被士兵严密布控,湖水没有结冰,水面上也安排有官府的小船,所有来凑热闹的人们只能在外围观看,张焕赶到杏园时盛宴已经开始,这是一个将进行两个时辰宴会,从黄昏到深夜,当一轮明月在湖面上升起,新科进士将吟颂他们的新诗,献给大唐天子,由天子亲定诗魁,并会满足他的一个愿望,这将是整个宴会的高潮。

崔宁被宴会司仪安排坐在楚潍身边,半个时辰她一动也不动,仿佛她只是一盆用来装饰的鲜花,还有她悲戚的面容也和热烈的宴会气氛格格不入。

从宴会开始她就沉浸深深的自责之中,在这个盛大的曲江会上她没有看见张焕的身影,他失去了这个博取功名的机会,也失去了刚刚取得的官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若是她拒绝那个郡主称号,或许张焕就不会被免职。

她想得是那么专注、那么炽热,以至于完全忽视了身边的楚潍。

“崔小姐,你看那只玉天鹅多美,象不象一个仙子在湖中沐浴?”

楚潍见佳人始终一言不发,他忍不住指着一只玉石雕成的天鹅低声道:“崔小姐知道吗?我其实是在说你,你比仙子还美。”

崔宁恍若不觉,她仍然沉浸在对张焕的思念之中。

他现在一定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客栈吧!没有人陪他,也没有人安抚他内心的痛苦。

父亲已经不准她再和平平来往,也是因为张焕,甚至威胁她,若再和张焕往来,他就将不认她这个女儿,不仅父亲,连大哥也极端仇视张焕,为什么?为什么崔、张两家会有这么深的仇恨?

“崔小姐!”楚潍的口气已经略略有些不满,他可是新科状元郎,是当今天下最出风头之人,是楚家的继承者,不知有多少名媛淑女想和他同席而不得,自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她却不知珍惜,要不是因为她是右相的女儿,自己需要这么低声下气吗?想到这,楚潍心中的不悦变成了恼火,他重重哼了一声,将写了一半的诗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这一下,崔宁被惊醒了,她极其厌恶地瞥一眼楚潍,刚要借口身体不适离席而去,却忽然发现自己裙摆上竟有一张叠好的素笺,不知是谁放的,她凝神细想一下,好象刚才有一个送鲜果的侍女站在自己身旁片刻。

崔宁随手打开素笺,心猛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死死地把素笺捏在手中,紧张得手臂都在颤抖。

‘我在杏园大门处等你。’落款是‘同舟王子’。

崔宁脸胀得通红,但一双美眸却异常明亮起来,她好容易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低头轻声道:“对不起楚公子,我身体不适,要先走一步了。”

她站起身便匆匆离去,走出十几步才隐隐听见身后传来恶狠狠的摔杯声,崔宁的脸色愈加冷漠,她没有回头,迅速从侧门离开了大殿……

一辆马车在杏园北侧的专道上飞驰,这里是专供皇室贵族走的便道,一般民众不得入内,马车飞速行驰,很快便到了杏园的大门处。

虽然这里人多嘈杂,但崔宁还是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门处的张焕,只见他牵着一匹马,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崔宁只觉脸颊发烫,心‘砰!砰!’地跳得厉害,马车并没有停驻,而是从张焕身旁缓缓驶过,车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露出崔宁如花一般的笑容,浅浅地带着一丝羞涩。

张焕翻身上马,随着马车飞驰而去。

……

夜幕渐渐降临,气温下降,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仿佛仙境一般,天空没有一片云,一轮银白色的半圆月若隐若现地在一碧无际的曲江池里航行。

张焕与崔宁并肩在曲江池边徐徐而行,马车停在远方,不敢跟进,两人已经走了一会儿,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我明日就要回太原了,特来向你告别!”张焕勉强地笑了笑,他拾起一块扁石,侧身打出一个水漂,石块穿过白雾,把那一轮明月冲散了,成了一个大圈,逐渐扩大以至于无。

“那什么时候回来?”崔宁咬了咬唇。

“我也不知道,或许明年,或许三五年。”

崔宁的脚步却越走越慢,最后她停住了,她忽然抬起头凝视着张焕,任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她一直苦苦地盼望他的到来,他来了,却带来了即将离开长安的消息,这个消息扼杀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她的心忽然痛起来,痛得连意识都开始模糊,张焕蓦地转身,扶住了她颤抖的双肩,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崔宁无法自抑心中的哀痛,她绝望而无助地望着他,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他就此离去,终于,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长长的睫毛下滚落出来。

此时无声,却胜似千言。

张焕怜惜地注视着她,忽然,他一把搂住了她,用他强健而有力臂膀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用他高大的身躯和宽阔的胸膛给怀中柔弱而颤抖的身体以依靠。

崔宁软弱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她再也忍不住,哀哀地哭出声来,张焕轻轻抚摸她的肩膀,仿佛这就是他的全部财富、他的珍宝,他低下头,擦拭她的泪水,把温柔、痛惜、怜爱倾泄在她脸上、额头上,吮吸她的泪水,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崔宁的身子猛地颤抖一下,她慢慢抬起头,无比羞涩地望了张焕一眼,迅速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张焕是头一次尝到女性的难以言传的娇媚之美,她娇羞的神色使他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微火在窜动,仿佛无数烧红的针在刺刻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猛地用嘴唇掩覆了她战颤着的红唇,手略有些粗暴地在她身上揉搓,崔宁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浑身娇软下来,片刻便迷失在他浓烈的男人气息之中。

……

良久,如胶如漆的四唇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了,他低头看着她,泪水已经没有了,双眸俨如宝石般纯净而明亮,脸上释放出金色的光芒,她就像绽放在他胸前的一朵美丽的花,娇媚、羞怯、柔美。

崔宁幸福地叹了口气,将脸贴在他胸前,晶玉一般的指甲轻轻地在他下巴上刻画,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全身心所感受到的无法抑制的情绪、这种如痴如醉的快乐、这种内心深处的激情,竟使她生出将一切都献给她所爱的人的念头。

“张郎……”崔宁搂着他的脖子,凝视着他喃喃低语。

张焕抚摸着她柔软的身体,抚摸着她丰隆的曲线,这一刻他胸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娶崔宁为妻,不管是谁也不能阻挡他。

“你等我两年,我一定会娶你为妻!我一定……”

丰润的红唇堵住了他后面的话,“我等你!不管多少年,我都等你……”

远方传来车铃的轻响,曲江宴会已经结束了,无数嘈杂的人声和马车声隐隐传来,分手的时间终于到来,崔宁站直了身子,黯然道:“我要回去了。”

张焕温柔地替她拢了拢头发,微微笑道:“去吧!”

崔宁痴痴地望着她,良久才点了点头,转身向马车跑去。

“崔宁!”张焕低声叫她。

崔宁站住了,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忽然,她猛地转过身,扑进了张焕的怀抱,紧紧搂住他的腰哭了起来,“你说你要娶我,张郎!你说呀!”

“我要娶你!”

张焕凝视着她的眼睛,用无比决断、无比坚毅和的语言,一字一句道:“这是一个誓言,我张焕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

卷三 纵横宦海

第六十四章 使回纥

大唐自唐初击败突厥后,在阴山一线上共修筑了东、中、西三座受降城,各驻军马七千余人,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三座受降城的兵力悉数南撤,之后唐廷再也无力回军,三座受降城渐渐被回纥人控制,成了回纥人南下的桥头堡和补给基地。

庆治十六年三月初四,一行约数百人的队伍离开了灵武郡,渡过黄河,沿着贺南山向北挺进,这是大唐派往回纥的使团,准备以互市的办法来解决回纥人的灾荒,从而打破这次回纥南侵造成的僵局。

行了数日,绿色渐渐消失,开始进入沙漠地带,前方除了茫茫一片雪亮,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个折皱也找不到,在这里,睁疼了眼也看不见一个目标,那怕是一片枯叶、一个黑点也会让人激动不已。

又走了几天,远方终于出现了巨大山体的影子,那就是阴山山脉,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进入回纥人的控制区。

“前方再行约百里就是西受降城了,这次出使不知张使君可有几成把握?”

说话的是副使朱希彩,他年纪约五十出头,相貌丑陋,体型极为彪悍,他原是幽州大都督李怀仙手下得力干将,后随李怀仙一起降唐,不久回纥骑兵击溃河北三镇,朱希彩也率二万残军败逃到山东,投奔了当时正在募兵的崔圆,崔圆惜其才,便将从妹嫁与他为妻,朱希彩渐渐成为了崔圆的心腹,他一直在山东领军,这次和崔庆功互调,改任金吾卫大将军,控制京城近十万大军,这次出使回纥,崔圆命他为副使。

而正使则是鸿胪寺卿张延赏,他却属于左相裴俊的派系,是庆治二年的进士,十分精明能干,大唐的文官和两宋不同,他们也能带兵打仗,对武官的态度也不似宋¨wén rén shū wū¨朝文官那般轻视,这一点在张延赏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他一路上与朱希彩指点江山,将各处人文风景以通俗风趣的语言娓娓道来,两人派系虽不同,却相处得十分融洽。

张延赏见朱希彩问自己,不由轻捋长须笑道:“我们主动要求罢兵,给足了胡酋面子,现在眼看春汛在即,胡兵更无法南渡,他既然贵为一国之尊,怎么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所以关键是在利益,只要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体面的退兵也就顺理成章了。”

朱希彩嘿嘿直笑,“张使君一路之上胡酋、胡兵不绝于口,似乎已经说惯了,到时见了登利,使君一句胡酋在上,便足以让我们打道回府。”

张延赏哈哈大笑,他猛抽一鞭马,直窜出几十步去,高声吟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朱希彩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却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

西受降城位于阴山之中,这是大唐为防御胡人而修建的一座战略性的防御城堡,正因为有这一连串的堡垒存在,唐朝才没有修缮长城。

只可惜国势渐微,高大坚固的堡垒最终给胡人做了嫁衣。

从去年十二月回纥南侵以来,回纥军始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退兵,军粮被焚毁后,他们只是从黄河北岸后撤到西受降城,准备随时觅机南下。

登利可汗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五十岁,他长相极为普通,一脸毛渣渣的胡子,身材也是矮胖型,属于走在人群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那种。

回纥自从中唐以来渐渐崛起,登利可汗利用大唐的安史之乱和怛罗斯战役后大食无暇东顾的良机,不断向南向西扩张,在安西打败吐蕃独占了安西和北庭,又继续向西征服了葛逻禄和黠嘎斯,将昭武九国悉数收入囊中,成为继突厥后的又一大帝国,登利可汗便是一手建立了这个庞大帝国的至高无上者。

此刻,他正百无聊耐地半躺在软榻上望着两个跳舞的女子发怔,去年年末南征以来,他非但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蚀了一万精兵,由于气候异常造成黄河不冻,他想突袭陇右的计划失败了,虽然在一月时黄河出现了冰冻,但大唐的兵力部署已经完成,再往南侵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几场透雪后,草原上旱情已初平,时至三月,牧草已经长出新嫩,回纥的灾荒得到了缓解。

可问题是,他就如此罢兵回去,他如何向回纥贵族们交代,他的脸又往哪里搁?他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一挥手,命两名女子退下。

就在这时,一名胡禄将军匆匆走入,跪下行礼道:“启禀可汗,大唐派使臣到来,现在他们已经抵达城外,请示可汗是否放他们进城?”

“终于来了!”登利冷笑一声,既然唐人想以谈判方式了结这场冲突,那也可以,就让他们拿出自己满意的价码吧!

想到这里,他昂起头傲然道:“现天色将晚,带他们先去见识一下我的军容,明日再带来见我!”

……

夜暮渐渐降临,山风强劲,夹杂着细小的碎石铺天盖地向西受降城扑来,城中的军民家家户户都已房门紧闭,街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只有城头上巡逻的士卒挽着巨盾在来回游视。

大唐使臣休息的驿馆内,朱希彩已经换了一身黑衣,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仔细看了看封皮,又将它贴肉收好。

“父亲,让我去吧!”说话的是任使团护兵统领的朱泚,他是朱希彩的长子,约三十余岁,和他父亲长得一般魁梧,但相貌却不似那般丑陋,相反,他眼睛细长、目光如鹰一般锐利,鼻子长而尖,颇有几分枭雄的模样,虽然年纪尚轻,但已满头白发,目前他任金吾卫中郎将。

“既然事关重大,那登利岂能不留父亲为质,若稍有意外,父亲性命忧矣,还是让孩儿去较好。”

朱希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相国行事自有他的深意,否则怎么会派金吾卫大将军来做这件事,有些细节我不好对你说,日后你自然知道。”

说到这里,朱希彩表情渐渐严肃,他盯着儿子的眼睛道:“假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和滔儿都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军权,崔庆功是个蠢货,你跟着他最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泚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父亲的话。

朱希彩快步走到门口,向两边看看没有人,一闪身便出了大门,他动作迅速,沿着墙根一阵疾奔,又穿过一条小巷,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大宅前。

“谁?站住!”门口士兵发现了他。

朱希彩立刻取出一把小小的弯刀,扔了过去,“请转告你们梅录大将军,就说故人来访!”

士兵捡起小刀便进府去了,很快,一名壮实的回纥大将快步走出,他左右看了看,大声问道:“他人在哪里?”

“大将军,我在此。”朱希彩从夜色里走出,向他拱拱手笑道:“大将军别来无恙,十五年了风采依旧如昔!”

“果然是你!”梅录没有故人应有的热情,更没有将朱希彩迎入府中细谈的打算,他举起手中的小刀,冷冷道:“十五年前蒙你放我,我是答应过替你做一件事,你现在就说吧!”

朱希彩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他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带我见你家可汗,我有大事找他。”

“这……”

梅录犹豫了一下,他见朱希彩表情严肃,便点点头道:“好吧!不过你要先大概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

第六十五章 慢收官

登利可汗住在城中最高大的一座石堡中,这里护卫严密,周围百步内都被夷为平地,近千名精锐的铁卫来回巡逻,任何接近的陌生人都会被格杀无论。

此刻,在一间静室里,回纥可汗登利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崔圆的亲笔信,上面有丞相印玺和他的签名,应该不会有假。

登利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希彩,淡淡问道:“信中说可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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