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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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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早将这些人看得十分亲近,这时眼见他们无端丧命,实是愤怒至极,只是简淇落入敌手,不能立时上前厮拚。 
  郑晔审视楼内再无旁人,方将简淇缓缓放落地下,眼望郦琛,嘴角勾起,道:“郦琛,你几时变得这般义胆忠心起来?那傅冲等人也是朝廷的要员干将,你杀他们的时候,也不见手软,这区区几个小兵的性命,倒可惜起来?” 郦琛一语不发,横剑身前,藉着城楼壁间灯火,看清郑晔脸色惨白,几乎便如死人一般,满身泥尘混着鲜血,想是方从战场归来,心道:“郑晔怎知我俩在此地?” 
  这个疑问倏忽便破,郑晔笑道:“郦琛,你城楼上射的那一箭,可漂亮得紧啊!我只道再见面时,必是上来便作你死我活之搏,不想你却送了我一箭之助。你这番大恩大德,你猜想我却要怎生相报?”郦琛全身寒毛直竖,深知郑晔情性,越是这般好整以暇地说话,越是有恶毒的手段相加,这时已约略猜知其意,然却不敢去想。 
  郑晔悠然道:“还是在上回你我相斗的时候,我便晓得天下诸事,你只怕这一件……可惜我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小竹儿又躲在落霞谷里,容易拿不到他。谁知你们千里迢迢,竟自行送上门来,可不是天意?” 郦琛一呆,脑中倏忽掠过一念:“倘若我当初便肯跟牧谦回落霞谷去,是不是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咬了咬牙,道:“你敢伤了他一根头发,我……我将你抽筋剥皮,千刀万剐。” 
  郑晔笑道:“郦琛,你当真是孩子气,说出这等话来,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怕死不成?” 眼望自己剑尖,出了一刻神,道:“我横竖是活不了多久了……在这之前,却能见着我的仇家遭受苦楚,胜我百倍,当真是高兴。”说话时剑尖下垂,点在了简淇心口。 
  此言一出,郦琛于他毒辣用心再无半分疑义,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向地下简淇看去。简淇穴道被点,口不能言,只勉力将目光转向了他,脸上神情平静自若。郦琛本来惶惧,一俟触到这温柔抚慰的目光,心中便自生出勇气,想道:“适才我在城头便决意与他同死,这会儿又怕得甚么?”料得对方心中也如是想。电光火石间,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心中一晃而过,霎时间胸中柔情大盛,再无半点惧意。 
  郦琛深吸了口气,道:“你杀了他罢。”这句话大出郑晔意外,一怔之下,道:“甚么?”郦琛道:“你杀了他,我立时自尽了去陪他。咱两个在黄泉路上携手并行,快活无已,胜过你在世上,作那行尸走肉。”说话间更不来向郑晔带上一眼,目光所注,只瞧着简淇一人,情不自禁,眼中便流露出不胜爱恋之意。 
  郑晔见他神情,由不得又怔了一怔,旋即扬了扬眉,冷笑道:“哦,你不怕么?我不但杀了他,还将他一分分碎割了去,不晓得你见了之后,还能不能来说这等硬气言语?”说着剑尖轻轻提起半分,对准了简淇眼珠,蓄势待落。 
  郦琛心中通明,忖道:“他同牧谦无冤无仇,不过是要以此折磨我。”微微一笑,道:“郑晔,你这样人,便再活一百年,也不抵咱们一时三刻的快乐。”提起剑来,便向自己颈中割去。郑晔不料他竟出此举,眼见这一剑去势劲急,不及思索,一剑刺向他臂弯“清冷渊”,要令得他长剑脱手。郦琛手臂略偏,避开了剑锋,长剑顺势兜转,一招“目净青莲”反攻他眉宇。剑去如虹,郑晔侧身急避,躲开了这精妙迅疾的一击。维摩诘剑既已发动,剑招中自行生出诸般变化,一招未老,下一招又至。瞬间情势斗转,两人斗在一处;郑晔应接不暇,再分不出手去伤简淇。 
  其时郦琛剑上造诣早已胜过郑晔颇多,然而苦战了数个时辰,身上戾气更是一日间接连发作了两次,此刻精衰力疲,实是到了强弩之末。出剑之际,胸口便是阵阵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一时间只能同郑晔堪堪打个平手。他心知简淇与自己的性命全在此一搏,只得咬牙苦撑。再走得两合,便觉郑晔的出手也甚是疲弱,招数虽精,使将出来却不知怎地总差了几分,武功比起半年前反而大有不若,不禁暗自纳闷,心道:“那时候宁婆婆说过郑晔活不了多久,方才他自己也这么说,难道便是他大限将至?”长剑一挺,向郑晔前胸笔直斩落。 
  郑晔一招“秋月澄江”,散舞剑花,护住了上身。这一招原是要剑身起势平直,与眉相齐,然而此刻郑晔使来,却是剑尖微微下错。高手过招,原差不得分毫,这一倾斜,胁下立时露出了破绽。郦琛长剑疾出,嗤地一声,在他右胁下划了个口子。这一剑刺得虽不甚深,然而郑晔退步闪躲之际,身形已大不如前灵便。郦琛提撩转腕,要变招“妙火莲华”,乘势斩他腰腹,忽然气息一窒,眼前金星乱舞,这一剑竟停在空中,刺不下去。郑晔反过剑来,在他臂上一带,郦琛本已手臂酸麻,剧痛下更是拿捏不住,长剑脱手,向地下堕去。他一身武功,只在一柄剑上,失了剑便不敌寻常好手,当即踏前一步,右手探出,忍痛去抓剑柄。郑晔等待已久,终于得到这个空隙,回手一剑,便向简淇胸口插落。 
  郦琛不假思索,弃剑不顾,和身往简淇身上扑去,以身体挡住了这一剑。只觉背心一点凉意,剑尖抵了上来,只入得一分,便生生停住。紧接着后背一痛,被郑晔抓住了“大椎穴”,提了起来。郑晔呼呼急喘,叫道:“不许你死!我都活着,你怎可以死?”左手抓住了郦琛,高高举起,道:“我便是要你亲眼看着……”忽然身子剧烈一震,旋即大声咳嗽起来,几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郦琛感到对方抓在自己“大椎穴”上的手指骤然无力,奋力一挣,砰地摔在地下,身子刚刚着地,便一脚往郑晔腿上踹去。郑晔站立不稳,翻身跌倒,两人扭作一团。这两人武功俱是一流好手,此时臂拧足缠,撕扯揪打,直如市井无赖一般。究竟是郑晔力大,抓住了郦琛头发,便往地下撞去。郦琛被他连撞几下,天旋地转,瘫倒在地。 
  郑晔连咳带喘一番,抓起了地下长剑,狞笑道:“你要同这小子去地下相会么?……咳咳,我挖了他眼耳鼻舌,将他割得人不成人,鬼不成鬼,教你再也认不出来他。”提剑正要砍下,忽然间侧腹间一阵剧痛,却是郦琛张口咬在他“章门穴”上。这一穴位于肋骨游离端下方,深层便是肝脾所在,郦琛这一口咬尽了全力,登时鲜血迸出,腥咸满口。郑晔大叫一声,眼前一黑,合扑便倒。郦琛只怕他又去伤害简淇,任凭胸中内息乱窜,死死不肯松口,过得一刻,神智昏沉,晕了过去。 
  郦琛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几世几劫,但觉一双手轻轻抚摩自己脸颊,鼻中又闻到淡淡草药气息,不觉喃喃道:“牧谦,牧谦,是你么?”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应了一声,登时放下心来,又道:“咱们都死了么?……这是在哪里?”张了张眼,眼皮却如有千钧之重,瞧来混沌一片。听见简淇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了两句话,然而意识不清,虽字字句句听在耳里,却不解其意。忽地身上一紧,已被一双手臂抱住了。 
  郦琛伸出手去,摸索着搂住了对方脖颈,心想:“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不要紧。”心满意足,阖上了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别苦离忧 
   
  郦琛再醒来时,察觉简淇却已不在怀中,登时一阵焦急,叫道:“牧谦!牧谦!”一面睁开眼来,却见床头探过一个圆圆脑袋,白发长须,面上露着笑容,正是关不忧。 
  郦琛心下迷惘,道:“关老爷子,你……你怎在这里?牧谦到哪里去了?他受伤了么?”关不忧将个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道:“没有没有,小竹儿好端端地,我才刚撵他睡觉去了。”郦琛这才安心,依稀想起之前情形,问道:“关老爷子,是你救了我们?”关不忧挠挠头皮,道:“是也不是。我同阿鹊刚到了定州,听说这里士卒发现你们几个倒在城楼上,急忙赶了来。阿鹊说,幸而救治得早,否则你一条小命可就险乎。”郦琛纳闷道:“你们怎知我们在此地?是牧谦给你们传的信么?”关不忧笑嘻嘻地道:“没有,我们本来不知,到了定州,听人说有位李姓少年英雄,一剑当得千百辽兵,说得神乎其神,见了才知是你。” 
  郦琛愈发不解,问道:“那你们怎会来到定州?”关不忧道:“这一件事说来话长,你晕去了这好几日,刚刚醒转,不宜劳动心神,以后慢慢再说罢。” 
  郦琛也实觉得说话间心跳气喘,难以为继,然听关不忧言语中提及辽兵,忍不住便又问道:“辽人那日退兵之后,可又来过?”关不忧道:“不曾来。我听军中人说道,辽人只在边关留了不足千人驻守,萧竣自领大军回南京去了。”郦琛这才放下心来。关不忧笑道:“睡罢,莫操心了。” 
  郦琛依言闭上了眼睛,不到一刻,又睁了开来,道:“郑晔呢?他死了没有?” 
  关不忧道:“死倒没死,可也差不多,一条性命十去了八九。”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娃儿,你咬他那一口,可是甚么武功?端的是厉害得紧!” 
  郦琛道:“嗯,他现下在哪里?”关不忧连连摆手道:“你重伤未愈,等这口气缓过来,再去想报仇的事罢!”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一拍。郦琛急道:“不是。这人恶毒得很,我怕他又要去害牧谦。”关不忧笑道:“这你尽管放心便是,有我和阿鹊在这里,他作不了怪的。”停了一停,又道:“况且郑晔旧伤加上新伤,是不是能活命也未可知,总之刻下是决不能找任何人的麻烦了。”说话间将手掌按上了郦琛胸前,郦琛但觉一股温暖内力自膻中穴透了进来,绵绵泊泊,浑身说不出的舒畅,眼皮饧软,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唇上人中微微刺痛,跟着鼻中闻到一股浓重药气。睁开眼来,只见面前一人手捧药碗,却是宁慕鹊,道:“把药喝了。”将碗凑到了他唇边。郦琛依言一口饮尽,问道:“宁婆婆,牧谦呢?”他斜靠床头,见到地下窗格影子西斜,阳光从东射来,显是又过去了一天。 
  宁慕鹊道:“你先休息罢。阿淇有事出去了,过会儿便回来。”郦琛道:“我要见他,宁婆婆,你去叫他来好不好?”他两番不见简淇,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宁慕鹊略一踌躇,便道:“阿淇现下不能来见你。”郦琛道:“为甚么?他……是不是受了伤?”语音发颤。宁慕鹊摇头道:“没有。”见郦琛神色惊恐,便握住了他手,看着他眼睛道:“这事你现下不必知道。我只跟你担保,阿淇毫发无伤,过两日便能来同你相会。”郦琛见她提及简淇时神色宁定,略感放心,忖道:“宁婆婆和关老爷子都是性情中人,牧谦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俩决不能这般从容镇静。” 
  宁慕鹊道:“你受伤极重,当务之急,乃是静心休养,切莫胡思乱想,以免伤势又有反复。否则阿淇回来见到,岂不是便让他难过?”郦琛点了点头。宁慕鹊收起药碗,正欲出门,回身又道:“你那维摩诘剑决不能再练,须得从头到尾,统统忘记,一招也记不得才好。”郦琛叹了口气,这般结果他早已料到,然而听宁慕鹊亲口道出,究竟还是心下伤感。宁慕鹊沉默一刻,道:“你现下心神已乱,于你伤势大是不利。我点你两处穴道,安心睡一觉罢。”说着手指轻扬,郦琛眼前一黑,便似有一大块黑布罩了上来,登时人事不省。 
  再醒转时,见屋内黑沉沉地,想是已经入夜,桌上点着一枝蜡烛,火光跳动,却是静无一人。郦琛躺了一刻,只觉口渴如焚,见桌子另一头有个茶壶,便翻身坐起。他昏迷已久,这一起得急了,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当下扶住了桌角,慢慢站起,够着了那个茶壶,也不及去寻杯子,便对着壶嘴一气灌了下去。 
  他神智渐清,心道:“牧谦到底出了甚么事,宁婆婆和关老爷子要瞒着我?唉,定不是甚么好事,他们怕我担心着急,才不肯说。”放下了茶壶,向窗外望去,见处身所在,乃是一个小小院子的东间,对面房舍灯火闪耀,窗纸上人影交叠,似乎聚了许多人。房前檐下站立了二三十名护卫,守备甚严。郦琛心道:“那是在做甚么?”只觉那些护卫衣饰甚是眼熟,定睛看去,忽地心中一动,想道:“是信王府的人。” 
  他不知简淇下落,原难放心,这时候见到这般情形,亟欲过去一探。见旁边架上搭着一套衣服,便拿起来穿上。谁知手脚打颤,说甚么也不听使唤,好容易系好了衣带,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重又在床上坐倒,心道:“宁婆婆教我不可再用维摩诘剑。看这光景,莫说再使剑,只怕我便成了个废人,连穿衣吃饭都要人服侍了。” 一时懊丧无已,又想:“这个样子,如何到对面探视,不教人察觉?” 
  正自发愁,忽听得门外轻轻脚步声响,走两步,停一停,似乎怕人惊觉,走得蹑手蹑足,躲躲闪闪。郦琛心中一惊,向周围看去,但见屋里空空荡荡,自己的长剑短刀俱不知去向,不禁苦笑忖道:“这来的若是敌人,我便只好束手待毙。” 
  片刻间脚步声到了门前,房门启处,一个少年轻轻走了进来。这人身着绛纱袍,腰束玉犀带,衣饰华贵无比,正是赵暄。一照面间,两下里都是一愣。郦琛再想不到在这里重见到他,不觉“啊”了一声,道:“怎么是你!”赵暄道:“我听说你病了,才嘱咐他们别声张,想悄悄地来看你一眼。——吵起了你么?”见到郦琛衣衫齐整,笑道:“原来你没睡。” 
  郦琛微一迟疑,便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赵暄打断他道:“你饶了我罢!我每日里听这几个字,还听得少了?这一辈子,我只要你叫我名字便是。”郦琛听他说得亲切,不觉微笑起来,道:“赵暄,你不在京里做你的太子爷,来此地作甚么?” 
  赵暄笑道:“这定州城是甚么了不起的地方,许你们都来得,我来不得?”数月不见,他个子又高了些,面貌神情却一如往昔,这时便笑吟吟地自顾来拉郦琛的手,道:“我特地来找你喝酒聊天,你可忘了答允我的话了么?” 
  郦琛苦笑摇头道:“聊天也罢了,喝酒却是免谈。我受了内伤,经不得酒。”赵暄道:“我知道啦。你别站着,坐下说话罢。”将郦琛按回床沿坐下,自己便坐在桌旁,将油灯拨了一拨,看清了郦琛,不觉叹了口气,道:“只这几月不见,怎地瘦成这样?” 
  郦琛笑而不答,只道:“你来定是有事,到底是为了甚么?”赵暄点头道:“这一回我奉了父皇之命,来同辽国交涉几件事。”郦琛颇感意外,道:“辽人不是退兵了么?”赵暄道:“退是退了,不过萧竣那厮上书父皇,说了一堆请罪的言语,却又提出来几个要求。”郦琛道:“甚么要求?”赵暄笑道:“头一桩么,便是要拿了郑晔去治罪。”郦琛道:“郑晔犯了甚么罪?”赵暄道:“你道这回为甚么开仗?那萧竣书中言道,乃是郑晔先时纵使兵士抢夺了三名辽人女子,淫辱致死。”郦琛嗯了一声,记起成哥当日所言,点了点头。 
  赵暄道:“若是寻常女子,也罢了。偏偏那几个,乃是南京都指挥使家的女眷。满城、定州之战,便由此起衅。”郦琛默然一刻,道:“未必如此。我听说在那之前,辽人便在边关寻事。这一回大举进犯,分明便是有备而来。现下吃了败仗,才来推卸当日开战的罪责。”说了这两句话,见赵暄嘴角含笑,似有嘲弄之意,忽地恍然,道:“你早知道的,不是么?” 
  赵暄笑道:“不错。辽人当然是寻借口,不过既是如此说了,便给了他这个借口又如何?圣上御批,教我来安抚此事。区区郑晔一条性命,换得边境安平,那也很不错啊。” 
  郦琛心下犹豫良久,终于还是说道:“辽人在边境杀人如麻,荼毒百姓,这里将士无不恨之入骨。郑晔所为,虽然不是甚么好事,在军中却是大得人心。辽人如今肯来服软,乃是有了几场硬仗在前。倘若为了他几句话,便将军中大将交出去由他处置,不免冷了边关将士的心。” 
  赵暄睁大了眼睛,忽地伸过手来摸了摸他额角,笑道:“郑晔是你死仇,怎地却替他说起话来?莫不是病得久了,给小鬼掉了魂去?”郦琛摇头道:“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这一回打仗,死了数千兵士,才保得定州侥幸不失。辽人兵马精利,又久存狼子野心,倘若边关将士再不能同心同德,抗御外敌,恐怕有朝一日,兵凶战祸,将不止于徐河南北。” 
  赵暄听到这几句话,登时收敛了笑容,沉吟不语。郦琛又道:“我知你想借机除了郑晔,断了信王这一支羽翼。可是……这一回你令秦学备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却多死了多少士卒百姓?赵暄,论到军国大事,你原比我懂得多。然而身居高位的人随便一念,便关系了千百人生死。我只盼你决事之时,将眼光放得长远些才好。”他明知以赵暄当下身份,自己这一番话实是僭越之极,然而想到这些日子来所见所闻,终究忍不住说了出来。 
  赵暄点头道:“我先时问过杨澈几个人,也是这个意思。既然连你都如此说,这件事便另作计议。反正对付郑晔,我另有法子,本也不须借用辽人之手。”望着郦琛笑了一笑,道:“郦琛哥哥,你到边关来这几个月,果然大有长进,方才这几句话,活脱脱便是个仁人君子的声口。可是,我还是喜欢从前的那一个你。” 
  郦琛一愣,对这一句话实不知该如何接口才是。赵暄却自顾接下去道:“辽人的另一项要求,乃是他们军中一个要紧人物中了简淇的毒雾,向咱们求取解药。”郦琛道:“原来那大个子没死。这人慷慨豪迈,是个人物,便救了他也没甚么。只是……我却不知道牧谦在哪里。自我醒来,他便不见了。” 说到这里,不禁忧形于色。赵暄道:“他在哪里,我却知道。你便要即刻见他,原也不难。”郦琛又惊又喜,道:“他在哪里?” 
  赵暄笑道:“我让你见了他,你肯不肯跟我回汴京去?”郦琛心下一凛,见赵暄笑意盈盈,实分不出他这话用意何在,当下只道:“我武功已失,不会再回去做官了。”赵暄笑道:“去京城,也未必便要做官。”郦琛道:“我找到了牧谦,便只同他在一起,他爱去哪里,我便陪他去哪里。我从前愚蠢,浪费了许多时间,往后决不能再和他分开一日。” 
  赵暄一双清澈眼睛在他脸上注视一刻,道:“你若是再找不到简淇,又待如何?”这一句问得好不蹊跷,郦琛不禁疑窦丛生,暗自心惊,忖道:“难道竟是赵暄扣住了牧谦?”直视对方双眼,道:“我活着一日,便非要找到他不可。他若是死了,我也决不独活。我见不到他,原本便是生不如死。” 
  赵暄凝目看了他良久,忽地展颜一笑,道:“好端端地,说甚么死啊活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郦琛大喜,站起身来,然而刚刚迈出一步,又是一阵晕眩,险些便摔倒在地。赵暄走到门前,拍了下手,立时便有几名侍卫走来,垂手道:“殿下有何吩咐?”赵暄向郦琛一指,道:“你们去搀他一把。”说着径直走出,当前便行。两名侍卫过来一左一右搀住郦琛,跟了上去。这两人身高力大,说是搀扶,几乎便将郦琛身子架离了地面。郦琛微觉窘迫,然而想到即刻便能见到简淇,兴奋之下,甚么也顾不得了。 
  赵暄走过长廊,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小室。早有数人守在那里,手中提了灯笼,见赵暄来到,齐齐行礼。一人俯下身去,将地下一大块青砖搬起,露出一条暗沉沉的地道。那人提起灯笼,走了下去,赵暄、郦琛并众侍卫相继进入。这地道并不甚长,顷刻间便走到了头,一道阶梯转而向上。两名侍卫将郦琛举得高高的,抬了上去。阶梯尽头乃是一间小屋,四壁点了几盏灯火,发出幽暗黄光,却奇在不见一道门窗。 
  赵暄站在壁前,伸手向墙壁上摸索,取下了几枚塞子模样的东西,露出孔洞,自己便向里张了一张。郦琛心中纳闷,原道赵暄要引他去见简淇,看这光景却又不像,见他举动,好奇心起,走了过去。赵暄转头向他一笑,向壁上孔洞一指,示意他去看。 
  郦琛将眼睛贴上了一个孔洞,一望之下,由不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一端是一间厅堂,明晃晃地点了许多蜡烛。房中约有二三十人,或坐或立,俱是静悄悄地不出一声。正中椅子上坐了一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这人便是化作了灰,他只怕也立时认得出来,正是他的死仇郑晔。 
   
   
   
  幽愁暗恨 
   
  只见郑晔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似是全无力气。他身侧左右站了一名瘦小老妇,一名胖胖老翁,各自伸掌搭在他头顶“百会”,前胸“膻中”两穴,却是宁慕鹊、关不忧两人。郦琛一见其身形手势,便知宁慕鹊在以“冰魄功”通穴,关不忧以手掌交叠其上,加以内力襄助。这时候两人头顶冒出丝丝白气,显然运功到了紧要关头。 
  郦琛回想来时路径,心中恍然,这里便是先前所见信王府众卫士所戍卫之处。眼光向旁转去,便见离郑晔几步之外,太师椅上坐着一人,形貌儒雅,认出是信王赵煐。这时候只穿着家常盘领背子,不挂佩绶,大半个身子陷在暗影里,瞧不清他面上神色。 
  郦琛心道:“是了,上一年宁婆婆在湖州救我们脱险时,曾答允了信王,要为他疗治一人。信王待郑晔也真好,这般机会来之不易,也肯让予了他。”眼见郑晔气色昏昏,又想:“可惜我现下使不得剑,否则一剑刺死了他,岂不干净?郑晔几度要害牧谦,现下宁婆婆和关老爷子却还要去救他性命,当真是岂有此理。”忽见郑晔抬起眼皮,向这里看来,目光正正相对,虽然猜想他必然看不见自己眼睛,也不禁心中怦地一跳。 
  突然间宁慕鹊闷哼一声,声音中显得颇为痛楚,跟着全身剧颤,晃了两下,向后便倒。关不忧急步抢上,自后托住了她身子,旋即对郑晔怒目而视。郑晔张了张口,似欲说话,蓦地一大口血直喷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口,前襟一时尽染。他原本便脸色苍白,这两口血一吐,更是连唇上都无半点血色,有如一个蜡人一般。 
  赵煐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他座前,叫道:“重华!” 郑晔抬起头来,向他勉强一笑,道:“属下气数已尽,便是救起,也是废人一个,咳咳,又何必……又何必浪费……浪费……”他说几个字,便咳嗽一声,口边不断涌出鲜血,将身上衣衫都沾污了。赵煐握住了他手,急叫道:“药神,你……快救他一救!” 
  宁慕鹊缓过一口气来,苦笑道:“我先时早已说过,这冰魄功行使之时,被治之人不能丝毫以内力相抗。他提运内力冲撞,是自己不要命了,可不是我不救。”赵煐怫然道:“重华,这个时候,你如何还任性!” 郑晔不住咳嗽,再说不出话,眼中一点冷冷光芒,却是固执倔强之极。赵煐瞧见他这般神情,纵有千言万语,也俱鲠在了喉间,半晌,叹了口气,转向宁慕鹊道:“药神,你将他打昏了救治罢。” 
  宁慕鹊摇头道:“以冰魄功通穴疗伤,须要人清醒时才方奏效。他若不转意,那是无法可想之事。”赵煐道:“除此之外,你还有甚么法子么?”他素来镇静,这时候却是语音张皇,额角更冒出了细汗。 
  宁慕鹊定神半晌,向一边条桌走去,坐下提笔写了张方子,道:“依方煎药。”下人接了方子,飞奔着去了。关不忧将药箱递过,宁慕鹊自中寻出一个小瓶,道:“王爷,我这里有十二粒‘参赭正气丸’,配服煎药,可暂续他性命。”赵煐道:“多谢你。”宁慕鹊更不打话,走近前来,伸指在郑晔下颌一捏,将药丸塞入。郑晔奄奄一息,毫无抗拒之力,宁慕鹊手上劲力一送,便将药丸顺着气流进入他腹中,随即伸指点了他两处穴道。 
  这“参赭正气丸”颇有奇效,只一盅茶工夫,郑晔喘息渐定,唇边也不再流出血来。宁慕鹊道:“信王爷,你我约定在前,我如今已是尽力而为。之后的事情,却不是我能做主。”赵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底下人已将煎药送至。赵煐亲手托了药盅,慢慢吹凉,向郑晔道:“重华,你是要自己来喝,还是要我派人强灌?”郑晔苦笑摇头,道:“王爷,属下多活几日,实属无益。”赵煐不去理会他,挥了挥手,当即过来两人,一人自旁托起郑晔的头,另一人打开他口,将药汁一气灌了下去。 
  赵煐向宁慕鹊道:“你先时说‘暂续性命’,却不知是多久?”宁慕鹊道:“‘参赭正气丸’每七天服用一枚,我每日里再开方给他,倘无变化,大约可续百日之命。”赵煐叹了口气,道:“如此,这百日里,便有劳你了。”低下头去,望着郑晔脸庞,怔怔不语。 
  突然间郑晔呻吟了一声,反手抓住了赵煐的手。赵煐只觉他掌心火热异常,吃了一惊,道:“重华,你觉得怎样?”郑晔低声道:“怎么这么亮?又点了许多灯么?”赵煐不明其意,道:“没有另点灯。你见到了什么?”郑晔道:“着火了……但是,为甚么这么冷?” 
  宁慕鹊“啊”地一声,从椅中跳了起来,叫道:“不对!”抢上前来,只见郑晔眼中瞳孔缩成针尖一点,呼吸急促,胸脯急剧起伏。宁慕鹊向他腕脉一探,面色微变,回身拿起那只药碗,将残余药汁一抿,叫道:“谁煎的这药?”赵煐听了这话,不禁惊惶起来,道:“药里有毒?” 
  宁慕鹊沉声道:“不是毒药……”却听得脚步声响,一行人自廊上走来。一人扬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郦琛吃了一惊,转头向身旁一瞥,见赵暄已不在室内,自己专心窥视,竟不知他何时离开。旋即心道:“是赵暄派人下的毒?”又向那洞孔中看去,见那厢门帘揭起,赵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多人。其中两人头戴交脚幞头,识得乃是光禄大夫许文卿和御史周枫,忖道:“听说这两人持身甚正,在朝中素有清名,并非是赵暄一党,为甚么却跟了他前来?” 
  一时屋里众人除了赵煐,俱起身拜倒在地。赵暄并不理会,只含笑向赵煐见礼,又道:“皇叔向来安好?既到了定州城里,怎不教人来知会我?”赵煐道:“你有公务在身,我为私事而来,却不便打扰。” 
  赵暄颌首道:“既如此,待我办完公事,再去寻皇叔叙故。”转身向郑晔道:“彰德将军,本王奉旨前来,要问你几句话,还盼你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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