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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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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琛带了马铭远等人出了城门,已是未时光景,信王府那一小队亲兵早去得远了。好在这些人走在道上甚是惹眼,不难自行人口中打听得去向,便一路追了下来。 
  郦琛这一行人出来前原是挑了王府里上乘的马匹,只道当晚便可追上。孰料那队人居然夜不歇宿,一直往南去了。郦琛见行程如此之急,益发添了疑虑,快马加鞭,恨不能插翅将人擒来。他久追不上,心中发狠,暗自拿定了主意:“等追到了他们,倘若果然是去同牧谦为难,便尽数杀了,不留一个活口。”明知这些人不过是奉命行事,然而忧急之下,哪里还管他们是不是死得冤枉。直到第二日下午,探知那一队人并不继续南下,却是折而向西,往镇定府而去,才松了一口气。算起来两下相距已不过数里,既然已追到了此地,少不得要弄个水落石出,当下便提缰急追。 
  又赶得一程,日渐偏西,却仍是不见那一队人马踪影。再问途人,也都说不曾见着。马铭远纵马上前,向郦琛道:“咱们怕是赶岔了路。方才我见那道旁分出去一条小路,或者他们便往那里走了。”郦琛点头。几个人掉转马头,往回走了几里,果见有一条小路,依稀看见通向不远处一个小小村庄。 
  郦琛纵马当先,自小路上跑去,不多时便进了那村子。其时农闲,三三两两的村姑庄汉在村头闲坐聊天,见来了陌生人,便好奇张望。郦琛跳下马来,正欲开口相询,忽然间自不远处的一间院落里传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立时断绝,似是被人闷住了口,然而那声音中满含的恐惧,仍是听得人人心头一紧。郦琛辨出这声音竟是仿佛相识,心中猛地大跳起来,便向那宅子疾奔过去,砰地一声,将院门踢开。门扇两下一分,一柄单刀便呼地向他当头砍落。 
  郦琛斜退一步,长剑连鞘递出,戳中了那人腿上“百里点”。那人右膝一屈,往前便跌。他却反应甚快,反手刀起连环,疾砍郦琛下盘,意欲与他拼个两败俱伤。郦琛手腕一振,剑鞘飞出,将他刀头打偏。长剑疾刺,已经递入了他咽喉。 
  众乡人原有几个跟来看热闹的,见状纷纷大噪:“杀了人了!”慌不迭四散奔逃。郦琛顾不上理会,一头冲进了那院子。但见金黄的夕晖洒落了一地,照见那青石砖上鲜血满溢,分外艳丽刺目。 
  开封城里,钜鹿王府的管事走到大门口,见司阍所说的那少年正站在阶下,身着一领寻常遥溃词瞧妊乓荨P闹杏惺阈ψ庞松先ィ溃骸凹蚬涌烨肴搿M跻障夷罟樱舨晃崭沼惺虏×松恚且鬃猿隼从颉!薄
  那少年正是简淇。他摇了摇头,道:“并不敢相扰王爷。我原不过是要借问一声,是否有个郦琛正在府上作客,不想那位大哥会错了意,通报了进去。”管事笑道:“郦公子么,那是王爷的好朋友,一直便在这府里的。”简淇道:“郦琛既在府上,劳烦你传一句话,叫他出来便是。” 管事道:“公子说哪里的话!王爷听说公子来到,欢喜无限,那是一定要见上一见的。郦公子必然也是这个意思。”说着便只管往向让。简淇无奈,只得走入。 
  那管事将简淇引至二门,从照壁后转出一名红衣丫鬟,深深万福,道:“公子请随我来。”当先引路,穿廊入户,将简淇带入了后园内一间花厅。那丫鬟道:“公子少坐。王爷即刻便来。”说着快步走出。 
  简淇独坐半晌,却是再无人来,连个端茶送水的人也不见,不免有些诧异这郡王府邸的待客之道。再等了一刻,微感不耐,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庭院景致。这时冬寒嶛峭,满园花树大多只剩却了枯枝败叶,实在谈不上有甚可观之处。然而东南角上以竹篱围住了一块园圃,篱上被覆纱障,却探出了郁郁青青的一丛,在这满园萧瑟之中,分外夺目。简淇平素惯作园艺,一见便知是冬日里栽培花草的暖棚:在中间地下挖出一坑,埋了熟炭,四下围以障屏,以阻隔热气。只是平常所用的障屏,无非是轻薄一些的绵纸,这里用的却是上好的细纱。简淇心道:“这王府里不知种了甚么珍贵花儿,好大手笔。”好奇心起,当即走了过去。轻轻揭开那丝障,一见之下,不由得便愣住了:却见小小一块园圃,整整齐齐地划成了九块,除却中间炭坑,其余八片分种着不同的花草,正是那配制吐实药所用的八种药材。 
  简淇一颗心沉了下去,只想:“这吐实药的配方是奶奶近年来自创,连郑晔也未得知,只能是……”心中浮起了一个名字,却不愿再想下去。 
  正自出神,忽然听得有人轻轻说了一句甚么,依稀便是赵暄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抬起头来,见这药圃前一堵波浪云墙隔开了院落,墙上一溜什锦漏窗。透过那细密的朱漆雕镂格子,影绰绰地看到两个少年男子在墙那边回廊上纠缠作一处,其中一人头戴金冠,正是赵暄。简淇无意间撞破这等情事,大是窘迫,正欲走开,忽然辨出赵暄身旁那人容貌,情不自禁地便向那窗子走近了两步,脱口唤道:“子坚?”那人闻声侧过头来,堪堪打了个照面,忽然疾转过身,沿着那回廊疾奔而去。简淇这里隔了一堵墙壁,眼看着他消失在回廊尽头,却是追赶不及。 
  赵暄抬手擦了擦嘴角,隔窗向简淇笑道:“我这便过去。”却是镇定自若,不见半分尴尬。简淇定了定神,一语不发,向那间花厅走去。 
  不一时赵暄过来,一面令人奉茶,一面道:“简淇,咱们好久没见,你却清减了。”简淇静默了一刻,便问道:“子坚在哪里?”赵暄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方才便在那廊上?”简淇摇头道:“不是。刚才那人……虽然长的像,却不是他。” 
  赵暄笑道:“你好眼力!亏你一打照面的工夫便认得出来,可笑那晚从皇帝到下面那些人,两三个时辰也没看出破绽。”简淇道:“那人是谁?” 
  赵暄漫不经意地道:“是个戏子。消寒节的时候,我和郦琛哥哥设计去杀刑部尚书傅冲,便令他扮作了郦琛模样,随我去玲珑阁赴宴。等那厢杀完了人,再悄悄回来将他换下。他容貌本来和郦琛便生得挺像,仔细扮了起来,更好像是双生的兄弟两个。”望着简淇笑了一笑,道:“方才,你不也叫了他一声‘子坚’?” 
  简淇并不接口,道:“子坚现在何处?”赵暄道:“前日我手下人来报说,郑晔派了一小队亲兵出城去,他要追去看个究竟。你放心,我派了手下好几个得力的人跟着,不会有事。” 
  简淇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先告辞了。多谢王爷赐茶。”说着便站起身来。 
  赵暄上前一步,拉了简淇的袖子,含笑求告道:“简淇,你方才看到的故事,可别去向我郦琛哥哥说。他知道我拿别人当他替身,一定老大不高兴。”简淇不语。赵暄又道:“我原本答允了他,一完了傅冲那事,便杀了这小戏子灭口。可他成日价忙着东奔西走,连一早答允过陪我搭个雪人,到现下也没办成。我十分无聊,只好随便寻些事端取乐。” 
  正说到这里,廊上脚步声响,旋即有人轻轻叩门。赵暄嗯了一声,门外便有人道:“禀王爷,储安几个回来了,那人已经拿到。”赵暄喜道:“很好,我这便过去。”回头向简淇笑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人?” 
   
   
   
  咫尺心怅 
   
  黄昏时郦琛回到王府,赵暄已然久候。但见他脸色惨白,神气大变,不由得吓了一跳,道:“出了甚么事情?”见他衣袖有血,慌道:“你受伤了么?”郦琛摇头道:“没有。我们到晚了一步……他们去镇定府,将我两个弟弟,和我继母一家人都杀了。” 
  赵暄吃惊道:“你弟弟他们,不是在江宁?”郦琛道:“荣家举家从江宁迁到了京城之后,荣长庚便将我弟弟他们挪来近处接管,安置在镇定府的一个小村庄上。”说了这句话,紧紧地抿起唇,眼中将欲冒出火来。赵暄见到这个光景,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说甚么好,道:“你弟弟他们……和你素不相容,你也不用太难过。”郦琛不语。他同郦琨郦珏自幼并不亲近,自那一回在江宁与郦珏见面龃龉后,更是恨不能见面都绕着走。否则荣长庚将他们另行迁置之事,他也不会到现下方知。然而这两个人毕竟是郦文道的子息,是他在这世上仅剩下的血脉相连之人。这时候心内并不如何悲痛,只是愤懑难言,过得一刻,道:“总有一日,我要将郑晔千刀万剐……”向赵暄看了一眼,道:“你先前说的那个法子就很好。对付这等奸贼,又何必讲究甚么手段?” 
  赵暄点头道:“边境那里催得甚急,郑晔昨天已经动身出京了。我明早便去见皇伯父。”停了一停,道:“简淇来找过你。”郦琛吃了一惊,道:“甚么时候?他在哪里?他……好不好?” 连问了几句话,心绪激荡,话音微微发颤。 
  赵暄见他前一刻还是怒气冲天,这时却露出欢喜逾恒的神气,仿佛天下掉下了无数宝贝来一般,道:“你来得晚了个把时辰。他今天来王府,寻你不见,现下大约是又回客栈去了。”郦琛道:“我去找他。”三步并作两步向门口走去。赵暄道:“你知道他住哪家客栈么?”郦琛一愣,住了脚步,问道:“他住在哪里?” 
  赵暄道:“不忙,你且坐下,我和你说。”郦琛听得他话中有因,心下迟疑,道:“甚么事?” 
  赵暄道:“简淇来了,你却打算如何处置?”眼望郦琛,缓缓道:“你杀了傅冲、荣长庚,信王府一系已拿你当作了死敌,简淇这时候来到京中,可是凶险之至。”郦琛心中一寒,便想起了郦琨郦珏尸横就地的惨状,不能接口。赵暄道:“你武功高强,要自保想不为难。且大多时候不在宫中当值,便在我这里。旁人要找你下手,原是不易,且多少要存些顾忌。简淇却待怎样?我看他刻下瘦骨伶仃,好像大病初愈一般……”郦琛心下一酸,喃喃道:“嗯,他瘦得多了。”便听赵暄续道:“……要是有人如前番在郢州一般,想要暗算了他,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郦琛心中徒然冷了下去。赵暄说的这番话,便是他撇下简淇,独身上京的原由。他在过去数月里,不止一次相思欲狂,想要去接得简淇来同自己相伴,每每都用这番思量打消了念头。然而乍听得简淇到来,仍是忘记了一切。他定了定神,道:“你说的不错。我须要让他回落霞谷去,在这里,我没法子护得他周全。”说了这句话,只觉满心苦楚,适才的愉悦荡然无存,只想:“我却如何对他开口,要他回去?” 
  赵暄道:“嗯,你若要人手护卫他回去,在我这里只管支取。先时储安他们回来,我便已分付过,教他们听你差遣。” 
  郦琛略回过神,道:“储安他们回来了?抓住了荣筝么?”赵暄笑道:“倒是活捉了回来,不过……你还是自己看罢。”拍了拍手,便有两名侍卫抬了一口大缸进来,缸上盖了个木盖。郦琛见那盖上并无通气的孔隙,疑惑道:“这不是闷死了他?”伸手提起了木盖,立时一股恶臭飘了出来。 
  郦琛定睛一看,不禁心中打了个突。缸中之人正是荣筝,面色灰败,身子僵直,显然已经死去。但见他眼睛瞪出,面上肌肉扭曲,形容极是可怖,手足上几处旧伤腐烂见骨,白生生的蛆虫兀自蠕动,望之令人作呕。 
  郦琛固然对荣筝恨之入骨,但见到这般情形,还是忍不住生出恻然之意,道:“他……怎会变成这样?”赵暄笑道:“咦,明明是你自己将他手脚划烂,怎还来问我?我不过叫他们不给他清洗换药,几天工夫便成了这般光景。”郦琛见荣筝胸前一片鲜血,道:“他心口中剑,是甚么人杀了他?”赵暄道:“是简淇。” 
  郦琛大吃一惊。赵暄若无其事地道:“简淇来的时候适逢他们来报告,我便叫了他一起来看。荣筝这小子大概已经半疯了,大呼小叫,简直要震聋人耳朵。我刚刚叫人把他嘴堵上,简淇便问我为甚么不杀了他,我说要等到你回来,由你亲手来慢慢炮制这家伙。谁想他就抽出剑来,一剑将人捅死了。”郦琛顿足道:“你……唉,牧谦那人心肠最软,你怎好让他见到这般事。”心知简淇必是看不过赵暄折磨荣筝,竟致亲手杀人,可见其状之惨,一颗心怦怦直跳,简直不敢想象他当时心境。 
  赵暄道:“哦,我怎知道?”见郦琛起身欲行,道:“简淇住西条儿街赵小祥客店。你见到他,替我陪个不是罢。” 
  郦琛答应了一声,急步走出。依赵暄所言,寻到了那家客栈,简淇却不在房中。他等了半晌,眼看夕阳西沉,心下既是焦躁,又是担忧。忽地想起:“他会不会又去了我的住处?”此念一起,旋即暗骂自己是个笨蛋,以两人相爱之忱,简淇岂有不去他住处苦候的道理。冲出店房,一跃上了马背,急驰而去。 
  他这一想却是猜得不错。离得家门尚远,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由不得心跳加剧。正要开口相唤,简淇听得马蹄声响,转过身来。两人对面,郦琛但觉一阵颤栗掠过心房,这些日子昼夜相思的苦楚仿佛又都在这一刻涌将上心来,悲喜交集,几乎要流下泪来。他跳下马来,只叫了一声:“牧谦!”便将简淇紧紧拥住。 
  简淇默默抱住了他,却不说话。郦琛抬起头来吻他,只觉他双唇冰冷,道:“你等了半天,可是冻坏了?”开了房门,将他拉了进去。 
  郦琛端详简淇,见他容颜瘦削了些,一双眼睛却仍是明亮有神,并没赵暄说的那般病容,略觉宽心,道:“你饿不饿?我叫隔壁的丫头做饭去。”简淇摇头。郦琛歉然道:“我不常回来,这里现成的甚么也没有……”简淇道:“我知道。我等了四五日,都没见你回家歇宿。”郦琛甚是懊恼,道:“前几日是在宫中当值,这两天又出城去了。唉,你要来,怎地不事先给个信?”简淇静默一刻,方道:“我怕你不许我来。”郦琛道:“我怎会……”随即顿住。 
  简淇道:“你每封信里,都是这个意思。”郦琛看着他眼睛,心中一阵难过,道:“我……我怕连累了你。这里不比别处,我怕你出事……” 
  简淇道:“我等你不见,今天才去了赵暄那里。”郦琛道:“我知道。他跟我说了。你帮我报了仇,这……这可难为你了。” 心中惴惴不安,要说几句话来开释,却想不出来。 
  简淇摇了摇头,道:“对不起,子坚,我想你定是愿意亲手处置他,只是那般光景,我说甚么也看不下去。”郦琛觉得他语气凄凉,听着便说不出的难过,一时不知如何接口。简淇等了一刻,见他不答,又道:“子坚,你要报仇,是不是非要折磨得仇人不死不活,心里才觉得痛快?倘若我不来,你们还要怎样对付他?” 
  郦琛怔住。他见到荣筝惨状之时,其实心中并不怎样痛快,只觉得这个无比痛恨的人就这么突然死了,轻松之余,又有一阵莫名的空洞寥落之感。过去数载,他在心中想象了不下千百次如何复仇雪耻的光景,末了只见到一具丑陋可怖的尸首,连一剑诛仇的快意都不曾享受到。——又适逢他自镇定府带了一腔怒气回来,早暗自存想,要在郑晔身上找补。然而当此境地,却不能对简淇说出口来,只道:“牧谦,你心地良善,见不得这些事。我……我也不要你见到这些。”握住了简淇的手,又道:“郑晔如今领了观察使去满城戍防。怎生对付他,赵暄同我已经有了计较。这京中不是善地,你且回落霞谷去等我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咱们便好在一起,再不分开了。”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容光焕发。简淇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道:“子坚,你跟我离了此地,好不好?” 
  郦琛不解,道:“为甚么?”简淇道:“我不愿意你在这里。咱们一起去满城找郑晔,为你报仇。”郦琛摇头道:“牧谦,我决不要你为我冒半点风险。——很久以前,还在那一次你为了我伤了手的时候,我便暗自发愿,再不令你受半点伤。可是……上次却累得你受了那般重伤。”说着不禁心内又是一痛,又道:“这番赵暄同我商议得计策,要栽派郑晔一个里通敌酋的罪状。只消证据安排得确实,管教他一门抄斩,逃不去一个,岂不强如咱们自己动手?” 
  简淇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却道:“我在来京路上,听说荣筝回乡路上遇上了强盗,荣长庚被杀,全家妇幼尽遭戮害,朝廷正出悬赏缉拿凶犯。这一件事,可是你做的?”郦琛心一沉,道:“荣长庚……”想说“荣长庚是自断经脉而死”,随即便想:“我当着他面要杀荣筝,使他不得不来救,以至身死,这同我亲自下手,又有甚么区别?荣家的那些人虽是储安等人所杀,可究其原由,他们总是因我而死。”当下默不作声。 
  简淇见他不语,只道他是默认,道:“原来那晚你承诺我不去杀那些人,当真便只有一晚的效力。”郦琛犹犹豫豫地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是赵暄手下……”只说得半句,便闭上了口,自觉说甚么也不能将自己从这一件事里开脱,况且先前也不是没动过杀他们的念头,如今说这样话,倒似是心虚推诿一般。 
  简淇叹道:“子坚,赵暄实非正人,你和他在一起,变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郦琛勉强笑道:“小王爷自然不是甚么君子,对我却还算讲朋友义气,不会来害我的。只消他能帮到我,我又不是他家先生,作甚么要管他行止端方?” 
  简淇道:“赵暄对你,哪里是甚么朋友义气?我去王府,看见他和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在一起。”郦琛一怔,道:“他果然没杀了鹑官,唉,真是误事。”简淇再也忍耐不住,道:“子坚,为甚么你的心肠变得这般冷酷?那人何辜,你利用完了他,还要害他性命?”郦琛讶然道:“我并不想杀他啊。那鹑官本来便是犯了事,落在赵暄手里,因见他相貌合用,才留了下来。依我说,毁了他相貌,再给他服些药物,不使泄露了机密,也就够了。” 
  简淇望着他,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方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赵暄正同那伶人亲热。他心中……分明是属意于你。”郦琛默然。赵暄待他极是亲厚,甚或竟有些曲意讨好,以两人地位而言,实是非比寻常。虽未明示,他也未必便猜不到对方心思。只是他深心中亟不愿失去赵暄这等有利臂助,故而不肯多想。这时被简淇一语道破,无可回避,过了一刻,便道:“他心里怎想,我才不在意。他爱同旁人做些甚么勾当,只消不寻趁到我头上,便不与我相干。” 
  简淇听他说出这两句话来,一凝神间,已经想明了前因后果,心中登时一片冰凉,道:“子坚,你原来都知道,却……却只是想利用他这一点心思。”望着郦琛俊美的容颜,只觉眼前这个人从未有如许陌生。最初的惊愕气恼过去之后,便涌上来无边的伤心失望。 
  郦琛见简淇眼色悒郁,焦躁起来,道:“你莫不是疑心我同赵暄有甚么首尾?” 拉起了他手,按在自己心口,道:“你知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同赵暄不过是为了报仇取便,虚与委蛇而已。” 
  简淇苦笑道:“虚与委蛇……子坚,是不是只要于你报仇有利,便甚么事都可以做得?”郦琛怔了一怔,大声道:“我并未对你不起!”简淇黯然道:“我知道。只是,子坚,大丈夫有所不为。有一些东西,并不能用来交换。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为自己利用。” 
  郦琛发急道:“我并没同他交换甚么……他虽然帮我,却也是要我替他除去自己政敌。两下均衡,我也不欠他甚么。”简淇道:“嗯,你给他那张吐实药的方子,想来也是为了不欠他甚么。”微微一顿,又道:“我在药铺时便听说,钜鹿郡王手下以囚徒试药,有十数人血行倒逆,死得惨不堪言,那尸首抬出来,连家属都不敢认得。没想到此事祸起之端,便是我让你见过一次的那药方。——子坚,我是大意了,你记心如此之佳,整本的经书都背得下来,何况是区区数十字的药方?”他素来温厚,这时候竟然语气尖嘲。郦琛心烦意乱,心中只叫:“糟糕!吐实药的事情他也知道了。”那日淳于真之死,他心中原极感不安,似乎逼死她的事自己也有一份。然而简淇言语中直指他同赵暄沆瀣一气,却仍是令他不快之极,道:“牧谦,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报过了仇,我们两个还能好端端在一起。或者这些事在你眼里不合君子之道。我却不知道,有甚么法子,可以既当了君子,又报得了仇。” 心道:“你可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多么想念你?可纵是我想你想得要发狂了,也舍不得让你来我身边,教你担险。我哪里又怕了死?……可你见了我,便只会一味怪责我行止不端。” 
  简淇直视着他眼睛,道:“我愿意竭我所能,帮你报仇。咱们齐心合力,未必便杀不了郑晔,为甚么要仰仗赵暄之力?”郦琛道:“郑晔武功高强,如今又有了防备,他那里多的是好手卫护,要杀了他且全身而退,谈何容易?你武功本来便不怎地,养了这些时候的伤,又该撂下了不少罢?至于用到别的手段,一来你师门规矩不许,二来你心慈手软,见都见不得的事,自己却哪里能够做出?”简淇道:“尽力而为,至不济咱们死在一处,又有甚么可怕?”郦琛脱口叫道:“我不要你死!能够好好活着,为甚么要死?” 
  简淇道:“我宁可死了,也不愿用到这些伎俩,同赵暄这等人为伍。”他声音并未抬高一分,这句话却不啻于一记耳掴。郦琛只觉一股热血冲上面颊,愤然道:“很好,我是自甘下流,同赵暄狼狈为奸,你却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我不要你帮忙!所有的事,我自己一力担当,决不玷污了你便是。” 
  简淇颓然道:“不是的,子坚……”见到郦琛满脸倔强的神气,不禁长叹一声,站起身来,道:“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子坚,你要我回去,我这便走。像你说的,我武功不济,心计手段,俱无可取,留着只成你拖累。” 
  郦琛心里一个声音大叫:“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可是要简淇回去,明明便是自己的意思,这时候却不知道甚么地方出了差错。只觉得又是伤心,又是气愤,道:“牧谦,我要你回去,是怕你受伤,也是因你见不得一些事,不欲你为难……你为甚么便不明白我心意?” 
  简淇道:“我明白的。便是你做的那些事,未尝也不是为我打算……可是,我所爱的子坚,不是这个样子。” 说了这句话,不觉万念俱灰,抬步便向门外走去。 
  郦琛一生中所受的惊吓,从未有此刻之甚,只想:“他这话是甚么意思?他不喜欢我了么?” 抢前一步抓住了简淇袖子,颤声问道:“你回去以后,会等着我的,是不是?”嘴唇僵硬,支楞楞打着牙齿,话也说不利落。 
  简淇道:“我自然等你。我只是害怕,你走得太远,回不来了。”郦琛听到第一句话,心里一松,后面的便没听见。他惶惶不宁,却不知说甚么才好,见简淇举步又行,勉强道:“我叫人送你。”简淇道:“不必。我既独自到得了这里,也能回得去,不劳钜鹿王府的人保驾护行。” 郦琛听他辞意斩决,似是带着满腔愤慨,一凛之下,不觉便松开了手指。简淇再不看他一眼,快步走出门去。 
  郦琛听见那门砰地带上,便如在心上敲了一记。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忽然之间,全身气力消散得一点全无。他转过头来,见屋角有一把椅子,下意识地便向那里走去。刚刚走出两步,忽地绊了一下,不知怎地,手脚全不听使唤,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仿佛震得五脏六腑都离了位置。他心下怔忡,以手支地,一时却不起来。只见到地下溅了一滴滴水珠,同时觉得面上一阵湿热,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流了眼泪。 
  他独自在京城过了半年,其间饱尝相思之苦,心力交瘁,这一哭开了头,竟尔无法遏止。一个时辰前重见简淇的欢喜,无可挽回地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失望与伤心。这得而复失的痛楚深入骨髓,一时仿佛世上所有人都弃他而去,只余下他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冷得彻骨,全身发颤。 
  他哭到精疲力尽,哽咽渐止,心中空空荡荡,只觉得再无一事可为,索性便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下。昏昏默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便觉得屋里昏暗下来。耳听得窗外沙沙微响,心道:“又下雪了么?”抬眼往窗上一看,只见一片白蒙蒙地,无数雪片飞舞。郦琛神智略复,忽然便想:“这大雪天里可不好走路……我得找他回来。”这一念起处,便似在胸中注入了一朵小小火焰,烧得心内融了一块。全部感受汇拢聚来,再也抵御不住,喃喃地道:“我找他去。我没了他……是不成的。” 
  他慢慢翻过身来,然而手足僵冷麻木,一时竟不能起身。 
  忽然间房门打开,一股冷风透入,不禁打了个寒颤,抬起头来,见门口站着一人,竟是简淇去而复返。 
  郦琛疲惫到了极处,这时候反应甚是迟钝,哑着嗓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简淇倚门而立,头上身上都积满了雪花,低声道:“我还是……放心不下你,怕你做傻事。” 
  他走近了两步,在昏暗中看清了郦琛,不由得便愣在当地。郦琛极是要强好胜,仅有的一两次在他面前落泪,也是苦苦自抑,竭力不令他察觉。然而这时候双眼通红,面上泪痕纵横,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往日的一分骄傲矜持。 
  郦琛呆呆地道:“我不报仇了。我……跟你回去。牧谦,你别离开我。” 这几句话只说得迟缓涩滞,与他平素伶俐口角判若两人。简淇身不由己,便在地上跪了下来,抱起了他。郦琛将头靠在了他肩头,冰冷的雪片沁入肌肤,不能自已地抖个不住,道:“别离开我。”他再想不起其他话语,只把这落后一句颠来倒去地说了几遍。简淇的全副意志被这几个字打击得七零八落,眼泪夺眶而出,道:“不会的。”捧起了郦琛的脸,亲吻他濡湿的脸颊和嘴唇。 
  郦琛本来浑身僵冷,在他温热的唇下,方才那一点火焰渐渐燃得旺起,烧灼着胸臆,向全身铺散开来。他抬起手来,磕磕绊绊地便去解自己衣钮。简淇按住了他手,过了一会,轻轻地道:“让我来。” 
  肌肤相接的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黯淡起来。这等甜蜜来得如此锐利猛烈,几令人心痛得无力呼吸;意志涣散,只能更深地陷入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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