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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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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这一吻情浓炽热,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过了许久,郦琛方寻回了声音,道:“那些人……有没有伤到你?”简淇摇头,道:“没有。”握住了郦琛的手,觉出他手里紧紧攥着一物,轻轻搬开了手指一瞧,见是那个玉坠,笑道:“我正要回来找它,却原来已在你手上。”郦琛道:“花圃里的那些尸首……”简淇道:“便是来的那些人。赵暄手下的兵士将他们都杀了,埋在了那里。”说着微微蹙起了眉,似乎对那般杀戮颇有反感。郦琛奇道:“赵暄的人?我还道……”见简淇向旁看去,便也顺着他目光一望,却见一箭之外站着二十来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为首一人,腰悬长短双刀,正笑嘻嘻地瞧着自己。郦琛蓦地满脸涨得通红,放开了简淇。 
  简淇微笑道:“便是这位马铭远马大哥和他手下的弟兄,奉了赵王爷的令,前来援手,救了我性命。” 
  那马铭远见说,忙上来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王爷自从同两位分别,日夕想念。日前闻得有仇家要对简公子不利,忙派了咱们兄弟几个,日夜兼程从汴京赶来,总算是到得及时。”言下甚是欣慰。 
  郦琛问道:“是甚么仇人?”马铭远道:“是信王手下。自湖州出了事后,信王府的人便四下查访咱家王爷的下落。简公子去濮阳王府送信,惊动了他们的眼线,今日这几个人过来,用意便是要将他捉拿了去拷问。好在王爷得讯及时,简公子吉人自有天佑,没教他们得了手去。” 
  郦琛吁了口气,心下对赵暄微感歉意,忖道:“原来如此,我却误会了其意。”跟着想起那一日因赵暄疑忌自己,两人间生了嫌隙,心想:“我当日还暗骂他小气多疑。原来……当真事情落到了我头上,也不免胡乱猜疑,错怪了好人。”一念至此,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惭愧,向马铭远深施了一礼,道:“有劳诸位辛苦,感谢不尽。代我致意你家王爷,日后到京,自然过府面谢。”马铭远忙躬身还礼,道:“不敢。王爷先时有言道,此番事故,全是受他牵累,但求简淇公子无恙,便是大幸。” 
  马铭远等人陪着郦简两人回到客栈。先时被点了穴道的李斌二人犹自软倒在店堂里,掌柜并几个夥计正围在那里掐人中,点艾灸,忙得不亦乐乎。郦琛忙上前去解了二人穴道,心想:“幸而这一次没得同上回那般鲁莽,伤了他们性命。否则赵暄那里也还罢了,牧谦却定然大不高兴。”当下取了银两出来,请店家整治酒席,给他两个赔罪压惊。一时酒足饭饱,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两人进了客房。简淇掩上房门,刚刚转过身来,郦琛便挨了过来,抬手去解他的领口。简淇躲闪了一下,终究抵不过郦琛坚决的拉扯,由得他将衣襟分开。却见一道细细的剑创划过锁骨,有四五寸长短,血痕鲜明。郦琛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好端端地,你怎会失落那坠子?”简淇笑道:“不到半分深,都不必包扎,连正经皮肉之伤也算不上。”郦琛不语,将那个坠子重穿了线,给他带上。简淇听得他呼吸短促急重,似乎在强自压抑,柔声安慰:“别怕,便是那些人不赶来,药神门下,这一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郦琛蓦地抬起头来,扳过他的脸,在他嘴唇上咬了下去。那一点咸腥滋味抵上舌尖,心头立时如同着火一般烧了起来。日间经历了那等激烈的情感,这时候卷土重来,如潮水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膛,几乎便有承受不住的恐惧。 
  郦琛将简淇一把按到了墙上,狂乱无章地吻着他,一面近乎粗暴地去扯他的衣服。——似乎唯有如此,方能将心中深重的后怕发泄一二。 
  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落在窗棂上,又慢慢地退了下去,将房中肢体纠缠的两个人留在暗里。郦琛将自己汗湿的额头抵在了对方肩膀,第一次觉得简淇的手指无法满足自己。他紧紧抱着简淇,心里火烧火燎,渴望着两个人身体真正的结合。 
  ……简淇费力地伸出手去,在地下一堆衣物里摸索半天,找到了那个小小的罐子。他的手指温润滑腻,然而一触到那一处所在,郦琛便不能自制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那侵入唤醒了所有痛楚的记忆,浑身便如弓弦般绷了起来。简淇停了下来,低头去寻他的嘴唇。唇上轻轻的压力,缓解了身体的紧张。 
  郦琛感到简淇的手指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了出去,跟着便觉得指间微微一凉,却是那个装油膏的罐子塞入了手心。 
  郦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时却不敢确信,一颗心跳得几欲炸裂开来。简淇等了半晌,不见对方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轻轻地道:“你来罢。” 
  郦琛翻身压住了那个修长柔韧的身体,欲望燃烧到了极致,全身都在隐隐作痛。他低下头去看着简淇,道:“可是……你会不会疼?”简淇的手指插入了他发间,几乎是唇贴着唇地向他道:“不会的。和你……怎样都不会疼。”他的声音那般温柔沉着,登时将郦琛的慌乱安抚了下去。 
  郦琛醒来的时候,见窗纸上微微青白,正是将昼未昼的时分。他半坐起来,先将身边那人的头扶到自己臂上,让他枕得舒服一些。 
  简淇的睡颜恬静秀美。郦琛凝视着他的脸,良久,不觉微笑起来,伸出手去,缓缓爱抚他的面颊。简淇被他的动作扰醒,转侧了一下。郦琛抱着他肩,轻轻地道:“还早呢,再睡一会罢。”但听得窗外雀鸟啁啾,清光慢慢地透了进来。 
   
   
   
  举火一焚 
   
  从滁州到湖州的这数百里,郦琛与简淇两人并辔徐行,在途非止一日。两情相悦之际,瞧来皆是一派春光骀荡之意,风物怡人,旖旎无限,几乎便盼这路一直走不到头才好。 
  这一日将近湖州,两人在一个小城里的客店落足,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身。吃过了饭,简淇便要去同店家会帐。郦琛道:“你且等一等。我方才看见街对面有一间书肆,我去看看便回。”说着走了出去。 
  自那一日听见程子墨与关不忧的对话,知道这维摩诘剑少了最后几招,郦琛便多了个心眼,每到大城镇中便去书坊流连一番。奈何问了许多家,大多竟是从未听说过这个本子。这时见这店门面不大,毫不起眼,心想小地方的书肆多半货贮有限,不过既是来了,总要问上一问。 
  其时店里无人,只一个夥计在那里忙碌,见来了主顾,忙上前来招呼。郦琛问道:“可有《毘摩罗诘经》?”那人瞠目不知以对,郦琛犹不死心,道:“便是竺法兰译的《维摩诘经》。”那夥计道:“《维摩诘经》有,乃是鸠摩罗什大师翻译的本子。公子要在家学佛,这部经是极好的。”郦琛摇头。门帘一动,一人从里屋走出,道:“公子要的,可是西晋竺叔兰所作的《毘摩罗诘经》么?”竺叔兰便是竺法兰的别名。郦琛听这人居然知道这书,甚出意料,忙道:“正是。” 
  出来这人便是书坊的老板,向郦琛打量了两眼,道:“竺叔兰的这部《毘摩罗诘经》自唐以来便几近失传。公子在坊间找这一部书,原是极难。”这一番言语郦琛早已经听过许多遍,也不特别失望,正要道谢离去,却听那老板续道:“……事有凑巧,上月有人拿了几部旧书来我这铺子里估价,其中便有这部《毘摩罗诘经》。我原要买他的,已经讲了半日价,谁想那人后来改了主意,又原样拿了回去。你要买这书,便自寻了他讲去,或者他肯卖与你,也未可知。”郦琛大喜,道:“那人家住何处,可否见告?”那老板道:“那书主人名叫许翰良,是个落第的秀才,在白马街东首第一家院子住着。拿书来问价的人是他家的小子,叫做许仲的。” 
  郦琛谢过了那老板,自向白马街寻来。走到了东首第一家,见院门半敞,两间房舍茅草苫顶,俱是破败不堪。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正在灶下生火做饭,一派烟熏火燎。郦琛抬手在那歪在一边的门板上敲了一敲,道:“这里可是许翰良许先生家?”那孩子抬头望了他一眼,道:“你找我爹爹甚么事?”语气甚是警惕。郦琛道:“我听说先生有一部《毘摩罗诘经》……”那孩子突地打断了他,大声道:“不是同杨老爷说过了么?我爹爹的书都不卖。” 
  郦琛诧异道:“你怎知我是要来买书的?那杨老爷是谁?”那孩子道:“你们一天一拨儿地上门作说客,烦是不烦?出去!出去!莫误了我做饭。”说着挥着烧火棍,便来撵人。郦琛退了几步,出了院门,心道:“听这孩子口气,那甚么杨老爷也是个要买他家藏书的人。”看了看破漏的屋顶,心想:“这家穷成这般,居然有这等孤本藏书。——可怎生想个法子,向他们买了过来?” 
  正自忖度,忽听得脚步声响,有十来个人向这里走来,中间更有几个差拨公人打扮的。他闪身躲在一边,见他们进了许家的院子。便听方才那孩子的声音“啊”了一声,道:“杨老爷,你又来啦。” 
  郦琛站在那破败的院门外,向里瞧去,见那被唤作“杨老爷”的是个胖胖乡绅模样的人,笑嘻嘻地道:“仲哥儿,叫你爹爹出来,我有话问他。”许仲道:“爹爹才不来和你说话。”跟着听见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道:“杨员外,你要问我甚么话?”众人听见这个声音,一齐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面有病容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人瘦得出奇,倚在门边,似乎风一吹便要倒。那杨员外笑道:“许秀才,我只再问你一句,你那些旧书,五十两银子卖我不卖?”那许秀才许翰良摇头道:“我早答了你几遍啦,我活着一日,一千两银子一本也不卖;死了也要带到棺材里去。你想要买了这些书去,早早死了心罢。”他说话时喉间嘶嘶有声,连咳带喘,只说了这几句话,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那杨员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前年欠下的我五十两银子,这便还来罢!”许翰良面现茫然之色,道:“我几时欠了你家银子?”杨员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契,扬了一扬,道:“白纸黑字,还想赖账不成?喏,这里写着日子,便是今天到期,银子在哪里?”向旁边那两个差拨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高声道:“许翰良,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还不出钱来,便拿了东西去准折。” 
  许翰良又惊又气,抚着胸口喘了一阵,只道:“青天白日,哪里有这样的事!”那十几人早一拥而上,翻箱倒柜,一面乱哄哄地叫道:“没有银子,这屋里可有甚么值钱东西?”许仲叫道:“不许你们动我家的物事!”冲上去挡在那些人面前,却哪里挡得了,眼见箱笼橱柜纷纷被人打开,又气又急,哇地哭了出来。许翰良道:“你们……还有天理王法么?” 
  郦琛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心道:“分明是这许家不肯卖书,那姓杨便勾结了这几个官丁来强夺——这些人根本便是强盗,哪里还同你讲天理王法?”也不出手,要看接下去怎样。 
  忽听许翰良大叫一声,扑在一口旧藤箱上,死死扳住箱盖不放,叫道:“要书,先要了我命去!”那杨员外笑嘻嘻地道:“许秀才这是说的哪里话?你的命咱们要来作甚?倒是这几部旧书,还能抵得几个钱。”几个人上去要开那箱子,那许翰良只不放手,争夺不下,一人上来便掰他手,喀地一声,竟将他手指生生扳断了一根。许翰良大叫一声,登时痛晕了过去。 
  许仲哭道:“爹爹!爹爹!都是我不好,不该拿了那书去书坊里……”握拳去敲那开箱子的人,只是人小力薄,被人大力一推,便跌在地下,又重重地踢了一脚。 
  众人七手八脚,将许翰良掀在一边,打开那口旧藤箱。那杨员外忙来看视,一面翻点,一面口里数道:“《称赞净土佛摄受经》一部,《阿弥陀鼓音声王陀罗尼经》一部,《毘摩罗诘经》三部……不错,不错,十一册书都在这里了。” 众人笑道:“恭喜老爷,此番回去,修行又好进益了。” 杨员外将那口旧藤箱牢牢护在怀里,笑道:“全劳两位节级大人帮忙。”一行人便向院门走来。 
  郦琛见他们出了门,那杨员外手捧藤箱走在头里,心道:“是时候啦。”上前一步,劈手揪住了那杨员外的衣襟,一指点在他“期门穴”上,轻轻巧巧,将那口藤箱夺了过来。那杨员外大惊失色,顾不得半身酸麻,高声叫道:“来人,他抢我书去了……”早有几人揎拳掳袖地过来,郦琛抽出长剑,划了个圈子,将那几人都迫了开去,笑道:“杨员外,你前天向我借了一千两金子,一千两银子,还不出银子,便拿了你这书来准折。” 
  那两名差拨叫道:“好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放肆!”抽出腰刀,一前一后砍将上来。郦琛哪里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左手抱了藤箱,右手持剑挺出。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两柄刀一齐跌落。原来他一剑分刺两人手腕,虽有先后之别,然而剑势奇快,两刀几乎便是同时落地。 
  那两人见势不好,顾不及拾起兵刃,转身跌跌撞撞地逃了开去。郦琛也不追赶,回身向那杨员外一干人扬起剑来,叫道:“还有谁要上来?”他剑上映着太阳光芒一闪,耀眼生花。众人如梦初醒,撒足便奔,顷刻间便逃得影踪不见。 
  郦琛见他们去远,便将那藤箱放在地下,打开了箱盖,一部书封皮上《毘摩罗诘经》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他心中怦怦直跳,找出了那第三卷书来一翻,果然比关不忧那部书多出了十来页,一时喜不自禁。 
  正要将书揣入怀中,忽听得背后风声,有甚么家伙照着他后脑敲了上来。郦琛向旁一让躲过,回头便见那孩子许仲手持了一根粗大的木柴,夹头夹脑地向自己打来,一面叫道:“放下了我爹爹的书!”郦琛眼疾手快,抓住了那棒头,一夺之下,许仲便把持不住,木柴脱手,自己合扑一交摔倒在地,口里兀自大叫:“不得好死的恶贼!……哎哟!哎哟!”郦琛道:“我帮你打退了强盗,你把这部书暂借与我几日,我抄录几页,便即还你。”许仲哪里肯信,道:“不许拿!你抢我爹爹的书,手生个疔疽,烂穿你手。”郦琛恼道:“你这小孩儿不晓得好歹,若不是我,那些人早把这些书都抢去了。”许仲道:“你同姓杨的明明是一夥儿的,强盗!狗贼!” 
  郦琛正要再说,突地院子里一人高声道:“……书呢?我的书呢?”声音极是惨厉,却是那先时晕去的许翰良醒了过来。许仲叫道:“爹爹!书在这里。”郦琛心想这事越延搁越是纠缠不清,当即拿了那部《毘摩罗诘经》第三卷,转身便走。许仲见状,急得大叫:“不许你走!把书放下!”爬起来便要追赶,心急慌忙,一个趔趄,又摔了一跤。 
  郦琛毫不理会,快步向前。刚刚走出几步,忽听得旁边一个声音道:“子坚,把书还了他。” 
  这声音清朗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之意。郦琛怔了一怔,抬头看到那人的脸,道:“牧谦,你……怎么来了?” 
  简淇道:“我去书坊找你不见,那老板说你到这里来买书。”他容色宁定,一双眼里却分明含了愠意,道:“卖主不愿意,那便算了罢。” 
  郦琛深知简淇的性子,这般说话,已然是心中不满到了极处。这时节许仲翻身爬起,跑到郦琛面前,伸手便来夺他手中的书。郦琛若当真防备,许仲哪里碰得到他一片衣角,然而看着简淇,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被他抓住了书本一角,用力回夺。郦琛一迟疑间,便由得他夺了过去。 
  许仲拿到了经书,只怕他又来抢夺,慌忙向那书箱跑了过去,一古脑儿抱起来便往院子里走。郦琛回过神来,快步跟上,道:“你别跑,我不抢你的便是。”进了院子,只见那许翰良坐在地下,面色青白,目光涣散,便似个拆了线的偶人一般。许仲将藤箱塞入他怀里,道:“爹爹,书都在,没教恶人拿去。”许翰良道:“好!好!”抱着那藤箱,似乎便回过一点神来,呆呆地将那十几本书都摸了一回,忽地站起身来,走到那烧得正旺的炉灶前,一抬手,便将一本书抛了进去,正是顶上面的那部《毘摩罗诘经》第三卷。 
  许仲惊得呆了,叫道:“爹!”许翰良恍若不闻,接连又抛了几本书进去。郦琛疾步上前,也顾不得烫,伸手进灶膛抓住了一根木柴,把柴堆猛地一抽,登时将火拨得小了,趁势把那几本书都掏了出来。 
  许翰良哈哈大笑,道:“都烧了去!烧得干干净净,谁也拿不到!”竟是大有疯癫之状。许仲抱着他身子,放声大哭。 
  郦琛在地下扑打几下,灭了火焰,将那部《毘摩罗诘经》拿到手里一瞧,不由得叫了一声苦。那部书头一个入了灶膛,其时火烧得正旺,一半成了灰,剩下的也是焦黑莫辨。他愣了片刻,将那书丢在地下,大步向外走去。 
   
   
   
  盈虚易舛 
   
  郦琛回到客栈,又过了许久,简淇方回。见郦琛坐在桌旁执笔,问道:“你在写信么?”郦琛头也不抬地道:“是。马铭远他们临去时,曾跟我说过同赵暄联络的法子。”提笔将最后一行字写完,道:“你怎地不问我信里写些甚么?”简淇沉默了一刻,道:“你写些甚么?”郦琛道:“我向他要那部《毘摩罗诘经》。想他那等身份,便是自己没有,要找起来一定也不为难。” 
  简淇欲言又止。郦琛望着他道:“你要说甚么,不必吞吞吐吐。”简淇叹道:“我原想说,他自己有这书也罢了。若是没有,以他的性子,定然派了人去民间搜夺抢掠。”郦琛道:“那又怎样?”将笔向旁一抛,把那张纸细细摺了起来。口里接下去道:“我本不想同他交深,可除此之外,又到哪里再弄这一部书去?寻个三年五载,纵使找到一部,人家却不肯卖,你又不许我去抢。” 
  简淇看着他,道:“你在生我气么?”郦琛摺好了信,靠在椅背上,身子后仰,向房梁看去,道:“我没生你气。我只懊悔怎么听了你的话,让那小孩儿又把书抢了回去!” 
  简淇忍了又忍,终于道:“我知道那书于你要紧,只是……这般行事,同强梁有甚么分别!”郦琛自与他相交以来,从未听过这般当面斥责,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道:“原来你也知道那书于我要紧!不错,这是强盗行径——我若练不成维摩诘剑,这辈子也报不了仇,做甚么君子!” 
  简淇道:“你为了报仇,难道便要甚么手段都使得?” 
  郦琛眼望着屋顶,道:“我要替爹爹和琬儿报仇,便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也做得,拿他一本书,又有甚么了不起?你也知这世上并没甚么公道天理,害死我家人的仇人,不是一个个都活得好端端地?又譬如这姓许的一家,若不是我,也早被旁人夺了那些书去,他们却又能找甚么人去诉冤?弱肉强食,本便如此。”其时天色渐昏,暗淡的光线落在他眼里,微微闪动着一点寒光。 
  简淇看着他的眼睛,道:“世间或许并没公道天理,然而我心中却有。” 
  郦琛笑道:“你是君子。天下如你这般存想的,未必便有几个。牧谦,我原来问过你一句话,到底做了君子,有甚么好处?你却也答不上来。” 
  简淇默然片刻,道:“你也说过,要做君子,本来便是不问好处的。——我也并非是求做甚么君子,所行诸事,但求心安而已。” 
  郦琛道:“嗯,我与你不同。我若要心安,便见不得我的仇人好好的。一日不能教这些人死得惨不堪言,一日不能真正快活。” 简淇不答,心道:“原来这些日子,你并不是真正的快活。”他本性不喜口舌之争,这一刻但觉心灰意懒,更不愿与郦琛辩驳,只默默地将床上的衣物叠了起来,收拢衣箱,道:“我身上一两银子也没有了。你去跟店家结账罢。”郦琛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道:“你便是爱作滥好人。——他们多半也不领你的情罢。”站起身来,将要走出房门的一刻,却回身来亲了亲简淇的脸颊,笑道:“你花钱这般厉害,总有一天,我要当真去做了强盗,好供得你花销。”简淇听他颠倒黑白,只是摇头苦笑。 
  两人收拾了行装,便即上路。不日到了湖州,先去关不忧、宁慕鹊处探视。关不忧在那夜郦琛来后,带了一家出城暂避,过得半月偃无声息,便又在城内寻了住处。琬儿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分外淘气可爱。郦琛在路上买了许多玩具吃食,这时候便一一拿出来逗她玩耍。 
  宁慕鹊一直远远地看着两人,过了片刻,忽地皱起眉头,道:“郦琛,你过来。”郦琛依言走近,宁慕鹊伸手便去搭他腕脉,过得一晌,又将手掌放到他头顶,以内力自“百会穴”透入,试他周身经脉。 
  简淇本来在一旁同关不忧说话,这时见宁慕鹊面色凝重,身不由己便走了过来。 
  宁慕鹊撤了手掌,向关不忧看去,道:“这小子在你那里,练的是甚么邪法?”关不忧大不以为然,道:“甚么邪不邪的,我教的是维摩诘剑,那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高明剑术。”宁慕鹊冷哼一声,道:“剑术高明,我是不懂。可上一次我为他搭脉时,察觉他任脉一系,隐隐然有气血不稳之象。我还道是为他中了雀舌草毒之故,今日看来,却又重了一分,分明是练了甚么奇怪功夫,同他血行不能相容。”简淇心下一凛,将手指搭在郦琛腕上,半晌,道:“子坚,你练剑之时,‘天突’,‘中脘’,‘日月’,这几处穴道上感觉如何?”郦琛道:“也没怎么。”想了一想,又道:“有几招……嗯,是反手提撩的剑式,我练到的时候,‘天突穴’上总像是有个小蚂蚁在爬。”此言一出,简淇与宁慕鹊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郦琛看着两人神情,不明所以。宁慕鹊摇了摇头,道:“小子,你要想多活几岁,这维摩诘剑便决不能再练。” 
  郦琛如遭雷殛,问道:“那是为了甚么?”语声发颤。简淇握住了他手,道:“子坚,这维摩诘剑所含剑意锋芒过盛,你……抵受不住。”宁慕鹊道:“上乘武功即使不练内力,一行一动也关乎气血盈运。这甚么鬼剑法恁般杀气深重,煎熬形气,刻削天和,必来反噬自身。若是身子壮健的少年也罢了,你本来便伤得七死八活,十成精血只余了三四成,苟延残喘,哪里还经得住这等凌厉煞气。”说着便向关不忧怒目而视。关不忧讪讪地道:“我原也说过这剑法不好……”被妻子目光一逼,却不敢说下去。 
  郦琛心中如浸冰雪,想自己好不容易练得了武功,报仇之事方自看到一点希望,却怎甘心就此废弃?咬了咬牙,道:“若是练下去,那又如何?”宁慕鹊斜眼向他看去,道:“你光要武功,不要性命么?你‘天突穴’上现下只是如蚁爬行,三五年后便会若万针攒刺,愈来愈烈,不出十年,便会每日正午与子夜两时发作,痛得你死去活来。到得三十岁上,便可以去买棺材了。”郦琛脸色发白,道:“嗯,原来如此。” 
  简淇忽道:“若以‘十方理气丹’加‘紫芝散’……”宁慕鹊不待他说完,便竖起眉来,道:“你要拿那些好药来派这等用处,倒不如直接塞老鼠洞去!人家罹病受伤,是为不得已,这小子却是好端端地自己作死——天下不会半点武功的人尽有皆是,偏他一个不成?他身子不济还要强练,怪得谁来!” 
  简淇见郦琛神色惨然,拉起了他手,道:“咱们先回去罢。我定会想出法子来,让你能接着练剑。”琬儿见他两个要走,便扑来搂着简淇的腿,要他再三作保,第二日来带她上山玩耍,方始肯放。 
  两人回到鉴日湖边的竹屋。郦琛忽道:“我前日里说天道不公,这不是有了证见?为甚么我练一套剑法,便横生枝节,总也不成;郑晔那恶贼,偏生武功那般高强,连子午内经的功夫也被他练了去!”简淇听他言语中满腔愤激,安慰道:“也不会全没有办法。以药物疗补,当可以将剑法带来的戾气化解一些。”将手指又搭上了他腕脉,默默思忖疗治之法。郦琛恍若未觉,自顾出神,室内一时沉寂下来。 
  过得良久,简淇放下了郦琛手腕,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药方。写不了几行,便涂改一回。郦琛只看他神色,也知他为难之极,道:“你想不出甚么好法子,是不是?”简淇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尽力而为。”郦琛低下头去,瞧着自己的一双手,忽地冷笑了一声,道:“横竖要到发作,还有几年,总之要他们死在我前头便是。” 
  简淇听了这一句话,如遭重击,头脑中一时空白一片。及至明白过来,刹那间有如万箭穿心,手中的笔颤了两颤,啪地一声,落到了桌上。 
  郦琛抬起眼来,看着他,道:“牧谦,可是,我当真是舍不得你。” 
  他伸出手去,似乎想去触碰简淇脸颊。简淇蓦地站起身来,将他的手挡了开去,大步走到一边,扶住了墙,忍不住微微弯下腰来。 
  过了一刻,简淇渐渐平定下来。定一定神,便去开自己的药箱,灯火下只见自己的手不住发颤,只得强自按捺。 
  郦琛看着他手中灰沉沉珠子也似的东西,问道:“这是甚么?” 
  简淇声音有些沙哑,道:“西域‘辛月葵’开花之时,花叶皆含剧毒,人畜误食,便有性命之忧。这是焙炼提纯出的药粉,更是厉害,只消吸入一丝半点,便活不过三日。”他将那几颗珠子放在桌上,拈起一颗,道:“捏破外壳,毒粉便即散出。你内力不足,若是当面对敌时用,须十分小心。这毒虽是有解,然而取自‘辛月葵’的根茎,中原原是从无这一种药草,焙炼之法更无旁人知晓,也算得是独门的剧毒。” 
  郦琛听他说得从容,然而语调中别有一种惨痛的意味,令人怦然心惊,愣了一愣,道:“你门里规定,不是不能……”简淇疲乏地摇了摇手,道:“我师父那里,自有我去交待。”将头埋在了自己手掌中,过得片刻,道:“子坚,我给了你这药,你须得答允我,只能用在你那两个仇人身上,不得伤及了旁人。”郦琛道:“我答允你,如若不然,教我……”简淇截断了他,道:“你别起誓。我信得过你。” 
  郦琛从身后抱住了他,将头搁在他肩上,良久,低低地道:“牧谦,不用等多久,我便会去报仇。然后这辈子再也不碰剑。——定然还可以活上很多年,和你在一起。”简淇心中一痛,转过身来,两人默默相拥,吻在一处。 
   
   
   
  死生契阔 
   
  第二日天色晴明,简淇便依约去湖州城里接琬儿出来玩耍。郦琛自在后山练了一回剑,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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