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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王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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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给我参谋一下平陈之策。”至此,高颎转为正色道,“虽然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但我依旧有些不放心。虽然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但……”
“哈哈,高玄昭也有心神不定之时啊!”薛道衡仰天一笑,随即用十分坚定的口气说道,“依我之见,我军必胜,逆陈必灭!”
“这么有把握?”高颎面色凝重,说道,“军国大事,儿戏不得!”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若还不能克敌制胜,除非我们自己退兵回长安去!”薛道衡眼中闪着雪亮的光芒,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玄卿可否详述一二,开我茅塞。”
“无酒助兴,说起来也难啊。”
“你这家伙,真是拿你没办法。”看道衡满眼的狡狯之色,高颎也只能苦笑着让步了。
美酒落肚,薛道衡发出满意地叹息,却又引来高颎的迭声追问,于是方投杯于案,侃侃而谈起来:“自古凡论大事成败者,必先以理推之。理通,则无事不可为。我观平陈,有四必克之理!”
“这些,我都省得,你且拣那紧要‘四必克’说来听听。”高颎催促道。
“别忙,待我再饮一杯,则锦心绣口,妙算神机,无往不利呢!”说着,道衡又满斟一杯,啧啧品尝着,全不顾高颎的焦急催逼。直到将酒完全送下腹中,这次慢条斯理地说道,“天下九州,载于《禹贡》,本为王者封域。实是中国一体。当后汉之末,社稷凌悌,孙权兄弟遂窃吴越以成王霸之业,直到晋武授命,方才归附。惜晋祚不永,五胡交侵,乃至永嘉南渡,重此分割。南北离析,战乱频仍,迄今垂三百年矣!然否终斯泰,天道之恒也,故分久必合,亦为常世应有之意。昔闻郭璞云,‘江东偏王三百年,还与中国合’,于今曲指算来,岂非届满之日?故从天道而论,乃一必克!”
“那其二呢?”道衡的话,令高颎陷入了深思之中,他在心中反复寻思着,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便急于追问后话了。
“那便又是下一杯酒的事情啦。”这次,道衡把酒杯直伸到高颎的面前,示意要他来斟酒。高颎也不犹豫,立刻亲手给他斟满一杯,看着他又一次品着,静静等候着下文。
“古人道,‘有德者昌,失德者亡’。自古兴废之道,便在一个德字。今上克承大宝以来,勤简修德,爱民如子,实为除旧布新,继往开来的一代明主!陈叔宝何人,膏粱子弟,骄奢淫逸,耽于酒色,残民以逞。至使朝政凌悌,民不聊生,内外离心,人神共愤,吾皇以有道伐无道,实为上合天意,下顺黎庶,此二必克也!”
话说至此,道衡意兴横飞,也不需高颎催促,径自款款道来:“国之兴亡,首在用人。观彼陈之公卿内用事之人,实无社稷之臣,却有小人用事。施文庆者,弄臣尔。尚书令江总唯事诗酒,本非经略之才。萧摩诃勇则有余,谋而不足;任蛮奴虽有决断,又不得见信,无所施其技。此三必克!”
“那么四必克是什么呢?”高颎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说道。
“综上所述,我有道之大国,彼无道之小国。量其甲兵,不过十万。且看长江之防,东西数千里,若分兵以防,则势悬力孤,受我各个击破。若聚而守之,又难免捉襟见肘,顾此失彼。此四必克!此番正是席卷江南,一鼓而破的大好时机,又何必犹豫不决呢?”
“好!”高颎击节而起,“好一个席卷江南!玄卿之言,鞭辟入里,论事精当,足见高明!本以才学相期许,想不到谋略竟然也是如此了得!听君一席话,我心豁然开朗啊!”
“嘿嘿!如此好局,实在是便宜了加官!”
蒙高颎一赞,薛道衡顿时酒意上涌,言谈立刻又变得犴介起来。然则,这些话也确实引起了高颎的共鸣。平心而论,他也希望由太子出任平陈大元帅。毕竟,太子为国之储君,如果不能及早树立高于其他兄弟的威信,势必遭到轻视。如果几位弟弟的功名都远在兄长之上,亦难保他们不生夺嫡之心。尤其是晋王,一旦平陈凯旋,功名必至极盛,纵容其本人无意夺嫡,只怕有那欲攀龙附凤之人从中播弄,则后事难知。今上虽然正在春秋隆盛之年,但终究会衰老,斯时骨肉相残,宫帷惨变,祸起萧墙,即使是皇帝本人亦难保有不测之虞。这些念头,他平时只能藏在心间,轻易不敢动念,今日被薛道衡一语勾起,顿时如流星闪电般划过心间,虽然仅仅是瞬间的闪念,仍旧使他全身冷汗淋漓。
“昭玄公,身子有何不预吗?”
薛道衡见高颎脸色大变,却不知自己是那始作俑者。高颎自知失态,连忙强打精神,向他微微摆了摆手道:“不碍的,大概是近日来操劳了些,一时有些头晕。歇歇便好。”
“昭玄公为国操劳,多少军务都在你的手中变得井井有条,却都被一众阿谀小人捧作加官的筹略,真是代人为裳!可恨那加官竟敢贪天之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薛道衡怒气复生,勃然而起,“待我去痛斥他们,为昭玄公讨个公道!”
高颎连忙伸手拉住他,劝道:“都是国家事,何分彼此!”
他这样说着,心中却在思忖着待平陈之后,如何设法裁抑晋王,使之难生觊觎储君的非分之想,将一场未来可能发生的动摇国本的轩然大波消弥于无形之中。
“将作大匠宇文大人求见!”
门外传来家人高翔的通报声,打断了高颎的思绪。
“在宇文安乐面前不要多言!”
高颎安抚了薛道衡,然后正了正衣冠,使起伏不定的心绪归于平稳,这才对帐外朗声说了个“请”字。
第二十一章 夜 渡(4)
对宇文恺,高颎并不陌生。官拜将作大匠的他,字安乐,时年三十有四。
如果说,隋最强的智者是高颎的话,那最好的工程师就是宇文恺了。虽然他和宇文述是同姓,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的门第出身要比宇文述高贵许多,是正统的北周皇亲。
宇文恺的祖父和父亲在西魏和北周俱至显爵,兄长宇文忻随北周武帝平北齐之战中屡建功勋,官至柱国高位,是当时极具权势的有力武将,后来支持文帝篡周。因父兄的战功,宇文恺在三岁的时候就得到了双泉伯的爵位,七岁进平安郡公,可谓手捧金饭碗而诞的福童,时人称其为“名父公子”。
“少有器局,好学深思,而尤多技艺!”
这是民国年间编著的汇集中国古代建筑师生平传略《哲匠录》的讲评: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出息,好学勤思,多才多艺!
虽然出身将门,宇文恺却不象兄长们那样盘弓卧马,喜好武艺,反而对学问有着非同寻常的亲近,尤其醉心于古代的建筑工程技术,时常按照书上的记载亲自动手制作,且能举一反三,在前人基础上有所发明创造,年纪轻轻就成为与窦炽、樊书略等当时著名营建师相提并论的人物。
然而,当北周被隋所取代,宇文恺的命运也随着旧王朝的陨落而急转直下,险些死于文帝对旧朝皇亲的大清洗,幸好文帝及时想起他是拥戴功臣宇文忻的兄弟,这下旨赦免。据说当赦免的圣旨发出的时候,宇文恺已经被推上了法场,演出了刀下留人的惊险情节。
宇文恺的人生转机出现在六年之前,即开皇二年。当时隋文帝决定废弃狭小简陋,地势低洼,饮水与交通俱不方便的北周长安旧都,在附近选择高阜的龙首原为新址,修建一座恢宏壮丽的新都大兴城。同时,关于迁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据说是隋文帝做了个大水淹没国都的恶梦,认为是不吉利的兆头。这些理由来自记载了隋朝全部历史的《隋书》、著名的通史《资治通鉴》以及百科全书性质的《册府元龟》、《玉海》等等古代著作。虽然莫衷一是,但从中可以看出文帝不甘墨守成规,锐意创新的强大决心。
文帝看重宇文恺的营建才具,任命他为营新都副监,协助时任总监的高颎、虞庆则二位宰相兴建新都。在《太平御览》这本古书的记载来看,高颎因为政务繁忙,虽然总领其事,但真正负责“创制规模”等具体工程设计施工的正是宇文恺本人。那么,宇文恺的工作进行的怎样呢?只要从发生在后世唐朝的一件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事件记载于《唐两京坊考》一书中,说的是唐高宗的女儿太平公主出嫁,按照规矩必须在主管长安城事务的县衙内摆设酒筵。有人提出,县衙过于狭窄,与盛典不相宜,应该拆毁重建。事情上报到高宗面前,得到的回答是:这是出自宇文恺的杰作,不能随便毁掉。由此可见,即使在事隔数十年后,宇文恺的技艺依然倍受推崇,他留下的长安城仍旧被奉为经典。
新都大兴,是隋文帝在位期间所兴建的最为豪华的工程。按理说,崇尚简朴的他,应该不会支持这样的靡费,其中还不止一次下旨要求承办官员们注意节简,毋需铺张。但是,宇文恺却完全充耳不闻,继续不断花费着国家的金钱,来满足他的创造欲望和灵感。在他看来,这座新城市不属于包括皇帝在内的任何人,完全是他尽情发挥才华的个人空间。
“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不知违背陛下的命令会受到何种处罚吗?”
面对旁人的诽难,宇文恺不以为然地答道:“陛下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看着吧,所有人都会倾倒在我的技艺面前!这是千载难逢的功名,只有傻瓜才会放弃!”
在得知此言后,高颎立刻赶到现场去制止。但是,正如宇文恺所料到的那样,就连这位贤明的宰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着迷于眼前精巧玲珑又不失大气磅礴的城市雏型,即使明知规模已经远远超越了皇帝的命令,可是既然已经建成,又不便也不忍就此毁弃。于是,他只能向文帝汇报,请求圣裁。
受到惊动的隋文帝感觉事态严重,于是亲自命驾来到现场,但也和高颎一样被壮丽的景观所眩惑,在连连叹息了几声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返回了。后来,新都落成的时候,参与工程者都得到了文帝的嘉奖。
“现在没话说了吧?”看着同僚们如释重负的表情,宇文恺得意洋洋地笑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喜欢华丽事物的人,只有释放了人类心中的这种欲望,我们的技艺才有存在的价值啊!”
当时在场的高颎虽然认可了宇文恺的见地,但微妙的不快感亦随之由然而生,结果就产生了怀疑他是否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存在着某种蔑视之感。同时,他也不能不警惕于好不容易煞住奢华风气凭借宇文恺的才艺而再度抬头。但,宇文恺确实是当时最伟大的工程师,不仅有着出色的建筑才能,在水利方面也十分精通,因而在后来商议开凿从渭河到黄河之间的运河,后来被称为广通渠的工程时,他还是推荐由宇文恺出任工程总监,而此人完成的出色程度也完全没有辜负高颎的期许。只是,无论怎样,高颎对这个人的态度都是十分谨慎,甚至有所防范的。
在形式上的参礼之后,宇文恺向高颎和薛道衡告知了来访的目的。原来,自从永嘉之乱导致西晋灭亡后,从汉代流传下来的象征天子治世的“明堂”制度就在北方宣告废绝。而这种建筑由于其庄严神圣的权威,有着属于自身的独特构造,不能随意创制。因此,对于渴望成为中华帝国唯一帝王的隋文帝而言,必须通过建立明堂向天下召示自己的正统地位,这个任务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宇文恺的肩头。而根据种种迹象表明,现在的南陈显然还保留着明堂的实物,业已博览群书,有所定见的宇文恺当然要求随南征大军一起进入建康,亲自观瞻考察一番,做为日后在大兴国都内重建此神圣之地的依据。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甑山公就请随军共同进发吧。”
甑山县公是宇文恺的爵位,这是他奉旨修建隋朝太庙而得到的封赏。这个人的每次升迁,都是因工程而取得,于是更加热衷于在新工程上取得超乎寻常的建树。从他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建成了令后世叹为观止的新都的这件事情来看,除了过人的技艺之外,只怕还必须配合以残忍无情的监工手段。这,也是构成了高颎对其侧目的原因。
虽然明知这是关乎国家大体的要紧事,但是出于对宇文恺本人的憎恶,高颎的口调依旧不太热心。然则,说归说,做归做,高颎还是立刻派高翔去传达一道“务必保护陈人宫阙”的命令做为回应。
以宇文恺的聪明,自然看得出高颎对自己的冷淡。由于高颎的态度,薛道衡也同样有些带答不理。如此一来,帐篷内的气氛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如果二位没有什么见教的话,下官就告退了。”
高、薛二人正巴不得就此摆脱他,于是异口同声地说着“送客”。及至走到帐篷门口,宇文恺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有件事情差点忘记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向高颎,“这是苏相命下官带给高相的。”
“哦,是苏无畏呀?”
苏无畏正是与高颎并列于“四贵”之中的内政奇才苏威的表字。如果说高颎的智慧多半有些天授的成分,那么苏威的民政长才则颇有家学渊源的味道。谈及苏威就不能不顺便说说他的父亲苏绰。
苏绰,字令绰,出生于长安附近的武功郡,是一位历经西魏、北周两个朝代的宰相。他之所以能够在皇朝帝位频繁更迭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宰相之位岿然不动,这完全得益于他那天才民政家的能力。西魏权臣宇文泰之所以能够凭借关中之地对抗据有大部分北方领土的枭雄高欢,与苏绰制订的《六条诏书》所创立的内政制度是密不可分的。同样,北周武帝能够发动大军,一举扫平宿敌北齐,统一北方,也完全依托于苏绰那高明的理财手段和严格的户籍制度之上。在高颎将其引见于文帝后,这些家传的才具也就随之被带到了新王朝。
苏绰死去的时候,苏威的年纪尚幼,受到北周皇族宇文氏的二代当家人宇文护的青睐,将他招赘为婿。如果是平常人,肯定会兴奋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苏威本人确实也失眠了,却并非因为得以攀龙附凤而欣喜若狂。在他看来,宇文家族的当家人居然不是皇帝,长此以往,势必造成皇帝和宇文护之间为争权而发生冲突。自古当政的权臣,不是自己篡位,就是最终被皇帝消灭,宇文护虽然先后废黜了两位不听话的皇帝,权势达到极点,但朝野之间对其深恶痛绝者不在少数。新帝隐而不发,表面上对宇文护百依百顺,安知不是在韬光养晦呢?如果宇文护骤然倾灭,届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祸及自身,则大为不妙。想到这些,苏威便悄然逃出长安,隐居深山。时隔不久,宇文护果然被皇帝除掉,这位皇帝就是大有作为的北周武帝。苏威本人也因此博得了深谋远虑的名声。
此后不久,他被高颎所发掘,推荐给当时还未篡周的文帝,而他最终出仕于隋,其间还有一番波折,却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展现了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他追随杨坚不久后,发现这位国丈大人正在积极准备篡位,立刻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政治漩涡之中。于是,他故技重施,再次逃回山中隐居。高颎提出把人追回来,文帝也不以为意,淡然说,“这个人不想帮忙,就先放着吧”。等到正式登基后,一纸敕书拜苏威为太子太保,又追封其父苏绰为公爵,由苏威承袭。通过这样一个巧妙的方式,使得苏威既保全了前朝遗臣的面子,又得到了相当的实惠,如果再不遵命,就是故意和新王朝为敌了。文帝看透了苏威只是一个懦弱胆怯之人,必不敢抗命,但知其才具过人,得而用之,必为栋梁。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非常准确的判断,更是十分高明的御下用人之道。
现在,苏威的职务是纳言兼民部尚书,属于分管民政的宰相,是隋朝中枢内的重臣。苏威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变其父苏绰订立的内政诸法度。苏绰在日,就经常为自己为政过苛而叹息不已,然而其时正当对高氏北齐全力角逐之中,重敛财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于是他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儿子的身上。苏威没有忘记父亲的话,在文帝和高颎的支持与配合之下大刀阔斧地进行赋税和法律的改革,实践其父苏绰“轻徭薄赋、宽刑缓罚”的梦想。
“草鱼的信上都写些什么?”待宇文恺离去后,薛道衡才发问。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公事而已。”
高颎随便看了两眼,就把信折起来收入怀中,向道衡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然则,这封信内的某一段话还是令他吃惊非小。
这却不是苏威的手迹,而是皇后独孤氏的亲笔。内容大意是说:“平陈之后,必须立斩妖妃张丽华等女子,陈宫一切女子,均就地处置,不得带一人入京。”
这又是一件棘手之事啊!如果单纯解释为皇后那一颗深刻的忌妒心,倒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联系到苏威提及的太子又纳了名叫云昭训的新宠并已使之怀孕,推算受孕期又在其纳宠之前的消息后,这之中的意味却又大不相同了。
从皇后那狂乱的笔迹判断,显然是在愤怒中书写下来的。至于愤怒的源泉,则十分清楚地指向了太子!如果自己身在京中,还可从中代为周旋、转宥。如今悬师在外,纵然有心,亦属无力。苏威胆小怕事,原非诤谏之臣,根本无从指望。
“太子殿下啊,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呢?难道你真的看不见身边四伏的危机吗?”
一丝鞭长莫及的无力感袭击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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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金陵王气黯然销(1)
那时被称为建康的城市,也有着诸如建业、秣陵、金陵和石头城的别称,在后世则被称为南京。在当时,这座城市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自三国之中的吴国以来,其间历经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以及被宋所灭之南唐,则有近七百年的时间是做为一国之都城而存在,但较为有趣的是,这些国家都没有统一中国的可能。所以在人们的印象之中,建康只能成为王者的基石,却无法造就帝都的伟业。
但是,这些南方的王者们虽然在政治上难有建树,却对文化的发展贡献良多。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阕诗句可谓述尽了建康城中盛极一时的繁荣景象。其实,南朝又何止留下了五百座佛寺呢?即使再翻上一倍,也不算夸张。因此,将其称为宗教之城,也是当之无愧的。而那些笼罩于层层烟雨之内的楼台间,历代南方文人所留下的华美诗章,也足以为城市留下诗歌之城的美誉。
近邻长江的地理优势,使得那些来自海上的商船可以毫无窒碍地驶入城壁之外的港口中,林立的帆樯铺陈出去,几乎遮蔽了半个江面,北至高丽,南及天竺的各种珍奇货品被源源不断地输入这座城市,在沿着运河流向帝国的四面八方。根据史书的统计,与宋朝建立海外贸易关系的国家有近八十个。在考虑到航海的凶险后,这个数字的惊人程度也就可以想象了。
恰似一头华丽的神兽,在吞入大量货物的同时,做为工业城市的建康也在不停地倾吐着自己的特产。在众多特产中,丝织物是最具代表性的一种。细腻的做工和生动的图案交相辉映,使之完全超越了“物”的概念,一举升华至艺术的层面。除此之外,陶瓷、造纸、舟船、印刷、首饰、木器、成药等等产业也有着水准以上的表现。可以说,整个东亚乃至欧洲都在使用着建康工场所制造的产品。
在昌盛的贸易对城市所产生一系列连锁与拓展反应之中,游乐业自然是首当其冲。如果说建康是江南繁华的代表,那么横搪这个地方就是整个建康繁华的精粹所在了。从南北朝时代起,这里的歌舞就从来没有休止的时候,无论白昼还是夜晚,总会看到盛装女子的婀娜身姿,听到丝竹管弦的低吟浅唱。从妓女到娈童,始终保持着万名以上的数量。这对于一座户口百万的城市而言,是相当必要的存在。
或许正是受到这种空前娱乐的氛围所影响,自南朝兴起伊始,几乎每个朝代都有一个或几个皇帝陷入疯狂享乐的怪圈之中,就象被控制的牵线木偶般疯狂起舞,直至粉身碎骨之日。皇帝本身就是受世人所贡奉的天下人,有着竭尽优渥的生活环境和无与伦比的权力威势。按理说,人生至此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欲求不满的,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总会有一些充满“天才”玩乐思想的皇帝试图突破享受的界限,绞尽脑汁寻求更加“新颖别致”的刺激,甚至不惜因此得罪全体臣民,却从未意识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那些被他肆意践踏的“低贱的人”。于是,历史学家们给这种皇帝单独规类并命名为“昏君”,其意思大约是讽刺他们是“玩混了头的君主”吧。
如果开列一个南朝昏君的名单,除了刘宋的前废帝、南齐的东昏侯之外,在后世被称为陈后主的陈叔宝也会名列其上。
仿佛是冥冥之中赋予的定数一般,陈叔宝在开皇三年初次看到隋文帝的画像时,顿时面如死灰,然后就在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尖叫“朕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之后掩面而逃了。
但是,待他回到后宫的时候,看见爱妃张丽华那一头光可鉴人,几垂于地的青丝,心境立刻又转阴为晴。
这位张贵妃出身于以织席贩履为业的市井民家,只因天生丽质,选入掖庭。初时,不过是个洒扫庭锄的杂役宫女,合该天缘有份,不及年余,竟于无意间得沐天颜。陈叔宝也是尝尽阳春白雪的贵妇,突然遇到这等下里巴人的气息,便觉别有一番清新风致,几番重帘缱绢,数度床第缠绵之下,更生发出许多难分难舍的情愫。加之这位贵妇娘娘虽然粗鄙泼辣,却颇为知情识趣,更想出许多奇巧花样,对陈叔宝百般笼络,将个纤弱脂粉的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乘着宠妃为他备下的娱乐香车,毫无拘束地冲向纸醉金迷的不归路。
学前朝梁武帝自卖佛寺为奴是一种游戏,将民间女巫招入宫廷祭祀淫神是一种玩具;将张贵妇抱于膝上,一直笑看嬖臣与女巫鬼混的叔宝,对于规劝他防备隋朝的进言只是无关痛痒地回答道:
“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趣之极啊。过去齐人三犯,周人两至,无不铩羽而归!正是天命所归,北贼焉能奈朕何?”
“真是危言耸听啊!本朝有长江天堑,北贼岂能插翅飞渡?”
“身为真命天子的陛下,难道连一点娱乐都要受到你们的指手画脚吗?”
以都官尚书孔范、湘州刺史施文庆、中书舍人沈客卿为首的近臣们立刻跟着叫嚣起来。
遗憾的是,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谁同意这种论调。更可悲的是,敢于反驳的人,很快都在朝廷内失去了踪影。
“既然你们都喜欢与陛下过不去,那么陛下也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坐陈叔宝怀中的张丽华用冷漠的口调发布了这样的训令。此刻,她终于露出了以艳情左右政情的真面目!在她的蛊惑下,市井无赖登堂执笏,与忠直之臣易位而居;朝廷诏命不预中书,自掖庭椒房直达有司!
“朝廷是贵妇娘娘说了算!”
很快,这样的认知遍及朝野。从国家枢要到舆情物议,都被这位来自民间的小女子尽握掌中。然则,她并不以此为满足。对于今后的大势,没有谁比她看得再清楚的,自己的年龄已经迫近三十大关,至多不出三年五载,色衰宠移的命运必然降临在自己的头上,现在备受冷落的沈皇后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届时,皇帝必然移情于其他更加年轻貌美的女子。不要说那位现在已与自己地位相当的孔贵妃,即使如王、李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也难保不会爬到自己的头上来。虽然平时也曾刻意笼络过这些人,但她更深切得了解到后宫争宠之事恰似一个尔虞我诈的漩涡,其中之凶险绝不逊于官场争斗和战场争锋,一招不慎,就困难将所有既得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输个精光。走到目前这一步的她真是输不起。一旦想到这些,她就会不寒而栗,每每中夜就会被恶梦所惊醒,全身冷汗淋漓,魂不附体!
“必须趁现在大权在握之际,把深儿推上太子的宝座!”
深儿是张丽华的亲生儿子,现在的爵位是始安王,此外还兼着扬州刺史和军师将军这两个职务。不过,无论官职做到多大,总不及备位储君的太子更加稳固。这样,即使现在的皇帝归了天,自己也能“母以子贵”,做个堂皇的太后,照样可以玩弄权柄,永享富贵。
另外,这样也可以间接打击一下沈皇后,因为现在的太子胤虽非其亲生,却由于生母孙姬亡于生产之后,自幼在皇后的抚养下长大,关系亲若犹子。
一想到那位沈皇后,张丽华不知怎地就会从心底里生出种种嫉恨之意。按理说,自己现在早已不必在乎一个失宠的皇后,可是一旦看到她那显系名门出身的高贵姿态和端庄仪表,依然自惭形秽。
沈皇后,名鹜华,是陈之开国皇帝陈武帝的外孙女。门第既高,性且良顺,深得内外敬重,故而失宠多时,国母的位置却依旧无人敢于轻侮。张丽华新进之际,也也深明“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道,用了些笼络的权术。可皇后觉察到她的叵测用心,遂不假辞色,双方由此结下了一番深仇。现在时机成熟,张丽华自然没有手软的道理。在她的暗中授意之下,立刻有以孔范为首的数十近臣开始在皇帝面前谗害太子,构陷是非,加之张丽华联络同样对皇后怀有不满的孔贵妃一起劲吹枕边之风,使得耳软心活的陈后主对太子渐生疑虑。然而,至此还未足以使之做出废立的定义,直到祯明二年——也就是开皇八年的五月份,以沈皇后与后主的一次公开冲突为导火索,终于波及了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
那件事情的起因源自太子对皇后的一番诉苦。这位善良的女性可以对自身独守空房的境遇安之若素,但对于国政的糜烂颓唐和太子的忧谗畏讥却坚决不能容忍。于是,她立刻派人去请皇帝。被从游乐气氛中拖出来的后主耐了一肚子不满来到皇后处,只坐了一刻钟就再也听不进皇后的言词,随即口占一首戏噱诗道: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皇后本人也是越说越生气,就立刻回敬了四句: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情知不肯往,教遣若为留。
“竟敢如此取笑于朕,朕便叫你一辈子也笑不出!”
后主恼火起来,立刻当着皇后的面下令废了陈胤的太子位,改立始安王深。此时,距离隋军渡江还有七个月。
第二十三章 金陵王气黯然销(2)
正月初二的晌午,浓雾还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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