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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展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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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呢……”茉莉看着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和那些闺阁千金比起来显得粗糙的手,却被他当成宝贝一样捧着,还那般温柔的……亲吻。茉莉觉得,自己周围浮动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初春的白梨花蕊红桃嫩瓣十蒸十酿做成的酒。这酒真是甜啊,一丝丝的甜味随着喃喃的、柔柔的话沁到她脑子里、身体里、心里、让她整个人都醉起来。
茉莉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答应了什么,可仔细想又不记得了。她看见曦展到庭院里摘下一朵海棠花儿,给她簪在发髻边,又在她腰间的丝绦上打了个丁香结子,把那黑底红凤金乌的荷包给她系上。
一阵微风吹过来,满树的红白海棠簌簌而落,美不胜收,旁边芭蕉绿蜡翻卷,流光溢彩。茉莉看着这满院美景,靠在围栏红柱上,只觉得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茉莉迷迷蹬蹬的回到家中,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做梦一般。腰间系的黑底绣凤凰捧日荷包沉甸甸的挂着,提醒她今天的一切都无比真实。茉莉,她也只是一个刚要满二十的小姑娘,纵然自小独立坚强,可是又有哪个少女不梦想着,能有一个如曦展这般的情人,能嫁一个曦展这样的夫婿?
她在榻边坐了一会子,握着那个荷包,心跳如擂鼓。慢慢镇定下来,把那个荷包从腰间的丁香结子上解下来,还用青布包了,塞在枕下。想起曦展与她系上时的旖旎光景,不由秀容通红。这个荷包绣的如此精致,比起进上的绣工也是毫不逊色了。红凤代表的是凤氏家族的姓氏,金乌代表了“曦”字排行,用黑底因为他是男丁,所以用沉黝的颜色。这想必是他贴身之物,她平日要照料花儿、卖花为生,给人看见带着这样的荷包,又怎么是好?何况,她冷静下来想一想,这感情……远远不到那一步。
茉莉整一整衣裳,站起身,今儿迟一迟,还要往添香院去一趟,芳韵姐姐昨儿特别要人来关照说,今天送几枝好的花儿去,只怕是又有贵客来了。她到花田里剪下几枝碧桃,几枝早樱,持着往添香院去。
因为是白日,添香院后门上的小厮都睡去了,只留下一两个轮班。她走进去,芳韵住的院落离后门近,一向都有些婆子丫头在看门的,怎么今天都没有人呢?茉莉有些疑惑,她和芳韵交好,直接上了二楼。雕花门外守着一个小丫头,正是她见过的那一个。茉莉走近,依稀竟听得里面有男人声,她大惊,添香院的规矩她知道一二,白日是不许见客人的,冯嬷嬷虽然对姑娘们好,但规矩极严,芳韵房里的却是谁?她正欲出声,那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已经看见她,急忙摇了摇手。
“青芜,怎么了?有人来么?”门内传来芳韵紧张但低低的声音。
“姑娘,不打紧的,沈姑娘送花儿来。”那小丫头青芜也低声回说。
“哦,”芳韵似乎松了一口气:“带沈姑娘到隔壁房里。”
青芜应了一声,带茉莉到隔壁房里说:“沈姑娘,请等一会儿,我们姑娘就来。”
“青芜!”茉莉叫住她,有些忐忑:“芳韵姐姐她……”她自懂事以来,随父母居住在僻静处,朋友着实不多,除了傅松,就是芳韵了。芳韵一向待她好,如同亲姊一般,她有些担心,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不由问了出来。
“沈姑娘只问我们姑娘就知道了。姑娘本来就打算,今日跟沈姑娘说的,姑娘说,院中姐妹嬷嬷虽然好,但都没有像姑娘这样知心的,这事儿也就跟姑娘说。”青芜福了福身,给她倒茶,退了出去。
茉莉坐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心中惊疑不定。
过了一会子,茉莉听见隔壁有开门声和脚步声,又听见芳韵低声吩咐青芜,想必是那人走了。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芳韵推门进来,俏脸上有着迷人的红晕,眼含羞涩,欲言又止。
茉莉也不作声,只是看着她,耐心的等。
芳韵走到她对面坐下,又为她倒了杯热茶,将她带来的几枝碧桃和早樱插好,方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茉莉,我……要给自己赎身了。”
茉莉吃了一惊,但并不十分的意外。如芳韵这般聪明的女子,身在青楼,自然也早有了往后的打算,这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般突然。
“茉莉,咱们相交这么些年,我从小就来了添香院,你也是从小就卖花儿,我没有妹子,拿你当亲生的妹子,也不瞒你。方才在隔壁房里的,是钱家的二公子,我们来往,也有一阵子了,我觉得,他是个能正人君子,也……很是喜欢他。”芳韵话说到这里,美丽的脸庞已然红透了,星眸低垂,尽是羞涩。
茉莉此刻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向从容大方的芳韵姐姐,坠入情网后竟是这样的少女情怀,更让她震惊的是那个男人的身份:“钱家的二公子?芳韵姐姐,这……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众所周知,钱家两位公子,大公子继承家业,随父经商,自然娶了大富之家的小姐为妻;二公子读书科考,要光宗耀祖,现在已中了进士,娶的是朝中官宦世家的小姐。芳韵姐姐既然要赎身,又表明了喜欢那个男人,那岂不是说……
“嗯,这我也知道。他说,他娶妻是迫不得已,他不喜欢那位小姐,可是父母为了他将来的仕途,强迫他成亲……他夫人过门几年都没有身孕,他父母也有了为他纳妾的意思,而且……像我们这样风尘出身的女子,就算他没有娶妻,也只能做妾……”芳韵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茉莉有些难过,伸手握住她的手:“芳韵姐姐,你别看轻了自个儿……”她欲拿些话来安慰芳韵,但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芳韵凄楚一笑,反手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好茉莉,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你定是在想,我芳韵在风尘里打滚了这么些年,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他,是不是?茉莉,他待我好,别的男人来我这儿,带的都是些金镯子银钏子,可他来我这儿,带的是他亲手做的刻花木簪子给我戴……他怕我嫌弃,迟疑了好几回才拿出来。茉莉,青楼女子从良嫁人,大都是做妾,也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可是为了他的心,也为了我的心,我愿意试这一回。”
“可是……”茉莉眼里已经蕴了泪,这是一辈子的事情,难道是能试的吗?
“好茉莉,我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了。快擦一擦。”芳韵拿手帕给她拭了泪:“他今日来,就是告诉我,他已经跟家里说了,要娶我做妾。他父母因他子嗣艰难,很是支持。他夫人原不同意的,他父母威压着,也就点头了。他要拿银子给我赎身,我不要,进门去做小老婆,这是为着我们的情,不教钱府的人说,我是买来的。茉莉,冯嬷嬷从小待我好,虽然教我们的时候严厉,但到底没怎么打过骂过。比起别家的妈妈,她待我们还是有情分的。院里的姐妹都能照顾自个儿,我最担心的,可就是你。”
茉莉轻轻抽噎,看着她。
“钱家是大户人家,我嫁进去,咱们相见的机会只怕就几乎没有了。你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虽然有傅统领照顾着,但也不能事事俱到。我走之后,这花魁的位子,就是楚韵的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是极好的,她也买过你的花儿,我托她照顾你。你是清白女儿家,又是这样的容貌品性,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太太平平过一辈子,你死去的爹娘也安心。”茉莉再忍不住,眼泪串珠似的流下来,情之一字,当真有如斯魔力,才刚让自己心神荡漾,如今又要让芳韵姐姐不惜做妾也要跟那人去,今日一别,再见面的时候也就不多了。
几时心绪浑无事
第二日清晨,茉莉反常的没有一大早就起身。阳光透过窗棂,拂上床榻,茉莉拥着被子仍在睡,青丝堆枕,脸上有明显的泪痕,睡梦中眉头紧皱,犹带忧色。昨日一日之间经历了截然不同的两样情绪,想起芳韵即将离去,又不知她前路如何,从小到大的情分摆在眼前,她不由自主窝在被子里抽泣到半夜,方才睡着。她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睡的并不安稳,床榻上被衾单薄,她辗转反侧了一会子,阳光照在脸上,悠悠醒来。
茉莉洗漱了,拿喷壶给暖炕上养的那些花儿浇水。她坐在炕沿,仍有些怔怔的想着自己心事。不留神间,水珠已经洒上了君子兰的宽硕叶片。茉莉一惊,立刻拿干净的软布来擦,君子兰娇贵,叶片上有了灰尘,要拿沾水的软布擦干净,是不能往叶上洒水的。她一边拿软布擦着水滴,昨日之事又袭上心头,拿布的手又慢了下来,明眸愣怔,又不知投向虚空哪一处。外面有人敲门,茉莉方回过神来,忙把喷壶软布放好,匆匆整了整衣裳鬓发,边应了一声,便去开门。
门外依稀是女子的声音,茉莉开门,见两名年轻女孩子站在外面,手里捧了大红的锦盒,穿着同款式的绫裙,只不过分了朱碧两色,头上都簪着珍珠的步摇,神态端庄娴雅,生的美丽非凡。自看过凤曦宁之后,茉莉自以为天下再没有更美的女子,但这两位姑娘虽没有曦宁那般好看,却另有一番可爱风姿。
“沈姑娘好。”两个人见茉莉出来,一齐蹲身。
“不敢。”茉莉忙回礼,心里有些诧异,请她们进屋。
“沈姑娘,我们是凤家的丫鬟,今儿来,是老夫人有命,请姑娘呢。”穿朱绫裙的丫鬟笑着向她说,将手中红锦礼盒放在桌上。
老夫人?天!茉莉心中大惊,脸上也稍稍变了颜色,这可不得了……
“姑娘别担心,是好事儿呢,老夫人今儿一早起来,就说要宁姑娘亲自请姑娘过府,咱们是先到了,估摸着宁姑娘也该到了吧。”穿碧绫裙的丫鬟也在一边说着。
茉莉越发不安了,她与凤府老夫人从来没有见过,摆这样的阵仗来,显然是老夫人知道凤大公子和她的事情了……这可怎么是好?还不知道那位老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她正惴惴着,门外又有人来敲门,她正欲去应门,却被两个丫鬟抢先过去,开门行礼:“宁姑娘来了。”
茉莉从座上站起,还未及行礼,就已经被曦宁跳过来扶住:“姐姐快跟我走吧,奶奶要见你呢。”
茉莉忙从她手中扯着衣袖:“别,宁姑娘……”
曦宁笑着回头:“姐姐叫我宁儿就好,别怕,奶奶请你去,不是为了哥哥的事儿,是为我的事儿呢。”
“紫云,你瞧这支白玉钗怎么样?”珠帘半挂的内室里,凤老夫人兴致勃勃的拿一支白玉钗问一旁的丫鬟。
“老夫人平常不是不爱这些个金银珠饰的吗?怎么今儿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紫云放下手里的针线,过来笑着说。
“唉……等了这么些年,还总算让我在入土前等到了这一天。”老夫人笑着侧转过身,风华不再的脸上却有着岁月过后的睿智与沧桑:“这些东西,早些准备好,到时喝媳妇茶,不至于手忙脚乱。”
“怎么?老夫人准备今儿就把这些给沈姑娘?”紫云有些惊讶。她从小待在府里,知道老夫人是个多么沉稳的人,如今大公子和沈姑娘的事情,一开始大公子就只透露给了宁姑娘、丹朱、罗虞知道。可凭老夫人的阅历眼光,又哪里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她老人家虽然近年不管事儿,但这府里上上下下发生的大小事情,哪一件她不看在眼里?今儿请沈姑娘来,可是她老人家一早自个儿提出的,还特意说让瞒着大公子。
“哪会呢,今儿不过是整理整理罢了。”老夫人把手中的白玉钗又重放回锦盒中:“镇平侯府沈家,我年轻时候也曾来往过。虽没见过这位茉莉小姐,但她父母我大约是见过的。沈家败落,她如今一个人孤苦伶仃,这么多年能靠着自个儿撑下来,也绝不像一般养在闺中的那些千金。展儿这一番动作,或许可以让那些闺阁千金从此死心塌地,但对她而言,绝不会至此。”
“那按您这么说,大公子……情路坎坷了?”紫云颇有兴趣:“听老夫人这么说,那位沈姑娘竟是个心底自有打算的聪慧人,若是大公子竟未成功,那可如何是好?”
“未成功?”凤老夫人笑看她一眼:“紫云,你觉得,展儿若是有心求哪位女子为妻,会不成功吗?”
紫云想一想,自己也先笑起来。真是多虑了,大公子的相貌、人品、手段,这还用得着担心吗?
“展儿心里也有数,这位茉莉姑娘,动情是有的,动心却只怕未必。我做祖母的帮他一把,剩下的可都全看他自个儿。”凤老夫人说完,外面传来管事媳妇的声音:“回老夫人,宁姑娘和沈姑娘已经进了二门,往这儿来了。”
两人相对一笑,紫云上前扶起凤老夫人往前厅去。
“祖母万福。”曦宁蹲身敛衽行了一个礼,就退到一边,小丫鬟搬上绣墩请她右边落座。
茉莉定一定神,望上面看去,只见一位穿着淡雅,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坐在上面的琥珀短榻上,面含微笑正打量她。茉莉垂下眼睑,稳稳拜下去:“见过老夫人。”
凤老夫人急忙示意紫云,紫云亲自下堂扶起,请茉莉坐。茉莉看左首摆了一个绣墩,心里有些疑惑:左首较右首尊贵,怎么让曦宁坐右边,自己反而坐左边呢?于是向堂上告一声罪,方向左边坐了。
“沈姑娘好。”凤老夫人在座位上微微欠身,眼中有着满意。不卑不亢、行止有度,展儿眼光果然不错。
“不敢。”茉莉低头,暗暗猜测凤老夫人叫她来是做甚么。虽然那两个丫鬟彤云、碧云都说是好事儿,曦宁也说是因为她的事儿,但这位老夫人,原来是国师府出身,掌凤家这么多年,又焉知她心中所想?
“今儿请姑娘来,不为别的事,只为我这一个顽劣的孙女。”凤老夫人看出她有些忐忑,便笑着朝曦宁指一指:“她自小父母不在身边,我年老,精神不好;她哥哥又是男孩儿,我家人丁单薄,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口子人凑合着过,她也没有什么姑表、姨表姊妹作伴,越大越是顽皮没规矩。先前命她莳花弄草、料理家务,她给弄个一团乱;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凤家的丝绸织造天下闻名,可这唯一的小姐,针线女红是一点不会。她今年也十九了,到了出阁的年纪,我本来想请几位老师傅来调教调教,可她是年轻女孩子,又恐和那些老妈妈们相处不来。我知道姑娘针线家务是极好的,岁数又和她相仿,就想劳烦姑娘,做我这劣孙的女伴,也算是半个西席,教她些女红针指、人情世故,如此,将来她出嫁,我便也放心了。”
“茉莉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茉莉想了一想,推辞了一句。
“姑娘不用谦虚,恕我说句唐突的话,请姑娘来,也不是没有别的私心。”凤老夫人笑看茉莉的脸飞上红色:“姑娘的私事,全凭你们自个儿说去,我是不插手的。另外,恕我无礼说一句,我年轻时候和姑娘祖父、父母也都见过的。故人之女,我照拂一二,也是应该的。先前并不知道你的事情,如今既然知道了,也不能放着不管。姑娘平日生活并不富裕,就请让我尽尽心。”
茉莉听她语气遣词中尊重,也并无轻视之意,略略放下心:“既如此,茉莉就腆颜答应了。我学的也并不多,自当倾囊相授给宁姑娘,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麻烦姑娘了。”凤老夫人笑眯了眼,命曦宁重新见礼。曦宁到茉莉跟前拜了一拜,直看着她笑。凤老夫人又吩咐下去,命阖府之人都以对自家小姐之礼待之。
茉莉自这日起,每隔一日便到凤府,教曦宁些针线女红。她本来性格温柔,也极有耐心,曦宁十分聪明,教什么一学就会,只是没有耐性,也不求甚解,会了就算,不再往深处练习。茉莉瞧着这位小姐性格活泼爽朗,也不是能在那里坐住的料,就不大强求。曦宁以前也养过花儿,可惜最后大多没活到开花就死了,开花的也不大理想。这一日她教完针线,丹朱泡上两杯茶,两人对坐在窗下榻上玻璃几前,闲聊些养花的事儿。曦宁闺房的窗台宽大,上面养了几盆葱郁的吊兰,吊兰中挂了鹦鹉笼子,一只五彩斑斓的鹦哥儿站在里面,头埋在翅膀底下。茉莉看着那鹦哥儿,心神不禁有些恍惚,来凤府授课也已经有两三回了,却总没见那人出现,再想到老夫人那日话中有话,更有羞赧之色。
“姐姐,我以前养过玫瑰和木樨,怎么都活不了呢?”曦宁手里拿了一块绣布,边绣上两针边问。半晌却听不到回答,抬起头看,只见茉莉瞧着窗外的鹦哥,正在出神。曦宁与丹朱相视,噗哧一笑。
“怎么了?”茉莉被笑声惊醒过来,扭头问道。
曦宁笑着跳下软榻,忙不迭的催着茉莉也下来。茉莉下了软榻,问她做甚么,曦宁笑而不答,拉着她往门外跑,还叫丹朱不必跟着。
转过假山小径,走过前面花园,是三间抱厦。曦宁此时脚步方慢下来,拉着茉莉蹑手蹑脚的打侧门进去,到了一间壁上贴墙装饰着琴剑的房内。茉莉见房内深处放一张三屏罗汉榻,一面墙上挂了锦帘,不知道曦宁带她到这里来是做甚么。
曦宁拉着她径直来到锦帘前面,轻轻将帘子拉开一条缝,让她瞧。茉莉从缝中看去,只见曦展坐在紫檀木桌后,手中拿了账本正在看,一个管事正回着事情,地下还站了几位管事的,个个恭肃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茉莉俏脸“轰”的红透,回身抓住曦宁便要挠她痒痒,曦宁无声讨饶,指着锦帘,茉莉方静下来,瞪着那帘子,心里挣扎不已。
外面曦展早察觉到这边动静,那间屋子是他理事时的休憩之所,除了那个胆大的妹妹,再没有人敢擅自进去的,稍微一分神,底下的管事正说:“钱家二公子三日后要娶妾,请大公子去”,他听得帘内传来轻“呀”一声,明显不是宁儿,而是茉莉的声气。曦展抬手止住,命管事们退下,撩帘走进去。
“哥哥。”曦展进来,先瞪了始作俑者一眼,曦宁吐了吐舌头,叫了一声,又急忙从身后把茉莉扯出来。
“大公子万福。”茉莉暗暗捏了她一下,敛衽行礼。还未蹲下身去,手肘便被曦展扶住。
“呵呵,哥哥,我们做了半天针线,又跑到这儿,我有些渴了,出去找些茶喝,你陪茉莉姐姐在这里坐啊。”曦宁机灵,看看两人这般模样,一溜烟跑了出去。
曦展看着她背影无奈的笑笑,再看身旁的茉莉娇红了脸,正努力把手肘从他手里挣出去。曦展微微用劲,又握紧了些,前几次他放手,是因为不想唐突佳人,可这一次她就别想逃开了。曦展扶了她手肘,带她到窗边梨花木的小桌旁坐下。锦帘一掀,小鬟送进茶点来,想是曦宁吩咐的。
“茉莉。”茉莉正低头不语,心里想着怎么开口,曦展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她抬起头来,虽还有些羞怯,黑珍珠一样的眼睛看向曦展,无邪中转盼无限风情,倒叫曦展一窒了。
“茉莉……”
“嗯?”茉莉又应了一声,仍旧看着他。
“茉莉……”曦展恍过神来,苦笑:“本来想了许多话要和你说的,但现下又说不出来,只想唤你名字,听你应我一声……”
茉莉大窘,可心中又有些窃喜,低下头去,感觉到心里有些酸酸甜甜、糖葫芦一样的东西涌上来。
“茉莉有件事儿,想请大公子帮忙。”茉莉定定心神,站起身庄重的拜一拜。
曦展忙拉住她:“什么事儿?让你这般慎重?”他知道茉莉的品性,虽然外表纤柔,但内在刚强,轻易不肯求人的。
“方才我在这里听见,钱家二少爷三日后要娶妾,请大公子去吃喜酒,我想请大公子带我一起去。”虽感觉不好意思,茉莉仍说了出来。待自己如亲妹一样的芳韵出阁,她想去看。
一树梨花一溪月
这日茉莉回到家中,果然接到了青芜传来的消息,说钱家定好了日子,三日后迎娶。今儿在凤家抱厦里面,曦展知道钱家要迎娶的是芳韵,稍稍吃了一惊。茉莉知道他曾经向芳韵打探过自己的消息,却被芳韵给挡了回去,有些忐忑。曦展一口答应,芳韵那日面对他,从容应对落落大方,并且坚决不告诉他茉莉的事儿,这等有义气的风尘奇女子,他也欣赏。
因是娶妾,本来礼数就比正妻差上不少;而钱二公子的夫人本来不愿意芳韵进门,她又是官宦小姐,芳韵又是青楼出身,钱家忌于钱二夫人娘家的威势,喜事办的并不隆重。就连喜帖,也只发给了几家关系近的亲朋好友。因他们要巴结凤家,觊觎那一批双鲤暗金罗,才给曦展下了帖子。
两日后的傍晚,茉莉悄悄去了添香院。按帝国的风俗,待嫁的女儿在前一天出嫁的晚上是不能睡的,娘家的女眷要陪着她说话守夜。芳韵自小是孤儿,今晚自然由添香院的姑娘们和冯嬷嬷陪着,茉莉看天色晚些,毫不迟疑的将自己养的那盆最名贵的金盏茶花掐下几枝来,披上斗篷,戴了兜帽,往添香院去。
她打后门进去,守门的婆子们因芳韵出嫁,冯嬷嬷给了赏钱,正在吃酒。茉莉没惊动她们,悄悄的走到芳韵住的小院落。守在门口的是另外一个小丫鬟,并不是青芜。屋内坐了一屋子的人,添香院的姑娘们都在这里了。她们自幼受到各样的训练,个个知书达理通晓大义,互相感情极好,如今芳韵要走,都来送行。冯嬷嬷坐在芳韵身边,一反平日满脸的笑容,神情有些凄凉。她开这家添香院也有十年,送走了多少从良嫁人的姑娘,可其中有几个是有好结果的?更不要说芳韵是嫁进钱家这样的大户做妾……
门扉被轻轻扣了两下,众人安静下来,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嬷嬷,有一位沈姑娘来,说要找芳韵姑娘。
芳韵一惊,顾不得脸上的泪痕,忙站起来亲自去开门:“茉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
茉莉手中持着金盏茶花进来,一手脱下兜帽:“你明儿要出阁,我怎么能不来呢?”说着向房里的姑娘们和冯嬷嬷福身问好。
众人忙回礼,她们大都和茉莉买过花,有交情,冯嬷嬷也认得她。芳韵拉茉莉在自己身旁坐下:“这么晚,你一个孤身女子,等会儿我叫那些婆子小厮们还送你回去。”
“别,不用了。今晚若是不麻烦的话,我就在这儿陪你,明儿天明的时候再走。”茉莉摇摇头,把桌上瓶中的碧桃抽出来,将金盏茶花插进去:“我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做嫁妆,这几枝茶花儿,给你明日戴着。”语中有些哽咽,忙深吸口气遮掩住了。
芳韵含泪点点头,众人一直坐到天色微明,钱家派来的喜娘到了,茉莉方从添香院出来,仍从后门回去。
钱家这一日并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在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钱家是商户大家,交游广阔,虽然只邀了一部分的亲朋,但宾客还是络绎不绝。大门外迎客的是新郎官和钱府的管家,钱家老爷和大公子在里面正厅待客。刚迎进几位姑表亲戚,管家眼尖,又时常跟钱老爷出入一些场合,远远瞧见街头一辆马车过来,驾车的眼熟,仿佛是凤大公子平日里身边跟的人,忙叫小厮通报进去,钱老爷和钱大公子听说,一齐迎了出来。
“凤大公子光临,真是蓬荜生辉。”钱老爷与钱家二位公子一同施礼,只见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袭绛色袍子,绣着双鲤流云山水的图样,头上一顶玉冠束发,墨色石青竹的箭袖,越发衬的人如玉。钱二公子不涉商场事物,这也是头一次见到赫赫有名的凤大公子,他有心结交——且不说凤大公子这般人才,他世袭一等国公,是贵族中的贵族,将来自己真正入了仕途,或许也可得一番助力。
众人正要请他进去,却看到车中又下来一个女子,簪了珍珠流苏步摇,穿紫色绫裙,生的美丽非凡。众人以为是凤家小姐,正欲见礼,却见那女子和凤大公子回身自车中又扶出一位年轻姑娘来。她戴了面纱,穿着粉紫的袍子,外面又罩了大红猩猩羽毡的披风,挽着双鬟髻,只用金丝珠玉攒成一对蝴蝶戴在鬓边。
“这是家中女眷,闻说我今日来赴贵府的筵席,想来开开眼界。钱老板莫怪。”曦展向钱老板一点头,又向那穿紫色绫裙的女子说:“紫云,今儿人多,服侍好姑娘。”
紫云应了,钱府的人方才知道,他们以为是凤府小姐的人原来只是丫鬟,再看那位蒙面的姑娘,站在灯笼底下,低垂秋水,说不出的沉静气度。
喜堂并未设在钱家正厅,设在了偏厅里。女眷们都在偏厅挨着的三间屋子里说笑。钱夫人喜气洋洋,二儿子娶妻几年都没有好消息,如今给他纳了妾,希望早些给钱家开枝散叶。她带了两个儿媳四处照应,大少夫人倒还罢了,二少夫人面色并不大好看,强颜欢笑着。来的众夫人小姐们都知道今儿是给二公子纳妾,看她的神色间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怜悯。
“二少夫人,好歹忍一忍,等人进门了,要搓圆捏扁还不是都由着您?”一旁跟的陪嫁过来的嬷嬷轻声说道,不着痕迹的拉开她几乎要握断指甲的手:“女人最难过的也就是这一关,忍过去,就什么都有了。”
二少夫人微微点点头,脸上重挂起官宦千金那矜持高贵的笑容。忽然门一开,一名钱家的管事媳妇引着两个人走进来:“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老爷说,这是凤府的女眷,请夫人好好招待着。”
“知道了,你下去吧。”钱夫人挥退那个管事媳妇,一屋子的人听说是凤家的女眷,都朝这边看来。茉莉略有些紧张,紫云扶住她手肘,便又镇静下来,落落大方的问好:“钱夫人好。”
“凤姑娘安好。”钱夫人微笑回礼,凤家的权势门第谁不清楚?这可是位娇客,不能怠慢。“早听闻凤家有位小姐,是大公子的同胞妹妹,只是姑娘深居闺阁,倒没有见过,今日可算见到了。”
女眷们当中有人去赴过凤老夫人七十大寿的筵席,当日凤曦宁绝世容光艳惊四座,让所有夫人千金们自惭形秽,眼前的女子虽然蒙着面纱,但明显不是了。
“夫人,紫云唐突了。这并不是我们二姑娘。这位姑娘,是凤府极近的亲眷,老夫人大公子都极疼的,二姑娘也得称呼一声姐姐,久居深闺,今儿想来贵府见见世面。但因前晚做针线的时候,不当心被烛火烧着了,所以才蒙了纱来,请夫人莫要见怪。”紫云一屈膝,不卑不亢的回话。
“哦,原来如此,姑娘请。”钱夫人亲自引茉莉坐下,说了会子话,又去招呼别人。
茉莉在屋中坐了一小会儿,两个穿红戴绿的喜娘来,说吉时到了,请众位夫人小姐到喜堂。茉莉心里有些酸楚,和紫云一起夹在那群女人中间到了喜堂。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两个穿红的丫鬟扶着新娘走进来,其中一个正是青芜,看来冯嬷嬷把青芜给了芳韵姐姐做陪嫁的丫头,这样在钱家也好有个照应。钱二公子上来牵起红绸,新人行礼。拜过堂后,喜娘却不将新娘往洞房引,却将芳韵带到二少夫人的面前。
新娘子向二少夫人拜了拜,方才入洞房去了。
茉莉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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