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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将凤翔九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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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花温柔一笑,慈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六弟的朋友和人打架,惹了点乱子,没什么事。四郎,你吃饱了饭,把从前的兵书再理一理,这是关系到你一生的大事,不能轻忽。做大事者,一定要凝神专志,你这样爱管闲事,已经犯了兵家大忌,知道吗?”
同样一个意思,出自赛花之口,四郎就很听得进,心中略感惭愧,应道:“是!”收回心思,低头吃饭。屋中除了咀嚼和筷碗轻撞之声外,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忽然之间,院外一下子喧闹起来,杂着锣鼓喊叫之声直传进来,十分嘈杂,隔得虽远,却已搅得众人心烦意乱。众人都是一怔,因为火杏胡同位置偏僻,一向安静,从来没有这么乱过。杨业将碗一放,向屋外看去,正看见一个家人匆匆跑进,那家人想说什么,望见四郎,脸有为难之色,走到杨业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杨业脸上登时阴云密布,扭头瞪着四郎,问道:“老四,你今天在外边打人啦?”
四郎想起云中鹰,气往上冲,愤然答道:“云中鹰出口伤人,孩儿是教训了他两拳!”
杨业这一气非同小可,用力一拍桌子,桌子上杯碗一阵跳跃,叮当乱响,汤也从盆中溅出,泼到桌布上。他没处撒气,只得又找常用出气筒,向赛花怒道:“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你儿子!比武在即,他还要打架生事!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啦!”
赛花神色不动,问那家人道:“出什么事啦?”
那家人愁眉苦脸的道:“潘太师府的云副将,眼睛象熊猫,鼻子流血,浑身乌青,说是给四少爷打的。如今带了一大帮人,拿着锣鼓丝竹,在外边唱歌,要四少爷出门决一死战!”
小七听了,来了兴致,一跃而起,笑道:“熊猫我还没见过,我瞧瞧去!”他刚要走,杨业暴喝道:“站住!”这一声好象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小七吓得一机灵,吐了吐舌头,又坐了回来。
赛花怕杨业发火,扫了孩子的兴,忙将一只秀手放在杨业手背上,柔声笑道:“大哥,我们瞧瞧去。”杨业被妻子柔声一劝,唯有忍气,“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二人出得府门,就觉锣鼓之声震耳欲聋,神经仿佛被人搓扭着,极为难受。赛花秀眉一皱,定睛看去,只见上百人站在府外,有家人打扮,有百姓打扮,分别捧着锣鼓丝竹等乐器,正在卖力的吹奏。为首一人,身穿黑衣,衣襟敞开,露出前胸片片淤黑青紫,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煞是吓人,正是云中鹰。他见杨业夫妇出来,将手一挥,鼓声顿止,在短暂的寂静之中,一缕细细的丝竹之声却曲曲折折的响了起来,声音越来越高,曲调甚是动听,云中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开唱,声音浑亮,嗓门嘶哑,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却听他唱道:“杨四郎,真孬种!乌龟儿子王八脖,有种出门和爷战,没种在家做乌龟!”声音抑扬顿挫,伴着悠扬的丝竹声,倒也颇俱感染力。
众家人想笑,又不敢笑,杨业面沉似水,一言不发。赛花觉得好笑,拱手道:“这位小哥,歌喉哄亮,在下佩服。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恐惊扰到四邻休息。请稍安勿躁,大家讲理如何?”
云中鹰将手一挥,噪声立止。他也向赛花抱拳道:“杨夫人,好说好说!在下这个样子,杨夫人也看到了,都是拜令四公子所赐,在下如今要来讨个说法。”
赛花看他虽然全是轻伤,但都伤在表面,看起来却着实吓人,她秀眉微皱,暗怪四郎胡涂,当下温和微笑道:“小哥,小儿胡闹,将小哥误伤成这样,在下真是万分过意不去,如果小哥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还请海量宽容,饶他这一次。一应赔偿费用,只要小哥开一句口,在下绝不推辞。”
云中鹰把头一扬,斜睨赛花,嘴一裂道:“杨夫人是女中豪杰,在下就不废话了!如果你儿子被人伤成这样,你就肯拿了赔偿费走人吗?”
赛花心想有理,只好笑道:“小哥如有所命,还请吩咐。”
云中鹰大咧咧的一摆手,道:“吩咐不敢,就请四公子出来,和我再打一场架,分个胜负!”
赛花知他存心找岔,微笑道:“真不巧了,小儿刚好染佯,不能奉陪,还请小哥原谅。”
云中鹰凝视赛花,冷笑道:“是染佯?还是孬种?四公子不出,在下就在这里恭候,一直到四公子出来为止!”说着将手一挥,身后百般锣鼓乐器,又狂轰乱炸起来。
杨业双眉紧皱,见状一言不发,霍地转身回府。赛花恐他为难四郎,也匆匆跟进。夫妇二人回到饭厅,杨家众子忙从桌旁站起,等他夫妇归座。
杨业怒火填膺,逼视四郎道:“四郎,怎么回事,你说吧!”
四郎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他出言侮辱娘,孩儿才教训他!”
杨业见他毫无认错之意,气得五脏欲焚,想要喝骂,被那气堵住了,一时之间竟骂不出声。赛花心中暗怨四郎,但如今只有先平杨业之怒,于是轻描淡写的一笑,道:“哦?是这么回事,这也怪不得四郎。”
这话不但没收到应有之效,反如火上浇油,杨业听了,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将一双筷子平平的嵌入桌面,对着赛花吼道:“什么怪不得他!人家出口伤人,他就可以出手打人了?”他又朝向四郎,脸上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之色,喝道:“亏你还是个朝庭命官,打人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吗?人家小小的激你一下,你就中计,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当飞虎营的统领?” 四郎听到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在比武之前,没有一句鼓励,只有打击,只有责骂,他并没有觉得愤怒。突然之间,他的心里一片冰凉,好象被冻僵了,再不能感觉到痛,也再不能感觉到任何情感。刹那之间,生命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一切的豪情壮志,一切的荣辱兴衰,一切的一切都已离他好远,好远。他只感到冷,好冷,除了冷什么都感觉不到。
赛花看到泪珠在儿子眼圈里滚来滚去,就好象自己心口突被剜了一刀,忍不住道:“大哥,你别一开口就怪儿子!这分明是潘家的扰兵之计,他是想让我们这几天都不得安生!”
杨业见妻子如此不分是非的护短,忽觉疲累欲死,他实在厌倦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们讲着她们根本听不懂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皱眉道:“你又护着!苍蝇不盯没缝的蛋,平时潘家若敢在我门口闹事,我大可以叫京都衙门来拿人!可是现在,是你儿子打了人家,我把京都衙门的人叫来,是让他抓潘家的人呢?还是抓你儿子?如果明天云中鹰告到衙门里去,老四啊,老四!你就等着坐牢吧!”
赛花见四郎脸色凄然,按不住火,也高声道:“大哥,你讲理好不好。计已经中了,事已经出了,如今比武在即,你不帮儿子想个办法,解决事情,你还一味吓唬打击孩子,有你这样做爹的吗?” 杨业气得乱颤,声音都哽咽了,喝道:“赛花!孩子们这么不成材,都是你惯的,你这母亲是怎么当的?”
四郎正在绝望的悬崖上俳佪,突被父母间激烈的火药味拉回现实世界,他这一生唯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看到父母为自己吵架,虽然心中是那么苍凉,那么无助,那么绝望,那么软弱无力,但他还是提起全身力气,强迫自己说道:“爹,是孩儿错了,请爹原谅。”声音微弱,有点颤抖。
杨业回头怒目相向,道:“光说一句原谅,就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四郎牙一咬,头一低,一撩衣服,向杨业双膝跪下,道:“孩儿甘受责罚,请爹娘息怒。”
三郎一直在旁冷眼观看,默然不语,突见四郎服软下跪,他气得甩一下手,心中平生鄙夷之意,心想四郎真是太没骨气,太软弱了。
杨业怒气不息,还要再说,五郎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四郎身旁,抬头恳请道:“爹,是我没照顾好四哥,您责罚孩儿吧。”
杨业见了他,怒气更炽,指着他道:“老五,你是废物啊?本来以为你沉稳,才叫你去看住老四,没想到有你没你一点区别也没有。”
他这话说得太冲动,太伤人了,不独五郎羞得满脸通红,杨家众人全觉刺耳。三郎一直强忍,这时再也忍不住,冷冷插口道:“爹,敌人有心设计,就是防也未必防得了,请你也尊重一下做儿子的尊严。”说完,不待杨业发作,双袖一甩,就要出门。
5
杨业当大将军日久,早就习惯了下属的绝对服从,他倒没料到儿子会出言顶撞,一时反而答不出话来,眼看着三郎走出饭厅,向大门走去。杨业忽然想起一事,立即冲出去,挡在三郎面前,喝道:“你到哪去?”三郎将额前垂下的一绺发丝向身后一甩,淡淡道:“孩儿去看看外面是何方神圣!”杨业见他目光中充满反抗不满之色,做父亲的权威已遭到前所未有挑战,不知怎的,突然狂怒不可抑制,暴喝道:“是姓杨的,今天就不许踏出大门一步!”三郎与父亲目光相对,被他赤红如喷熔岩的目光震住了,沉默不语。赛花跟着急冲出来,眼带哀恳之色,向他摇了摇头。三郎牙关紧咬,低头轻声道:“我回房去。”缓缓转过身子,向自己住处走去,背影甚是凄凉落寞。
小七见三郎也畏缩不前,嘟着嘴将他鄙视一番,自己思得一计,忙匆匆走出饭厅。赛花见了,知他又想捣鬼,厉声喝道:“小七,不许胡闹!”小七回头向娘灿烂一笑,拍着胸脯说道:“娘,您放一百二十个心,爹刚吩咐过,小七若是踏出大门一步,就不是您儿子!”说完连蹦带跳走了。他毫不停留,径直奔向地窖,一头钻了进去,过了片刻,右手提出一只沉甸甸的木桶。他接着又跑到练武场去取了弓箭,将弓挂在肩头,左手握了十几只箭,嘴里哼着小调,一路小跑来到院墙之后。他先将耳朵贴在墙上,只听外边锣鼓喧天,还夹杂着一阵阵嘶哑难听歌唱之声。小七凝神细听,好不容易,才分辨出唱得是:“杨四郎,真孬种,乌龟儿子王八脖,有种出门和爷战,没种在家做乌龟。”歌声刚落,就是如雷一般的鼓掌喝采之声,响彻云霄,简直比过节还热闹。
小七撇了撇嘴,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撬下墙上的一块砖头,露出一个方洞。他向外一张,正看见云中鹰黑肿着一只眼圈,一手插腰,满脸陶醉之色,正在尽情歌唱。云中鹰唱得兴起,接过手下的一只鼓棰,走到锣鼓之前,猛力捶打起来,边捶边唱,声势倍增。小七点了点头,一手捂嘴,自己“咯咯”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你喜欢响,我给你响,看你还要不要响?”拿起十几只箭,将箭头逐一拧掉,这才伸手揭开桶盖,从里边掏出十几串“轰天雷”大炮仗,绕在箭上,再取一只箭,弯弓搭箭,瞄准云中鹰,晃火折将绕在箭上的炮仗点燃,“嗖”的一声射了出去。箭还未到,爆竹已经在半空中“劈哩叭拉”的炸开,长箭划过半空,火星乱窜,轰雷也似,直奔云中鹰的面门。云中鹰吃了一惊,不及闪避,挥鼓棰一挡,将箭斜斜拨开。箭虽落地,可是爆竹上的火药碎粉,也已溅了他一身一脸,小火星热辣辣的扎进皮肤里,疼痛钻心,脸上只闻一阵焦臭,连汗毛都烧没了。云中鹰这一惊非同小可,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巨响连连,又有十几只箭接连飞出,有的家人不及闪避,给爆竹碰到,皮肤被炸出红泡,顿时高声惨叫,其余的人大声惊呼,纷纷狂奔逃命,倾刻之间,锣鼓丝竹丢了一地,满街狼藉不堪。
小七在墙内看了这种状况,正在自己算中,不由得意非常,拍手捧腹狂笑。正得意忘形间,忽觉头顶剧痛,已给人一手揪着头发,拎在空中。小七正专注于自己的战果,并未提防,急忙手脚挣扎,扭头一看,见拎自己的人,脸如焦炭,形容可怖,正是父亲。小七忙要解释,脸上突如被铁烙了一下,已挨了个大耳光,同时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跌在地上,腰背疼痛欲裂,细嫩的脸上多了五个又红又深的指印,半天爬不起来。
原来杨业听见厅外声音有异,出来察看,却发现小七正在火上浇油,直气得他七窍生烟,立刻出手教训了小七。正要出门去察看有没有人受伤,却见四郎挺胸抬头,笔直一条线的向大门直走过去。他又气又急,一跃上前,拦住四郎,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四郎却十分冷静,眼睛向前直视,朗声道:“爹,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就让孩儿去处理此事吧。”
杨业气得五内欲焚,声音都扭曲了,喝道:“老四!你又要去惹祸?”
四郎听了此言,忽然满腹委屈,脸上全是痛楚之色,看向父亲,问道:“爹,难道孩儿在您的心目中,就只是会惹祸吗?”他顿了一顿,神色恢复正常,眼望前方,淡淡道:“孩儿是去京都衙门自首。”
杨业吃了一惊,正待拦阻,赛花急冲而至,一脸惶急,喝道:“四郎,不许意气用事!”
四郎看着母亲,心中愧疚难以形容。他知道母亲对他期望极高,而他竟可以狠心次次令她失望,他一生中最大的希望就是让母亲开心,但却偏偏总是他在令母亲伤心。他忽然觉得自己就象一个凉薄低贱的小丑,正面对着观世音菩萨无穷无尽的慈悲,他无颜承受,不配承受,难以承受!他低下头,不敢面对母亲忧急的目光,喃喃解释道:“娘,这不是意气用事。潘家有心设计,绝不可能仅仅在外喧闹这么简单。即使孩儿不去,明天京都衙门也会来抓人的。”声音低微,充满愧悔,几不可闻。
赛花急得眼中含泪,刚要劝阻,却见院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满脸都是疲惫,却是杨六郎。他在外面已听说了此事,进门后一看院中情景,便料想必是四郎想去投案,忙急步走到四郎身旁,抓住他的胳膊,劝道:“四哥,且从长计议!”
赛花忙应声道:“是啊,是啊。京都衙门是潘家的势力,你这一去,说不定判你坐几天牢,你还怎么准备应考啊?”
四郎豪气上冲,怒“哼”了一声道:“娘请放心!孩儿就是不练一天箭,不背一天书,也绝对不会输给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杨业听了这话,觉得托大,想要反驳,总算强迫自己忍住。六郎摇头道:“四哥,这是潘小雨的扰兵之计,就是要你陷身大狱,没有时间准备,你千万不可坠入计中。小弟这就再去一趟八王府,请八王爷出面帮你告病,挨过这几天,料来京都衙门也不敢抓人!”说着转身欲走。
四郎一把捉住他,怒道:“六弟!你好糊涂!你到八王府,摆明了是徇私枉法。爹娘一生的清誉,全部毁于你手。”
赛花听儿子如此不解母心,止不住柔肠百转,叹道:“傻孩子,爹娘为你死都可以,清誉又算什么?六郎,快去!”
四郎喝道:“站住!”转头望了母亲一眼,自惭形秽,不敢再望,低头道:“娘,即使娘不在乎身外之名,可是孩儿不出,潘家就会永无休止的捣乱下去,四邻无法正常生活。杨家的人,又怎么能为自己做错了事,就连累无辜百姓!娘常教导孩儿,杨家人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骨气!如今孩儿犯错,您就让孩儿一身承担吧。”
赛花凝视儿子,在他那双痛悔憔悴的双眼里,似乎看到了一种顶天立地的气慨。她忽然觉得有点自豪,她的儿子本来就该是万民景仰的英雄!他们的躯体,不是平凡的躯体,他们的双肩,是支撑大宋江山的双肩啊!如果这世上还有艰苦烦难,她相信她的儿子一定可以征服。想到此,她点了点头,低声叹道:“孩子,去吧,好好保重!”
四郎转身又向前行,背影挺直,似乎有一种英气。六郎听他提起扰民,知已无法劝阻,心中一动,忙追上前去,抓住四郎的双手,双目炯炯,凝视四郎,字字清晰的道:“四哥,狱中练功,默背阵图!”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坚定的温暖,就好象寒冷冬夜里的一盏指路明灯,可以给人希望,给人勇气!他随即双手一紧,将体内的热量传到四郎手上,又道:“小弟会为你打点一切!”四郎陡然信心大增,点了点头。
众人目送四郎开门出去,心头都是如山沉重。六郎道:“娘,京都衙门是潘家的势力,难保不对四哥滥用私刑。孩儿这就再去八王府一趟,向王爷求一张亲笔文书,传达李大人,一定要他禀公处理!”
赛花见六郎心思慎密,心中甚慰,忽想他下午遇到极大麻烦,如何还能如此镇定周到?忙望向他,满怀希望的问道:“六郎,你没事了吗?”
六郎听说,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缓缓从脸颊上淌了下来,哽咽道:“娘,孩儿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赛花见儿子容颜凄惨,自己也如坠入冰窖,连头带脚凉透,呆了半天,问道:“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吗?” 六郎走上前去,紧紧抱住母亲。他心乱如麻,只有母亲的体温,才能给他一点点生存的欲望。他低下头,泪珠颗颗溅在母亲的后肩,凄然叹道:“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吧。”
赛花怒道:“皇上明知你和郡主两心相悦,为什么一定要硬拆鸳鸯?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为什么他非得折磨旁人才高兴呢?”
六郎脸色苍白,忙道:“娘,您千万别这么说。皇上圣明睿断,自然有他的道理。儿为人臣子,不能犯上不敬。”
赛花怒道:“你从哪里学得这么迂腐?八王爷呢?郡主可是他的义妹,皇上没道理的将郡主指婚给高平,八王爷就肯答应?” 。
六郎低头道:“郡主是人臣,皇上指婚,谁能不答应?儿听宫里的人说,潘妃娘娘跟皇上说,八王爷本就跟杨家交厚,如果两家再结姻亲,恐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虞,因此皇上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也挽回不了。”
赛花怒道:“我亲生的儿子在战场厮杀,随时都会送命,皇上却还怀疑我的忠心,怎不让人寒心啊?”她凝视六郎的脸庞,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安祥,永远善解人意,永远透彻世情的六郎,而今竟然憔悴不堪,泪迹斑斑。自从六郎出世,她不曾见过他如此痛入骨髓,她真恨不得承受这全部的痛苦,或者两倍,三倍,只愿看到儿子一个安祥的笑容。一刹那间,她心意已决,再无犹豫,抓起六郎的手,道:“六郎,你快收拾东西,就在今晚,和郡主远走高飞!咱们不当官了,这就回山寨去,重过太平日子。”
她话音未落,两个声音同时叫道:“不行!”一声来自杨业,另一声正是来自六郎。
六郎深知母亲性子,最容不得儿子受半点欺负,若自己还这样尽情悲泣,非激得母亲惹出乱子来不可,他当下强忍悲痛,拭了泪水,劝道:“娘,不行啊。爹和哥哥们都立志报国,山寨太小,容不下盖世英雄啊。儿虽无能,也愿为父兄牵马坠镫,儿若离战场,从此与山野草夫为邻,鸡鸣狗盗为友,犹如鹰失其翼,马失其蹄,再难一展胸中所学,如这样,就是与郡主白头偕老,儿也生不如死!”
赛花一怔,看向儿子。她知六郎一向豁达宁静,从小到大,家里有时东西短了,弟兄们喜欢什么,他向来都是舍已从人,从来不争不抢。就连自己这个亲娘,也一向认为六郎是一个乐天安命,无欲无求的乖孩子。没想到今日真情流露,他不经意间说出了雄心壮志,竟是如此惊心动魄。难道六郎,这个最孝顺听话的孩子,也要走上刀头舐血,提头赌命这一条路吗?她是多么希望他们能承欢膝下,乐享天伦。可是。。。可是。。。是玉柱必有擎天之时,是蛟龙定有腾云之日。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愿儿子是凡夫俗子。
6
六郎尽情一哭,心头绞痛微缓,想起四郎,忙道:“娘,孩儿这就去八王府。”
赛花望着儿子苍白的面容,担心道:“你在家休息,娘替你去。”
六郎缓缓摇头道:“娘,孩儿总是要活下去的。儿自有分寸,娘,您就别担心了。”
说着匆匆而去。赛花忽生敬佩之意,她知道若是类似的事轮到自己头上,自己早就象一摊烂泥一样,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六郎这孩子,不象母亲,或者这是他的福气。
六郎的担心或者有点多余,四郎来到京都衙门,击鼓之后,李府尹亲自接见,却是出人意料的和气。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当堂就判了收押一天,次晚释放。量刑如此之轻,简直有徇私枉法之嫌。四郎料来必是六郎活动之功,只是他的动作何以如此之快,能力何以如此之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李府尹又再三道歉道:“四公子,本来呢,天波府是人人敬重的,本官该立刻放人才是。可是你打的不是一个老百姓,而是五品大员。更何况你家中还射出箭炮,伤了许多家人。本官也不得不做做样子将你收押了。情非得已,还望四公子多多原谅。”
四郎忍不住道:“大人是不是判得太轻了?恐怕云副将不答应呢?”
李府尹和气的笑道:“无防,无防,本官自会向云副将说情。相信云副将会卖本官这个人情的。”当下命将四郎收押到一个双人牢房,好生照料。说完退堂,他的王师爷在旁满脸疑惑,想要劝说,但都被李府尹使眼色制止。
李府尹回到卧房,升冠脱袍,拿起一杯龙井,悠哉游哉的品尝,甚是轻闲舒适。王师爷一腹牢骚,再也忍不住,敲门进来,行礼已毕,问道:“大人,您今天是不是生病了?”说着便要替李府尹把脉。
李府尹一甩手,不悦道:“你胡闹什么?本官身体从来没这么好过。”
王师爷道:“那么学生疑惑,潘太师刚遣人送信过来,要求大人重办杨四郎,大人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呢?”
李府尹气得把茶往桌上一放,皱眉道:“你蠢啊你?我即使判杨四郎坐一年牢,明天八王就会派人来保,横竖也只半天。我如今判他一天,还多赚了半天,明白了么?”
王师爷搔了搔头,道:“学生还是不明白。虽然大人赚了,可是潘太师吩咐,要把杨四郎关到比武前一天这才释放,让他疲于奔命,一天牢狱之灾,如何济得事?”
李府尹气得跳脚,沉脸道:“你蠢啊你?即使我将杨四郎关足十二天,好吃好喝好招待,他出狱后还不是生龙活虎一样?要想整他,就得玩阴的,既然玩阴的,一天和十二天,又有什么区别?”
王师爷满脸不解之色,问道:“大人,可是八王府刚送来王爷的亲笔手谕,吩咐大人秉公处置。大人倘若滥用私刑,开罪了王爷,这可吃罪不起。”
李府尹气得暴跳,怒道:“你蠢啊你?别说八王爷有手谕,就是没有手谕,我也不能滥用私刑,难道杨家是好惹得吗?可是。。。”
王师爷神色忧急,忙接口道:“可是。。。潘太师那里怎么交待呢?”
李府尹气得差点过去踢他一脚,暴怒道:“你蠢啊你?可是。。。杨四郎倘若自己吃了脏东西,能怪得了我吗?可是杨四郎倘若自己在监狱里打架生事,遭了不测,又能怪得了我吗?”
王师爷满脸茫然,瞪圆了眼睛道:“不能吧?杨四郎又没有疯,只一天功夫,他还要打架生事?”
李府尹听了,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真恨不得一斧将王师爷的脑袋劈开,看看他的脑浆究竟是用什么超级无敌浆糊制成,以备自己将来用以砌砖。他再也忍不住,一掌向师爷脸上挥去,总算意志力坚强,用尽全身力气,手掌中途转向,重重落在桌子上,登时一声巨响,桌子连晃几晃。他刚用光了劲,连说话都没得力气,猛喘了几下,有气无力的道:“你。。。你。。。你蠢啊你!”
李府尹笑里藏刀,四郎却反而觉得坦然,只待一天过后,便是云开雾散,日朗乾坤。他由一个狱卒押到大狱入口处,牢头给他做了登记,又拿出一副手镣脚镣,陪笑道:“四公子,对不起,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是狱中规矩,请您老多多包涵。”四郎点头,那牢头给他戴上手镣脚镣,将他引到一个偏僻处的二人牢房。四郎走进,那牢头将门锁上。
四郎一走进门,就觉得浑身燥热,心中一怔,走过去在墙上一摸,那墙竟是如被炭烧一样,热得烫手。四郎刚觉奇怪,只听一人说道:“隔壁是熔铁房,是给朝庭官兵做刀剑的地方。”四郎扭头看去,见说话之人十三、四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甚是圆润讨喜,一双黑如点漆的大眼睛,带着善意,向四朗端祥。
四郎向他一笑,盘膝坐下,想起六郎的叮嘱,闭上双眼,阵图在脑海中缓缓移过,每一处山丘,每一处险石,都如历历在目。过了片刻,就觉浑身冒汗,口内干渴难忍,忍不住睁开眼睛,四处寻找食水,却不见踪影。他走到牢柱之前,高喊了几声:“狱卒大哥!”牢外声迹杳然,无人答理。
四郎十分懊丧,心中更觉难受。那圆脸少年微微一笑,道:“你渴了吧?这时候没人送水。这间房其他到没什么,就是水比别的地方珍贵,这是我这几天省下的,给你喝吧。”说着从身后干草堆下摸出一个藏着的鹿皮袋,递了过去。
四郎心中感激,道了谢,接过来喝了几口,焦渴稍缓,便不肯再喝,将鹿皮袋还给那人。那人道:“在下名叫肖灵通,请问哥哥高姓大名?”
四郎微笑道:“在下杨延朗。”
灵通大吃一惊,又上下打量四郎,惊讶道:“难道哥哥就是威震汴梁城,力抗当朝国舅的天波府杨四郎吗?”
四郎微笑道:“小兄弟夸张了,哪有什么威震汴梁城?不过在下正是杨四郎。”
灵通大喜,扑翻身便拜,道:“天波府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小弟仰慕已久,今日能见四哥真颜,这一生再无遗憾了!”
四郎慌忙将他扶起,他一生所受赞誉无数,但这几句话出自一个天真烂漫的大孩子之口,足见赤诚真心,仍止不住心中喜悦,对灵通好感多了几分,笑道:“四郎能得小兄弟夸赞,也是受宠若惊。”
两人说得热络,不由闲聊了几句入狱经过,原来那灵通自幼丧父,只有一个瞎眼老母相依为命,因为潘二公子预备在郊外兴造别园,划了一块地,正好将他家的两亩薄田也包括在内,这是母子俩的活命根本,肖家如何肯依,稍一抗拒,就被潘家将两人所住的一间茅屋一把火烧了,将瞎眼老母赶到街上,而灵通也被下了大狱。灵通说完,泪珠串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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