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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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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浓却愣住了,她只是看惜怜丧母可怜随意宽慰一句,不想……

“七七?这,太长了吧。”雪浓暗自懊悔,若是应了她,这以后可怎么持家呢?

惜怜蓦地急了,一双形如枯槁的手紧紧抓住了雪浓的胳膊,惜怜的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渴望,“姐姐,求你了。惜怜只有母亲了,你让我守完吧。”箍在雪浓手臂上的手突然收紧了几分。

雪浓为难地看了惜怜一眼,又立刻把目光移开了,手搭着惜怜的指,想把胳膊抽出来,“这我,我也做不了主啊。万一,王爷回来,知道我擅自准了你,我……”

惜怜的神色突然变得沉重了,苦笑一声,“王爷根本不会为惜怜动气的。”皱着眉,凝望着雪浓,突然膝下一软,跪倒在雪上,话未出口,便用力叩起头来,“姐姐,求求你,就这一次了,惜怜再也没有亲人了。从此以后,惜怜一心一意侍奉王爷和姐姐,再也不做他想。王爷若要怪罪,便都是惜怜的错。到时王爷怎惩罚惜怜,惜怜也决无怨言。只求姐姐开恩一次。”说着又俯下身去叩头。额头埋进雪里,乌黑的长发沾满了如粉如沙的飘雪,手指按在地上,懂得通红。

雪浓吃了一惊,不料惜怜竟会有这般行为,忙蹲下身去,半搀半拽地将惜怜从地上拉起,七分心疼,三分气恼地埋怨,“这是做什么?我不准行吗?看你这样子,说好了,七七一过,马上回来,不得耽误。”掸了掸她身上的雪,口气中多了几分无奈。

惜怜止住了簌簌往下掉的珠泪,后退着深鞠一躬,爬上了马车,绝尘而去,眼中既无一丝感激,也无半点不舍。

昭平在雪浓身后略带些醋意地发牢骚,“姐姐真偏心,我爹走时,姐姐也只让我守完三七。”

雪浓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你若是像她那般可怜,我也让你守完七七,再回。”说着拿手轻戳一下昭平的额头。

昭平努努嘴,不说话了。谁愿意变得像惜怜那般得无依无靠呢?

雪浓见她不言语,便加了一句,“你也要当娘了。这段时间也歇歇吧,好好养胎。”神情中多了几丝温和,也轻巧地叉开了话题。

“嗯,谢谢姐姐。”昭平吐吐舌头,眨眨眼,一脸俏皮,仿佛早已将方才的尴尬阴郁抛之脑后了。

雪浓叹口气,摇摇头,对这昭平她还真是无半点办法。只能自管自地进门了。

昭平也跟了进去。门外只留了薛梨。薛梨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平静地看着惜怜坐的那辆小马车消失在街头。脸色比平时难看不少,眼中笼罩上了一层薄雾,一闪即逝的一抹精光,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低下头,看着雪上留下的车辙,将衣褶悄悄地抚平了。

马车上,惜怜和阿墨挤在小小的车厢里。马车颠簸不大,只是偶尔会有几次震荡。阿墨怀中搂着那个不轻的包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惜怜已经擦净了脸上新挂上的泪,又恢复了那张似冰山般毫无温度的脸。右手紧紧攥着那张略泛黄的信纸,信纸上还有书写时留下的颤抖的墨点。纸随人,人随车都在微微颤动。

阿墨略皱了眉,理了理惜怜两鬓散乱的发,颇有不解,“小姐,你方才怎就跪下了呢?”

惜怜的眼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听见阿墨说话。

阿墨担心地举手在惜怜眼前晃了晃,见惜怜目光收了回去,偏头望向信纸,才松了口气,主子还是清醒的,“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啊。”

“阿墨……”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唤从惜怜喉间溢出,惜怜俯下身去,伏在阿墨的膝盖上。脸朝下,看不见面容,但没有哭,身体看上去是纹丝不动的。

阿墨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惜怜背上,自上而下,沿着脊梁轻轻地顺着,抚摸着,十多年的主仆情分,她深切地感受到了老夫人撒手人寰对小姐的打击有多大。

“阿墨,我只有你了。”惜怜渐渐抓住了阿墨的衣袖,这次说的话却是字字吐得清楚。

阿墨手一停,臂一振,这句话四年前,她听惜怜说过一遍,但这次听来,她却更震憾,因为现在的惜怜真的一无所有,真的只有阿墨了。阿墨眼一热,泪便出来了,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忽闪忽闪地就是不掉下来。阿墨将头仰起,让泪倒流回眼眶内,用力眨了几下眼,狠狠咬了咬唇,咽了咽口中的唾沫,“小姐,阿墨永远都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自从四年前,惜怜不管不顾地把阿墨从那场夺去了一切的大火中救出,阿墨在心里就已经这么说了。而现在,她一无所有,惜怜亦如是。她们已不再是那么正规的主仆了,更多的是姐妹情分。

第四章

辛在这天的黄昏时分到了燕京的平午门,一路上很顺,未遇着什么耽搁的事。

封藩在外的王爷公主在京是没有府邸的,只能住在驿馆之中。说是驿馆,实则是一片别墅了。规模比起王府要小些,不过仍是十分周密、繁华。

绍宁王、齐王、宜阳长公主、鲁郡王都已经安顿好了。辛安置好自己的物什,一一拜会了他们。不过,话也不多,打了个照面便匆匆散了。大家都很警惕,除了寒暄,别的事只字未提。

接下来的两天里,辛足不出户,后至的王爷公主们上门打扰才勉强出来会上一会,其余时间,一直呆在里屋。他还是决定不了,左右摇摆,矛盾、迟疑。辛想了很多。若真的照惜怜说的做,要是成功,晋王的名声必然大振,且不说有多少赏赐,得几分信任,但是将他从嚓科尔调到中原,他便已经十分欢喜了。他真的已经恨透了嚓科尔那寒苦之地,既无温馨,又没有安宁,常需抵御外侵之敌。皇帝的一次信任与宠信便足以使晋王府的那一大家子的生活大大改善。可是,要是当今圣上是一愚钝呆板,死守陈规之人,那这可是冒犯君王的大不敬行为,轻者遭受牢狱之苦,重者满门抄斩。辛分析了利弊,权衡了轻重,揣摩了圣心,却还是迟迟作不下断决。这赌注毕竟太大了。

十二月十五,诸王诸公主都已抵京,且正是圣召进宫的日子。

辛决定冒险一试,带了一只大木箱,但其中只放了两件火狐大衣。他还带着雪浓临行前给他的那只木匣。看似波澜不惊,一脸平静,但实则辛在心中已是懊悔不已。悔他早上的冲动,不该由着自己的欲念胡来。辛已快到而立之年了,但时至今日,他也不过是子承父业,默默地在塞外做他的晋亲王。他不甘将一生浪费在那雰雰暮雪之中,凭着男人难得的冲动,他作出了令他后悔的决定。幸好,道临心细,在行至宫门口时塞给辛一只锦盒,装的是那只品相最好的千年人参。

辛紧紧地握着左袖中的那盒人参,心中忐忑不安,双股从腿根处传来一阵阵酸麻。他抬眼望了望苍穹,辽阔无垠的蓝天被这红墙黄瓦拘束得只剩得半方。辛神态平静地走在众人中间,没有人注意他,正如没有人注意那宫阙边的半轮红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銮殿下众人山呼。一个个的都匍匐在地,双手恭敬地放在发冠两侧,额头着地,朝袍整齐地在身旁散开,一般无二的十几人。

“众卿平身。”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威严雄厚,带着一丝平和和几分霸道。帝王开口,殿内气氛立刻加了些凝重。

众人齐刷刷地起身,动作干脆利落,自觉地分列两列,站在殿下两侧,头依旧埋得低低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也不知各怀什么鬼胎。气息似乎已经凝结了。

金銮殿,果然名不虚传。汉白玉的地面,沉香木的大门。整个殿堂都是红、黄两色。朱漆的大柱上缠绕着五爪金龙,或盘旋,或升腾,或驾云,或吐雾,殿内八十一根大柱分列九排,呈方阵状,分别象征着九洲之昌、九鼎之统、九霄之宁、九辰之祥、九五之尊。殿正中的顶上九龙共舞,用龙吻托起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浑厚温润的白光正映照在珠下龙座上。龙座前一张紫檀几案,几案四角雕成龙状,龙尾及两爪着地,龙首高昂,一派君临天下的气势。龙座长一丈二,高一丈八,与几案一样也是用紫檀雕成,镂空、浮雕、圆雕,除了龙,还是龙,但技法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条条皆如活物,姿态威武,气势宏伟。龙座后,一扇高达三丈的屏风将这个大殿映照得熠熠生辉,纯金所带来的端庄、威慑,使整个高台都被其光辉所笼罩。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映衬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帝座上的人一身耀眼的明黄色,头戴九龙明珠拉丝金冕,垂下的玉帘重重,遮住了天子的真容,胸前绣着一条五爪盘龙,狂放而略带自敛,两肋、手臂、后背、襟口共绣了八条龙,算上胸前的那条盘龙,正是九龙护圣纨锦金菊袍。

“献礼吧。”帝王金口轻启,低沉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倦倦乏意,手一摆,宽袖一挥,冲立侍一旁的内侍轻轻颔首,冕下一双凤眸微眯,混沌的精光自阶下众人的脸上淡淡扫过。

辛惧震,他隐约地感觉到了一束模糊却严厉的光芒蓦地映在脸上,背脊处腾起的不安和寒意浸透骨髓,左手紧紧抓住了衣袖,幸而袖摆尚宽,无人注意到他。

辛随众人跨步向殿中心走了几步,转身面向帝座,上前一步,双手遮叠,俯身行了礼,又自觉地向外侧横移出几步,垂手待命。辛排在最末,他前面是还授着郡王衔的鲁郡王。明眼人一看,便知辛心中定然有什么不对。可惜,这大殿上,没有人抬头去关注这朝堂站位。

座上的帝王却是不动声色地瞥过了所有人,目光在辛身旁滞了一瞬。

辛很细心地听着他人的献礼。

齐王性豪奢,天下共知。辛耐心地听完了他的献礼,内心的震惊不可譬喻。珍珠千颗,珊瑚三十树,千年灵芝十株,云锦散花织绣百匹……各类奇珍异宝抬了有十几箱上殿,殿外还有一长排的剔红漆箱。殿内辈分最小的鲁郡王竟按捺不住,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辛亦震惊,想他十年俸禄也决没有这么多。这齐王,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殿内之人纷纷转头,偷偷看着那些个珍宝。齐王正洋洋得意地伫立在大殿中央,抬头,挺胸,环顾四周。

“晋王。”头顶上方突然春来威严的声音。

辛抬头。看不清冕下的那张脸究竟是喜是怒。只是隐约地不自主绷紧了身子。帝座上的人影正襟危坐,身板笔挺,瞧不出有一丝的倦意。辛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做贼心虚,还是确有其事,皇帝似乎对他并不友善。辛虽战栗了一下,但还是及时地出列了,行了大礼,等待奴才将大木箱子抬了上来,正欲让人将木箱打开,却见帝王轻抬一指,似有意,又似无心地将辛与齐王打量了一番。

“晋王。”帝王止了辛的动作,口气平淡地唤了他一声。

辛眉峰一突,暗叫不好,莫要叫圣上看出自己耍的心思了,“臣在。”

“朕记得,你的俸禄是三万石,是也不是?”冕下的一双眼似鹰隼般犀利精准地看着辛,唇边抹过一丝冷笑。

“禀陛下,是。”辛硬着头皮,已知处境不妙,自己的这些小手段还是被看穿了。

“那你的贡品纵是不及齐王的十分之一,也不该只有这丁点吧?是卿平日里挥霍过多,还是,”帝王略顿,目光转回到面前的案上,“北地贫寒,晋王找不出那么多好宝贝,此番只是搪塞于朕?”声调并未拔高多少,只是语气明显尖硬了不少。

“臣惶恐。”辛背上冷汗直冒,手脚发软,伏在地上,声形惧颤。怎么这原本好好的目的没达成,反而给套了这么个罪名呢?辛心里直叫屈。

“晋王这是怎么了,朕不过随口一问,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温润却低闷的嗓音似有些吃惊,听上去与方才带几许杀气的声音完全不同。

“是。”辛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与衣服摩擦时竟发现,内着的中衣已湿透了。

帝王再次开口,夹杂着几分戏谑,“晋王,要学挑宝贝,你可得向齐王请教,这方面,齐王可是一把好手呢!”

再愚笨的人,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齐王忙匍匐在地,体似筛糠,“臣惶恐!陛下恕罪。”

帝王冷哼一声,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齐王,起来。现下在这殿上的都是我天家的兄弟姐妹,人人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何来恕罪之说。况且这普天下处处都是相安无事的和谐,又有何罪可恕?众卿,朕说的,可对?”

“陛下圣明。”所有被牵扯到的人都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陛下还真是圣明。打击了齐王的肆无忌惮,揭穿了晋王的小阴谋,还顺便提醒这殿上的每个人都得安分守己。果然高明。

帝王轻抬下巴,斜眸看了一眼内侍,端坐上方,一声不吭。

阶下众人听得内侍尖锐嗓音高喊一声,“晋王献礼。”

辛一震,还未等他开口,侍卫们已开启了那只大木箱。硕大的空间内只有一摞叠得甚为整齐的红色物什。泛着温润晶亮的光泽,透出一股凝厚之感。

帝王眉一皱,见多识广如他,又怎么不知这火狐皮毛的珍贵。艳若烈焰,鲜似滴血的火狐皮毛多如牛毛,但像箱内所陈的清澈却不失质感,光泽隐而饱满,毛发柔顺妥帖的火狐皮也可称罕见了。凤目微眯。纵是这火狐大衣珍惜宝贵,也总不至于只有这了吧。这晋王平日里十分安分乖顺,今日之举未免太过招摇了吧?

“晋王,谈谈你的献礼吧。”座上之人不疾不徐,语气平和地命令。口气里已经没有刚才的尖锐了。

第五章

“启禀陛下。”辛暗想豁出去了,反正自己的小花招已被看穿,“臣弟曾听人说,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定情信物是两件银狐大衣。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娘娘此番仙去,臣弟献上这两件火狐大衣,望能聊解陛下相思之苦。另有发梳一枚,乃皇后娘娘赐予臣之贱妻,贱内听闻娘娘仙去,悲恸不已,望能以此随葬,以表心意。望圣上成全。”说完,自袖内取出一枚木匣,高举过顶,静候龙音。

帝王却似乎未听他言讲,偏了头,问身边的内侍,“福保,你可知什么人最招人厌?”

那内侍鬓角已有白发,极为机灵,弓身高调言道,“道听途说,乱嚼舌根之人。”

辛恨不得当即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上,只怨自己从小不曾说过几次谎话,临重要之事时,竟编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搪塞。也纳闷,今天皇上好像是揪住他不放是怎么了?怎么喘口气都不让啊。

帝王回转过来,瞧了瞧已是胆颤欲晕的辛,缓缓开口,“晋王此心殊佳,赏!”

辛正好顺着发软颤抖的双腿,身形一晃,扑倒在地,惊慌地谢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帝王面上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周身萦绕了一阵暖意,仿如方才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大袖一挥,轻喝,“退吧。”

众人齐屈双膝,行礼高呼,“恭送圣驾。”

辛冷汗津津地从金銮殿中退出来,脑中混乱不堪,理不清现下时好时坏。皇上这么做就是先打一巴掌,再给点糖吃吧。明显是拿他开刀嘛。也不知会赏些什么。辛木讷地随着众人向宫门走去,不晓得是他行动缓慢还是他人有意规避,他远远地落在众人后面。

“晋王殿下。”辛听得耳边一声娇唤,定睛一看,一双髻宫女冲他福了福。

辛赶忙还礼,“宫人有事吗?”

那宫女倒也不避,承了辛这一礼,低垂下头,“圣上请晋王殿下至仁孝宫叙旧。”

“仁孝宫?”辛一凛。他虽不常来这宫中走动,却也知道仁孝宫乃中宫,自然也是**。宫中戒律森严,他一个成年男子怎可去那种地方。有违戒条,罪可当诛。

“是。”宫女只是颔首,一脸自然。

辛满腹疑虑,但又因是皇帝召见,不敢多问,“请宫人前面带路。”跟着那宫女,一路沉默着前去。

待走到仁孝宫门口,那宫婢侧身一闪,立在门边。辛蓦然抬首,见帝王已换下龙袍,身着便衣坐在正堂的罗汉床上。辛整了整朝袍,步入堂内,正准备高呼万岁,伏地行礼,却听得,“算了,不必拘于这些小节了。”辛尚不明白,只睁大了眼迷茫地看着帝王。皇帝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朕说免了。”辛这才醒悟,收了已横举在胸的双手,焦躁尴尬地矗立着。那皇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赐座,只让他站着局促,手一招,唤来一名宫婢,说道,“去将那莲子粥取来给晋王尝尝。”口气十分冰冷,还带了几分看戏的讥讽之意。辛身子一抖,自古以来,凡帝王赏赐饮食之物的,多是看一人不顺眼了,欲除之而后快。这赏赐之物,便是要送人西去的毒物了。辛想自己今日不过是略耍了小聪明,总不至于要他姓名吧。这惜怜可将他还惨了。

正想着,那宫婢已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瓷碗端了过来,其中热气腾腾。相隔甚远,辛已闻到了扑鼻的香味,辛心头一颤,只觉得手脚麻木,动弹不得。辛看着那渐行渐近的宫婢端着的那一碗浓稠的粥品。

皇帝眉一挑,看了一眼那只碗,又淡然自若地呷了一口手边矮几上的清茶,“晋王,尝尝吧。味道不错呢。”

“陛下……”辛声音颤抖,身体僵直,双眼只牢牢地盯住了皇帝。

“怎么?”皇帝神态自然,仿佛不解辛的意思,“朕记得晋王自幼就爱喝莲子粥吧。正好帮朕检验检验朕的新御厨。”

辛只得暗自叫苦,心中大呼自己死期已至,“谢陛下。”五指不稳地接过瓷碗,仰头灌入,连味道也没细细品味,又将碗重重搁在宫婢手中的托盘之中,眼一闭,只等死。

“味道如何啊?晋王。”皇帝那魔音竟又在耳畔响起,辛一开眼,便见到了一脸戏谑的皇帝正以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看着自己。

“禀陛下,甚佳。”辛方才只是囫囵咽下,哪知是什么滋味,只能随口一赞。

皇帝收起了眼角的笑意,冷冷地道,“是吗?朕方才也品了一碗呢,这御厨烹饪时失手将糖罐打翻了。这莲子粥甜腻得不能下咽。怎么,晋王品不出吗?”

辛心神一定,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不想要自己的命吗?听他这么说,方才只是戏耍自己一番罢了。辛心中一时七上八下的,皇帝这么做只是为了这吗?可有别的什么事?可又随即安下了心,管其他的做甚,至少眼下,自己这条命还是自己的。辛带着一脸的放松释然跪地认罪,“臣知罪。”舌尖在齿间一转,果然,满嘴的甜蜜滋味。

“起来吧。”皇帝的语气平和了些许,仿佛对辛的欺骗并不十分介意。随即挥手喝退了一屋的宫人内侍。福保大太监行在最末,也知趣地将宫门阖上。

辛立起身后,就觉得堂内光线一暗,对面皇帝脸色阴晴不定,身旁已无一人,当下觉得事态有变,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九弟,过来坐吧。”皇帝冲辛招招手,随手一指身下的龙榻,意思要让辛与他平起平坐。

辛在平辈之中排行第九,也就是他们这一辈之中最小的人。故皇帝唤他作“九弟”也无不妥。只是这帝王家,素来规矩礼仪高于亲情,皇帝这般一叫,已明显是要辛不去理睬那些繁琐的劳什子了。

辛哪里敢,双肩一抖,又是跪下,“臣不敢。龙榻乃陛下休憩之所,臣断然不敢亵渎圣上尊严。”

皇帝也不为难他,又指了左边下座,示意他坐在那里。

辛谢恩后起身落座,一时怔怔不知所措。

皇帝倒也不改口,继续说道,“九弟,朕有一事要托于卿去办。此事事关我朝命脉,万万不可马虎。朕素听闻卿办事严谨,但此事事关重大,卿须在朕面前立下毒誓。”皇帝语气明显沉重起来,脸色也是十分凝重。

辛精神立刻集中起来,立刻站起身来,高度紧张地盯着皇帝,“究竟是何事让陛下如此紧张?臣一定竭尽全力。”

皇帝也不理会他,只是同样庄重地盯着他,“卿随朕说。”

辛明白皇帝是要他发毒誓,立刻郑重地跪下,两指指天,等着皇帝开口。

皇帝也坐正了身子,“我莫氏辛,诚对皇天后土立誓。”

辛毕恭毕敬地重复,“我莫氏辛,诚对皇天后土立誓。”

“自此刻始,对于莫悟所言之事,绝不透露于任何人。”

辛心下一震,“莫悟”这个名字已有近三十年没有人提起。自从悟被册封为太子,他的名讳不再有人提起。辛只愣了一瞬,立刻接上了口,“自此刻始,对于莫悟所言之事,绝不透露于任何人。”

“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神灵永不超生。天瑞十八年十二月十五。”

“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神灵永不超生。天瑞十八年十二月十五。”辛说完,眼闭了一会。这才“腾”地站起身来。

皇帝看辛的眼神带了几分深意,“九弟,此誓你要记清了,也要牢牢遵守。”

“陛下请放心,臣会遵守。”辛没有再做过多的承诺。承诺向来只会使人更不放心。

皇帝略有些放心了,这才缓缓开口,“九弟,你还是坐过来的好,在宫中,严防隔墙有耳。”

辛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同意皇帝的观点,依言坐在龙榻上。

“朕对皇后仙逝一事有疑虑,此事疑点很多,这些,你拿回去,好好看看,看完后,焚了。不可留下一点痕迹。”皇帝从怀中取出一封函,贴着矮几推到辛的面前。

辛低头看了一眼那封函,正想拆开看。却被皇帝一把按住,听得耳边一声轻语,“回去找个无人的地方再看。”

辛抬头,正对上皇帝的眼神。沉默了一下,将那函揣入怀中。

皇帝坐正了,口气又是冷得彻骨,“晋王,此事若有第三人知晓,世上不再会有晋王府了。朕要让你去查那函里的事,此事须做得密不透风,亦不可让任何人察觉到。朕已在城东给卿安排了套私宅。此事未完前,卿可以住在那儿,不必回嚓科尔了。在此期间,卿可随意出入皇宫。国库尽依卿支取。”

辛惊慌地开口,“陛下……”

皇帝抬手制止了辛,“就这样吧。朕累了。卿回去吧。”

第六章

辛起身离席,正准备施礼辞行,却听得门外尖锐嗓音一声呼喝,“陛下,午膳准备好了。是否传膳,请陛下示下。”

皇帝瞥了一眼辛,突然对辛说道,“九弟啊,不如留下一同用膳吧。”

辛只觉得胸口的那封函似一块火炭一般灼热不堪,俯身道,“谢陛下,不过臣恐不能承皇恩。臣……”辛还在思考着又要扯什么理由。

皇帝已经开口,“既是这样,朕也不勉强。这样吧,福保!”

门立即打开,大太监福保已行步进来,垂手待命,立在一旁。

“今日午膳都有些什么?”皇帝轻声开口。

“禀陛下,有一份蜜汁龙虾,鲜嫩香甜。”福保很机灵地报上了一份菜。

辛愣愣地看着两人,猜不出这两人要干什么。

“就把这赏给晋王吧。”皇帝吩咐完,转首又对辛说,“晋王,既然你不愿留下用膳,那朕赐你,也是一样。”

辛一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心中乱麻一团,曚昽之中记得自己谢了恩,接了餐屉,出了宫门,站在了道临的身旁。

“王爷,王爷。”道临放好了餐屉,正想扶着辛上马车,却见辛神情呆滞,站在车前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王爷!”

辛猛地听见耳边一声高喝,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望着道临,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王爷,上车。”道临拍拍车辕。

“哦。”辛仍是木木地登上了车。

道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已偏过中轴线的太阳,吩咐车夫将车赶快赶回驿站,在辛以后跟着坐在了车帘之外。

辛坐在马车里,一手支着头,脑中一片混乱,到底是什么事呢?皇帝到底发现了什么?他又在怀疑谁呢?又为什么说是“事关我朝命脉”?

突然马车疾迅地停住了,整个车厢自前高高抬起,辛一个不防,立时滚到了车厢深处,后背撞在了车厢壁上,车厢前部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辛的手肘正好用力地捅在了自己的腹上,一时疼得说不出话,连喘气也有隐约的疼痛感。

马长嘶蹬地之声隔着车帘,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还混杂着御车之人急切地训马声。辛已知马受惊了,忽又听到道临的呵斥声,便挑开了锦帘,下了车来。

只见车旁两个女子亭亭玉立着,身形修长曼妙,一看便知是正当芳龄的少女。道临正厉声责怪着,说的话语也并不难听,无非是些“这么不小心”、“太过分”的,可看那凶神恶煞的态势,倒更像是抢匪。两个少女也不出语反击,只是默默地垂头聆听着。

辛见这情景,皱了皱眉,叫住了道临,“怎么回事?”

道临回过身来,施了礼回话,“这两个丫头过街也不注意着点,险些惊了马。”还回头瞥了一眼她们。

穿着翠衣的少女忍耐不住,出口辩解,“明明是你们……”话未成句,就被另一少女止住了。

“曦儿。”一声轻喝,柔却有力。这少女自上而下白得洁净。长发只在脑后挽了一个结,用一条窄窄的白纱束住了,发丝垂在腰间,轻柔浓密。素色的长衣比之少女的身材稍大了一些,倒也不臃肿。头微微低着。

辛居高临下仍感受了她的眼神,那么得和顺,温柔,清澈,天真。辛觉得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瞥了一眼一脸厉色的道临,淡淡地说,“道临,给两位姑娘道歉。”

正怒气冲冲的道临呆在原地,脸上立刻被不可思议地神情笼罩。想他自十三岁进王府做小役到如今二十有五成为晋王府大总管就是晋王辛也给他几分薄面,从不受过他的道歉,今儿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两个女子低头,已不是单丢脸可以形容的。只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没听见本……我说的吗?”辛中途突然改了自称,万一让人知道晋王府的大总管这么没礼数,冲两个弱女子呼喝,他晋王府的颜面何存?

道临听到辛不容置疑的口气,终于意识到此事已无回转的余地了。低头闷声地道歉后,道临像被霜打了一般,不再吭声。

“两位小姐可伤着了吗?”辛关切地向两个女子发问。

那白衣女子先还了礼,“不曾,有劳公子费心了。”声音很温润,很光滑,却又不软媚,像是一块美玉的晶莹光泽笼着那声音。

辛此刻确定了此二人必是主仆关系,便只同那白衣女子谈了,“方才惊吓了小姐,小生不甚惶恐,还望小姐见谅。”语气诚恳。

那女子略一扬脸,看了辛一眼,蓦地发现辛正看着自己,忙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辛这才真正看清了她的脸。一张绝美的脸啊,辛惊叹着。细且淡如烟的长眉,一双寂静、淡定、羞涩又慌乱的眼睛,眼神在与辛触碰的一瞬,失去了宁静,四下惊慌地逃窜着,小巧傲挺的玉鼻,薄薄的、嫩粉的双唇。圆脸带略尖的下巴。

那女子明显乱了方寸,似乎要躲避辛一般,施了一礼,“公子不必多礼。曦儿,我们走吧。”拉了身旁的翠衣女子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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