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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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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馥之抬眼,笑着打断他:“沈大人莫须多言,明日我便遣人把呈情状子送来给大人。”

沈知书微笑。

她便悠然起身,把装了彩雕的木盒抱进怀中,“还望沈大人言而有信,过些日子定互市诸律时多替严家考虑考虑才是。”

沈知书亦起身,陪她走到门外,又吩咐外面候着的衙役道:“送严大小姐回府。”

严馥之笑着望了望他,轻声道:“沈大人真是好手段,我当日竟没看出来沈大人是个如此阴狠的角色。”

当初只当他表相风流,谁曾想他会有这等心机。

沈知书只是笑,看着她转身前行,口中亦是轻声道:“严大小姐说的话,沈某可听不懂。”

外面一路灿阳,冬日碧天罕见,晒得人心暖呼呼的。

他回身,飞快地走回里面,冲胡越林道:“今日便拟折子,参他王奇三大罪,明日快马签发,直呈太子案前!”

胡越林晗首,跟在他身后往内院行去,“正愁那王奇没有明案落在大公子手里,他的手下就刚好做出这么件事儿来……此次大公子把这事儿与先前青州大营月头银之事一并呈奏上去,Qī。shū。ωǎng。狠狠参劾王奇一番,论他三番两次以皇上之名行欺民之事、揽皇上体恤将士之心为己功,纵是后者没有真凭实据,也定会将皇上惹得龙颜大怒,到时太子殿下在侧旁敲,朝中那些老臣们便是想要保他王奇,怕是也没法儿保得住。”

沈知书步子轻快,鬓发微散,长眸闪亮,脑中闪过严馥之最后那颇有深意的笑容,不禁扬唇,低声道:“当是天助我也。”

章三十四锋芒(上)

“咣当”一声,本已落了锁的翰林院大门又被人打了开来。

两盏宫灯一闪而过,光影摇曳。

男子大步迈了进去。

袍下前裰被寒风吹得翻飞扬起,灰表黄里,混映着沿缝盘旋而上的五爪龙迹,在这苍暝夜色中犹为慑人。

身后素月清辉轻拍院墙,那微黯的朱色上似是蒙了层纱,朦胧缥缈如在梦中。

他走着,脑后玉簪白亮凝光,倒衬着他那一张脸黑峻得紧。

眉头微沉,一双异色眸子冰样寒冽,抿紧的薄唇似是险刃一般锋利迫人。

身旁掌灯的黄衣舍人步子蹑浅,一副惶恐的神色,显是知道他心情不豫,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而触怒了他。

院内积雪白痕满布砖道,他每一步都走得稳而重,靴下灰雪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引得里面厅内的人听见了动静,慌忙迎了出来。

“殿下。”

方怀一敛袖,躬身行礼。

他不语,目光淡漠地擦过方怀的肩侧,一路望进朱门半开的制诏厅中,然后直直迈步上阶,进了厅中。

一室忙碌的人纷纷住了手,表案黄宣,冷墨暖烛,襥冠玉带各色鱼袋接连入目,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孟廷辉站在最里面,眼睫轻掀,看清了他的脸色,然后便垂了头。

怕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料到他晚上会来。

可当真看见满面怒容的他,却没人再敢任意专行,俱都站定了,等他开口吩咐。

他就只是立在门口,一个个将屋中众人看过去,极缓,可目光却狠烈,让人招架不住。

所有人都低眼,只有她反而抬起头,逆着他的目光迎上去。

她读得懂他的眼神,更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动怒。

……

十日前,沈知书自青州签发上京的一道奏折让朝中上下大起狂澜,那道折子连参青州通判王奇三大罪,句句如刀、字字见血,尤以青州大营月头银一事及其以皇上之名行豪取渔民之举为重,令满朝文武又惊又惧,更使得皇上龙颜大怒。

遂令中书门下二省重臣及御史台群吏议事,本欲将其革职查办,却因以古钦为首的东班老臣们劝阻,以沈知书未得月头银一事之确凿证据而缓图之,(奇*书*网。整*理*提*供)终以诏王奇归京、暂授太仆寺主事一职、留待细查而告结。

朝中东西两班旧臣多年来不穆已久,而沈知书作为西班老臣之首沈无尘的长子,此一封弹章更是让两面多年来对峙的情形愈发紧张起来。再加上太子与沈知书私交甚好,朝中几乎人人都以为此事是经太子授意而为,且又是特意针对东班旧臣们的手段。

私底下虽窃窃传谣,可没人敢在朝中当众言之,只当此风波将告一段落,而待王奇归京、御史台细察后再做论断。

谁曾想事情却远没这么简单地就结束。

一日前,翰林院奉命锁院拟诏,诏谕暂革王奇青州通判一职、转迁太仆寺主事,此诏本当以严辞苛训之语气而制,却不料当夜拟诏之人措辞婉转圆滑,竟是只字不提王奇革职转迁之缘由,且通篇诏文转承模糊,分明是欲为王奇遮其罪失。

此一篇草诏于清晨时分呈至内都堂,立时便被当时在内都堂治事未归的太子撕了个粉碎。

堂堂翰林院,竟然不明君心,拟出此等诏文,当真是忤逆不道!

一下早朝,太子便着人去查翰林院前夜为何人锁院拟诏,可整个翰林院竟是人人都说不知。

分明是欲庇护拟诏之人。

更是光明正大地昭示这些翰林院老臣们对此事的反对之心。

直可谓是无法无天……

怎能让他不动怒?!

……

英寡立着不动,脸上却满满都是兴师问罪之意。

一屋子人都陪他站着,良久都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更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样,又是想要从何人何处下手。

漫地烛色,夜里寒风从大开的门间股股窜入,冷得要命。

她忽然走上前去,伸手拖过旁边的一把乌木椅子,置在高案旁,冲他道:“殿下。”

他目光扫过来,冷然慑人,看了她半晌,才挪动脚步,走过去坐下。

凉滑长袍一展膝头,两手交握。

她又过去倒了杯热茶,捧来他面前,轻声道:“殿下请用。”

他伸手握过那茶盅,不管烫意刺人,只是紧紧攥着,终于开口,却是叫她:“孟廷辉。”

她本欲转身回去,却在听见他的声音后依言站住。

他道:“昨夜翰林院按月值轮排,是该哪几位学士、承旨、修撰留夜锁院拟诏?”

在场数人的目光瞬时都凝在了她身上,如熊燃之焰一般,烧得她从头到脚体无完肤。

她不需看也知道方怀等人的目光是什么样的,当下摇头,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回殿下的话,臣不知道。”

重重的一声“啪”,那案上茶盅已经落地,官瓷迸碎,滚烫热茶泼溅四周一圈。

他的手肘轻倚案上,拳微攥。

倘是目光能够杀人,那她早已被他凌迟了千遍万遍。

她脸色淡然,好似不知他的怒气有多大,竟然缓缓弯下腰,一片片地将那碎瓷捡了起来。

他的脸色愈发冷峻起来。

倘若这翰林院中肯有一人说实话,那人无论如何都该是她,可他怎能想到,竟然连她都有对着他撒谎的一日?

她捡完了碎瓷,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水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孟廷辉,”他又开口,眼中尽是怒气,“我再问你一遍,昨夜留院的都是哪些人?”

她眼底温亮,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突然跪下来,轻声道:“昨夜留院的人里,有臣。”

章三十五锋芒(中)

那地上犹有水渍,和方才她没有拾干净的细碎的瓷渣。

她就这么跪在那里,膝盖处的绯色官裙被微微浸湿,膝下有碎瓷的边角露出来,容色恬淡,眼里水光润明。

昨夜留院的人里,有她。

他听得很清楚,可眼底寒意愈重,又问了一遍:“除你之外,还有谁?”

她竟然对他微笑,轻声道:“自我朝开国以来,夜里翰林院锁院之后便不得允人再入;除皇上以外,任是三公重臣都不得逾矩,敢问今夜殿下是因何要事而坏了这规矩?”

在场众人谁人不知其因,偏她能对他问得出口。

方怀在后皱眉,抬头看她,旁边几人的目光也略有所变,皆是替她捏了把汗。

英寡坐着,盯着她。

是因何要事?

自今晨至此刻,大内中还有谁不知道他缘何动怒?

便是此时这制诏厅中一屋子的翰林学士承旨们,又有谁敢像她这样无所谓地问出这句话来?

且还用如此冠名堂皇的祖制来压他。

他知她最会装模作样,更知她这一语一字后必都藏了弯弯心思,只是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怠于再同她周旋,更不想看着她这一双貌似清湛无辜的眼。

指节僵冷不已,只消一动,就觉骨头都在轻嚣。

“孟廷辉。”

他开了口,却只叫了声她的名字,再无一字。

她低眼,知冷暖懂进退,听得出他那三字下的戾气有多重,当下垂袖,伸手从袖袋里摸出本薄折,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至额前,“昨夜诸位学士、承旨奉命拟诏,臣以修撰之身在一旁祗候,待草诏拟毕后誊抄入宣。可臣之前位低历浅,未曾于夜里留院祗候过,昨夜乃是头一回,因而不懂规矩,错将废稿当成草诏誊抄了一份。今晨舍人将抄本呈去内都堂给殿下看前也未及详查,乃致殿下如此动怒,竟不顾坏了祖制而夜里来院问罪,此种种俱都是臣之失责,这是臣的请罪折子,还望殿下息怒。”

人人愕然。

身后翰林院诸人谁也未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纵是心中再惊再奇,面上也作不动声色状。

他的脸色亦是遽变。

怎能想到,今日令大内禁中内都堂六部乃至秘书省同诸馆阁大为震动的这一封草诏,竟会被她三言两语间就化作误会一场。

更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连请罪折子都拟好了,好似是早知他会来,所以特意在此等着他来问罪一样。

这是在逼他不得不信她说的话。

可他又如何能真的相信她说的这番话?

即便她从前了无经验,也不可能当真会傻到把废稿当成草诏誊抄入宣,而拟好的诏书在发往内都堂前又怎会没人再查一遍?

但她既已这般说了,翰林院的老臣们更不会开口相驳——她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他们只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说她所言不实?

然而废稿终究是人写出来的,纵是因失误而错誊流出,也足以证明翰林院众臣对王奇被罢青州通判一事的态度。

可他却没法再详究。

她的双手一直高举着,十指微曲,那一封薄薄的折子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亮白如雪芒,刺眼万分。

他的火不仅没有消褪,反而被她这一出主动请罪的戏码激得更加旺盛,可脸色却已不似先前那么黑——他自十四岁那年便入都堂视事,观风起潮涌大小政事无数,又岂是不会演戏之人?

于是他微微扬唇。

然后伸手接过了她的折子。

心底却是狠狠地道——

孟廷辉,今日你为博翰林院众臣之心而自甘领此乌有之罪,它日可莫要后悔失了他的信任。

他一边翻开折子,一边低声道:“如此重责,岂容你这般儿戏?罚俸半年,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倘是……”目光在扫遍折子后突然一滞,话也跟着顿了一下,眸子又重新瞥向她,然后才道:“倘是以后再误一事,便永不得再入翰林院。”

语气虽寒肃平缓,可捏着折子的两指却紧得要命。

她伏身叩下去,开口道:“谢殿下不贬之恩,臣以后在翰林院定当竭力尽心,再不敢犯一差半错。”

他看向她身后众人,翻肘立案,指间捏着的折子哗地一下垂落开来,上面的字不算小,足以让众人看清,然后他一晃腕,那折子一角便挨上了案边的宫烛青苗,嘶啦一下便着了起来。

她听不见他开口,便一直叩在那里,两手压的地方满是碎瓷,扎得她掌心生疼。

方怀突然出列上前,躬身道:“殿下恕臣直言。孟廷辉自入翰林院以来便兢兢业业、恪尽己责,此次誊错诏书一事也是偶例,倘是罚她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臣以为过重了。”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皆是纷纷附和。

她犹然跪着,一动不动,额首伏地,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他看着那折子被火吞噬殆尽,搓了搓指尖沾到的灰,竟是痛快地应道:“便听方学士之言,只罚她半年俸禄。”

她立时道:“谢殿下。”

声音轻轻柔柔,直直敲进他心底。

他起身,脸色转缓,对着方怀及其余几人道:“如她所言,未经先行请旨,我今夜来此确是坏了规矩。”

一屋子人皆言不敢,垂了头恭送他出门。

待他走了出去,远远地没了影儿,才有老臣转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疼惜道:“这地上冰冷,又有瓷渣,跪了这么大半晌,只怕是难受坏了罢。”

她笑着摇头,“不碍事。”

方怀撇眸,定望了她一阵儿,遂道:“你今夜便先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再来找我。”

她乖静地应了下来,去收拾了自己的物件,披了厚袄,便出了门。

外面寒风刺骨,官裙下面被茶浸湿了的地方瞬时结了层薄冰,硬硌硌地敲着她的膝头。

一出翰林院大门,转向御街,没走几步,她便被人一把扯了过去,来不及反应时足下一绊,身子蓦然跌进男人的一双臂膀中。

章三十六锋芒(下)

静夜中,长长的御街上了无人声。

不远处翰林院朱墙高檐下泄出的昏黄光线斜漾过来,淡淡映亮了她眼前的男子面庞。

一张脸寒如千年冰壳,异色双眸中满满都是怒意。

夜风轻过,撩起她的绯色襦裙,渗骨凉意一点点侵上来。

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殿……”

甫一开口,她的下巴便被他狠狠捏住,抬起来。

她差点咬到舌头,唇微张,看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只见他唇边慢慢地泄出白气,这才幡然回神,攥紧了手中的书匣。

知道他会动怒。

抑或是,他的怒火从始至终就没褪祛过。

沈知书参劾王奇一事,他心中定是偏袒同意的,然因古钦之故而未能将其革职却诏还归京,只怕他早已是大大不悦;翰林院此番光明正大举反对之意,他竟是因她而连火都撒不出来,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过往种种私行犯上之举,他未与她真正置气;可这回在朝政上她挡他之路,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

更何况,她在那折子上还写了……

“你可知自己都写了些什么?”他开口,语气沉僵无比,“古钦乃二朝老臣,为国为民不可谓不呕心沥血,纵是于朝政上与我意见相左,又岂会行此忤逆上意之举?”

她低眼,不去看他怒色,只道:“殿下意欲在此处对臣如何?就不怕会有人看见?”

“孟廷辉。”

他手上力道加重,她的下巴蓦然一痛,抬眼就见他那愈发不豫的脸色。

她微微咬唇。

知他不喜多言,可他每次一叫她的名字,就会让她从心尖上都开始发颤,那三个字从他口中道出,纵是怒火横生,也掀得动她百般潋滟之情潮。

她一字一句道:“臣在折子上写的俱都是实言,殿下愿信便信,不愿信则罚臣,臣绝无二话。”

他猛地松开手。

竖格红线,一行二十四字,工工整整洋洋洒洒的一封请罪折子,纵是他后来扬手示众乃焚之,又有谁能看得清她压在底线上写的那行蝇头小字。

昨夜确是她留院祗候。

张仞、刘刚二学士接内都堂来人传古相手谕,乃锁院制诏。

短短一句话,竟是扯了三个重臣进来,话锋更是直指当朝首相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古钦,其意若何,他能看不懂?

他能因翰林院所制的那封草诏而动怒,却绝不肯因她这不知真伪的一句话而对肱股忠臣起疑。

之前二府三省重臣共议王奇一事时,古钦纵是多有持异,却也是因沈知书于青州大营月头银一例上未举确凿证据罢了,绝非是因私心而欲偏保王奇一人。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从翰林院的其他人那里求证,她这所言究竟为实为虚,更遑论他究竟是该信还是不信她。

不由想起那一夜她对他说的那番话。

她欲博翰林院老臣之信任,且又欲对他恪尽忠责,因是行此种种之事——可他当真能信她那番话否?

安知她不是因一己之私欲,二面讨好,二面做人,挟他之亲信而在翰林院众人面前演戏,又借翰林院之内事而在他面前污击朝中忠臣?

他不会傻到受一个女人摆布。

然而他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因一个女人而大动肝火,甚至因她而起了怔疑退却之心。

纵行如剑,而势平八荒四野。

他自幼便听父王之教诲,多年来于朝政上兼听而独断,何时被人搅得这般错乱无决过?

他一早便知她不可小觑。

可他绝没料到她一次次地让他对她另眼相看——可看却看不透,她这心底里存的,究竟是忠义还是……

“殿下。”

她轻声唤他,下巴微仰,眼角水露盈盈。

一副妩静的模样,脸上全没了方才在制诏厅里跪着时的那种倔强和强韧的神色。

他沉眉,脑中陡然闪过的是当初她在东宫内殿中、在他冷案上的挑逗之样,更是想起了那一次她在北苑骑射受伤时、伏在他那匹高骏战马上的柔弱神情。

她当真是叫他琢磨不透。

这张脸庞如此年轻单纯,这双眼睛如此湛澈透亮……她望着他时,就像是要一心一意地望着他,什么都不想,只是望着他,就好。

忽起一阵狂风,吹动树梢积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盖过他与她的肩头,扰断了他的思绪。

她抽了抽鼻翳,低声道:“殿下,臣很冷。”

他不语。

她轻轻跺脚,又道:“殿下,臣自未时以后便没吃过东西。”

他仍旧不语,好似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她鼻尖红红的,一双眸子里的水好似也被冻住了,目光半晌不移,只是看着他,继续道:“殿下,臣再在此处站下去,就要因饥寒交迫而晕倒了。”

他眉头动了一下,听她声音甚是可怜,可却不信她的话。

天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她看着他,眼睫忽而一扇,垂了眸子轻叹一口气,双腿一弯,身子蓦然朝他那边倒去。

他反应不及,只下意识地伸臂一揽,叫她不要跌伤。

却不料她歪了脑袋,一张小脸准确地埋入他襟前厚袍里,紧闭双眼,再也不动一分。

章三十七册妃(上)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有些僵。

低眼看她,见她埋了头在他胸前,半侧的脸颊色泽苍白,呼吸淡淡轻轻的,好似是真的晕了过去。

他叫她:“孟廷辉。”语气仍旧是生冷含怒,隐隐带了威胁之意。

她不语不动,就这么倚靠在他身上。

纵是隔了两人厚重的冬衣,他也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软曲度,在这寒冷寂夜中一点点地擦起他体内的火花。

脑中不可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一夜。

他深吸一口凉风,抬眸望向远处街角暗影中候着的黄衣舍人及车驾,然后看了看她,又低着声音叫了她一次:“孟廷辉。”

她还是没有反应。

他的胸口处有些烫,既而微微恼火,明知她极可能又是装的,却绝对没法儿就这样把她扔在这冰天雪地里。

于是他箍紧了她,略弯下身子捡起她方才掉在地上的书匣,然后横臂一搂,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往前方车驾处慢慢走去。

她脖颈轻弯,脸庞半垂半侧,在雪色月辉下显得极是皎嫩,眼睫随着他的步子而上下颤抖。

他低眸,看着这样子的她,心头的火不知为何渐渐灭了。

这么心安理得的模样,就好像她要他抱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从十年前的那一夜到今夜此时,她是真的全然放心,把自己统统交给他。

她是无赖,可他竟没法抗拒得了她这无赖。

临至车前,那舍人才又重新掌了灯笼,颇为知事地将光线转向照不到她的地方,然后才小声询道:“殿下意欲如何?”

他皱眉,不可能这样子带她回东宫,可若是送她回女官公舍亦是过于招摇,于她于己都无好处,然而冷风侵体,此地亦不可久留,两害相权取其轻之下,便漠声道:“女官公舍。”

舍人张帘,他抱着她上去。

马车里面一贯的暖热,她被他放在一侧软褥上,然后听见他低声吩咐了些什么,车帘骤落,轱辘声起,车驾缓缓前行。

光影靀暗,一片静悄悄的。

她一动不动地绻着身子,不敢张眸偷窥,生怕一睁眼看见的就是他那张含怒带威的脸。

他一定是气她的。

可她不知除了这样,方才还有什么办法能消祛他之于翰林院一事的熊熊怒火。

御街朱漆杈子下,他的脸黑峻如炭,因她上书言古相二字而大为动怒,责她一句,冷眸半晌,寂言良久,可那一双眼里透出的狠厉之光却让她一时惊惧起来。

呈那封折子时,是没料到他会因古钦之事而如此动怒的。

她知自己是逾矩过言了,可从未见过他能色戾似此,她在那一瞬间是真的怕了,而他盯着她久久不语,她更是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想要做什么……唯一的念头便是让他在今夜不究此事。

于是就这样……

心想,横竖他是不会对一个晕过去的女人怎么样的,便是他立时丢她在地、弃她而去,也好过再在这折子一事上对她严究到底。

可却没想到他会抱着她上了这车驾,然后送她回去。

他每抱她一次,她便愈发贪恋起这双手臂的力量,和他胸前那暖暖的热意。

她是真的想要他,极想极想、想得……

车身忽然一震,猛地停了下来。

外面有宫灯亮影拥簇而来,明晃晃的光线透过帘缝刺进来,陡然撕破了这一厢昏暧。

耳边传来外面的说话声,低语窃窃,听不大清。

她蹙眉,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却没办法睁眼去看。

软褥一旁忽然动了下,是他起身。

车帘被撩了起来,宫灯之光又亮了些,就听有稚嫩的声音道:“……平王倒没什么,是皇上要找殿下,派了十余个人在禁中寻了一圈都没寻着,这才遣咱家来大内外省院附近看看。”

想来是个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小黄门。

她心头一紧,竟不知这深更半夜的,是有何要事惹得皇上不寝不眠,而遣数人前来寻他。

他却也没问,只是低声对人道:“我这就去。”下车后甩下帘子,又对那黄衣舍人道:“我随他们走过去,你将孟大人送回公舍。”

舍人微有迟疑,却还是垂首应了下来。

她听清,睁眼起身之时马车又轻晃而行,忙抬手拨开车窗厚帘,就见他黑袍清影在后,背对她朝西面走去。

一路深雪寒心,他没回头,她却一直未移目光。

待车身陡然一倾,转弯而行,再也看不见他时,她才默默地放下手,垂了眼。

帘苏垂摇,摇碎她一心期冀。暖氛轻漾,漾动她双眼轻水。

是夜真寒。

·

翌日,待至日头高升,她才睡醒。

翰林院有例,头一夜留院制诏的,第二日不必天明前就入院,因是她慢慢梳理了,又翻了翻昨夜带回却未来得及看的卷簿,才收拾了书匣出门。

路上想起来方怀昨夜临别前嘱咐她的话,因而一进朱院,过了前堂后便径直去了编检厅。

翰林院里人人见了她都格外友善,弯目笑眉的样子,倒叫她一时间作不得反应。

一边有几个七品衔的编修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另一头的几个学士承旨也在笑论着什么,一院光景与平常相比,竟是热闹嘈杂了些。

方怀在里面案前坐着,她走进去,将书匣搁在一旁,轻声道:“方大人。”见他抬头招手,她才微笑着走了过去。

“坐。”方怀指了指一侧,慢声道:“有一事我与张大学士已商议良久,一直未得机会与你说。前段日子,门下省左司谏一缺……”

她不甚在意地点着头,好奇心作祟,耳朵微微竖起,细听那面的窃窃之声,没多久耳边便飘来几句低语。

几个编修中的一人道:“……国书是昨儿夜里刚由来使送到的,门下省的人一看,丝毫不敢耽搁,立时就呈至御前细禀……嗐,这不都是听内都堂传出来的话吗?今日早朝一毕,皇上便诏了中书宰执入阁细议去了——太子册妃的大事,又是北戬的公主,谁敢马虎?……”

她听清,脸色蓦然变了。

章三十八册妃(中)

方怀说了些什么,她全然听不见。

甚至已忘了自己站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思绪恍恍回至一年前的那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冲州府的官墙上张贴着黄宣邸报,道北境将要开通互市,道沈大学士将要来潮安北路主持女子进士科州试,道太子殿下——将要册妃。

他大婚之后,便要登基,便要身受这天下万民伏拜称颂。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只觉好似又过了一个十年,日日月月飞一般地流逝,竟让她忘了他会册妃,会大婚。

他是皇上与平王的独子,是大平王朝人人敬仰的皇太子,是能够继承这万丈江山、广袤社稷的唯一人选。

她与他的距离,直可谓天高地远,可触不可近。

昨夜纵是身在那黄盖车驾中,纵是人在他一双硬臂中,她也走不进他心底一步一寸,更是不敢奢望那天家垂睐。

天家,天家。

那容貌才略天下无双的皇上,那铁骨昂扬气势迫人的平王……她就算触得到他,又焉能岂望那二人的另眼相看。

就连之前谣传最盛的太子妃人选沈知礼,在这“北戬公主”四字前也顿时显得了无份量。

也只有此等天家贵胄,才当是能匹配他的恰适之人。

“孟廷辉?”

方怀皱眉,看她出神,不由严声叫她。

她眨眼,深吸一口气,抬眸,开口:“大人。”

先前方怀说了些什么,好似是听见有“左司谏”几字,可却不知他同她提这个是要做什么……

方怀道:“半月前,古相便要翰林院荐一修撰去充门下省左司谏一缺,我与张大学士商议良久未得定,终在今晨早朝之前向古相举荐了你,调呈入夜前便出,只是现下要问问你,去门下省你可愿意?”

她脑中轻震,几不敢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好一会儿才一字字地反应过来——左司谏,竟是让她入门下省!

此一缺虽在门下省是个小小从五品补官,可却是能够位在二省之内,更是能够时时见到——他。

经久渴望能够被擢升,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擢升能够来的如此之快,且是如此令她慌措不已。

她低头,颤声道:“回大人的话,下官自入翰林院至今尚不到一年,当初以女子进士科第一人及第之身忝列正六品修撰一职已是承蒙皇上太子之恩,如今倘是受大人之荐而入门下省,只怕难以让翰林院的其他同年们心服。大人不若待今春课考之后再看臣该适何职……”

方怀抬手止住她的话,“左司谏一缺品秩虽低,可却需敢诤言进谏者任之。张大学士同我本来尚在犹豫之中,可经昨夜之后,他与我都定了心思,若是要从眼下的修撰之间选一人举荐,当是非你莫属。你若非是因不愿入门下省而推拒,那此事便就这么定了,也莫要再多说旁的了。”

她咬唇,不语不动,似是默认了他的定议,头依然是低着,极力忍着不让心底翻涌之情流露出来。

静静听着,方怀一点一点叮嘱她的种种事情,将来去了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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