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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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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的背影,心口突突在跳。
竟没想到,老天会如此善待她,让她有同他说这么多话的机会!
可她不想让他再次像这样背她而去,连个姓名都不留。
老天既然如此善待她,她又怎能再度错失机会?
“公子!”
她向前飞快地跑了几步,叫住他。
男子回头,“姑娘还有何事?”
她站定,挽手在前,然后轻声问他道:“请问公子贵姓?”
男子松开马缰,利落道:“何。”
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她心头默记,假装惊讶道:“公子姓何?我幼时有个朋友也姓何,只是失散多年再无联系,我看公子长得同我那个朋友有几分相像,敢问公子名什?”
男子垂眼,想了片刻,才道:“单名一个‘独’字。”随即重新扯过缰绳,又道:“不过我家本不在冲州,想来并非是姑娘的旧友。”
何独。
她默念了一遍,眼底却有黠光一闪而过。
连自己名字都要想一想再说,这名字岂还有可信之处?
前一日在博风楼里她看得清楚明白,那个贵态四溢的青袍男子尚能听他差遣,想来他也定不会是什么等闲人物。
更何况十年前……
他这是要瞒她他的身份。
可他一介贵人,为何孤身一人欲往青州去?
她便又道:“公子既然不是冲州人,那可知往青州去的路弯弯绕绕极易迷路,不如找个人陪公子一道去……”
男子摇头,脸色依旧疏离:“那倒不必。我多年前曾来过潮安北路一带,路还是认得的。只是十年过去了,这冲州北城外的官道多了好些,方才见了,一时不能确定,所以我才要问姑娘一声。”
她看着他,点了下头,却一时再想不出什么话能多留他些时间,只能望着他谢辞转身,持缰上马。
他欲挥鞭,手却一顿,转而拨转马头回来,低眼看向她:“姑娘看着倒有些眼熟。”
她浑身一震。
他是想起来了么?十年前的那一个雨夜……
他又看了看她,“昨日在博风楼见过的,是么?”
她垂下眼睫,心口泄了气,却仍是点了点头。
他立身马上,正色将她打量了一圈,“既然这么有缘,敢问姑娘姓名?”
“孟廷辉。”
她抬头望向他,一字一字道。
“孟廷辉。”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侧过身子,“我记得姑娘是冲州女学的学生,还望姑娘莫要辜负皇上建学的一番苦心,好好读书试科,或许将来还能有缘,再得一见。”
她见他这回真要走,忙急着又道:“何公子既然这么说,想来家是在京中?”
他未回身,只是轻轻一点头。
长臂扬鞭,重落马臀。
一声粗嘶划碎了周身细风,黄尘随蹄而起,直入远处官道。
章五孟廷辉(中)
孟廷辉刚推开屋门,便被严馥之一把拽了进去,只听门在后面被踹上,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按在了椅子上。
她蹙眉,愕道:“你在我屋子里做什么?”
严馥之未坐,只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半晌才道:“昨日在博风楼时,你看见那黑袍男子下楼,为何要跟着追下去?”
孟廷辉揉了揉胳膊,站起身来赶人,面无表情道:“干卿何事?”
严馥之被她一直推到门口,却死拉着门框不肯出去,忽而诡笑道:“孟廷辉,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孟廷辉睨她一眼,不吭气,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严馥之仍是不肯罢休,又叫道:“你告诉我你的那些秘密,我就告诉你他是谁!”
孟廷辉冷着脸:“我已知道他姓甚名谁,不需你告诉我。”
严馥之诧然:“你……你真知他的姓名?”
孟廷辉用力将她朝门口推去,脸色愈发不悦:“我要看书了。”
从小到大不习惯被人如此相迫,更何况……他是她心底里最柔软的一处埋下的种子,她期冀着、企盼着,只望一日那种子能够生芽开花,却不希望旁人来轻易触碰。
“等等……你等等!”严馥之卡住门槛,没好气道:“我可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你不想提他也罢,可关于此次进士科的事情你总要听吧?”
孟廷辉手一顿,挑眉。
严馥之脸色红扑扑的,埋怨道:“力气这么大,怎么不去考武举?”见她脸一黑又要驱人,慌忙又道:“你不知,今日学监放下话来,据传朝中有言,今年女子进士科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
孟廷辉闻言一怔,半晌才道:“当真?”
严馥之见她松了手,便挤进来,又道:“这话还能骗你不成?今晨刚有京官来拜会过学监,说的就是此事。”
孟廷辉凝眉,却没吭气。
严馥之斜眼瞧她,“说是太子之前向皇上进言,二十年来朝中女官未有当大任者,实与当初开办女学之期不符,因是特令翰林院今年为女子进士科开一敕额,允女子进士第一人及第者入翰林院,任编修一职。”
翰林……
孟廷辉咬了咬嘴唇,抬眼朝窗外望去。
当然知道能入翰林院意味着什么。
自乾德八年皇上擢拔时翰林学士承旨古钦为尚书右仆射以来,多年来朝中参政、六部主事者十有六七均出自翰林院。
此次竟允女进士同入翰林院,虽只是个小小编修,却也足以说明朝中吏制将起大变了。
严馥之看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凑过来,安慰似的道:“放心,你书读得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孟廷辉敛神,半天才低声道:“莫说将来是否能侥幸登殿入试,便是眼下的州试,潮安一路人才济济,又谈何容易。”
严馥之盯住她:“这话可真不像是你孟廷辉说的!冲州女学里文章做得最好,傲气最大的那个人哪儿去了?你若过不了州试,那冲州可还有人能过得了?”她眨睫,忽而又笑:“再者,想想你那个黑袍男子……”
孟廷辉眼皮一跳,挥手便欲打她,怒道:“由得你成天胡言乱语!”
严馥之边躲边笑:“我虽不知你心里到底有些什么秘密,可那男子一眼便知是富贵之人,你若不高中状元,如何能攀得起他?”
孟廷辉的脸微微有些红,抓过桌上的一叠纸朝她扔过去。
严馥之利落地一侧身,又冲她笑了笑,反身出门,顺手落闩时又道:“待到你将来功成名就时,看你还打不打人!”
门板倏然合上,砰砰两声震得耳朵发痒。
她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才弯腰将散落一地的宣纸拾了起来,转头去看凌乱地摊了一桌的书。
京城……
她闭了闭眼。
上得了京城,才有可能再见到他。
高中状元……虽是遥梦,可也不是不能做吧?
章六孟廷辉(下)
女学外的大街上,二人二马正慢慢行远。
沈知书负鞭在后,回身望去,见已看不见女学堂檐了,才转头对身旁马上的男人道:“着允女子进士科第一人及第者入翰林院,太子此回打的是什么主意?”
白丹勇不过一个太子近侍,如何能知晓朝中吏改之事?此时他见沈知书走得不慌不忙,不由有些着急,只急促道:“想必太子已在城中等了我们许久了,沈大人,我们须得快些走,莫要让太子久候!”
沈知书见他策马欲行,急急上前拦住他,面色讪然,支吾了片刻才道:“白侍卫,太子他……他已不在城中了。”
白丹勇一听,脸色立刻发白:“沈大人说什么?”
沈知书犹在讪笑,“白侍卫莫急,太子他去北面看看,过几日便回来。”
白丹勇一听“去北面看看”几字,登时气得一甩马鞭,沉声道:“原来沈大人让我今日陪着一道去女学是借口!沈大人如今身在馆职,怎么还像当年小时候一样,同太子搞这种把戏,将我耍得团团转?”他眼角一皱一皱的,掉转马头便欲往城北行去,“大公子,您这回是想要我掉脑袋吗?太子到底去了北面什么地方?“
沈知书听见他急得连旧称都说出来了,忙笑着劝道:“白侍卫何出此言?白侍卫也算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我安能致白侍卫于不臣之地?只是太子有令,我也不敢不从。太子的性子白侍卫自是明白的,倘是能拘于那些条呈规距,那还是太子吗?至于太子往何处去了,没得太子允许,我又怎敢随口乱说?”
白丹勇双手紧攥马缰,眉头紧皱了半天才道:“可若是太子一人在北面有个三长两短……”
沈知书仍是笑:“白侍卫只管放心。太子自幼跟着殿侍诸班直习武,又有平王亲身教导,寻常人等哪能害得了他?”
白丹勇一脸苦色,连连低叹,“此事……此事回头若叫皇上知道了,还不知要动多大的怒!大公子,您昨日同太子联手演了一出好戏,可却是要把我害惨了啊!”
“白侍卫就别担心了,”沈知书已然催马往前走,“若是太子真有个什么意外,我先把自己的脑袋砍了,给白侍卫当刑台上的垫脚石,如何?”
白丹勇苦着一张脸跟在后面:“都什么时候了,大公子还说这些玩笑话……”沈知书笑了笑,未再言语,只挑眉侧头,朝北城外的远山望去。
赭色山巅隐有翠色,徜徉在细如棉絮的白云中。
他低眼,去青州大营的路,只怕不会那么称心如意啊……
·
城中桃花始开,嫩红色的桃瓣飞落四处,惹得蝶蜂追逐不停。
女子进士科州试三日试刚毕,沈太傅着人封院誊录判卷之时,冲州城内却传出了一个惊雷似的消息——
太子来潮安了!
微服简行,事前没有通知潮安北路各州府的任何官员,孤身一人便去了青州大营,又一路向南,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勘视了北境沿线的数十个营砦,然后才快马而返,回了冲州府。
一入冲州城中,太子便直登潮安北路安抚使司衙门,谕令自安抚使以下涉权军务者归衙祗候。
一举震傻了潮安北路安抚使司衙门里的官员们。
有谁能想到太子会挑这当口来潮安?又有谁能想到太子竟会去青州大营勘视?
令出如剑,无人敢抗,纵是再惊再惧,也都老老实实地候在安抚使司衙门里,可心底却不知太子这步棋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
安抚使司衙门大院的青砖上跪满了一地的官员们。
春日迟迟,可一过正午,阳光便从空中如岩浆似的泼下来,浇在这群穿了厚重官服的男人们的身上,任是再心静如水的人也受不了这种炙烤。
不少人背后的官服已被汗水浸湿,几乎每个人都会隔一阵儿就拾袖擦拭额上滚落的汗水。
有人小声抱怨:“太子没说一个罚字,他董大人凭什么让咱们跪在这儿候着?”
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太子先前动了多大的怒都瞧不出来?董大人让咱们跪在这儿可是上策,否则还不知太子会怎么罚呢!”
又有人小声问:“不过是青州大营松颓了些,不至于动这么大的怒吧?再说了,董大人好歹是当年平王亲选的抚帅,太子不会不看平王的面子就……”
“你懂什么?”中间的人打断道:“十年前的潮安僧尼案听说过没有?当年太子才刚满十四岁,可那手段……”说话的人打了个哆嗦,抬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还是随平王一起打过天下的人,就这么给斩了!连报都没往京中报一声。”
周围一圈人听见,纷纷垂首,再不敢多言,只觉头顶阳光竟透着丝生冷之意,连身上的汗意都瞬间消了。
……
大平国皇太子,姓英名寡,正是当朝女皇英欢与平王贺喜的独生子。
倘说这天下有谁的狠戾手段最令人胆颤,那人必属平王无疑。可若论这天下有谁的心思最深不可测,那人便是皇太子英寡。
自幼寡言少语,一如其名。
当年皇上与平王以寡为太子之名,实令天下万民揣测良久,不解其意。唯独朝中少数几个跟随二人多年的老臣能够明白此间深意。
大平开国前,天下本是五分。
东有邺齐,西存邰涗,南岵北戬,中留天宛。
皇上本是邰涗的皇上,而平王本也是邺齐的皇上,二人相争相斗整十年,一朝相见以致一生相缠,从此生命中便再也少不了对方。
那是一场帝与帝之间的争锋,亦是一段王与王之间的爱恋。
纵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国中老人们仍旧对当年那一副乱战铁幕下的炽烈纠缠记忆犹新。
百河千川万丈广疆,刀枪槊戈血雨腥风,千军万马列战沙场,天下五国狼烟大起……滔天巨浪大生大死在前,世事无常江山不定在后,她与他同为帝王,从相恨到相爱,从猜忌到信任,从沙场对决到合军北上,一路连破南岵、中宛二国,却因他伤重难愈而止步于攻伐北戬之前。
天下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最终竟会将这一家天下拱让与她。
人们只知,他与她自此携手共进同退,而她更是将这一国之号改作了他的封号——平。
大平建国之始,正是皇太子出生之时。
以寡为名,并非是想要二人此生的唯一子嗣一生寡独,只是这一片浸染了二人一生心血的江山天下,只有这一人才能继承。
皇太子英寡自幼聪敏,十四岁那年始豫朝政军务,而平王自此退不问政,皇上亦只有逢显重要务之时方与太子共决朝事。
当初平王让位,皇上一统天下、改国大平,二人原先的故国旧臣们于乾德三年合班于新都遂阳,从此朝中文臣暗下分作东、西二党,二十余年来于朝政军务上时有相争。
原南岵、中宛二国降地亦被重新划分行路,潮安北路恰是故国中宛北地,与北戬国境交壤,沿线所建数十个营砦多年来只增不减,足可见朝廷对此路的重视程度。
而此次皇太子微服亲巡潮安北路,因见青州大营松颓而大动肝火,亦在情理之中。
……
府衙二堂内倒是阴冷无光。
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的男人跪在厅中,俯首道:“殿下从京而来,臣未有先察,实是大罪,还望殿下息怒。”
“董大人。”
上座上的年轻男子低唤了一声。
正是皇太子英寡。
董义成又伏了半天才抬起头,“还望殿下恕罪。”
英寡面无表情,声音凉漠:“董大人不曾先察,又有何罪?倒是我未先行禀过大人便来了潮安,才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董义成慌忙又低头,颤声道:“臣不敢!”停了停,又道:“青州大营及北境沿线三十七个营砦松颓之事,臣已着人去察,外面院中跪着的都是平日里参涉潮安一路军务之人,要问要罚,都交由殿下处置!”
英寡起身,“自乾德十七年至今,你潮安北路年年都问朝廷要粮要军饷,皇上知道北境沿线仍然不太平,又忌忧北戬屯于南面的大军,因是从未驳过你的折子,你要多少便给多少,只不过是想图一个北境平安。”
董义成额汗骤落,不敢吭气。
他反手一挥,将桌上几份厚实的弹章扫至地下,“近两年北境总有流寇惹事,你潮安帅司是干什么吃的?北境上的十万禁军你是怎么养的?朝中不是没人参你,但凡参劾你的奏折都被皇上压下去了,可你是怎么对待上谕的?当真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以为北境不会起大乱?”
董义成抬眼,欲辩两句,可一对上面前年轻男子那似剑一般的目光,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英寡冷声又道:“次次入京述职,都嫌朝廷重东西二面的州府官吏,看不起你们这些在降地各路的官吏……你倒是说说,大平国中二十八路,哪一路的安抚使有你董义成存的银子多?”
“殿下,臣并无……”
英寡解下腰间挂剑,抵在地上,挑眉道:“当年皇上与平王打江山定天下任是再苦再难也都从未亏过将士们一分。如今青州大营及其它三十七个营砦兵不强马不壮,城营颓毁无人修,甲械枪盾生锈者不可数计,朝廷每年拨给你治军的银子都去了哪儿?”他的手掌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继而又道:“若是将来一日北境生乱,你潮安帅司便是举衙皆斩也不为过!”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董义成伏在地上,连连叩首。
他冷眉冷眼地望着董义成,正欲再言,二堂外面却忽然有人怯声通禀:“启禀殿、殿下,贡院方才来人,说是沈太傅让人带了份考卷来给殿下看。”
董义成闻声,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外面差诸吏回衙门治事,又将贡院来人请了进来。
来人紫衣短袍,拜过后便从袖中取了份誊录好的策论卷子,呈上来道:“虽不合例,沈太傅还是命小的前来呈给殿下过目。”
他挑眉,一边接过来一边道:“既已锁院判卷,又怎可坏了规矩?太傅这是何意……”
来人低头:“沈太傅已将此人从本次女子进士科中除名,故而誊纸可以拿来让殿下一看。”
“除名?”他皱眉,“十年寒窗不易,这人为何被除名?”
“所写策论与定题不符,太傅说此人虽然学识了得,却有炫才立异之嫌,故而依例将其除名。”
他面色微凉,想了想,“既然如此,为何特意拿来给我看?”
“太傅说,惜才。……太傅还说,这篇策论也许正合殿下心意。”
他默然,右手长指轻轻一拨,那张誊纸便展了开来,匆匆阅毕,眼底骤现惊色,抬头问来人道:“可知此人姓名?“
来人点头,“孟廷辉。”
章七京城(上)
董义成一身凉汗地走了出去,脚下步子又小又快,看见外面跪了一院的官员们,脸色顿时变得黑如炭,“都还跪着干什么?废物一群!”
跪在最前面的通判连忙起来,忍着膝盖的酸麻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董大人,太子如何?”
董义成低眼,连连摇头叹气。
周围人见状心中皆是一慌,却也不敢多言,只起身站好。
半晌,才听董义成压低了声音道:“杀伐决断,刚明之度,竟不输平王当年一分一毫!”
众皆默然,面面相觑,颈后又漫上来一层冷汗。
平王当年的狠辣冷戾谁人不晓?
持抢纵马,血染五国山河,拱让一家天下,一生一世何曾畏惧过旁人,眼眨手落间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
董义成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冷哼道:“你们以为太子居于宫中便不懂治军治吏的那些手段?大错特错!你们不想想他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真以为北面各路的诏谕都是皇上下的?!”
他转身,气得踹了一脚前面那人,“说了多少遍,北面的城营要修、要修!现在倒好,让太子抓了个现形,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董大人,”那人委屈道,“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一人,当初不也是想着北境不会出什么事儿,省些民力么……”
董义成甩袖便往前走,“我可告诉你们,别看太子不声不吭的,手段可阴着呐。别以为仗着点旧功,就没人敢动你们!他如今人尚居于储位便能如此,待将来身登大位还不知会怎么样,仔细自己脑袋吧,诸位!”
跟在他后面的人急得眼眶都红了,“董大人,那……”
董义成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下一顿,回身随便指了一个人:“都被你们气糊涂了!去,到一堂偏厅把沈大人请来,就说太子找他有事。”
那人忙往一堂行去。
周围人见董义成怒气犹盛,便也不敢再问,直待他出了院门,才有人小声低叹道:“这回潮安倒是招惹谁了,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
沈知书一脚刚跨进门内,口中便道:“殿下?……”问完才发觉厅内没人,不由挑眉,往里面走了几步,探头望了下,才笑了笑,“殿下既是要休息,那臣过会儿再来。”
“无碍。”
英寡斜靠在矮塌上,低头侧脸,面容冷峻,手中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垂在一旁。
沈知书走过去,“听说殿下今日动怒,搅得帅司里人心惶惶。”
他却似是没听见,只一斜眉,将手中的纸递过去。
沈知书接过,目光一扫便皱起眉,“这?也太不合例……”眼睛上下瞥了几瞥,更是吃惊:“此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还是不言,闭了闭眼,方坐起身来。
沈知书神色认真起来,一撩袍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仔仔细细地将手中誊纸上写的东西看了几遍,才拊掌低笑:“好一篇策论,这若是让冲州府衙里的人看看,真得羞死他们!连一个女子的见识都不如。”
英寡这才抬眼,“太傅已将此人从州试除名。”
沈知书诧然,又看了眼誊纸,“可是因此策论针砭潮安北路的吏治不效?”
“太傅怎会是如此狭隘之人?”他低声道,“断是不能因这一人而坏了规矩。”
沈知书扬眉:“可当年我娘殿试后犯事,不也是我爹力保她功名的么?怎么如今倒不惜才了?”
英寡起身,朝他这边走来,“这怎能一样?当年太傅非主事者,且又是请母皇最后出面相保的。此次太傅主持潮安北路州试,下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安能不除此人功名?”他负手站定,“太傅若是不惜才,也便不会遣人将这个拿来给我看了。”
沈知书笑道:“这么说来,殿下有保全此人之心?”
他沉默半晌,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不知她做这篇策论,究竟是为民述情还是为己拓名……若是前者,定是个狷介之人,往后在朝中少不了要吃苦头,只怕还没露尖便会被毁了;若是后者,那也太没有城府了,求功求名者世间甚多,想要爬得高又站得稳,靠这手段是没用的。”
“殿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沈知书亦起身,“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尚未历事,定是想什么便写什么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若是此人当真是不可多得之才,此番被进士科除名,岂非朝廷一大损失?”
英寡抬手,用力按上那纸,沉眉不语。
孟廷辉。
那一个清晨的那一双眼,那么澈亮无杂地望着他。
他转头,又看了看笑着的沈知书。
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他微一晗首,声音轻凉:“拿上这誊纸去贡院,持我口谕,此人栋才不可多得,恩点为此次女子进士科潮安北路解元。”
沈知书倒是一惊,“解元?殿下保她功名便是,为何还要点她为一路解元?此例一开,若往后别的行路也效法此人,该要如何是好?”
英寡漠声道:“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潮安北路出了个孟廷辉。”他双眉稍紧,又道:“且看她在京中礼部试上能否再做高论。”
屋外翠色满院,春机盎然,几只蝴蝶翩跹而舞,微风迎面带花香。
州试放榜的那一日,冲州女学院墙外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借过借过,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严馥之拽着孟廷辉一路冲进人群,踮着脚使劲往前看。
孟廷辉僵着身子,蹙眉道:“晚些来看也一样,偏你就急得像什么似的。”
“我急?”严馥之回头,笑得跟花儿似的,“我才不急我自己,我是替你急!”
孟廷辉无奈撇眸,望向人群外面。
前面忽然传来人小声说话的声音:“来了来了,就是她……”
“哪个?”
“就是那个,啧,茶色襦裙的那一个,后面站着呢,看见了没有?”
“真没看出来。”
“这事儿还有看不看得出来的?听里面人说,本来是被除了名的,正巧太子去贡院拜谒沈太傅,瞧见这张考卷了,这才得以出头!”
“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严馥之的身子忽然一震,抓着孟廷辉的手猛地攥紧了,回头激动道:“解元!孟廷辉,你的名字在榜上是第一个!”
孟廷辉面无波澜,只点了点头,“走吧。”
严馥之跌跌撞撞地被她拉出人群,看她一脸不豫的神色,不由道:“孟廷辉,你没发烧吧?解元,潮安北路的州试解元!你不高兴?”
孟廷辉停下,抬头看了看她,脸色犹僵,却没开口。
除名后又遭恩点,此事历来为锁院秘事,便是她自己也不一定会知道个中详幕,若无人授意刻意传出,旁人怎么能这么快就知道?
虽称是太子开恩钦点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在州试上违例,她是存了私心的。
三年一次女子进士科,国中诸路人才济济,而那状元之位就只有那一个。若能中今科状元,那就能够入翰林,将来便有望能升作朝官,而只有升作朝官,她才能了却心中多年以来的夙愿。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她只有走得越高,才能越有希望再次见到他。
她渴望见到他,因而渴望出人头地,于是才在这次万民瞩目的进士科州试上大胆违了例。
倘是她的策论能得到主考太子太傅沈无尘的青睐,那么将来的礼部试和殿试便可放心一赴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被沈太傅除名,更没想到又会被太子钦点为潮安北路的解元。
声张得如此沸沸扬扬,并非她的本愿。
而对这个传说中一向寡言冷面、心深难测的太子,她从这一刻开始就没了好感。
章八京城(中)
先从冲州坐牛车到吴天府,又从吴天府走水路到寿州,最后同人合租了辆马车,直赴京城。
入京之日正是四月初八,逢佛生日,京中九大禅院各有浴佛斋会,用香药并糖煎了浴佛水赠与过院之客,城中街上人头攒挤,榴花细柳,气序清和,微风徐徐,彩旗轻扬,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孟廷辉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街头那座三层楼高、恢宏雄伟的宜泰楼,立在原地微怔了怔,才挽了包袱向前走去。
向来都听说京城繁盛,可若非亲眼所睹,又怎能想像得出这种种景象。
宜泰楼门前的小二看见她,远远地便迎了上来,亲热地笑道:“姑娘是来京赴女子进士科礼部试的吧?”见孟廷辉点头,他便一扬手,“姑娘里面请。”
孟廷辉走进去,见酒楼一楼大堂甚是清静,不由微笑,“莫不是因赴礼部试的女举子都要住宜泰楼,宜泰楼便在礼部试结束前不事经营了?”
小二接过她的包袱,领她往柜前去,摇头笑道:“姑娘是从外府来的,不知京中习俗。今日乃佛生日,城中许多人都是一早便去禅院受浴佛水了,因是酒楼客少。”
孟廷辉这才明白过来,便笑着走到大堂柜前,对掌柜的说:“潮安北路冲州府,孟廷辉。”
掌柜的看她一眼,转身去后面案台上拿过一封信,递给她:“昨日刚到的,我本来还在纳闷,宜泰楼还没住进来这么一个人啊。”
孟廷辉讶然,接过信便拆了开来。
一张薄薄的信笺,飞扬跋扈填满了字,洋洋洒洒数言都在谴斥她的不告而别,最后一句才道,好生保重。
她唇角噙笑,目光扫到署名处。
其实不看也知道,能给她写这种信的人,除了严馥之,还能有谁。
不告而别确是她不对,可她平生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告别。
告别了又有什么用?
从此天各一方,有缘自会相见。
就好像……
她脑中刚闪过一个人影,思绪便被人硬生生地打断——
“你就是孟廷辉?那个被太子钦点为潮安北路解元的孟廷辉?”
大堂中不知何时进来了几个素妆女子,其中一个正挤在她身旁,看见掌柜落笔记下的名字,脸上一副惊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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