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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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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侯似乎还放不下那张没剥下来的上好虎皮,自顾自地说道:“那小孩儿真是邪门,看着不大,怎么会与老虎同行,直像一家人。莫非是山魑变的?”

    老边“嘿嘿”一笑,因为疼痛,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若是山魑,今夜便来吃了你。”李文侯大怒:“怎么不是吃你,你还与他说话,他必定记得你。”

    老边默然良久,突然开口道:“那个孩子,好似能听得懂我们说话。”远处山间传来声声低沉的虎啸,提醒着营中众人,老虎并未走远。李文侯不由自主地向啸声传来的方向瞥了几眼,立时瞪大了眼珠,手指着前方不停地乱抖,活像看见了鬼。韩文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那副样子,就像是动物突然见到自己的天敌。

    一个小小的黑影的静静地站在几丈开外,随风舞动的篝火映照着黑黝黝的小脸,只能让人看到目中的一线jīng芒。那个小孩儿居然又回来了,无声无息地穿过大半个营地,直接出现在几个首领人物面前。

    众人先是震惊,然后北宫伯玉就生出几分羞惭。在这里,属他和李文侯的兵马最多,营地的防务也是由他们麾下的湟中义从负责,现在居然让一个小孩子无声无息摸了进来,要是在战时,岂不是就等于被踹了中军大帐。

    李文侯却是个大松心,完全没有北宫伯玉那么多想法,反倒饶有兴致地问道:“小孩儿,你回来干什么?”话音未落,忽地想起应该还有一头猛虎才对,登时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几声虎啸默契地在远处响起,遥远的距离让李文侯稍稍放下了心。

    小孩儿一步步走近前来,仿佛看不见众人不善的目光,眼睛只盯着老边右腕上刚刚包扎起来的伤口。

    老边是唯一被小孩儿伤到的人,却也是唯一不对小孩带有恶意的人,面带微笑道:“没关系,上过药了,很快就好。”说着还轻轻挥了挥右手。

    小孩儿皱了皱鼻尖,然后将目光投向地上的药囊,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呓语般的声音:“药?”小孩儿的声音很干涩,听得不大清楚,但是老边却大为兴奋,笑道:“小孩儿,你会说话,是吗?你会听我们说话,是吗?”

    小孩儿没有回答,而是疑惑地又念了一遍,“药?”然后指了指老边的手,“好?”老边终于确定了这小孩儿是在和他说话,大为高兴:“是啊,药,包上,好了!”幼稚的语气,仿佛在逗弄一个刚刚学说话的婴儿,引得旁边几人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小孩儿不能理解众人的笑意,但是敏锐地感觉到,场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向前走了两步,再一次指了指药囊:“药。”

    老边皱起了眉头,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孩儿大约只有十岁出头,最多十一二岁,从他的言行举止判断,智力与其他孩童应该没有太多差别,可是为什么说话时却如此幼稚,如同刚刚学语的婴儿?是因为深处山林,没有人教他说话的缘故?可是他明明能听得懂别人的话语。老边的心里一个又一个疑问冒了出来。

    连续说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小孩儿急了,又上前几步,惹得北宫伯玉和董卓都凝神戒备。“药……药……”小孩焦急地指着药囊。老边愈加疑惑,拾起药囊问道:“你想要这个?”

    小孩儿的目光瞬间一亮,露出急切的渴盼,也就在这转眼之间,他的面容神态变得生动起来,真正让人感觉像是一个小孩子了。

    远处的呼啸声再次传了过来,老边恍然大悟:“是你的老虎兄弟伤了,你想用药?”说着,毫不犹豫地将药囊递了过去。随着老边的举动,北宫伯玉诸人无不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老边已经走到那个小孩儿身畔不足三尺,万一那小孩儿凶xìng发作,暴起伤人还了得——韩文约可是差点就死在他嘴下。场中一时气息凝滞,杀机四伏。

    小孩儿如野兽般的直觉立刻有了反应,猛地向后一退,身子微微伏了下来,随时都会暴起一击或者逃窜于草中。

    老边微觉诧异,而后向北宫伯玉等人摇了摇头,让他们放松下来,自己又向前走了一小步,温和地说道:“拿去吧。”

    小孩儿犹豫不决,不肯上前。老边干脆将药囊放在脚下,而后连退了五六步,拉开了和小孩儿的距离,只是用温和的笑容鼓励着满怀jǐng惕的小孩儿。小孩儿环视着场中诸人,毫无预兆地向前一窜,抓起药囊翻身就跑,彷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野兽,很快就消失在草丛中。场中诸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这孩子,应该不是jīng怪,应该……是个人吧?”李文侯好似求证般看着老边。

    老边默然而立,听着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低沉虎啸,突然回到篝火边,拔剑连砍,砍下一只大羊腿来,说道:“我过去看看那个孩子。”

    北宫伯玉大惊:“你疯了,那边还有一头大虫,你过去岂不是连羊腿一块喂了它吃。”韩文约也劝道:“不过是个野孩子,与老虎为伴,山林为家,随他去吧。”

    老边笑了笑,道:“或许就是缘法,我一见这孩子就觉得有缘。”众人闻言皆不以为然。这“缘法”一说随着佛教传播而广为人知,凉州是佛学入中土的第一站,凉州人知道佛教的不少,但是皈依信佛的还不甚多,北宫伯玉等人杀伐决断,更是不信佛家之言,对老边的说辞只差嗤之以鼻了。

    老边提着羊腿,无奈地恳求道:“伯玉、胖子,跟我一块过去。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真给老虎叼了怎么办?”

    “叼了去拉倒,省的给我招麻烦。”北宫伯玉愤愤不平地拿上硬木大弓和佩刀,站了起来;董卓呵呵一笑,在衣襟上抹了抹双手上沾的油污,提刀跟在老边和北宫伯玉身后。北宫伯玉还不忘叫上一队卫士跟随在后,以策万全。

    山间夜路难行,纵然有虎啸声指引方向,依然容易陷入迷途;依然繁密的树木枝叶遮蔽了头顶的星空,山风带起阵阵寒意。

    北宫伯玉在前方领着jīng干斥候开路,稍后些李文侯亲自打着火把照顾老边这个书生,口中不住怨念:“我可告诉你,一会儿要是老虎跳起来吃人,我可先走,莫怨我不救你。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朋友,白天再去不好么?”

    老边边走边喘着粗气:“到了白天,怕是那孩子就走了。”

    “不就是个野孩子,走了便走了。”李文侯扶着老边的胳膊,防着他突然什么时候就跌倒下去。

    “说来容易,只是怕rì后心中不安。”老边艰难地在茂密的杂草丛中跋涉,“那孩子听得懂人话,想来并不是自幼长于山中,必定是家中遭了变故才流落山林的。那孩子我一见就觉得亲近,能帮就该帮上一把。”

    后面的董卓声如牛喘,仍大笑道:“老边,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婆婆妈妈。”他身宽体长,在狭隘茂密的林间行走,着实不轻松。李文侯、韩文约一块笑出声来,连老边自己也是自嘲地一笑。

    进山二里有余,虎啸声渐行渐近,忽听前方开路的北宫伯玉低声喝道:“到了。”老边jīng神一振,疾步上前,只见北宫伯玉与几个斥候缩身在几株大树后面,扶着树干侧身前望。远处几株松树下,一蓬长草被踩得乱糟糟地倒伏于地,草丛间只能看见一个硕大的虎头,一根小臂粗似的尾巴自草丛另一边伸了出来,不是摇动。一个小小的黑影团在虎头边,似乎在安抚着不安的老虎。

    山间忽然吹来一阵轻风,老虎猛地打了个响鼻,转头朝老边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发出阵阵不同于前的低吼声,表达着愤怒的威吓。虎头边的黑影咻地跃起,盯着老虎咆哮的方向,目中微露寒光。正在张望的老边一接触小孩儿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微觉诧异:“这孩子好锋锐的气息,目光所至,竟仿佛刀剑伤人。”他也没有多想,直接一步跨了出去,提起手上已经变冷的羊腿,轻声说道:“孩子,我来给你送吃的。你饿不饿?”

    小孩儿默不作声,纹丝不动地站在老虎身边。老边等了一会儿,干脆将手上的羊腿抛了过去。小孩儿依然没有动静,趴在草丛里的老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鼻子在羊腿上嗅了一圈,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下去。

    老边凭着晃动晦暗的火光,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孩一虎;此刻老虎大嚼着羊肉,硕大的虎头偶尔抬起来看看小孩儿,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询问。小孩儿拍拍老虎的额顶,老虎便不再理他,继续啃食着羊肉。简单的动作当中,彷佛就已经做了无数的交流——这是一个奇异的组合,人虎之间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

    老边能感觉到对面的小孩儿稍稍去了些jǐng惕之意,于是又上前几步,离得老虎更近了一些;身后的北宫伯玉吓了一跳,焦急地低声喊道:“老边,回来,快回来。”他尽力压低着声音,生怕激怒了对面的老虎。“所有人听着,弓箭上弦,一有不对就给我shè死那老虎。”

    “不要妄动,都不许动手。伯玉,让你的人靠后些。”老边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反而又向小孩儿靠近了几步。“你叫什么?”老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平和一些。

    小孩儿茫然不解,摇了摇头,似乎听不懂。

    老边微笑着指了指自己,他感觉到小孩儿的目光很凌厉,在夜间也应该能看到自己的动作;“我叫边章。他们都叫我老边。”他摆着头朝后面示意,把躲在树后边的几个朋友介绍给小孩儿。

    小孩儿有了些反应,疑惑地伸手指了指老边,就像老边刚才自己指着自己。

    老边笑着点了点头,“老边。”

    “老……老……边?”

    “对,你也可以这么叫我。”老边越发高兴起来,“你叫什么?”

    小孩儿又沉默了。老边急的开始手脚并用,指手画脚地用肢体配合自己的语言:“你,你——叫——什——么?”

    小孩儿突然指了指老虎脚边,“草……草……不好。”他将手指移到老虎前爪的伤口处,“药,血……”

    老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老虎脚边一滩被揉碎的草叶,虎爪上的伤口却已经止了血。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明白了小孩的意思,那老虎伤了腿爪,进山之后不久就难以行动,小孩儿采了些草药之类的东西,或许就是老虎自救的本能,想用草止血,不能奏效,那小孩儿又趁黑摸进营地,看见了老边治伤的过程,于是想到讨了药来治老虎。这药粉止血功效颇好,对老虎竟也有效,现在老虎已经止了血了。

    老边和小孩儿就这样比划着开始了艰难的交流,却把身后的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看的目瞪口等。最后,一声老虎的吼叫将两人的交流打断了。一只羊腿,已经被老虎啃得jīng光,连骨头都嚼碎成几段,可惜,似乎老虎还没有吃饱,一双大眼直盯着老边,将他吓出一身冷汗来。直到小孩抚摸着老虎的额顶将它安抚下来,老边才结结巴巴提出一个让所有人吓得跳起来的建议:“不够的话,我那里还有。”
第四章 虎崽(四)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很信任老边,于是真的答应了老边的邀请,一路跟了回来。让其他同行者无法接受的是,当老边帮助小孩儿给老虎包扎好伤口之后,连老虎都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一瘸一拐地跟着回来,现在一点不见外地趴在他身后两丈远的地方,美滋滋地吃肉。或许是因为畜生天xìng惧火,才没有靠近篝火堆。北宫伯玉、李文侯、董卓、韩文约四个大汉挤在一起,与老虎隔着火堆遥遥相望。面对一只凶xìng十足的老虎,任谁都坐不踏实,四个人心里将老边骂得狗血淋头。只有老边浑然不觉,一边逗着小孩儿吃肉,一边不忘喂着老虎。

    一老一小“聊”得兴高采烈,对面的李文侯如坐针毡;自从回到营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只老老实实趴着吃肉,似乎完全没有了威胁的老虎。摸了摸后颈的冷汗,他感觉后背都已经湿透了。“我还是回去睡了,吃饱了。”董卓一乜眼:“你真吃过了么?”

    李文侯气急败坏,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没吃又怎样,当着老虎的面,你敢和它抢食吗?”董卓嘿然不语,被士兵们困住的老虎是一回事,近在咫尺的老虎又是另一回事,连北宫伯玉都时不时伸手摸一下刀,给自己找一点安全感。

    “奇了,这虎崽子怎么就听老边的。”北宫伯玉百思不得其解。因为离得近了,篝火的映照下,那孩子的眉目唇鼻都看得很清楚,此刻他双手捧着一块羊肉嚼着,吃得满脸是油,眉眼间尽是开怀的笑容,小孩子的天真显露无疑,“就是脏了点,别的跟家里小娃娃也没什么不一样。”

    北宫伯玉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前切下一块肉来,试着递了过去。不料那孩子小脸一绷,身子直往后缩,忽地一下跳起来,变坐为蹲,彷佛随时准备跳跃一般,满脸狐疑地打量着靠上前来的北宫伯玉。北宫伯玉笑容一僵,拿着肉的手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尴尬万分。身后传来李文侯幸灾乐祸的低声嬉笑。

    老边笑着接过肉去,递给了小孩儿,摸着他的头,终于让他放下了戒备,又坐了下来,也算是给北宫伯玉解了围。北宫伯玉在一片嬉笑声中坐回原地,很是不满道:“这小崽子,怎么只听老边的。”篝火边顿时爆发出轰然大笑。趴着的大老虎被笑声惊动,摇晃着脑袋看看篝火对面,又看看坐着的小孩儿,似乎觉得没什么事儿,将头又埋回了草里。

    伴随着笑声,营地里的又恢复了热烈的气氛,喝酒吃肉,百无禁忌。

    老边一个一个给小孩儿介绍着对面的几个人:那个北宫伯玉,个子很大,光长个子不长心眼;还有那个瘦的像猴的,叫李文侯,人如其名,很像吧?那个大胖子叫董卓,别看他一脸笑模样,可凶着,整天打仗,最喜欢杀人;还有那个成天眯缝着眼睛,好像没睡醒的,叫韩遂……老边的介绍引来众人一阵笑骂。

    老边又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上比划着,写了自己的姓,教小孩子念:“边,这个就是边,我——姓边,老边!”他知道小孩听不懂,指手画脚地比划着;“我——姓边,边……你,姓什么?姓——什么?”

    其实老边不指望小孩儿回答,这样比划着说着,只是想先拉近一点两个人的关系,有更多的信任才好接着交流。不料小孩儿这次真的张口了。

    “岑——”

    “什么?”老边以为自己听岔了——这孩子真的回答了?

    “岑——”这次的声音比先前更大声了。

    老边欣喜若狂,大叫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啦?陈?岑?还是成?哪一个?”他见小孩儿听不明白,于是在地上将所有读音相近的姓氏都写了下来,指着问:“哪一个字?”

    小孩茫然地在地上看了看,最后很坚定地指在了“岑”字上。

    老边高兴坏了,手舞足蹈,将小孩儿抱到了怀里,又问:“你叫什么?叫什么名字。”但是这一次,小孩儿完全不明白了,茫然地摇着头。

    “拿我叫你虎娃,好不好,虎娃儿!”老边考虑了半晌,终于从两丈之外已经睡着的老虎身上想到了主意。

    小孩儿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没有反对。

    天渐渐亮了。露水凝结在草尖上,压得草叶沉沉地弯下了腰。

    营地里的人是被一阵震天的呼啸声惊醒过来的。老边睁开了眼睛,眼前篝火渐息,只剩下最底下的一簇小火苗还在随着晨风轻轻摇曳。小孩儿与老虎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老边心里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北宫伯玉、李文侯几人被虎啸惊醒,也很快聚拢了过来。

    “那孩子呢?”北宫伯玉惊讶地问道。

    …………

    虎娃儿趴在长草深处,一动不动,黝黑的兽皮和长长的头发覆盖着他全身,仿佛化作了亘古不变的顽石;心跳与呼吸都压到了最低,一对明亮的眼眸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溪水边,一群野鹿正在饮水。

    “嗷”地一声虎啸,群鹿受惊,四处奔逃,东一簇西一簇,躲避着突然出现的老虎。

    可惜,老虎腿脚有伤,眼见得猛冲几步就越跑越慢,时间久了,野鹿竟然都不怕了,那老虎追几步,鹿群就跑几步,老虎停下喘气,野鹿也停下了盯着它看,这景象彷佛不是老虎捕食,而是群鹿戏虎,真应了一句老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

    虎娃儿依然纹丝不动,好像没有看到自己老虎朋友的窘境。人与虎,相隔十丈。

    一只母鹿踱着小碎步走到了老虎与虎娃之间。老虎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向母鹿这边走近了一点。母鹿很自然地退远了一些。此刻,人与虎,相隔八丈。

    猛虎越走越近,母鹿也越退离得虎娃越近。人与虎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言的默契,就等着老虎拉近到某一个距离上;就在那一瞬间,老虎猛地一跃,扑向早已jǐng惕的母鹿。母鹿几乎是条件反shè般地向后飞退。

    可能是突然感觉到逃跑的方向上也有着莫名的危险,母鹿四足霍地一顿,就要转向;虎娃猝然跃起,就与猛虎扑食的动作一模一样;双手抓向母鹿,紧紧搂住,就与往常千百次做过的一样,张嘴咬在了母鹿的脖子上。

    鲜血从唇间飞溅出来,有的流进喉咙里,一股血腥味直冲脑际。母鹿最后挣扎着猛跳了几步,但是虎娃死死咬着没有松口,他能感觉到,母鹿的气管里正在“嘶嘶”地往外冒气,喷出的空气伴着鲜血,激荡着他的口腔。

    母鹿很快扑倒在地,四肢抽搐着,再也动弹不得。

    虎娃用力勒了勒母鹿的脖子,没有反应;于是他慢慢站了起来,老虎也在这时候凑到了他身边。虎娃摸摸老虎的头,咧开沾满了血污的嘴,开心地大笑起来。随后,他就看见了被虎啸声引到营门口的老边。

    老边、北宫伯玉、李文侯、韩遂、董卓,这几个见多识广之辈,此刻被一个生生咬死野鹿的十岁孩子惊得目瞪口呆。

    虎娃拖着母鹿回到了营地边,将鹿尸丢在老边脚下,看着老边直乐,浑然不觉满嘴满牙的鲜血。

    李文侯看着眼前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儿,面不改sè地声声咬死一只鹿,此刻又站在面前咧着一张血盆大口,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韩文约遇险的那一幕,心里嘀咕着:“要是那一嘴真咬下去了,不知道怎么样。”这样想着,就忍不住偷眼去看韩文约,就见一向冷静淡漠的韩文约一脸铁青,一只手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脖子。

    董卓却没想李文侯那么多,反倒是哈哈大笑:“这娃娃真不错,分进合击,趋敌入伏,竟然还懂得用兵法捕猎。”

    老边缓过了片刻的震惊,弯下腰来平视着虎娃,微笑道:“你打猎的本领真好啊,是不是又饿了?”两个人经过大半夜的交流,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此刻连比划带说,虎娃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远处营地zhōng ;yāng的篝火,和篝火上的野羊骨骸,又指了指脚下的母鹿,说道:“我……吃……你……吃。”

    意思很浅显,北宫伯玉也明白了,笑道:“这小子还懂得礼尚往来。”

    老边看着虎娃,虽然捕猎时凶狠凌厉,但是眉目间分明还是一团稚气,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说道:“孩子,你跟我回去好么?我教你读书,练武艺,不能一辈子在山里做野人呐。”这番话的意思就有些复杂,不是虎娃能轻易理解的;老边挥舞着双手比划了半天,累的满头是汗,终于让虎娃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老边期盼的目光中,虎娃却沉默了很久,目光不舍地看着匍匐在脚边的老虎。常言说,小孩儿的心肝眼珠都是透明的,很容易就能看出谁好谁不好;虎娃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心爱护他,跟着回去也没什么,还能有好吃的——昨晚上的烤羊肉是他记得的最好吃的东西。可是,身边的这个大家伙怎么办?自己和它在山里一直都做伴,分离不得的。

    看着虎娃犹豫的目光,老边明白了,很是豪气地大手一挥:“没关系,这大老虎也跟我回去。”

    北宫伯玉讶然道:“老边,这畜生胃口可不小,一顿一只羊都未必够,你养得活么?”

    老边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我家庄园,前有河原,背靠山林,这老虎还不能自己打猎么。”

    见到老边主意已定,虎娃开怀不已,北宫伯玉也不再劝说。李文侯却紧皱眉头,喃喃自语道:“不妥,好像不妥。”

    见到一向没主见的李文侯突然有了主意,董卓大奇:“有什么不妥的?”

    李文侯面带狡黠,不怀好意地笑道:“这老虎倒没什么不妥,是这小孩儿大大的不妥。”

    老边一见李文侯面sè就知道这小子冒出坏水来了,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不妥,养不活老虎,我还养不活一个孩子么?”

    李文侯撮着下巴下的小胡子,坏笑道:“这孩子带了回去,嫂夫人问起,这孩子是你在外边跟谁生下来的,你却怎么说?”众人登时失笑,李文侯洋洋得意道:“看这孩子不过十岁出头,我记得老边你十年前在外为官,在新安当县令……”
第五章 幼虎(一)
    “咻”地一箭,远处一只黄羊应声而倒,周围的羊群轰然逃散,留下被shè死的黄羊尸身倒在空旷的草丛里。虎娃看得瞪大了眼珠子,瞧瞧死羊,又瞧瞧北宫伯玉,最后死死盯住他手上的弓箭。北宫伯玉只当做了件寻常小事,随意地把手上的硬弓塞到虎娃手里。

    “怎么样,试试?”

    虎娃没听懂,但是接过北宫伯玉递过来的箭支,看了看一旁的老边,也学着北宫伯玉的样子,搭箭上弦,用力一拉,竟然将硬弓拉开了六七分满。北宫伯玉惊“咦”一声,没想到这小子有如此臂力。这张硬弓是北宫伯玉专用,部落里能拉满这张弓的人屈指可数。

    一箭放出,却离了目标五六步远;一只黄羊被身边略过的箭支吓了一跳,连连蹦出四五步之后,jǐng惕地盯着虎娃。

    一旁的李文侯指着虎娃哈哈大笑。

    虎娃朝着李文侯咧了咧嘴,亮出了满嘴的黄牙,喉咙间“嗬嗬”做声;虎娃身边的大老虎也猛地跳了起来,朝着李文侯龇牙咧嘴;李文侯吓得缩了缩脖子,把笑声都憋回了肚子里。

    老边拍拍虎娃的头,温言道:“没关系,再来。”

    虎娃一路跑去将shè丢的箭支捡了回来,看着硬弓想了很久,然后再次开弓,却瞄准了不远处的一株树干。第一箭shè在树根上;第二箭shè在树干中间;第三箭偏了些。

    第四次开弓时,虎娃凝神屏息了很久,紧紧盯着树皮上被箭支扎出来的破口上。

    别人都不知道,虎娃的眼力其实很好;他能够从一个山头看到另一个山头上的某棵树上,有多少只鸟儿。他能够同时准确地分辨出几十只鸟儿飞行的轨迹。隔着一百多步远,他能看清一只山獐的眼珠子是左转还是右转——这些都是他在山里生存下来的保证,别人并不知道;所以,当虎娃的第四箭准确shè中原先树皮上的破口时,惹起众人一阵惊呼。

    “蒙的,蒙的,这小子一定是蒙的!”李文侯不服气地大喊起来。

    老边不满地瞪了李文侯一眼,鼓励虎娃道:“别理那只猴子,虎娃,再来,再试试shè一只黄羊。”

    虎娃看着上串下跳的李文侯,有些莫名其妙;他依着老边的意思,将箭头对准了远处正在吃草的黄羊。专注的目光,落在黄羊的脖颈上,那里是要害,也是捕食的时候,第一个要攻击的位置。

    目光越过闪着寒光的箭头,落在黄羊的脖颈上,虎娃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气息,就好像过去用嘴咬破猎物喉管时候一样,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快——或许是为了得到食物的欣喜,为了得以生存的喜悦;又或者,纯粹是因为摧毁生命时所感受到的兴奋。

    利箭破空而去,穿透了黄羊的喉管,带出一蓬鲜艳的血花。

    北宫伯玉讶异万分,老边欣喜莫名,李文侯的喊叫声戛然而止,长大着嘴巴,好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连董卓都吃了一惊,看着shè中猎物之后欢呼雀跃,大步跑上去拖死羊的虎娃,对老边说道:“这小子……等长大了,你一定得把他送到我营里去。”

    “仲颖,你这个话说早了吧,他才多大呀。”

    董卓的胖脸上神sè郑重,认真地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活了四十几年,头一天学箭就能在七八十步外一箭穿喉的,我只见过这小崽子一个。”

    …………

    冬rì渐近,董卓带着麾下人马返回,他是以巡查边塞的名义出来的,总不能在一处耽搁太久;担任凉州刺史部从事的韩遂也差不多的情况,跟着董卓一起上路。老边却让李文侯留了下来,说是要办喜事——开chūn之后,李文侯要纳妾。

    分别之际,李文侯为董卓、韩遂不能留下来吃酒很是感到惋惜,结果董卓“呵呵”一笑,粗着嗓子说道:“那有什么关系,自打认识你这只猴子,我都不记得吃过你几回纳妾酒了,少一次两次有什么大不了的。”惹得李文侯跳脚大骂。

    整整一个冬天,虎娃都在老边的教导下,读书认字。虎娃说话的能力恢复得很快,到第二年开chūn时,已经能够只凭说话与人交流;虽然说得磕磕巴巴,多数时候都不能连贯成句,但是已经能让人听懂他的意思。

    当初把虎娃带回去之后,北宫伯玉叫来了好几个胡娘,七手八脚地把虎娃摁在水里,上上下下搓洗了一遍。一团团黑乎乎的污垢顺水漂流,遮去了一大片的河面,连水中倒映的天光都被遮掩了过去。最后,终于洗出来一个皮肤黝黑,但是五官端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老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虎娃幼时应该也是一个正常人家的小孩儿,小时候也像正常孩子一样学会说话、走路、认人,只是后来遭遇变故流落山林,才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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