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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飞凤翔鸾-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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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翔回过头,瞧见了紫萝风尘仆仆的面庞,莹白之中,亦浮了一层黯色,长发未及梳理,只用根长簪松松挽起,斜斜偏下,显得十分憔悴。

紫萝自幼无父无母,全仗外祖一手抚养长大,与外祖德感情素来极好,若非为了压向,只怕打死也不肯这般联合了外人算计自己外祖父。叶翔轻轻叹着气,他知自己,必定辜负这个少女了。

尽管她曾经用些小小手段害了云飞飞,害了他,可一样,算是辜负。

“公子!”老武匆匆走来,抹着汗道:“公子,前方传来的消息,司马澄带了李天靖两万精兵,一路往栖凤山方向合围过来了。”

“啊?他们还要追啊!”紫萝很是失望,轻叹道:“三哥哥,我本打算用我把飞飞姐姐换出来,看来不行了。”

李天靖自然把外孙女的性命看得极重,可在司马澄心里,天知道什么才是最重!

叶翔微微一笑,将她垂落在额前的散发向上拢了一拢,道:“司马澄的性情……我也算佩服了。能坚忍时坚忍,能薄情时薄情……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紫萝牵了叶翔的袖子,摇头道:“我从小就知道,叶三哥哥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任务,又怎么不是司马澄对手?三哥哥只是重情重义,不能如司马澄那般绝情罢了。”

她孺慕地望着叶翔,一双梨涡深深,令人陶醉。只为叶翔说司马澄的不是,她连皇帝哥哥也不称了,直接叫着司马澄的名讳,安慰着叶翔。………

第二十七章 吞吴心(一)

叶翔笑意有些苦涩。

紫萝的确像是司马澄的妹妹,或许是因为生于帝王之家,自幼见惯了兄弟手足相残,去掉那层虚伪的外衣,对于兄妹亲情极是淡薄。若不是因为司马澄是当权的皇帝,只怕她连哥哥也懒得叫了。

只是,她对于叶翔,又太过长情而深情而已。

叶翔一个偶尔的承诺,她可以从年幼记到年长,一字不肯忘怀。

老武有些尴尬,追问道:“公子,这下我们怎么办?附近虽也有不少兄弟,可与两万精兵比起来,却又差得太远了。铁学军也只有偷越边境过来的千把人而已。”

叶翔垂了眸,问:“白大哥知道了么?”

老武点头道:“自然知道。”

“他知道……”叶翔唇角泛过一抹若讥若嘲苦笑:“那么,由他做主吧。他说什么,你们听着便了。”

老武迟疑了一下,道:“是。只是,公子,你得快些养好身子,才能把我们开天盟重新领导起来。”

叶翔低了头,本想装作没听见,忽然想起,如果云飞飞在,说不准又是一记大爆栗,打得他晕头晕脑,然后骂他:“我云飞飞的叶子,会那么没出息吗?”

他笑了一笑,轻轻说道:“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只是开天盟的盟主,欠了白天曜的情……”

老武眼睛一亮,道:“属下明白了。”

叶三公子的才智武功天下皆知,开天盟的弟兄更是明白,他们唯一怕的,是叶三公子的畏缩不前。正如司马澄想摧毁的,不仅是叶翔的才智武功,更是他的意志。

如果叶翔没有遇到云飞飞,她是不是还在俚夫的羞辱下像猪狗一样挣扎活着?抑或,已经禁受不住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死在某处臭水沟边?

“飞飞,飞飞……”叶翔的唇中禁不住溢出了呻吟。

紫萝紧拉住叶翔袖子,眸光晶莹:“三哥哥,飞飞姐……会没事的。”

阳光依然腾跃而出,栖凤山如倦凤栖卧,苍青幽深,条条山谷,状若栖凤尾羽,将山势分割成一片一片,峻期神秘。

“我想将李天靖的军队,引入山中周旋,叶三弟意下如何?”叶翔叫老武去问白天曜之意,可白天曜到底自己不曾做主,亲自走来,问道。

叶翔淡然道:“大哥既然这么说,那么便这么办吧。”

白天曜皱眉:“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么?”

叶翔苦笑:“栖凤山么……地势险峻,山林丛谷甚多,若引入山中,他们人数再多,也难以施展优势。何况我防止人,大多身手敏捷,宜于山地行走。于目前情势,的确比带着他们撤退要好些。”

白天曜站于山腰,望着斜削而下的清脆山坡,缓缓将手负于身后,道:“我知道你一定想着,如果给困于山中,迟迟不能突破重围,早晚也会给困死,而如果带了大家一路急逃,只怕生路还要大些。也难为你了,若换以前,你一定早将自己意见说出来,而今日……竟由着我,不问情由。”

他低了头,声调忽然舒缓低沉:“我已经不知道你这算是成熟圆滑了,还是经了磨难,失却了原来的锐气。”

叶翔只是沉默,沉默看着树涛翻滚,如卷千层浪,眸光沉凝,泛着微微的苦意。

而白天曜望着他,似在揣摩他的心思,然后道:“我不打算逃离北周,更不打算困守山中。那么些年,司马澄也该风光够了。我要把不属于他的东西讨回来了。”

叶翔心头大震,眼神墓地变得尖锐:“白大哥,你打算……反击?”

白天曜淡淡笑道:“难道你不想?难道你打算这么着带了大家走了,再也不理那位云大小姐?让她成为第二个李清容?你别忘了,司马澄对于他辛辛苦苦设尽计谋才娶来的小小姐,多少还有些感情,而对那么飞飞姑娘呢?你可曾想过,那位姑娘落到司马澄手中,会落到怎样凄惨的下场?”

“别说了!”叶翔忽然激动,拳头紧握,每一片指甲,都泛着青白,不见一丝血色。他锐声道:“我没打算弃她不顾,更不会让她一人面对司马澄。等我安顿好兄弟们,我会去找她。”

“然后一起成为司马澄的阶下囚?一起受他的折磨与羞辱?”白天曜嘲讽看着他。

“如果真的救不了她,那么,我愿意与她,一起承受。”叶翔咬着牙,唇边更无血色,但依旧字字清晰:“但我再也不愿意我那些无辜的兄弟为那些权势作无谓的牺牲。”

白天曜望着自己久未见面的结义兄弟,嘲讽忽然渐渐转为尊敬。那种尊敬并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至情至性之人与生俱来的真情的尊敬。他慢慢说:“你可以选择离开,活着去送死。但我不会放弃,我不会忘记夺爱之恨,负义之仇。即便你不帮我,我也会选择与司马澄纠缠,并且,设法成全你和云飞飞。”

“呵呵……你这次来,其实并不简单是为救我吧?”叶翔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整个人也似忽然放松下来。他松开了拳,弯起紧抿的唇,眼神却变得异常凌厉:“其实,你早有准备了,是不是?”

白天曜一字一顿道:“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光凭三千越甲就够了么?”

“不够。”

“还凭什么?”

“凭朽木已中空,大厦不可扶。”

“还有呢?”叶翔已然完全恢复镇定,步步紧逼,笑意清冷。

白天曜迟疑片刻,低沉而有利地回答:“凭三弟你已下定决心帮我,而北周即将发生内乱!”……

第二十七章 吞吴心(二)

叶翔笑了,却好生悲哀地远远望着无际浮云缱绻聚散,时而苍狗,时而白驹,时而仙鹤,变幻不定,再无片刻停滞。

欠了的情要还,欠了的债亦要还。

何况,白天曜说:他要成全他和云飞飞。

那么,他又怎能不设法去成全白天曜和李清容。

见面以来,白天曜的第一次唤出的那声三弟,又含了多少解不清的恩怨情仇?

栖凤山前,已有大军如潮涌来。

司马澄坐于马鞍,遥望着太阳下那沉静的起伏青山,眯起了眼。

“皇上,前面就是栖凤山。”有武将跑来,禀到:“叶翔和白天曜,带了一众叛逆,全都进了山。”

云飞飞已被从马上解下,捆成粽子一样,仍在一辆随军马车中。身上的伤口又疼又痒,偏又爪挠不得,自是万般不痛快,只把狗皇帝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可惜口中被棉布塞着,却是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忽隐约听得人们提起叶翔名字,顿时睁大眼睛,几乎蹦跳着走向车厢边,正要细听时,车夫猛一勒马,顿时失了重心,“砰”地一声,已栽倒下去,直滚落到马车下。

“他们怎么会跑入栖凤山中?你们确定吗?”司马澄正勒紧马缰绳,凌厉问着。

“确定,探子是亲眼见到他们入山的,足有千余人,再不会看错。”武将信誓旦旦保证。

“哦!”司马澄轻轻在掌心敲着马鞭,沉吟着,忽一眼见到云飞飞掉下车来,顿时向马夫望去,眉头已经皱紧。

副驾上的军士忙跳下车,扶起云飞飞欲要上去,已闻司马澄喝命到:“慢!”

军士吓得匆忙跪下,颤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司马澄温文而笑:“没什么,云贵人出来,到让我想起来,她可是叶三公子心坎上的。”

他偏过头,道:“来人,找一处高地,将云贵人挂着吧。”

人怎么挂?是吊死吗?

云飞飞打了个寒噤,转而又想,死便死了,只是不知人死可真的有魂儿?

如果真的有鬼魂,日日去找叶翔,想来他也不敢嫌她是个鬼吧?若敢嫌她,一定赶上去甩个大耳光!

可惜司马澄并没有杀她。

他只是把她绑在一个十字木架上,挂得高高的,然后再下面放了一大堆的柴火。

要烧死她?还是打算慢慢烤她,直到把她烤得熟了,然后分来吃?

忽然想到在包子镇听说来的故事,云飞飞汗毛直竖,偏生嘴给塞住,除了恐怖的“呜呜”之声,再也叫不出来,

但他们并没有点火,却在一侧重新架了柴火,点燃。

眼看火舌吞吐,一道青烟,在山间袅袅,直耸云间。

云飞飞只觉脚下阵阵扑来热气,烤得半边身子都烫了起来。风吹过,烟气缕缕,便扑上了她的眼睛,顿时睁不开眼来,呛得满脸是泪,却咳不出来。

但过了许久,依旧在给呛着,却不觉给烤得疼痛。勉强用泪眼细看,才发现自己脚下的柴火并未点燃,他们只是在旁侧点火,吓吓她而已。

仅仅吓吓她么?

只怕也会吓着山上的叶翔吧?

叶……叶子!

云飞飞忽然比自己被放在火上烤还恐惧。

叶子,他又怎会眼看自己被活活烧死而无动于衷?

高台之下,丛木深处,老树之间,分明有刀光剑影闪烁。

陷阱!

这是陷阱!

他们等待的猎物,正是叶翔!

远远望去,叶翔很难分辨得出,他们到底只是在威吓云飞飞,还是真的想烧死她!

即便他能识破司马澄只是威吓她,也绝不肯让她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云飞飞猛地昂起头,向着青山的方向,透过那层层的烟蔼,她分明看到了山上某处,那身着素衣面色苍白的叶翔,正飞速向下俯冲而来。

不,叶子!

云飞飞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到底是实景还是幻影,但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已紧紧攥在她的喉咙,甚至比她自己被人放在火上烤熟还要害怕。

她忽然疯了般摆动自己的身体,挣扎着竭力从嗓中吐出含糊的声音:

“叶子,别过来!别过来!”

她的挣扎如此疯狂而剧烈,竟让十字木架不断摇晃起来,似随时会坍塌下来一般。几名军士忙赶上前去,拿了粗大的绳子,将十字木架又紧紧绑束了几道。

老榕树下,司马澄立于阴凉之处,优雅地打开烫金的锦绣江山折扇,轻轻摇着,微笑道:“普天之下,凡有痴女处,必有痴男。三弟,我知你必是极品的痴男子也!”

那微笑,说不出事欣赏,还是嘲笑。

叶翔的确快疯了。

那旷缈天空突然窜起的青烟,他自然不会看不到,也不会忘了叫人去查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大长人最高,闻言立刻爬到山腰一处高岩上查看动静。

这两日丁香没了小姐,心情格外烦躁,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找岔骂着大长,却又每刻不会离开大长半步。

第二十八章 陷阱(一)

此时她也跟在大长身后,爬上了高岩,好奇的张望。

下一刻,便是丁香疯狂的叫声:“天哪!”

大长已经看出有人给挂在十字架上,因为只顾着当心在高岩上拼命伸长脖子的丁香会掉下去,再顾不得看十字架上绑的是什么人。

但他当真给丁香那声惊叫吓出了一身冷汗,惊得脚下一空,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接着,又是“砰”地一声,竟是丁香紧随着他摔落下来,不偏不倚跌坐在大长身上。

天知地知,大长也知,他不该总将最好吃的留给丁香,让丁香在这样的逃亡路上也能养胖,以致他的腰差点快给丁香一屁股坐断了。

他惨叫一声,向丁香侧目而视,正决定拿出点男子气概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良的小女子时,忽见丁香嘴一扁,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所有的喝骂,立刻毫不犹豫缩回口中,并吞下肚。大长勉强撑了自己的腰,小心翼翼扶起丁香,粗线条的面孔浮出讨好的绵软笑容:“丁香,你,你摔疼了?摔哪了?我帮你上药!”

“他们烧死小姐啦!”丁香鬼叫着,爬起身来,哭声震天吼地:“叶子,叶子,他们烧死小姐啦!”

叶翔刚换了药,自觉体力内力均恢复了许多,正和白天曜、杜秋风等谈论下一步行动,忽听到丁香惊叫,胸口一闷,弯下腰来,已吐出一口鲜血。

杜秋风大惊,忙扶住叶翔,喝止丁香:“丁香姑娘,不要胡扯。看你把公子惊得!”

丁香大叫道:“我没有胡说!我服侍小姐有十年了,远远一眼就能辨出她的身形,何况她还穿了原来的衣服(奇*书*网。整*理*提*供),再不会认错!你去看那高台上,火还在烧小姐呢!”

叶翔踉跄两步,急冲到高处看时,白天曜已道:“不必看了,左右不过是引你露面的饵。”

叶翔摇头,侧首向白天曜望着,黯然道:“即便是饵,我也要去瞧瞧。若真是云飞飞,我怎能让她,让她……”

让她成为柴火中的一堆枯骨?

叶翔摇着头,黑眸中透出说不出的焦虑和讥讽。

没错,反击,报仇,都很重要,但又有什么重要得过救出云飞飞?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种志向,所透露的,不仅是复仇,更是野心,攻城掠地领袖天下的政治家野心。

而叶翔,所要的无非是一句云飞飞平安而已。

他曾说,叶子,只是云飞飞的叶子。而现在,叶翔已做回了开天盟的领袖,可他似乎依旧只是云飞飞的叶子。

一路挣扎过来,名利皆虚,所向往者,竟只是紫竹楼中那双影相守四目相对。

如果没有了云飞飞,纵重新振作,纵有了天下,又有何意义?无非一世寂寞繁华。

“我只要云飞飞。”叶翔这么说着,已确认了那十字木架上绑缚的,的确是云飞飞。但她并没有被烧成枯骨,火焰只是在她的脚下吞吐。

只要她没有死,一切皆有可能。

叶翔将手搭上了佩剑,扭头道:“如果我不能回来……秋风,开天盟,就交给你了。”

杜秋凤变了脸色,迟疑劝道:“公子,请三思,三思啊!”

叶翔并不答话,提剑已往山下冲去。

这时白天曜已唤道:“三弟,等等我。”

叶翔怔了一怔,白天曜已然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开天盟和铁血军,还靠你突出重围。”叶翔坲着额前遮眼的散发,目光迥然,甚是从容,根本不像去赴一场九死一生的死亡盛宴,'奇+书+网'倒似应爱人的美好约会一般。

是的,不管生死,能与云飞飞一起,便是快乐。

叶翔的眸子渐次温柔,提气向山下奔去。

而白天曜微微动容,忽然叫道:“三弟,且慢。”已追了上去,诚挚道:“我陪你去!若是清容出事……我也断断不能弃之不顾。”

叶翔顿住身形,唇边挑起一抹清淡笑容,已有了温暖之意:“我便知道,清容,究竟也不会看错人。”

白天曜一笑,携了他似要一并下山,忽而出手如电,已一掌击在叶翔玉枕穴上。

叶翔一晃身子,回头望他一眼,又扭头那依旧袅袅而起的青烟,已泛起凄凉苦笑。

飞飞,你在等我救你么?

真的对不起……

白天曜扶住叶翔身体,慢慢放倒,才松了口气,苦笑道:“这么多年,三弟还是那么冲动。”

“他再冲动,也是我们最尊敬的盟主,唯一的盟主,任何人不能取代。”杜秋凤忽然说道,手已放在刀柄之上。

接着大长、老武等开天盟众人,甚至是和开天盟中混在一起的紫萝,已无声无息聚了过来,神情紧张,看向白天曜的眼神很是不善。

“白大哥,你不能伤害三哥哥!”紫萝也挺身站出,与白天曜相对,毫无惧色。

若论人多势众,开天盟自然不比铁血军有千人之多,但目前聚在叶翔周围的,基本都是开天盟的骨干了,几乎个个都有过人之能。白天曜当了他们的面袭击叶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显然都已激怒这些出身草莽的豪杰,竟不顾大敌当前,冷冷与白天曜相对。

第二十八章 陷阱(二)

丁香正要跟在大长后面,忽觉大长脸拉得老长,那难得的一本正经模样,竟让他的气质一时也变得冷硬,像变了个人一般,不由张目结舌,悄悄退后一步,让得远远的,心下却很是奇怪,为什么平常大长乐乐呵呵,一副由她揉圆捏扁的熊样,此时又这边威武了?

白天曜缓缓吐出一口气,微笑道:“是,他是开天盟之主,谁也不能取代。所以我不能眼看司马澄设下了圈套,还让他去送死。”

他说着,已将叶翔放于草地间,道:“他也累了,其实休息片刻也是好事。”

紫萝立刻抢过去,抱起叶翔,急急唤道:“三哥哥,三哥哥!你要不要紧?”

杜秋风慢慢走过去,将叶翔护住,面色才稍霁道:“我们也不赞成公子冒险。但他如执意去救云大小姐,我们也会一起去。”

白天曜点下头,忽然叹气:“你们能不能信我一次?”

杜秋风问:“信你什么?”

白天曜悠悠道:“如果你们不去,云大小姐也会安然无恙。”

杜秋风“哦”了一声,目光紧凝在白天曜身上,似要将他的心思看穿。

而白天曜只是遥指山下,淡然道:“再等半个时辰吧。顶多半个时辰,如果事情没有转机,在下带了铁血军和诸位一起下山救人。”

杜秋风沉吟着,而紫萝已抬头道:“杜先生,三哥哥没事,只是给打晕了而已。”

白天曜微笑道:“我又怎么会伤害他?不过让他休息片刻而已。大家若无事时,不如趁此时司马澄还未进攻,多多派人在此地查看地形吧,日后周旋,胜算才会大些。”

“要不要把公子弄醒?”老武、大长等均将目光投向杜秋风。

紫萝眸光有些黯淡:“他若醒来,便是知道只是陷阱,只怕也是会去的。三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一直没有变过。”

叶翔就是这样的人,一直没变过。

所有人的心突然都暖了起来。

是的,叶翔的性情看似变了许多,变得沉静,内敛,甚至有些悲观,远不如半年前那般倜傥狷狂,但骨子里的重情重义,却从未变过。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诚挚狭义,尊贵大气,天生地令人折服,却与武学无关。

故而即便他从不再拥有绝世武功,依然是开天盟众人所倾心拥护的盟主。

白天曜感慨道:“我知你们只信叶三弟。但这一次,为了他,希望你们信我一次。”

他曾是叶翔的结义大哥,甚至现在依然是。但那几番性命相搏,几度风云变色,已纠结了多少的恩怨情仇,彼此的心中芥蒂,早已根深蒂固。开天盟之人虽知此次白天曜救了叶翔,依旧不敢再如当初相对。

杜秋风犹豫地与众人对视数眼,又看了一眼面容苍白憔悴的叶翔,点头道:“好,我们信你。”

如此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如此的心绪烦乱,叶翔下山,真的只能成为司马澄的箭靶子。

初夏的风本就带了几分暑气,更哪堪火燎烟熏?

云飞飞只觉得自己快给烤成肉干了,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来,甚至很难再睁得开,连意识都渐渐模糊。

但也想终于没有来。

叶子,叶子。

云飞飞渐渐放下心来,想笑,给塞住的嘴巴却咧不开,只觉有液体慢慢从唇边滑下,很快被火烘得干了。

大约唇边正开裂出血吧。

于是,心里又有几分失落。叶子知道她在受苦吗?居然不管她!哪怕远远望她一眼,给她一个温柔的眼神也好啊?

方才她看到的叶翔身影,难道真的只是幻觉?

她若死了,一定,一定找到叶子,狠狠咬上他几口,然后,再去亲一亲他那清澈里带了无言忧伤的眼。

叶子……

云飞飞终于晕了过去。

司马澄坐在雕花红木椅上,手的折扇打开,又叠起,打开,又叠起。一旁临时搬来的小案放了茶,给只喝了两口,便搁着,已经凉了。

山间的炎炎烈日,倒可比得三伏天那般令人烦躁不安了,即便身处如盖老榕树下,司马澄的背上也起了一层粘腻的汗水。

他渐渐失去了姜太公钓鱼的悠闲自在。

难道他算错了。

杜如花小心地俯下身,轻轻道:“皇上,云大小姐似乎晕过去了。”

司马澄沉着脸,将折扇一下一下敲击在小案上,并不说话。

难道他看错了?

叶翔对这女子,并无太深情意?或者说,对她的情意,远比不上对于李清容?

他曾为了李清容不惜牺牲自己,甚至承受作为一个男人所不能承受的最大屈辱。

但他并没有为云飞飞那边疯狂。

司马澄的心里,忽如被蚂蚁挠过。

李清容,李清容,至少已有两个时间最优秀的男子欲为之死而后已,而她的心里,究竟谁才是她愿意性命相托的人?

白天曜!

恨意如潮水,连那般澄碧的青天看来都成狰狞的了。

“点火,烧死她!”他有几分无力的吩咐,却又带了几分快意的微笑。

在叶翔眼前活活烧死救他性命的红颜知己,不知会对他有怎么样的打击?会成了除了李清容之外,另一个永不消逝的心头疮疤吗?

杜如花脸上闪过一丝惊惧,迟疑道:“皇上,不是说,她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吗?”

“现在她死了比活着用处更大!”司马澄森森道,目光犀利地盯上杜如花。……

第二十九章 秘事(一)

因天气炎热,杜如花的领子敞得比寻常大许多,连肩窝处的一粒珍珠般的朱砂痣都露了出来,让司马澄隐约记起,杜如花已经跟了他好多年了,那是,他还是众皇子中最不引人注目的长沙王。

杜如花长得并不漂亮,根本不能用如花似玉来形容,但她修美大眼,英气逼人,武艺高超,自有一种飒爽英姿。尤其在司马澄初与白天曜、叶翔结拜之后,可能长时间伴在三人身侧,也沾了几分贵气与出尘,竟显得格外精神。连素来性情冷淡的白天曜都曾称赞:“杜姑娘英姿飒爽,有劲竹之节,青松之骨。”

就在白天曜称赞杜如花的当天晚上,司马澄将杜如花叫到自己房中,把她从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就在那一次,司马澄见到了杜如花肩窝处那粒美丽的朱砂痣。

虽然那只是唯一的一次,事后司马澄也不曾给过她任何名分,但从此后,杜如花的眼睛便不敢再看向白天曜和叶翔,只敢恭敬地立在司马澄身后了。

如果不是那粒朱砂痣,司马澄已经快忘怀眼前这女子也曾是自己的女人了。

杜如花见司马澄盯了自己敞开的领子瞧,不觉红了脸,行了一礼,转身上高台去指挥人点火。

司马澄微微笑了一下,有些自得。

他只把杜如花当成侍卫,竟忘了她也是个女人了,会脸红的女人。

用收付女人的方法收付女侍卫,看来同样有效。

看着军士将火油浇在木柴之上,提了火把走近,司马澄的笑容越发优雅,缓缓将折扇舒开,舒适地倚在靠背上,似在火光中看到了叶翔黯然转身,无奈离去。

从什么时候起,他是如此乐意看到叶翔的悲伤和失意?

他笑着,却连自己也失意起来。

三人并辔高歌,纵马而行的岁月,终究是一起不复返了吧?

当日那纵情的欢笑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也许,不重要了吧?

他抬头望青山。

青山隐隐,不见丝毫人踪。几处飞鸟翔集,正度着初夏食物丰盛气候适宜的美好时光。

司马澄笑着,烫金的折扇上,江山万里,锦绣无边,正在他的掌握之中。

火,即将点起。

而阵阵马蹄的的,忽然响起,有人凄厉高叫:“皇上,皇上,江阳侯谋反,江阳侯谋反了!”

折扇猛地收起,力道猛了,碰着了白瓷镶金丝茶盅,砰然落地,已碎成片片,茶水溅上了司马澄的明黄袍角。

暗中隐着的军士迅速出现,但却没有出手,只跟在来人后匆匆赶过来。

因为来的人,是统领三军的太尉李天靖。

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拜过司马澄,尚未及说话,已一眼看到了十字木架上的云飞飞,立刻失声惊叫。

后面跟着的人,是云飞飞的叔叔,云聪。

司马澄将手轻轻一扬,杜如花立刻向点火的军士示意,退了开去。

“出了什么事?说!”司马澄将扇子放下,端起侍从匆忙重新沏来的茶,轻啜。

他的手很稳,再没有颤抖一下,仿佛方才的茶杯跌落,根本就与他无关。

云聪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侄女,只趴在地上回禀:“江阳侯司马震,闻得皇上离京,暗中调动兵马,意图趁机潜入京师,目前驻守京畿的八部原江阳侯人吗,已有四部有异动。因云家世代为将,各处将领相识颇多,便有人暗中煽动云家策应。家父向来忠勇,设计套出江阳侯谋反之事,派微臣星夜赶来,启禀皇上尽快准备应变!”

司马澄眉目不动,安然望着李天靖。

江阳侯司马震,正是与李天靖同掌北周兵权的宁王司马震,论辈分,正是司马澄的叔父。

李天靖俯首道:“禀皇上,司马震自从兵权被捋,心下不平,也是有的。若论谋反之事……老臣不敢乱说。只是小谢妃之事,恐怕……他的确会耿耿于怀。何况云老将军世代忠良,绝不会谎报军情。”

提起小谢妃,司马澄一时微愕,低头只是沉吟。

而身畔知情人已经低下了头,不敢则声。

司马澄自从继位之后,性情大变已是总所周知。他为长沙王时礼贤下士,温厚谦恭,私生活也表现甚是检点,除了正室贾妃,虽有几个小妾,却并不受宠,因此才能与白天曜、叶翔结交,被他们引为兄弟。

但一旦成就大业,狰狞本性立刻显现,也许是因为为王时太过克制,他的贪婪好色、荒淫无耻,胜过数朝来任何一位帝王。

事后白天曜背地里曾对叶翔评判过,说司马澄“攻于心计,城府太深,正是杨广第二也!”

杨广,正是历史上的隋炀帝,他用伪善赢得了父母的心,顺利击败太子杨勇,得践大位,而后露出荒淫本性,连父亲的爱妃一并收纳己有,终于将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而司马澄更比杨广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上位后最荒唐的一件事,是把姑母仪昌公主改作谢姓,充为自己的贵妃,又将其驸马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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