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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乡村教师纪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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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同沥
三、同沥
一大早,未及吃得早餐,方成一个人提了行李往同沥中学去。校园里静悄悄的。在这半山腰的位置却也有个好处,前后上下都是树,不用说空气相当的好。当方成找到校长家的时候 ,校长还没起来。见有人来,有个妇人赶忙返身进屋去了。这时才见一个壮汉出来了,惺忪着双眼,短脖子,趿着拖鞋,操着很不熟练的普通话与他说话。没有丝毫的客气,也无所谓反感,公事公办地说让方成暂时住到三楼的教室里去。
于是方成便上三楼去。却见那教室里堆了不少桌椅在一角,后门走廊上也有一些。地面到处都是尘土。方成正想着如何打扫一下。这时,却上来好几个女生,手里都拿了短短的扫把,其中一个还提了半桶水。估计她们是初三的学生,假期在补课的吧。她们怯怯地进来,怯怯地看看方成,只是不说话。方成便问道:“扫地吗?”她们也不答,只管用眼看看,便扫了起来。方成于是走到外面去。那群女生扫完地便下楼去了,只留下教室里一片弥漫的尘土味,还有地板上一片斑斓的水痕。从此刻开始,方成的心就像这满室的尘埃一样,渐渐地在这山腰的简陋的学校落下了;又像似在空中飞翔了太久的小鸟,终于寻觅到了一块可得暂时休憩的园地,虽然并不是很美丽,但是自己选择的。
天气很闷热。原本想等周正过来同沥中学,然后一起到镇上买日用品的,也好洗刷这几日的尘垢。但过了很久,周正依然没来。于是,只好一个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周正也没到。想这时间有的是,不如先去了解学校日常安排。于是,便去找先前认得的老乡去。
不久,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听说食堂就在山脚下的路边,那一间大的瓦房就是了。从高处望去,瓦房顶上的烟囱正冒着烟哩。食堂那窄窄的门,一些学生正在进进出出,远远的就能听到碗匙相碰的声音。当方成走进食堂的时候 才知道里面的光线很暗。上面是黑黑的瓦,下边是黑黑的地板,黑黑的墙角有两张并拢的黑桌子,大概是用来放碗匙的。要不是听到里面有学生的说话声和洗碗声,方成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食堂里有一个赤着上身的人,估计是这里的师父。他个子不高,瘦瘦的,面色菜黄,背有点儿驼。他见方成进来,便说了一句话,可是方成听不懂。他竟直走过来,接过碗去挺麻利地帮方成打好饭菜。方成看到菜里有两个没去壳的蛋,另外是些空心菜,颜色暗得发黑,看样子炒得太过了。那师父先让方成把蛋去了壳,然后倒上些油。方成一时不知怎么办,只以为他们都习惯这样的吃法罢了,并没有表示自己不喜欢这样。想阻拦却来不及了,只是由他去侍弄吧,吃不吃到底是自己的事。一些学生却很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热闹,有的人在嘻嘻地笑着。
果然那些饭菜都难以下咽,并不敢认真地咀嚼,只是觉得每一咽口都有滞留在咽喉间的感觉,于是免不了多喝开水以为妥。谁知那开水竟也有一股燋糊味羼拌着,也是让人放不下心去。
正午时候,闷热难耐。才吃下饭去,身上早渐渐冒出汗来了,方成便走出室外站在廊上。这时却走上一个人来。方成想这已是顶楼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灰尘是那样厚,应该很少有人上这里来的,这人到底是谁啊?上来做什么呢?那人只管到处瞧来瞧去的,最后瞧见方成一个人,竟直向方成走了过来,笑呵呵地与方成说话:“你是新来的老师?我刚听说来了老乡。”不料他竟是湖南口音,当时不由分说他便自我介绍起来。姓吴名常,也是湖南人,来这里两年了。方成看他个子也是不高,面黑,充满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热情。虽说天气烦热,但他的上衣纽扣竟一粒不剩的直扣得严实。额前的头发光亮而一丝不乱,怕是刚梳的吧!
他一见方成就很自觉地担负了介绍同沥镇的使命,口若悬河地讲起了这学校的种种令人费解的情况。听得方成诧异不已。
现任校长姓莫,教数学的。每天上完课,莫校长就去了几步之遥的镇上,到镇上唯一间游戏机室打游戏,结果学生考出了平均分三十五分。原来的校长是一位和善的老头,没魄力,大家都不服他。原因是他认为作为校长,只是管教师,让老师去管学生,而他不仅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于是学校风气一路下滑。教育办便撤了他,换上现在的“打机校长。”据说这“打机校长”竟是个严重的排外派。凡是有点好处的事都不安排外地老师参加的。上课就不必说,你再有能力也不给你带初三,甚至让你上副科。方成心想:看来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哇!既是这样,我得小心为妙,切不可落下了把柄*烧身啊!
也许是见方成听得若有所思的样子吧,也许他为自己的口才得意吧!吴常似乎更来了兴致。只见他从裤袋里捣出一个蓝色烟盒,倒出一支;点上,咬在嘴上。又把香烟递过方成面前,方成摆了摆手。见方成不抽烟,他也不客气,便又掏出火柴来把烟点上,猛吸了两口,然后接着刚才的话头又继续了他的演说。滑稽之处他“嘿嘿”傻笑几声,气愤之时他咬牙切齿,激动的时候他涨红了黑黑的脸,夹着烟头的手一伸又一缩的在空中挥动。方成真料不到初次见面,这人怎就那么多话呢?仿佛很久没人与他说过话似的,心中慌得急了,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有人倾听的机会,于是绝不轻易放过。或者是看在老乡的份上,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这里的情形尽量详细介绍给方成。
——领导已是这样,老师当然好不了。他说起一位姓杨的老师,是外地来的,他不只是英语教得好,语文也教得不错。据说学生很喜欢他的课。他跟一位学生学习方言,不出两个月即能用方言上课了。“真是个语言天才啊!”吴常是这样赞叹道。然而不幸的是,学校却偏要把他调去里山中学去了,那边当然比不上同沥中学。“这明摆着要整他。”吴常咬了牙道,义愤溢满在他的脸上。这个杨却并不理外面事态,竟沉默寡言,整日只是闭门读书。在第二年离放假还有一个月时——吴常很感慨说道。杨炒了校长的鱿鱼,到深州一家公司做笔头翻译去了。“他教过的学生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吴常最后补充道。
吴常充满了无限义愤和崇敬的心情说着这个人的传奇故事。看得出这个杨一定是他十分崇拜的人物,至少是十分同情他的。他星沫子四射的那幅模样,言语间毫无顾忌的恶毒的粗话,这倒让方成惊愕不已:他毕竟也是一位老师啊!
——同沥镇的中学里有不少的外地教师,都来自外省的,竟不真诚团结,倒是拉帮结派,互相诋毁,彼此冷淡。
——至于说到管教学生,不能太严了。学生要进出教室随便他。管严了,学生如果走了,学校还要派人请回来,那时你就会挨批评了。学生学不学由他去吧,你也不能太认真了。只要自己上好了几节课就算了,其他的事别管那么多。总之,这是义务教育,不要那么认真。人人都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的这些话让方成十分惊诧。听起来学校却是个是非之地了!?他不由心里问道:这是学校吗?还是菜市场买菜啊!让人更惊诧的有的老师和女生关系暧昧,有的教师之间竞互相暗中教唆学生捣乱课堂。有一个本地教师教学生上课用粉笔丢吴常,吴常则教学生给那位教师取绰号。结果那位老师因不受本地老师欢迎,也调去里山了。后来,据说不久就离职走了。
吴常嘴不停地说了很多。同沥中学的情形便在方成脑海里逐渐拼成了。真料不到,一间乡镇中学竞会有如此优良的传统和惊天动地的事迹。听得方成的心直往下沉,心里早是一片冰凉。这简直就是一团糟!而他们这些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的年青人,却将要在这样的学校工作和生活。以后将会怎么样呢?方成真的想都不敢想啊!不过,所幸这只是听来的,真正的事实还要自己去看呢!
下午,周正才来。见到方成时,他脸色十分难看。刚来的些许喜色早已消失得荡然无存了,这几天里心中只有悲哀,并且逐渐加重。他低着头,不怎么说话,只是不断叹气,很久才说:“不得了啊!”这几个字仿佛也费了他很大劲似的。之后他不再说话了,只有重重地叹气。方成看了看他,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这让方成猜见里山的情形当真不妙了,这似乎毁了他的心血。他那幅无助又无奈的模样,真让人担心!方成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和他一样没了话,默默地走着。
方成带他上三楼的杂物房——他的临时住处。周正见了,问道:“就住这儿?”
“暂时的。”
往后过了好久,周正终于告诉方成里山的情况。
“首先是住的差。我们那里是这样的:一间大房子——实际是教室——当然是瓦房的。隔作四间小房间,而那隔墙却不很高——只比人高一个头而已。只要站在凳子上,对面的房间可以一览无余。不得了,要是隔壁住的是同性还好,如果是异性那可怎么行呢?住家就更不好啦!”他边说边用力地搔着头发,仿佛要搔去什么似的,时而不停地摇头,时而又不由自主地苦笑。“吃的或许比同沥中学便宜些,每月大概一百二十元。学校有人种小菜,小菜不用钱,这倒是比同沥稍微好些。”
“这边每月一百五十元,吃得也不怎么样啊!”
“对学生不能太严了,学生在上课时外出就让他去,不要管。”
“又是这样说的。唉!不得了啊!这都成什么学校啊?”
“大家都说这是义务教育,是这样的。”
“真是搞不明白啊!这里的学生怎么这样娇气呢?”
周正还说从里山到同沥挺远的,要翻一座很高的山。他从一点开始动身,快到五点才到达。一路上走来没点精神,走得好辛苦!也就走得慢。
后来,方成带他去老乡那里坐坐,他又重复说起里山的诸多不得了,那老乡也只有“那边是差很多”作回答,仍然是不惊不奇的,少不得让人有些许疑虑。
来到曲南似乎很久了,一直没有落脚之地。方成总觉得有好多的事在等待一个平静的时刻,好让连日来疲惫的心身得到休憩,让那些纷繁无绪的俗务得到梳理。何时拥有一片小天地自然是最首要的了。
两天了,方成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心里感到十分欣喜。
昨天,三楼的大房间里,又来了一位语文老师。却见他个子不高,长着瘦狭的脸。两眼老是不停地闪着,仿佛进了沙子一般。那身手的架式也很怪,似乎随时准备着要投篮的样子,大概是个篮球爱好者吧!据说是连平人,自称是始庆师专毕业的,但普通话却说不上来,听起来总是一头雾水,听方成说也同样困难。当听说方成是外地人的时候,神情由恭谦一下子变得傲慢起来了,这让方成很不舒服。因为交流的困难,又因刚刚那神情的陡变,面色的排斥,所以并没说上几句,大家就下楼去了。
但今天却听说他搬去了上面的教师楼去了。原以为上边没房住了,不想是留给本地人的。
方成的房间就在操场与食堂之间的斜坡上。这里整一条都是低矮的瓦房。加上方成,这里共住了六位教师,方成的房间在正中最小的一间。经吴常的介绍,才知道一边住的是两位本地教师。一位是老教师高潜,据说高教师执教二十多年了,德高望重。本来教育办有意让他做校长,但他不愿意,只是一直带着初三的语文。本来上边分有一套房的,但他自己要求住下边来的。课余时候,他却乐意与妻子在田间劳动。他待人和蔼可亲,每天有好多的学生来他这里坐着谈心的。他的住房虽说大一点,但也是卧室和客厅共一间的。倘是来多几个人,还是要坐在门口的廊檐下,于是常备了好几张竹椅在门口。住处的左边是搭建的简易厨房。方成记得第一次到食堂去打饭,见到高老师的住处这么多的学生,还误以为他这里就是食堂呢!另一位是数学老师莫老师,他家离这学校不远,在学校就可以看得见的。只因家中贫穷,不太说话。用吴常的话说,别的老师看不起他,似乎也就低人一等了,所以只能沦为和他们相等的待遇了。另一边是三位外地老师,包括教物理的吴常,有教化学的许伟,还有教数学的肖辉。虽说也是老乡,但还不怎么熟。从吴常的话里可知道他并不屑说起,每次言及也是很鄙夷的神情。
方成的房间自然是他们拣剩的,是最小的一间,估计恰好放得下一桌一床吧。虽说房间并不大,然而方成却自觉还可以。以为房间小显得集中些,这大概是方成觉得可以自我安慰的吧!有点遗憾的就是房间太旧了,只是担心它不定在某个风雨之夜就会坍塌。
刚开门,一股浓重潮湿的霉味便迎面扑来,粘湿湿的让人很不舒服,看来很久没人迈进这个门吧。墙角处稍凹进去,成了一条小槽,小槽光溜溜的,看来老鼠霸占这里很久了。黑黑的泥地板仿佛落了一层薄霜,凹凸不平地,稍向门口边倾斜。前后各有一窗。后窗很小,是几根木条钉成的,很是单薄。碰一碰,竟有些摇晃。所幸与窗配用的还有一块木板,可作窗门用,那窗还是可以封住的。从窗口看去,只见那潮湿的黄泥和草丛就在窗口边。最担心生性灵活的蛇不定那个时候成为这里的不速之客,于是决定还是先把这后窗封死为要,免了日后要受到惊吓。四壁倒也白净,只是有不少地方早已剥落,凹凹凸凸的很不平整。往上有好几根横梁在半空,梁上绕了不少的蜘蛛网,可见这里竟早有不少住客了。再往上就是青瓦了,当中也有与他人房里相同的两块玻璃瓦,透着白生生的亮光。
“唉,总是把这么差的房子给外地老师住!”站在门口的吴常伸着头向里面瞧了瞧,很不满地说。“这房子也是人住的?”
“你怎么说话的?”方成停下扫除怪道。
“说错话了。”吴常笑道。
“太小了!太差了!简直惨不忍睹啊!”还在门外的周正边扇着手边无力地说。
“这已经很不错了!”方成说。
“你很容易满足嘛!”周正困惑地望着方成说。
“老方,你很容易满足啊!”吴常笑道。“这样的房子你还说不错?”
“知足常乐。”周正叨念着。
“知足常乐!”吴常也唱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现在住差房子,往后住的肯定是越来越好的。差的住得,好的更加住得嘛!再说这个时候,我们第一是忍耐,第二是发展专业水平,第三是锻炼好身体。”方成很认真地说。
他俩奇怪地看着方成,仿佛不认识他似的,不语。过了一会儿,周正说:“唉,我的房子比你的还要差啊!至少你这是独立的一间,我那里就像似一条大巷子啊!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吧!”
“喂,吴老师,我们住这里的在哪去洗澡啊?”方成问道。
吴常却笑着指指房门的廊下。方成煞是疑惑。吴常方才说道:“天热在走廊下洗,天冷到饭堂,不过要自己烧水。”
“不是吧?!洗露天澡啊!不太方便吧?”周正摇了摇头道。
“等学生上课了,没人再洗啰!”
方成心想:好在自己不管冷热天都是洗冷水澡,习惯了。要不确实是太不方便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到教育办开会,连续开了四个小时,散会吃过集体餐就回学校去了。
会议到底讲了什么 也没弄清楚。只记得那话说得象含了什么在嘴,节奏特别强,但不明白所以。人却很多,说是全镇的教师。四个小时让人糊里糊涂,但一旦散会,冲入食堂抢饭吃的精神却特别抖擞。吵吵嚷嚷的人流一下子进去了,又一下子出来了。乱哄哄的,这情景倒是第一次见,像极了乡下小猪争食的景况,原来老师也不过如此。
见到别人个个争先,方成和周正也唯恐落后。于是大家都蜂拥而入,只见无数只手伸向饭桌,不辩是谁人,单见了黑压压一片。出来的时候,却见周正抢饭不妙,方成在门首等了良久,亦不见他人影。待他出来时,竟是一小碗饭,一小碗菜,似乎被早先到的人盛去了一半了。饭少是因为没了大碗可用了,菜少有点难理解了。当方成吃完时,周正在吃着第二小碗饭,菜却早已没了。方成劝他再去倒一小碗菜吧,但他只是看看方成,无力地说:“算了。”说完又吃那没有菜的饭。见此情景,方成走近那放着菜的桌边,拿了一碗就走。旁边一人即刻责问起来。方成便对那人微微一笑,把手指着蹲在一边的周正,说:“他没菜吃。”说着便向周正走了过去,把一碗菜倒入他的空碗中,然后再把碗还了那人。周正就抬头对方成说:“你倒是不怕的。”
“怕什么?没菜吃当然要拿的,再说,本来就应该有点人性的吧!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这样待我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正午,方成他们都回来睡午觉了。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却听人说会议还在开着,而他们好几个人没去了。
夜里八点学校也开会,会上安排了老师们的工作。唯有吴常要上地理,他很恼火。据他说是副课的奖金少,他觉得原先的物理被人夺了,所以心里窝着一把火。会刚开完,只见他一路火气冲天地猛吸着烟,不时地咒骂几句,不时挥动着那烟屁股,一条细红的曲线在夜色中一上一下,不时又散落几颗火星。他说不上课了。方成问他,他也没更多的说词,却突然间只听得他“哎哟”叫了一声,以为出什么事了,却看得他在身上猛拍,火星四溅,原来烟屁股汤了手指了,看来他这火也发得够投入的。
方成洗完鞋,想去看看吴常,顺便劝劝他。经过许伟的房间时,却见好几位老师都在。当中就有吴常,还有高老师。高老师正在劝着吴常,许伟也插进话来,肖辉也在说着,吴常竟与他们争执着。
“老吴,你就消消气吧!你以为你是皇亲国戚呀!”
“你也不想想,就那点奖金,多了几个钱啊?”
“老吴,你为这个生气值得吗!”
“这样安排明摆着欺负我一个。”
高老师半骂半劝地劝阻这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但吴常似乎依然顽固不化,高老师便干脆道:“你去喝凉水吧!降降火。”
不想吴常竟怔住了,大家都笑了起来,吴常也悻悻地笑了。
他们一时用方言说,一时又用普通话说,方成也听得并不真切,只是靠察看他们的表情和语气来断定,他们在说什么。
方成回房去时,吴常却跟了来。说起刚刚高老师的话,慢慢地他心内才平服了。
新到一个地方总免不了要做一件事就是写信。家乡的亲友只要是熟悉的没有不去封信的道理,略略筛选一下,竟也要写十几封信。一连写了好几天,今日终于发完了。对亲友也只好如实相告了,这不是长久之地。却见信中写道:
同沥这地方不知从何说起。初来时,与周正两个颇多感慨,到如今也过去了好些天了。时间真有魔力!久了,人们总习惯这样吧!美其名曰:习惯了,没什么。
周正与我在一个镇,但是两所不同的学校,相距挺远的,可说是青山重重啊。至于他们就更远了,想见一面也不容易,因为车费颇贵。周正来过这里,我正打算这个周末去他那边的。初到此地,周正很沮丧,我也并不乐观。我们在教育办边谈边苦笑。幸好是两个人同在一镇,彼此心灵可相依,才不致于心内崩塌。
同沥镇虽说发出的公路有几条,但全是新开通的在山窝窝里转的土路。本镇却是个土坯房为主的小镇,也有几栋钢筋混泥土的楼房。镇上人不多,自然说不上繁华,但东西却不便宜。据说是每四天逢集,一般时候我们是不到镇上去的,尽管学校离镇上并不远。当然发信的时候便去,平时只有把山原之乐当田园之乐,因为我们学校就在半山腰上啊!
我上初二的语文,已上了两天课了。没有教案,没有参考书,也没有专业书籍,就凭了以往学到的备起了课。看来还可以,但讲起来就不怎么踏实了,到今天早备了好几课了,内容很不少。学生不太能听懂普通话,倒也不算很难教。有时候,我倒很乐意与他们闹着玩,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长大的。
也许你很想知道我的头一节课,那是很从容的。你也知道的,我从来就很自信。再说课前我作了充分准备,我甚至预想过每一个细小的程序,因为我不大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里没什么可以玩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附近的公路我们都早已走过好几回了。这天晚饭后,走了去周正所在学校的那段陡坡公路,但只在半路又折回了,因为晚饭后这点时间是到不了里山天就会闭眼不理了。
……
方成自认为这样的措辞比较切合实际。情形并不夸张,虽说失望很重,但字里行间还是洋溢着乐观。
课已上了几节了,方成总还有些迷糊。头一节课,学生不熟悉,自己也是一脚踏入新地,免不了心中没底。只一路鼓足了勇气迈上讲台,头脑里竭力搜索着自己的老师上课时的情形:大学时代的授课自然不相宜;初中时代的在记忆中又相去已遥远,几成难追忆的遗憾了;好在那时有一位老师气定神若的神情至今总还挺有印象。于是,临时之间只在心中暗里着意模仿了来,看似挺洒脱挺从容的模样儿。中间也不敢稍有停留,只管一路讲了下去。怕一停下来时,心中拒不了那无助的慌乱。双眼自然不敢与几十双眼对接,却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免不了闪开了去,大概新手的胆气也就在这里暴露无遗了。于是,心里只一味坚持鼓动自己勇往直前,誓不后退。声气上也努力的提高许多,做一个自己并不怯场的样子。待上完两节课后回到办公室,却整个人都要塌下去一般,连喝水也比平时多去了一倍了。心中不免想到:看似简单的事,做起来却不易。正如古语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只庆幸有的是时候,想尽快适应,唯有去向高老师多多请教了。当下打定主意,*得心里不那么恓惶。
已是中年的高潜,一脸络腮胡,却不失农村教师本色。待人和蔼可亲,每天他的家门口总有好些学生。方成也曾把自己写的备课去向他请教,他竟说这样很好了,并且用普通话和方成交谈。自谦普通话说得不好,只能说得三成,竟夸方成能说好八成。他还说他的普通话完全是“大串联”的时候学来的。
“那你去了不少地方吧?”方成好奇地问道。
“是啊!先去了广西,到了许多城市。后来准备去湖南的,但没去成。结果回了广东,到南州就回来了。”
“转了个圈?”
“对,转了个圈。那时年纪小,正读着师范哩。也不知为什么,反正叫你去就跟着去呗!又有得吃有得住,不用花钱,每一个地方都有人接待。”高潜像讲故事一样讲着那段经历。回想年轻时的事总是让人高兴的,他倒是很乐意说说的。停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去了不少地方,什么都没学到,就学到几句普通话。”说完,很爽朗地一笑。
方成曾征求他的意见,要求听他的课,他竟挺高兴地同意了,并且亲自调好了课,然后又通知方成。方成打心底里感激高老师对年青人的热情提携。高老师的课自然也吸引着他,方成竟未想到他的讲解如同一波波的激浪震憾着他的心灵,他那金刚怒目式的表情,让人遥想起当年鲁迅先生斥责那些民族败类的情景……高老师的课讲得很动听,充满着激情,举手投足之间是那么自然,知识性和趣味性达到了很好的统一,让同学们专注于他的讲解而心无旁骛,这实在是与他的高超的讲课技巧分不开的。方成不由想到自己课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研究,改进,很多的地方有待提高啊!
因为学校资料奇缺,方成想早些把课备好。虽经反复考虑,依然很难下笔。心想那课虽教得,但要教好,却真是不容易。刚想了几句,可以写下了。不想校长来了,叫去搬木板,连说了两遍。终于听明白:给学生钉床板,需人手搬木板。昨天去给新楼装电线,有人问是否有工钱的。另一人答谁给,但是还得去,因为大伙都去。今天怕也是一样的吧。
四、里山
四、里山
没事的时候,去走公路。往镇上,不热闹。往别处,没人迹。四处皆山,大家就在这山窝里,哪里都不是兴趣的所在。回来之后,外面落起了大雨,因为房子在高处的缘故,只听得山与山间雨声回响不绝。
这天下午,如果不下雨,方成便和吴常约好一起到里山去。天遂人愿,当方成改完作业 ,雨便停了。到里山,才进院门,远远就见到周正从左侧的房里走了出来。他热情的和他们握手,就像三年未见的老友一样。他领了他们走进那教室里去,果然只见那矮矮的隔墙,隔壁还转来轻轻的音乐声。那房间竟是直通通的进去,只当中以一块隔板隔成了两个小室。后边有窗子,窗上竟没玻璃。周正就指着窗口说担心有蛇进来 ,所以只好把床铺在中间的位置。方成见那隔板上有几个字,歪歪扭扭的。细看时,却是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回首不堪月明中。雕楼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却看那笔法并不老到,也不合章法,墨色也不佳。这样稚嫩的字竟也敢留迹,想来那人并不在意书体上的功夫,却只在那词的意蕴而已,许是南唐后主的名词正契合了他的心情而已。周正写得一手好字,竟不嫌字丑,未曾抹去,怕也想把心情留墙吧!
“这些字这么差,你不嫌丑啊?还留着?”方成笑着问道。
“不管它啰!听他们说,这是前任屋主留下的。那人叫杨文,原来在同沥中学的。据说在那边专搞女学生,所以就调到这边来了。结果嫌这边条件艰苦,来到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哦,是的,听吴常说过的。别人吴常还把他当作才子来崇拜的哟!搞女学生却没听他提起。”
“他们就知情的,什么都说的。听说那个人很会哄女学生的,还经常去女学生家过夜的。”
“听说他很快学会方言了?”
“就是和女学生打交道多了,那些女学生教他的嘛!说得多就会了,是听说他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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