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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因你不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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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要点写在桌上——桌上有嵌入的白板,那场面,就像“围炉夜话”一样。
  在我们最大的会议室“指南厅”里,可以看到
  正方形、长方形,甚至圆形的白板桌。还有整整一面的“白板墙”。触手可及、无处不在的白板,成了研究院的一种标志。
  有一次,微软研究院拍纪录片,请了几位摄影师来拍“工作情景”,公关经理尚笑莉建议我请几位研究员来做“临时演员”,演出一个讨论的场面。
  几位研究员被拉去做戏时相当不情愿。到了“火药库”,导演开始导戏,“你们就像平常一样,该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不要看我们。”这时,一位研究员在白板上写了个问题,其他研究员很快聚在白板周围争论不休,完全忘记了旁边的镜头。片子拍完,摄制组都扛着摄像机走出希格玛了,他们还在那里激烈地争论。导演感叹说,“这些演员,表演太逼真了!”
  我总是觉得,细节能体现一家公司的企业文化。有些企业,布置得很奢华,老板的办公室比员工的要豪华得多,就可以猜到,它的等级观念可能很深。在我们的研究院,来访者看到那些白板,就可以感受到它鲜明的学术风格。后来,美国顾问委员会的教授来微软中国研究院参观时,看到研究院的“白板茶几”,非常惊讶。他说:“开复,这个构思真的不错,要不然,你寄一个这样的桌子到美国来吧!”如何对老板说“丌”“作为一个在美国生活了30 年的中国人,你到底在文化方面是更倾向于美国,还是更倾向于中国?”很多媒体喜欢问我这个问题。
  1999年之前,我的回答总是:我是一个多文化背景的科学家,因此我能够理解两种文化的不同。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但是,回到中国后,我才发现,自己对这一点其实过于自信了。
  1999年1 月31 日,刘挺来希格玛面试的时候,是从哈尔滨坐火车来的,他很优秀,最终得到了微软的 offer。后来有人悄悄告诉我说:刘挺认为,研究院说他们既可以坐飞机也可以坐火车,其实潜台词就是让大家坐火车,这样节省费用。“啊!这不可能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美国长大的我习惯了直截了当的表达。我说既可以坐飞机也可以坐火车,意思是让大家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来作选择。
  我发现,由于大家的成长经历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我有时候无法洞悉员工的内心世界,我感到很急迫,我不希望大家拐弯抹角,而是有话直说。
  因此,刘挺进入研究院工作时,我特意把他找来谈心。解开了刘挺的心结,但是,这不等于解决了所有的问题。我发现,在中国,大家习惯了做老板要你做的事情,没有对老板说“不”的习惯。
  一个下午,我召集研究院所有员工到“指南厅”开会。首先,我请凌小宁介绍一下在微软美国多年体验的文化,他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个让员工诧异的题目——如何对老板说“不”。“你有权力说‘是’或者‘不’。我们中国人总是以为,我是为老板工作的,所以总是想,老板会怎样想。其实,你做事情不是为你的老板,而是为你的公司。你拥有这个项目,你就拥有权力。你应该相信,在你自己的领域里,你比老板懂得多,比开复懂得多,开复也不是万能的;;”
  接下来,我跟大家敞开心扉,先讲了“火车票与飞机票”的故事,解释了为什么在一个研究机构,开诚布公是那么重要。
  我说:“这件小事让我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大家的想法,对很多问题也没有解释清楚,这让我感到很内疚。如果过去,我没有更好地了解大家的想法,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可以做到开诚布公地交谈。我希望,你们能把研究院当成你们的家,把研究院的同事当成你们的家人!”说完了,我期待地看着大家。
  这时,一位副研究员站起来,鼓足勇气说:“开复,作为‘副研究员’,我们总是担心两年以后能否转正,根本无心作研究!你知道吗,现在‘正研’和‘副研’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我们甚至认为我们和‘正研’不是一家人。”
  听到这里,我条件反射般地给出了一个“标准
  答案”:“我理解大家会有这种顾虑,但是你要想留在微软,就不要想后路。”
  很明显,大家对我的“公关回答”很不满意。一名副研究员接着说,“开复,你的道理是对的。但这又是经理立场,用中国人的话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想想,我们是名校毕业的博士生,给微软做‘临时工’,也不知道有没有前途。请为我们想想,好吗?”“这就对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开诚布公的讨论!谢谢你的质疑。”我说,“你说得对,我这么回答真的不合适,请允许我重头介绍一下这个‘副研究员’的制度,介绍完了,我很希望听听你们的建议,然后再和你们讨论。”
  首先,我解释了“副研究员”制度的由来。接着,我举了个实例:“我想告诉大家,提升‘正研’不一定要等两年。比如徐迎庆,迎庆点子特别多,而且特别喜欢帮助别人,他是最好的团队合作者,任劳任怨,有话直说。其实,我们马上就要提升他了,今天提前宣布这个好消息,希望大家把他当做榜样,努力争取提升的机会。”“晋升‘正研’,我们没有名额限制,如果每个人都做得好,每个人都可以提升。”我补充说。
  这句话说完,我觉得大家眼睛都亮了起来,原来大家并不知道这一点。开诚布公就是如此奇妙!但是,我发现有几位很快又表现出了疑虑,我还没有回答他们心中的最大担忧——万一不能提升怎么办?
  于是,我又接着说:“如果你没有做到,我不能违背公司规定来雇用你。不过,就算不能提升研究员,我们也会争取发给你一个‘企业博士后’,公司也会给你一定的时间,让你找新的工作。相信你的微软经历,加上一个有价值的博士后,绝对不会伤害了你的事业。”“真的劝你们不要整天把心思都花在担心上。更糟糕的是,如果你恢复从小被培训的零和思维,想把别人比下去,那你就没有希望了。因为,我们重视的不仅仅是创新、成果,更需要团队合作的精神。”
  
  讲到这里,我能感觉到大家心里慢慢放松了。如果我不知道员工的苦闷,就没有沟通,而没有沟通,员工们就会假设最坏的结果,认为公司一边剥削劳力,一边鼓励零和竞争,因而降低团队合作。
  这时,我已经觉出气氛正在变得融洽起来。
  一位副研究员站起来说:“老板们给我们的压力太大。他们自己需要升级,就分配好多工作给我们做,很多经理一开口就是‘你可以不分白天黑夜’。短时间为了deadline(截止日期)拼命可以,长期这样就不应该。”
  另一位副研究员也说:“每天工作量太大,有时又很枯燥,实在受不了。有些经理总是告诉我们,开复以前多努力,他们自己又多努力。但是,我们一天做l6个小时,脑子都麻痹了。”
  我对大家说:“你们说得很对。每个经理必须要尊重每位员工的私生活,不能期望‘超人’或‘非人’的工作时间。创新是靠激情和灵感产生,不是仅仅靠劳力的。我会和所有的经理沟通,尊重每一位员工的私生活。另外,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擅长并喜欢的课题,这样才能激发出最大的热情,而取得最大的成就。”
  通过这次沟通,小组里的情形开始好转,研究院里逐渐形成了有话直说的氛围。为了打破公司管理层和员工之间的鸿沟,每两个星期,我就和‘副研’们一起吃一顿饭。 
   通过不断努力,研究院的气氛越来越融洽,越来越和谐,大家达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作研究的时候,形成一种团结的合力。兵团作战
  做一流的研究院!做有影响力的研究院!这是一个宏大的理想,还是堂吉诃德式的幻想?整整两年,全力以赴的拼搏成了我们的主旋律。
  研究院的目标是作基础研究。基础研究就是研发一些现在不可能成为主流的成果,我们期望它们在5 到10年之后成为主流。这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作为研究院负责人,我的第一任务就是拟定研究方向。当时,我们可以看到几个用户可能碰到的巨大问题:比如如何在多媒体(视频、3D)崛起时处理带宽供不应求的问题;如何在互联网无序信息爆炸时让无序信息变得有序;如何让中国用户用更自然的方式使用电脑。针对这些问题,我们开启了六个团队:
  〃网络多媒体组——张亚勤的组开始进行最新的网络压缩研究,希望将多媒体信息的索取变得更为便捷、快捷、经济。
  〃多媒体计算组——张宏江的组开始做多媒体的有序化,比如说从照片中找人脸,把照片自动分类,从视频中判断视频的内容。
  〃形象计算组——沈向洋的组开始研究电脑中的;虚拟3D',研究如何把计算机视觉、图形学与数字视频相结合,以实现;互动式多媒体'。
  〃多通道用户界面组——王坚的组开始设计各种新用户界面,从新的拼音输入到新的数字笔。
  〃自然语言组——黄昌宁的组开始做自然语言理解的工作,来让电脑能够教用户英语.纠正错误的语法,建立强大的数据库和统计语言模型。
  〃音字技术组——我自己带领一个团队做语音识别和语音合成,并且把这些技术转移到手写体输入和拼音输入里面,帮助输入困难的中国用户增加效率。
  除此之外,凌小宁的软件开发组和陈宏刚的高校关系组也成功地招兵买马,小有规模。
  这个时候,研究院的人员已经到位,但是如何让中国的研究院成为亚洲第一?如何在微软美国和英国的研究院的“巨大规模”下证实自己?在微软中国研究院成立之初,我们就知道,单凭实现梦想的蛮力,根本无法达到全球领先的远大目标。
  美国研究院有计算机界很多著名的大师,而我们这六位项目带头人在学术界的名声,远远不及这几位真正的大师。除了项目的质量,美国研究院的项目数量也远远超过我们,他们有30 多个项目,300多名研究员,我们只有6 个项目,20 多个刚毕业的学生。无论怎么衡量,我们连他们的“小弟弟”都算不上。
  因此,我们不可能靠论文取胜,也不可能靠人数取胜,我们一定要有特色。我和我的团队经过反复商量,得出结论:我们要做一个更“有用的”研究院,做一个更像“兵团”的研究院。“最重要的不是创新,而是有用的创新。”失败的苹果语音识别、SGl 三维浏览器都还历历在目。不能为了酷,为了前无古人,为了发表论文而作研究,一定要定位在有用的研究上。
  微软的首席技术官奈森·梅尔沃德曾经说:“微软研究院所进行的理论性研究可能在 10 年后才能有结果,有些有可能100年才出结果。如果我们不冒这个风险,我们可能一无所有。如果我们的项目都成功了,那我们反而失败了,因为我们冒的风险不够。”他这句话就是微软的美国和英国研究院定位的基础。
  我们要做的不一样。虽然微软中国研究院也是要做基础研究,但是我认为,基础研究的目的依然不是单纯地写出一些论文或专利,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让上亿人享受到你的成果。这才是研究院人员的最大成就感。我们要做更实际,更有近期产品潜力,更能被用户理解、被产品部门接受的研究。我们的
  目标不放在10年,而放在3~5 年。
  实际上,我们和微软美国研究院不同的地方就是:我们做一个项目的时候,应该清楚,如果做成功了,这有什么应用,对用户有什么好处?我们评价项目的时候,不仅仅评价“这有多新?”也要评价“这有没有用?能否给用户带来巨大的价值?”
  所谓兵团,就是针对大部分研究院的问题所使用的一种带领队伍的方法。在微软的美国和英国研究院里,我们发现,尽管每个人都非常出名,但是整个研究院都处于一种散兵游勇的状态。研究员之间的关系不够紧密,尽管每个研究员都被充分放权,但是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大师,应该拥有自己的研究
  方向。所以,有些组里有各种不同的研究,每个成员的看法都不一样,项目之问的重复、冲突都不小,谁都不愿意听谁的。另外,没有人愿意做枯燥的技术转移工作,往往写完论文后技术就搁下来了。
  我希望改变这种状态。在微软中国研究院,我们要放弃各自为政,要兵团作战。这个兵团有六个将军,他们参考大家的意见然后拟定“有用的项目”。一旦拟定,大家就全力以赴地投入战斗。因为我们有很好的团队合作文化,每个团队的副研究员都很
  “服”他们的司令,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只是一个独特的机会,无论对个人还是对中国,所以他们不惧辛苦,也愿意下一番苦功夫。
  现在回想起来,在微软中国研究院的前两年,大家确实是在用一种拼的精神去对待工作。一批世界一流的科学家,带领一批聪明、拼命的年轻人,形成一个研究兵团,他们创造了奇迹,结出了硕果。卷起袖子做老师
  是不是做了院长,就可以不做项目了?我给自己的答案是:不行。其实原因非常简单——人手不够。
  当时,研究院确立的研究方向之一是“音字技术组”,也就是教电脑听话、讲话。这个恰好是我的博士论文的内容,但是我早就脱离了这个领域,而且已经多年没有写程序。但在研究院,我是唯一懂这方面技术的人,我只有勉为其难地卷起袖子,和我招到的几位副研究员一起工作。
  邸烁和陈正是清华的高材生,尽管不是学语音的,但是l999年他们进入希格玛大厦的时候,选择了语音识别小组。每天,我拿着语音的教科书,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教他们。读完基础的课本后,他们开始练习在这个新的领域编程,然后,我再把我的论文拿出来,一章一章地讲给他们听。这两个年轻人都聪明过人,可以阅读世界水平的学术论文。另外,他们可以利用微软的“资源共享”制度,从美国研究院语音负责人那里拿来全套的语音软件。有了这些技术和源代码,这就像攀登100层的高楼,两人一开始就站在了50 层。他们俩进步神速,两年后,都成了项目负责人,如今在不同的公司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在他们俩之后,我们组又来了个年轻人——高剑峰。高虽然也是名校(上海交通大学)的博士,但是他的专业是机械设计,方向是“工业造型”。因此,他经历过一段颇为迷茫的时期。
  那一年,我去上海交大招聘,正好遇到了高剑峰,就问他在研究些什么?他兴致勃勃地说了他的研究。我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说,“这个东西在美国早过时了,你还研究什么,还不如到微软来换个有用的题目呢。”没想到,他真的来了,闯过了应聘的重重关卡,加入了语音识别小组。
  不过,他马上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邸烁和陈正不断取得突破,而他连门道都没摸清楚,有时候遇到一个问题,他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家已经解决了。
  看到高剑峰非常苦恼,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你是不是混进来的啊?”他抬头看我,表情很窘迫。我笑了笑,对他说,“你不是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有潜力的,如果有不懂的问题,我觉得你可以去请教一下组里的同事,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也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高剑峰点了点头,就去找邸烁和陈正了。这两个小伙子一点都不吝啬,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高剑锋,一些问题经他们点拨,就轻松化解了。
  在不断的学习中,高剑峰的信心被慢慢地树立了起来。他觉得,作研究就像一场长跑比赛,遇到了高手,被人家甩得很远,不能着急,不能乱了方寸,该怎么跑还是怎么跑。他后来总是告诉新来的研究员不要在意中途的快慢,最后胜出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
  高剑峰就这么跟了几年,先学着跑,再自己跑,渐渐地不再感觉累。到了第四年,他已经是“项目带头人”,换句话说,他也是一个“领跑者”了。现在,他已经转到微软美国,在那里做资深研究员。
  语音识别不是仅仅把每个字分别识别出来,而是像人一样,要运用到语言的知识。中文有一个特
  殊的问题,就是分词。一个笑话就是“杭州市长春药店”,人们看到这个店名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知道是“杭州市/长春/药店”。但是仅仅向前推一个字,电脑很可能会识别成为“杭州/市长/春药店”。
  如何做到正确的识别呢?我告诉陈正:“国内的语音识别往往是先分词,然后识别。这是彻底的错误,因为第一次分词总可能出错,一定要同时分词和识别,经过所有的排列与组合,挑选出最好的结合。”
  然后,我发现我们的语言模型语料远远不够。语言模型的功能是经过大量的统计,来判断在下一个位置最可能出现哪些字,比如说,看到“尊敬的李”时,我们可能预测下面会是“先生”、“老师”、
  “女士”等词,各有不同的概率。我对他说,“在中国做语音搜索统计,只联系到前面的一个词,但是中文的语言特点是歧义特别多。仅仅依靠向前推一个词,电脑并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至少要向前推两个词。”我们请黄昌宁教授去开始一个语料采购的计划,训练出这样推两个词的语言模型。
  另外,中文和英文很大的一个差别就是中文有四声的识别。这方面团队很快地做了一个四声识别器,和整体的识别系统结合起来。就像分词一样,一定不能先把四声识别出来,而要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再作出总体最优的选择。
  在他们三人以及后来加入的几位副研究员的努力下,很快,一个中文语音识别系统就做出来了。
  此后,陈正和我发现这个系统不但可以做语音识别,也可以做拼音转换。我们尝试了一下,果然转换率比当时任何系统都要高很多。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可以用统计模型做出一种奇妙的功效——
  自动纠正人为造成的拼写错误,也就是说,如果你打入:“zunjingdelixansheng”,这个系统可以发现你少打了一个“i”,而自动转换成“尊敬的李先生”。后来,这个项目,由陈正做内核的技术,王坚做用户界面,成为了一个高质量的输入法。
  在短短的一年内,这个五人团队就做出了多项傲人的成果:中文的四声识别、最精确的输入法、中文的听写机,还有多用途的统计语言模型。这些
  项目都符合了我们“有用”的目标,也用我们的“兵团”模式迅速获得了成果。
  与此同时,研究院里其他小组,都在为有用的梦想而全力打拼。向比尔汇报
  在研究院成立之初,我就有一个愿望——有朝一日,我要走进比尔盖茨的办公室,向他展示微软中国研究院的成果。
  这种汇报,是展示中国智慧最好的机会,也是让比尔信任“中国智慧”的最好契机。我希望中国研究院因此获得更多的经费和更有力的支持。
  从进入研究院开始,我就把这个愿景分享给我的同事和朋友们。因此,向比尔汇报,成了我们共同的梦想。在美国出版的一些有关微软和比尔盖茨的书籍中,“向比尔汇报”是一个最引人入胜的章节,它们像武侠小说那样跌宕起伏、玄机重重。一方面,它给你无与伦比的愉悦;另一方面,盖茨有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挑出你报告里的问题,然后步步紧逼,让你无法招架,最后,你非但得不到半点成就感,还会被潮水般的质疑和批评淹没。
  因此,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能到比尔那里去汇报的。盖茨的时间富贵,所以每个产品团队每年最多向他汇报一次,但他特别重视研究院,所以公司每个季度都会安排汇报。
  1999年6 月,里克雷斯特来北京参加“21 世纪的计算”大会,看到研究院做出的一些初步成果。他找到我,说:“开复,我本来想安排你明年2 月给盖茨作汇报,但是现在看来,你们已经达到了见他的水平,要不然你今年10 月就去见他吧!我来安排。”
  我又惊又喜。一回到希格玛,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他们和我的感觉一样,既兴奋又紧张。我也趁势鼓舞大家,“我们手里的研究项目可要加快节奏了!大家要加把劲了!”
  从那一天起,整个研究院进入了一种“备战”
  状态。
  那是整整一个月的不眠夜!
  音字技术组,我们的语音识别系统已经装入 5万个中文单词,但是四声的识别总是出问题。另外,我们从《人民日报》社买了大量的语料,邸烁负责这些语料来训练我们的“语言模型”,做软件开发的孙燕峰,则负责把“模型”融入一个更大的系统,他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北京和雷德蒙之间,不分昼夜。
  多通道用户界面组,王坚和陈正一直在完善他们的无模式用户界面,直到我带去美国的前一分钟,他们还在调试。
  网络多媒体组,亚勤交出了他的多媒体压缩成果。而且,在MPEG…4 的标准里,组员李世鹏得到了一个国际标准,这不但是微软贡献的标准,也是中国贡献的标准。
  形象计算组,沈向洋正在完善他的三维模拟环境,让你用一台普通的电脑,就能进入一个逼真的三维环境,并漫步其间。他的技术,是基于数十万张图片的粘贴,与前面提过的苹果 QuickTime VR很像,但更庞大、更逼真。
  多媒体计算组,张宏江做出了聪明的图片检索。你只要圈出一个人的脸,他的系统就能在图库里找出更多这个人的脸,这个系统还能做视频分类,把足球、篮球、田径都精确地自动标出。
  1999年10 月18 日,微软雷德蒙总部一如往常,中国研究院的第一次“向比尔汇报”静悄悄地开始了。
  中国研究院的六位同事,第一次穿了同一款衣服——全黑色纯棉夹克,作为汇报人,我穿了件纯黑色的Polo 上衣。
  盖茨的办公室设在8 号楼,这是一幢星形的两层建筑,白色的外立面,墨绿色的窗。我们走进了二层的一间会议室,这里既不宽敞,也不豪华,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走廊对面盖茨的办公室。
  上午l0 点多,盖茨走了进来,他穿着咖啡色的衬衫,没有系领带,也没有寒喧,目光平静而严肃。在他点头示意之后,我开始从容不迫地演示我们的研究成果。
  
  比尔听得非常专注。当我说到中国研究院大规模招聘一流大学的博士生时,比尔问,“当地的学校会不会认为微软在抢人才?”他还说,“跟大学保持
  良好的关系,这跟科研一样重要。”
  有时候,他的问题带着美式幽默。比如我提到,有一年,邓小平到少年宫视察,摸着李劲的头说,
  “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这时,我笑着指了指坐在下面的李劲,说,“这个娃娃就在这里。”比尔笑道,
  “我希望你们找他来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邓小平摸过他的头。”
  比尔对我们的人才策略很感兴趣。我告诉他,我们招收的员工绝大多数都很年轻,很有潜质,他们能够从事基础研究,是大多数人都愿意看到的。我向他表明,我们从不主动到中国的高等学府或科研单位去挖资深人员,但如果有人主动来求职,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每一份申请。
  比尔还详细询问了人员招聘可能面临的其他问题,比如户口,比尔对中国的了解,让我惊讶。我告诉他,中国在过去的几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十几年前,人们的工作是分配的,想换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人们把个人的发展需求放在首位。
  我谈到了微软中国研究院的独特之处——技术原型,并阐述了它在基础研究中的重要性。我认为,我们绝不仅仅要写论文、申请专利,一定要把发明做成使用的技术原型。
  比尔对这套方法很感兴趣,他把那张幻灯片抽了出来,还做了笔记。他也认为,我们应该让每一位研究员做他们最擅长的事。一些公司,包括一些在中国开设研究中心的企业,雇用基础研究人员做产品开发,我认为这是非常不合适的。
  此外,我着重介绍了中文输入方面的研究,演示了语音识别和我们的快速输入法。我发现,比尔早已明白中文输入的困难所在,以及拼音和五笔等输入方法的利弊。我指出,如果中文输入的速度提高一倍,在每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里,我们就可以帮助中国的计算机用户节省lo亿个小时。比尔幽默地说:“这比我们能节省的计算机启动时间还多。”
  
  最后,我谈到了微软中国研究院的研究方向——新一代多媒体、用户界面和信息处理技术。在介绍多媒体的研究方向时,比尔说:“微软研究院已在音频技术方面取得了成功,以后在图像技术和其他多媒体技术方面,可要靠你们了。”
  我立即对他说:“比尔,我们有三个组做出了多媒体技术,我们已经做出了很多成果!”然后,我顺势介绍了我们做出的技术。盖茨非常满意,他甚至一一问了每个专家的专长,并且非常开心地做了笔记。后来,他在很多场合说过一句话:“我打赌你们都不知道,我们有一批世界最厉害的多媒体科学家,他们都在微软中国研究院。”
  这期间,雷斯特曾向比尔询问我们是否应该在小时内结束会议,比尔说:“不,我还想听听,我还有45 分钟。”汇报结束时,比尔情不自禁地说:“太出色了!完美无瑕!”走出会议室时,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整天和绝顶聪明的人一起工作,你一定很愉快吧?”
  尽管在研究院工作的两年以及在总部工作的 5年里,我向比尔汇报的次数无法计算,但我相信,那一次是最难忘的。
  第二天,为了庆祝“向比尔汇报”的成功,我们狂欢了一下。我们乘坐白色的游艇在华盛顿湖上驰骋,到了湖心,我们放慢速度,从流飘荡。
  这时,我拿出了我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个装着14 支古巴雪茄的精致木盒,每一支旁边都放着一片雪松木和一把形状奇特的刀具。这是一种特殊的雪茄,美国本土不生产,也不进口,极为少见。大家把雪茄一端插入刀具,切去顶部,用火柴点燃雪松木片,用木片点燃雪茄,开始吞云吐雾;;最火的研究院,最伤感的别离
  比尔的肯定,让研究员们对未来的研究工作充满了信心,后来的岁月里,我们的科研成果也越来越多地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认可。
  两年之内,研究院在国际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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