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咒-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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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洞。美国加州圆石滩，有业余球手设计的半岛风光。苏格兰爱丁堡皇家古典球场，有最古老的传统和文化，并且给高尔夫球定下规矩……我们要超越它们！”
　　包瀛眺望着远处的椭圆形沙坑，信心十足地说道：
　　“我支持你的说法！必须要有高尔夫球场，不然谁来买别墅？而且，我始终觉得中国人才是高尔夫球的祖先……有人说高尔夫起源于千年以前的荷兰，闲暇的牧童用牧羊棍打击小石头，相互竞赛距离和击中率。有人说高尔夫起源于苏格兰，苏格兰牧羊人和圣安德鲁斯城的士兵们，发明了击石入窝的游戏……都是没有根据的嘛！我觉得，高尔夫起源于中国唐朝。官僚贵族迷恋捶丸，就是将皮球击入洞穴。我有证据的！我收藏了一幅宋代贵族留下的《捶丸图》！”
　　地产商人使劲地挥动球杆，用力将球击向了斜前方，而后振振有辞。
　　“万国别墅高尔夫球场，必须博彩众长……球场建成以后，我打算邀请英国公开赛、大师锦标赛、美国公开赛和PGA公开赛的洋人冠军，都来捧捧场！万国高尔夫球场的收费，将来要超越日本球场，挤进亚洲第一名……一切向新兴资本家敞开怀抱！一切向利润滚滚的生意敞开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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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障（4）
作为一个不断挤入上流圈层的商人，赵思的心里是清楚透亮的。地方政府需要卖地求财，地方官僚需要政治品味，地方城市需要支撑门面，豪商巨贾需要圈地占田。如此以来，小小高尔夫球竟是魔力无边的生意筹码，没有比风头正劲的高尔夫更美妙的幌子了。打着高尔夫的幌子，商人们圈占城郊土地，浪费乡村良田，砍伐防护森林，侵占历史遗址，涂抹河流山川，调弄自然环境。
　　眼下，轰轰烈烈的高尔夫建设热潮，在中国各地争先恐后地上演。近千家高尔夫球场犹如雨后春笋，名次仅仅落后于美国、日本、加拿大和英国。然而，又有多少商人赚到了真金白银呢？数量众多的高尔夫球场质量低劣、粗俗简陋、亏损不堪，犹如日本地产业泡沫时期的高尔夫陷阱。没有多少商人甘愿花费重金维护球场，大量消耗的水源就足以让吝啬的商人们心疼不已。
　　既然如此，那些喧哗浮躁的商业舆论，无非都是台面上的说辞罢了。好不容易掠来了大宗土地，任何头脑清醒的地产商人，也不舍得建造货真价实的高尔夫球场，让那些附庸风雅的客人们在草坪上随地吐痰、随口粗话、随意打情骂俏吗？
　　既然谈到了生意的本质，商人们太容易达成共识了。所谓的高尔夫球场，往往都是凄凉寂寥的绿地点缀罢了，而真正巨额的暴利来源于劣质高价的别墅群落。
　　显而易见，一切都是暴利生意的诱引。否则的话，神州大学城也不会悄悄地改头换面，变成了奢华的万国别墅城和万国高尔夫球场。赵思当然理解地产商人的心计，也不时地溜须迎合。
　　“有人说，高尔夫球就是中国商人的绿色鸦片！他们一定是不懂球……日后，他们来到了万国高尔夫别墅城，当场就会自己掌嘴！”
　　“要真是鸦片就好了！沾上了就甩不掉了……让人们沾上了就甩不掉，就是最赚钱的生意了！那个最富裕的美国资本家凭什么呢？就是因为全世界都沾上了他的软件，反而就甩不掉了嘛！所以，他的软件就像鸦片一样！”
　　“鸦片好！鸦片好！好生意，就是要让客人上隐……！”
　　“前不久，那个北美风格的别墅交工了，屋顶就哗哗地漏水。人们花了大钱买别墅，就蜂拥过去讲道理……漏水了可以修嘛！那么多人还没有房子住，他们也太贪婪了！”
　　“倒不是怕人民告！主要是怕人民闹！”
　　“告了也没有用呀！哪有法院替人民说话的？闹了也是白闹！中国人向来都是各闹各的，闹着闹着就要内部互斗了，拧不成一根绳！”
　　“那个香港大商人也建了豪华公寓……屋顶倒是不漏水，可是楼板却裂开了缝隙，墙壁也偏偏是歪的……我们都是讲信誉的商人，比香港商人要仁慈多了！”
　　“政府搞宏观调控，说经济发展要又快又好……可是，官员和商人都是极忙的！一不留神就只记住了快！偏偏忘了好！”
　　“商人们可以提意见嘛！不应该是又快又好！应该是又好又快！”
　　“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可以承诺的……万国别墅城的屋顶肯定不会漏水！墙壁肯定不会是歪的……我们是讲信誉的商人！”
　　“讲信誉好！讲信誉好！我们是大国的大商人，自然要讲信誉！”
　　“……”
　　三个心怀鬼胎的商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取悦吹捧，盘算之间就彼此一团和气了。随后的休息间隙，地产商人也顺便聊起了棘手问题，又委婉地要包瀛指点。
　　

业障（5）
地产商人所谓的棘手问题，就是拆迁原住民。许多地产商人咬牙切齿地掏钱消灾，雇佣势力强悍的拆迁机构。拆迁机构雇佣闲散分子、极端分子、犯罪分子、边缘分子以及活腻烦的小人物，要么威胁恐吓，要么殴打胁迫，强迫不满交易价格的原住民滚蛋。小人物们企图跳楼自杀、上吊身亡、喝药抗衡、甚至刀棒对峙。结局呢？要么含冤丧命，要么乖乖滚蛋。
　　地产商人就抱怨说，不想耗费太多财力人力精力，去抹平无聊的纠纷。包瀛也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几番，便急忙岔开了话题，顾左右而言它了。
　　赵思内心里是十分清楚的，雄心勃勃的万国贵族别墅城和高尔夫球场，注定都是一场幻梦罢了。毕竟，他是在建筑业纵横多年的商人。那些无心欣赏月亮的地产商人、无心阅读史书的建筑商人，以及馒头刚刚吃饱的乡民们，凭什么能够建造出贵族别墅呢？
　　不过，赵思是一个商人。
　　在商人的眼睛里，只要是赚钱的生意，一定都是美好的。塌塌实实做生意的商人，不会那么愤世嫉俗。看在金钱的分上，他们肯定会抛开一切极端情绪，死死地盯住生意。
　　赵思！慢慢地学习，慢慢地沾沾好生意的运气吧。
　　

正信（1）
了不起的国产芯片之父，全力迎接了不起的生意：有头有脸的政府官僚热情洋溢地赞誉他、拉拢他、指望他，并且与他频繁合影，广辟通路；趋炎附势的高等学府恭敬有序地谄媚他，供奉导师资质、院长权位、教育资源；煽情花哨的颁奖机构争先恐后地进贡荣誉，譬如才俊、新锐、巨匠、领军、领袖、舵手等等；急功近利的国家大型工程乘机抛出橄榄枝，譬如国家专利计划、国家火炬计划、国家863计划、国防武器创新计划……利益熏心的三流工程师利用手艺粗放的懵懂乡民，竟然宣称制造出超越美利坚的电子芯片。他筹划的芯片工厂刚刚打算圈地，还没有谁见识过该死的假冒伪劣芯片！商人就已经掠取了数亿元巨额贷款。
　　利润始终能够让商人们亢奋，然后便是贪图更大的利润。
　　如今，梅皓明的生意发展还算顺遂。成批量的欧洲废旧汽车零件，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中国大陆。翻新以后的汽车零件，再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小汽车工厂。梅皓明算一个识时务的商人了，能够为暴利的中国汽车业挥汗出力。他因此而亢奋不休，并且因此而萌发更大的野心。
　　今天晚上，梅皓明要去参加赵思的聚会。赵思本来是要约请钟尚，为了答谢钟尚推荐了一笔生意。后来，赵思却执意要梅皓明也参加。三个伙伴难得一见，梅皓明自然不便拒绝。
　　月色难得清朗，又赶上了好久不见的伙伴聚会，梅皓明本来应该有一份不错的好心情。可是，他的心情却有些黯淡。几个时辰之前，一个自幼便十分要好的朋友忽然被拘捕。朋友的妻子打来电话，如泣如诉地寻求支援。女人打遍了丈夫好友的电话，盼望有人能够替商人疏通门路。梅皓明自然极难帮上忙，也不会伸手相助，只不过晦气的消息让他心烦意乱。
　　落难的朋友也是一个满腔抱负的商人，经商以前曾跟梅皓明开玩笑地谈论过人生观，认为人生只有两条真理：其一，人生而受罪；其二，人性本恶。成功的商人是因为人性本恶，失败的商人是因为人生而受罪。
　　落难商人早年留学美国，侥幸在美国大型电子集团担任三流工程师。对于土生土长的中国商人，他只有两个判断：其一，他们是最热爱欺骗的人；其二，他们是最容易被骗的人。眼看着中国经济飞速崛起，商人怀揣伟大的生意溜了进来。
　　他从美国买来大批廉价电子芯片，雇佣廉价乡民悄悄将标识抹去，又雇佣廉价技术工人将芯片改头换面。他买通高等学府以及高级教授，隆重地申请到国产芯片专利。仰仗资本主义技术飞速崛起的中国实在渴望拥有国产芯片，那么他俨然要成为国产芯片之父。
　　了不起的国产芯片之父，全力迎接了不起的生意：有头有脸的政府官僚热情洋溢地赞誉他、拉拢他、指望他，并且与他频繁合影，广辟通路；趋炎附势的高等学府恭敬有序地谄媚他，供奉导师资质、院长权位、教育资源；煽情花哨的颁奖机构争先恐后地进贡荣誉，譬如才俊、新锐、巨匠、领军、领袖、舵手等等；急功近利的国家大型工程乘机抛出橄榄枝，譬如国家专利计划、国家火炬计划、国家863计划、国防武器创新计划……
　　利益熏心的三流工程师利用手艺粗放的懵懂乡民，竟然宣称制造出超越美利坚的电子芯片。他筹划的芯片工厂刚刚打算圈地，还没有谁见识过该死的假冒伪劣芯片！商人就已经掠取了数亿元巨额贷款。
　　可怜的天才商人！他蒙蔽了所有急功近利的家伙，可是蒙蔽不了悄悄揭发他的助手。一点儿也不错，那个看似忠心耿耿的年轻助手击碎了他的生意。再给他两个月时间，数亿元现金就可以委托地下钱庄洗到美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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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信（2）
如此气壮山河的造假生意，令梅皓明也瞠目结舌。做大事的人物果真是常人无法预知，梅皓明真是低估了相交二十年的伙伴。不过，梅皓明认为政府难以宽容辱没国家尊严的商人。因此，朋友的妻子纵然费尽心机，也是徒劳无功，除非上层官僚谁也拯救不了芯片商人。
　　梅皓明慢悠悠地驾驶着新款迈巴赫轿车，心底仍然琢磨着芯片商人做假的勇气——商业世界里，一切真假都是基于利益。有人故意制造假相，有人迫切需要假相，有人恶意掩盖假相，有人根本不论真假。假相是有代价的事物，而凡是有代价的事物都永远无法消灭。
　　每年招摇过市的经济严打，无非是翻出一些不起眼的假相：成千上万的商人虚假出资，注册生意机构；成千上万的商人在股票市场隐蔽做假；成千上万的商人批量制造假香烟、假白酒、假食品、假药品、假棉花、假饲料和瘦肉精；成千上万的娱乐场分明是上等妓院……倘若把下三滥的商业假相清剿干净，无数寄生的监管机构还如何生存呢？
　　何况，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假相算什么呢？这些翻不起大浪的小商小贩算什么呢？无非是安抚民众的政治样板戏罢了。真正像模像样的商业假相素来都可能惊天动地，连根拔起，谁又敢轻易揭穿呢？
　　迈巴赫轿车匀速地行驶在空明大道上，梅皓明仍然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迈巴赫轿车在广场附近的红灯前停下时，路边的广场上忽然人声鼎沸，梅皓明急忙按下车窗，侧脸观望。广场上有数个西洋年轻人扯出黄色条幅，盘腿静坐，高声念经，又见黑衣人影忽然窜了出来，呼啦一声化作一团火光。
　　梅皓明不禁诧异，无耻愚昧的邪教徒竟然公开聚众滋事。听见警车的呼啸声，梅皓明来不及细想，便急忙绕道离开了广场。他得故意迟到一会儿，给赵思与钟尚留出私下交谈的时间。
　　聚会安排在新兴的酒吧区，由于妓院猖獗肆虐，政府拆除了曾经红火的旧酒吧区。历史悠久的大湖边环绕着近百家形态各异的酒吧，烛光影影绰绰，灯光纷纷扰扰，灯笼朦胧暧昧。西洋人花哨轻佻，不夜客兴致勃勃，皮条客见缝插针，泊车客机灵精怪，陪酒女搔首弄姿，人力车干劲十足。
　　聚会的莲花酒吧显然是最大的一家，足有数千平方米，看上去像是一家歌舞升平的日本艺妓馆。附近仍有三三两两的酒托儿女郎，神态妩媚地伺机捕捉猎物，年轻漂亮的女侍者多是高等学府的学生，满嘴飞出流利的英文。
　　梅皓明还没有到达莲花酒吧，赵思与钟尚便随意地闲聊了一会儿，自然知道梅皓明是故意迟到。赵思诚恳而委婉地表达了谢意，并且十分自然地将现金支票给了钟尚。钟尚也无须客套，倒也觉得赵思是一个颇为讲究的商人。钟尚只是推荐了一笔生意而已，不仅得到了情妇迷恋的宝马跑车，而且得到了实惠扎实的现金。
　　他们并没有谈论各自的生意，而是聊聊闲话，看得出来两个商人都顺风顺水。赵思分包了庞大的建筑工程，并且结交了势力雄厚的建筑商和地产商。说不好，赵思就能逐渐在建筑业站稳脚跟，演变为不折不扣的富豪。不过，钟尚对生意的看法与赵思和梅皓明不同，只愿意做自己感兴趣的生意。梅皓明从不区分任何生意，而是喜欢纵横捭阖。赵思讲究稳健扎实，却从不考虑个人兴趣，而只在乎利润。
　　事实上，每个商人都只有一条命运之路，而且每个商人的路都不一样。大多数商人羡慕别人的路，不愿意走自己的路，这便是悲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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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信（3）
钟尚是一个追求享乐的商人，只想在生意中追求享乐。因此，他宁愿跟随命运之路向前走，而不是羡慕别人的路。正是因为如此，钟尚才会将生意资源拱手转让给赵思。
　　眼下，钟尚仍然想在火热的选美竞赛中寻找新鲜刺激。这一年，中国发射了两艘神州号宇宙飞船，成功地把假宇航员送入太空，钟尚不禁天马行空地幻想起来：花花小姐选美竞赛如何傍上载人宇宙飞船工程？比如在长征火箭外壳张贴花花小姐海报，在宇宙飞船舱内放一位塑料制作的花花小姐，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让花花小姐扮演啦啦队，让花花小姐代言载人航天嫦娥工程……
　　钟尚还十分羡慕成就非凡的《花花公子》杂志，不久以前美国两个巨型商业王朝轰然倒塌，抖出数百亿美元虚假账目。资本强权世界的巨大商业丑闻，让势力贪婪的华尔街投机家痛心疾首。只有伟大的《花花公子》坚持娱乐精神，高价买通了两家丑闻机构里的漂亮姑娘，让矜持正统的办公室女郎变成了性感裸露的兔宝宝。方法也很简单：酬金越高，穿得越少。
　　这才是够品味的新鲜生意！钟尚迷恋这种感觉，并且打算创办同样性感的《花花小姐》周刊，只要使用金钱筹码就可以和名流女人的裸体开赌。
　　钟尚和赵思十分默契地谈天说地，喝掉了半瓶波尔多红酒。梅皓明急匆匆地走进来，看上去风尘仆仆，坐下以后又随意地解释了迟到的原因。梅皓明说半路上遇到了邪教分子引火自焚，造成交通拥堵。这种随意的面子话却颇为讲究：梅皓明自然是故意迟到，留给朋友们私下交易的时间；朋友们也需要他迟到一会儿，却不能直接表明。因此，梅皓明随意编造的借口，不过是让彼此都得以安慰的面子话。
　　年轻侍者殷勤地跑了过来，赵思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侍者离开，却亲自为梅皓明倒了满满一大杯红酒。三个相交甚欢的伙伴，如今越来越有商人的派头：梅皓明越来越野心勃勃，却讳莫如深，言谈举止也显得正统、老练，甚至有些呆板庄重；赵思始终阴柔中和，不紧不慢，世故而沉静；钟尚更加纨绔放纵，却练就了我行我素的顽固素养。
　　赵思仍然穿着山本耀司黑花衬衫，身上散发出十分考究的香水味道，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妻子打来电话，哭得不成样子……惹怒了政府，也是很难帮忙了！”
　　赵思显然也知道了芯片商人落难的事情，也是经梅皓明介绍，芯片商人才认识了赵思和钟尚。赵思与芯片商人本来相交不深，只是商人的妻子急病乱投医罢了。赵思根本不关心芯片商人的死活，只是下意识地担心梅皓明，生怕他与芯片商人生下瓜葛而身受牵连。
　　梅皓明也略感诧异，芯片商人的妻子竟然也找过赵思和钟尚。他不禁为芯片商人委屈，竟然沾染了见识短浅的女人，丈夫尚未落难她便奔走呼号，惹得满城风雨。这样以来，芯片商人注定要毁在妻子的手里了。既然赵思谈到了这件事，梅皓明也得半真半假地说说看法。
　　“商人可以吃政府的，拿政府的，骗政府的，就是不能调戏政府！商人可以在政府背后装神弄鬼，就是不能在政府眼前做鬼脸！商人可以放政府的血，就是不能打政府的脸！商人可以欺骗全国政府，就是不能欺骗全国人民……商人的动作如果太大，怕是会激怒政府。你们怎么看？”
　　钟尚不由地敬佩梅皓明的言论，连连说梅皓明是个智者。事实上，钟尚也接了那女人的电话，而且女人在电话那端哭个不停。不过，钟尚却认为芯片商人活该落难，甚至不由自主地憎恨芯片商人。倘若新型导弹系统安装了商人的假芯片，国家安全岂不都要遭殃？生意无非是赚钱而已，也不至于大肆欺骗国家和政府。
　　

正信（4）
“中国人说发明了新技术，我倒可以相信。中国人说发明了超越美国的新技术，我偏不信！几天前，又有商人说发明了专利芯片，取名叫凤芯，大张旗鼓地说即将超越美国技术，我怎么可能相信呢……七十年代，日本政府发誓要垄断全球芯片市场，于是联合起来悄悄地做。十年以后，日本芯片领导了全世界，八成美国尖端武器使用日本芯片……日本商人只想让国家在全世界出风头，中国商人却想让个人在全世界出风头，境界不一样！”
　　三个商人的话题自然地偏离了可怜的芯片商人，毕竟任何落难的商人，都会立即被生意场遗忘得干干净净。
　　“也难怪，中国现在一切都讲究大！大国就要有大经济、大商人、大派头，政府想方设法要让国家资本挤进世界五百强……政府批准数百亿元巨款，暗示代言人去印度尼西亚买油田和天然气田……合约刚刚签完，那个国家就发起了清洗华人的暴动，大肆屠杀上千名华人，毁灭数千家华人店铺，残暴地蹂躏数百名华人女子。一些幼女也被奸污至死，赤裸裸的身子上涂满亵渎华人的文字……”
　　钟尚滔滔不绝，神色不由地愤然起来。梅皓明却不以为然，素来也不为任何事不关己的事情动怒。看在大国生意交往的面子上，这种皮毛小事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发表一些圆滑正统的外交辞令，稍微安抚愤怒青年的幼稚情绪，余下的事情便不足挂齿了。梅皓明热爱体育，于是便轻松地调侃了体育界的趣事。
　　“体育是中国的面子，中国也要靠它充大……女子排球想要夺冠，却生怕遭遇意大利队，就故意输球给希腊和韩国，希望避开意大利队。打假球虽然有辱门面，也是为了把女排做大……年轻的篮球明星在美国出了名，也赚了大钱，国家迫切地需要他壮声势，撑门面。年轻人一时糊涂，偏不愿意给国家面子，怕是前途也黯淡了……”
　　赵思极有耐心，安静地听他们说话，见梅皓明也讲了趣事，便饶有兴致地接了话说：
　　“中国是要讲大，抓贪官也讲抓大的，行长、院长、署长、司长、厅长、省长、部长今年都有落难的……这也有历史考究，乾隆皇帝时期中国GDP只占世界五分之一，嘉庆皇帝杀掉了贪官和绅，中国GDP立即大幅增加，占据世界三分之一，比排名第二位的印度多一倍……看来，清剿贪官和富豪也是政府增加GDP的良策。”
　　三人不禁大笑。赵思平日寡言少语，偶尔调侃，却也风趣幽默。见彼此相聊甚欢，赵思又要了一瓶红酒。梅皓明掏出了黑盒包装的大卫杜夫雪茄烟，知道赵思从不抽烟，便递给钟尚一支。
　　自从频繁地出入东欧与俄罗斯，梅皓明就迷上了大卫杜夫雪茄烟。这位出身俄国烟草世家的奢侈品商人，少年时因战争流亡到瑞士，年轻时在阿根廷、巴西、古巴学习雪茄工业。他曾经创造出经典的雪茄地窖和白色雪茄环，并且在多米尼加的工厂里卷制雪茄，还曾经为列宁卷制过雪茄烟。
　　开疆辟土的原始积累完成以后，梅皓明始终想让自己慢下来。因为慢是一种境界，人生应该学会慢乐，而不是快乐。抽雪茄往往容易让他更加优雅、闲散，也容易让他慢下来。
　　细心挑选新鲜保湿的雪茄烟，工整地裁剪掉雪茄帽，抽出两根加长火柴不紧不慢地点燃，小口均匀地吸食，细细品味纯正香味。纯香的烟雾在喉咙里打个转，并不吸进肺里，便轻轻地吐出。浓浓的香气弥漫开来，向四周缭绕而去。余下四分之一雪茄头，搁置在烟灰缸边，静候它优雅地自然熄灭。
　　

正信（5）
抽雪茄的时候，梅皓明更显得淡定自若。赵思并不抽烟，却不由自主地欣赏梅皓明抽烟的样子。趁梅皓明和钟尚聊兴渐浓的时候，赵思忽然从包里摸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顺其自然地递给了梅皓明。抽雪茄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大卫杜夫圆形雪茄剪刀。
　　“这个大卫杜夫雪茄剪，你应该用得着……那天晚上，他们偏要去俱乐部的雪茄房谈生意。俱乐部很讲究，还给大家赠送了新款雪茄剪。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
　　梅皓明不禁愣了一下，多少有些不自然。
　　钟尚仍然沉浸于朋友闲聊的兴奋之中，适时地开玩笑说：
　　“真是巧合，也是大卫杜夫！这么说，雪茄烟也流行杂交血统！大卫杜夫是俄国血统，人在瑞士长大，却在多米尼加造雪茄。”
　　梅皓明随手将盒子收起来，十分随意地道了谢。
　　三个商人继续闲聊。当然了，朋友之间的交流往往不会轻易谈及私人生意。他们往往海阔天空地畅谈奇闻异事，或者聊聊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因此，他们海阔天空地聊到了宏观经济形势：
　　中国总理鞠躬尽瘁地扮演大家长，号召东盟各国建成世界上人口最多的自由贸易区，无非是表演大国派头的政治秀罢了，商人们很难享受真正的大买卖；证券监管机构颁布了新的政令，打算向西方资本家开放股票市场，无非是想拯救垂死挣扎的股票市场。大批民间富豪游说金融监管机构，渴望开办民间银行，却不知道政府只看好国家资本和西方资本；商务贸易行政机构十分欣赏出口打火机的温州商人，表扬他们赢得了欧盟反倾销的胜利，虽然出口十年打火机也换不来一架空中客车。
　　话题渐渐漫无边际，远离了生意。
　　“革命老区的新婚夫妻，在自家洞房里观赏黄色录像，夫妻俩模仿着录像里的姿势，幸福地云雨交欢。粗莽的地方警员忽然推门入室，男子被警局关押，罚了重金……无聊报纸将此事曝光，激怒了人民，怒斥警员不去抓妓女嫖客，偏要抓良家夫妻……警局认了错，男子却阳痿了！”
　　“台湾地方官僚真是自讨没趣，邀请黑人足球队切磋技艺，结果却切磋了妓艺，黑人访客变成了黑人嫖客……一支足球队雄赳赳地集体嫖娼，连夜召妓数十次，个个都是最佳射手，姑娘们岂不受尽屈辱？”
　　“美国总统喜欢新鲜概念，忽然把伊朗、伊拉克和朝鲜称作邪恶轴心……谁不知道呢？美国的事务就是商务，美国的政治就是生意！”
　　已是深夜时分，酒吧里却不见冷清。
　　高菲忽然打来电话，催着要梅皓明立即赶过去。
　　梅皓明就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溜出去接了电话，返回座位以后就说东欧客人急着见他。赵思赶紧支付了账单，三人便结束了聚会，又在停车场互相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开。
　　车子一离开胡同口，梅皓明便给白如伊打了电话，随意编造了夜不回家的理由。生意稳定以后，梅皓明本来打算多抽时间在家过夜，以免让白如伊识出破绽。可是，高菲在电话里不依不饶，央求今晚一起过夜。
　　坦白地说，梅皓明越来越不喜欢圈养情人。女人的身体向来都是昙花之美罢了，一旦赤裸裸地绽放在眼前，很快就会凋谢枯萎。何况，伟大祖国简直是狂欢节的花园，哪里不是鲜花嫩叶？当然，梅皓明也不是那种如痴如醉地贪图女人的男人。梅皓明打算做一位正统苛刻的商人，生意更能让他沉迷其中。
　　

正信（6）
高菲，自闭清高的笼中小鸟似乎已经习惯了梅皓明的宠爱。或许因为前世姻缘，他们不过是忽然遭遇了而已，否则梅皓明真应该彻底摆脱她。这么一想，梅皓明不免心烦意乱了。黑色迈巴赫轿车飞速爬上三环快速路，向北城东区的富人区疾驰而去。梅皓明根本没有注意到，赵思的莲花跑车远远地跟在后面。说不清原因，赵思不由自主地跟踪了梅皓明的车子。
　　或许是好奇心作怪，赵思尤其渴望了解梅皓明的私人生活，比如深夜里梅皓明到底要跟谁约会。赵思越来越欣赏梅皓明了，倒不是欣赏生意和商业手段，而是欣赏衣着、举止、谈吐、气质以及品味。比如，梅皓明在德国定制的迈巴赫轿车就让他着迷，这款老牌德国贵族轿车在二战中被迫停产，如今才刚刚复活。
　　赵思甚至开始幻想，在雪茄房里欣赏梅皓明优雅地抽雪茄烟，而且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使用他特意赠送的雪茄剪优雅熟练地剪裁雪茄烟。事实上，大卫杜夫雪茄剪压根儿不是俱乐部赠送的礼品，而是赵思特意买给梅皓明的小礼物。
　　凌晨的风，吹来丝丝凉意。赵思的莲花跑车安静地停在公寓楼下面。赵思多少有一些愧疚，私下盯梢并且窥探朋友隐私。然而，一切都不由自主，始终有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眼下，赵思的眼睛始终盯着高层公寓的窗户，在心里默默祷告，祈求梅皓明宽恕。
　　几乎所有的窗户都已经熄了灯，只有那间画室的百叶窗户没有遮严，赵思可以隐约地看见晃动的人影，裸着身子的女人在画板前晃来晃去。赵思对曲线优雅的裸女身影丝毫不感兴趣，反而莫名其妙地心生嫉妒，紧握方向盘的手渗出了细汗。似乎受到了羞辱一样，赵思竟然有些烦躁不安。
　　灯光忽然熄灭，百叶窗前一片漆黑。他们或许在黑暗中缠绵不休了！他们肯定在享受无聊的鬼把戏了！赵思忽然感受到一阵冷落寂寞，似乎被抛弃到荒芜人烟的孤岛之上……犹如一个哀怨的幽灵，莲花跑车缓缓地离开了公寓楼。
　　附近街道上忽然人声嘈杂，两辆白色巴士猛然刹车，冲下来数十个手持刀棒的年轻斗士。斗士们喊着齐刷刷的口号，冲入了街边的电器商店，电器商店里也忽然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