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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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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产生生动的现实主义作品;(5)由于思想的贫弱所产生的艺术力量的贫弱,
文艺的人民性还不能取得决定的胜利。④胡风的批评,显然道出了他对降低艺
术的不满。他与茅盾一起反对过分政治化的观点,那种观点认为战时文学只
应刻画生活的“健康”和“光明”的一面。按茅盾的提法,一个正直的批评
家应当号召作家们,不仅要描写“新的光明”,而且要暴露“新的黑暗”。①
然而,重庆有些批评家反对宣传对文学质量的侵蚀,恰恰相反,他们主张两
者应该完全分离。朱光潜强调“冷静超脱的观察”的重要性以及艺术的自律。
② 蓝海:《中国抗战文艺史》,第 68—73 页。
① 朱莉娅?林:《中国现代诗歌:概论》,第 171 页。
② 《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第 1 卷,第 631、638 页。
③ 蓝海:《中国抗战文艺史》,第 43 页。
④ 胡风:《民族战争与文艺性格》,第 53—55 页。
① 《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第 1 卷,第 670—671 页。
沈从文认为作家与文化工作者之间有明显的区别,前者应当是艺术家,而后
者是宣传鼓动家。沈争辩说,作家们不应该与政治任务搅混在一起。梁实秋,
这位左派分子们从前的敌人,更进一步倡导“无关的”文学,“人生中有许
多材料可以写,而那些材料不必限于‘与抗战有关’的”。②
这些要求文学质量的呼吁没有得到回答。夏志清下结论说,在“大后方”
创作的小说,普遍缺乏“激情和特色”;好作品的数量比战前十年少得多。
“游击战争和学生恋爱的千篇一律的模式,以及无处不在的爱国宣传的调
门,毁掉了大多数战时的长篇小说”。③
在成名的作家中,只有茅盾和巴金创作了有意义的作品。茅盾在 1942
年前的两部长篇小说——《腐蚀》和《霜叶红似二月花》,与战时的关系并
不明显。《霜叶红似二月花》讲述一个小城镇在 1926 年的情况。而《腐蚀》
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政治性的长篇小说,它刻画了国民党秘密警察的罪恶。
这部长篇,以小说的形式阐明 1941 年臭名昭著的“皖南事变”,被共产党的
批评家誉为可与《子夜》比美。①
与茅盾相比,巴金在战争年代取得了稳定的进步。他的《家》的两部续
篇写得较好;特别是《秋》,它表明巴金感情上的成熟。但他最好的作品,
当然是写于战争即将结束,而于 1947 年出版的《寒夜》,它确立了巴金作为
“一个极富盛名的心理方面的现实主义作家”的地位。他刻画战时居住在重
庆的同一屋檐下,并且卷入家庭爱与妒之网中的三个普通的人物——一个男
人,他的母亲和他的妻子,巴金成功地献给人们的,“不仅是中国处于失败
和绝望的最黑暗时刻的一个寓言,而且是走慈善之路的普通人所面临的难以
克服的困难的道德剧”。②
另一位老资格的作家老舍,用民间习语写了不少宣传剧和诗歌,但只写
了一部平平常常的长篇小说《火葬》,这是他为了 口匆匆忙忙出版的。战
争刚结束,他就开始一个雄心勃勃的创作规划,写一部题为《四世同堂》的
三卷长篇小说,但未能全部实现,而 1946 年出版的头两卷,“当列为令人失
望之作”。③
战争时期的诗歌同报告文学一样,只是为一个目的——激发抗敌的爱国
热情,写作它经常意在为大量听众朗诵或演唱。于是,简单的散文式的语言、
民间习语、现实主义的描写,以及口号式的呼喊,成为一大批“爱国诗人”
的共同特征。两个劲头最足的实践者是臧克家与田间。臧在前线历时五年,
写下十几部诗集。他曾表白说,“我爱农民,我甚至对他们脊背上的伤疤都
感觉亲近”。④田间被闻一多以同样炽烈的感情誉为“时代的鼓手”,他已经
抛弃了早期的偶像马雅科夫斯基,并开始写作“鼓点诗句”。它的诗行简短,
节奏急促有力,据信更符合战争的节拍。下面是田间鼓点诗的质量低劣的范
例,在闻一多看来,“爆炸着生命的热与力”。
② 《中国现代文学史参考资料》,第 691—695 页。刘绶松:《中国新文学史初 稿》第 2 卷,第 63—64 页。
③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第 317 页。
① 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第 2 卷,第 87 页。日本学者尾坂德司也很称赞这 部小说的创作技巧;见尾
坂德司:《中国新文学运动史》第 2 卷,第 245—247 页。
②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第 386 页。
③ 同上书,第 369 页。
④ 张曼仪等编:《现代中国诗选,1917—1949 年》第 2 卷,第 912 页。
棕红的土地
在亚细亚
这泥土上,
染污着
忿恨,
蒙上了
侮辱。
祖国底耕牧者呵,
离开卑污的沟壑,
和衰败的
村庄,
去战争吧,
去驱逐
日本帝国主义者底
军队。
以我们顽强而广大的意志,
开始播种——
人类底新生!①
比诗歌和报告文学更加持久地受到欢迎的文学体裁是话剧。独幕剧在战
争头几年大量涌现,奠定了舞台剧的新传统,观众的反应和参与是其不可分
割的一部分。此外,上海的电影业在 30 年代早期培养了第一批男女演员,他
们此时进入戏剧行业。各个地区众多的业余剧团——主要由教师和学生组成
——也随时准备演出从重庆与桂林——战时戏剧在大后方的两个中心来的新
作。柳无忌说:“有一次来自西南五省的 90 家剧团聚集起来,参加桂林的一
个戏剧节”,而“在重庆有雾的两个季节里,那时城市相对来说不会遭到空
袭,推出了三十多出大型剧目,观众场场爆满”。①在战争头几年后,随着爱
国理想主义的衰退,戏剧承担了逃避现实的娱乐职能。但是,它也让共产主
义者控制的戏剧界的剧作家和演员,得以“逃避审查制度的规定,仍然转弯
抹角地对时事做出评论”。②
宋之的的《雾重庆》集中表现发国难财的商人和知识分子机会主义者;
陈白尘的《升官图》讽刺官场的腐败;最为突出的是曹禺的《蜕变》,它刻
画一所管理不善的军医院的原始状态;这些作品都是成功的。③在这些消极暴
露的作品中,作家们回到了人们所熟悉的 30 年代的思想状态。战时现代戏剧
的繁荣,在日本占领的上海也能看得出来。禁演美国影片和日本对中国电影
业的控制,导致了新剧在商业上的繁荣,足以与传统戏曲竞争。历史剧、喜
剧以及浪漫的“肥皂剧”(指涉及家庭问题的节目——译者)广为流行,部
分地由于它们主题安全,只是不惹麻烦的娱乐而已。姚克写了一部关于晚清
① 这首英译诗引自朱莉亚?林:《中国现代诗歌:概论》,第 191—192 页。
① 柳无忌:《现代时期》,翟理思编:《中国文学史》,第 479—480 页。
②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第 320 页。
③ 柳无忌:《现代时期》,第 481 页。
的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的历史剧《清宫怨》。④此剧构思精巧,曾被誉为里程
碑。阿英(钱杏■)这位从前的左派人物,变成了一位文学史学者,他写了
十几部剧作,其中《明末遗恨》是他的杰作。钱钟书夫人杨绛,也许是一位
最为精湛的喜剧作家,以《称心如意》和《弄真成假》树立了她的声誉。
如爱德华?冈恩所说的那样,这些剧作大都显示出一种传统的倾向,这
也是保存中国文化反对日本统治的想法的一种微妙的表现。①周作人按照传统
的隐士的风格居住在北京,在其散文中巧妙地提出,最能懂得他们自己传统
的文、史、哲学的仍旧是中国人,而不是他们的日本统治者。张爱玲被夏志
清誉为现代中国最优秀的作家,她在《金锁记》等故事中把家族制度作为一
个中心焦点,来探究传统对于现代精神的影响。②最后,钱钟书在《围城》中
以流浪历险题材的文体,用博学的妙语和尖刻的讽刺解剖了一系列人物。这
些人物以“虚荣和欺诈的荒唐心境”,展示了既未掌握传统文化内核,也未
掌握现代文化内核的知识分子的群像。③可见有一些最佳的戏剧和小说是在
“被占领的”中国创作的。
30 年代有责任感的作家中,几乎没有人能在他们的创作观与其所拥护的
社会政治目标之间,预见到任何可能的差异。然而在战争期间,有几位杰出
的作家,特别是老舍,在为祖国服务的爱国热忱之下,自愿放弃个人的观点。
结果是日益强调观众的重要性,从而戏剧自然地成为最强有力的文学媒介。
当个人创作观变得与指定的集体观——对后者作者个人也是热情拥护的——
相抵触时,当中国现代作家不再能像他们从五四时期以来一直做的那样,声
称他们对同胞更有感受性和同情——这使他们对社会有更深刻的观察力——
时,个人创作的争论就成为一个严重的政治问题了。这种意义上的对个人创
作的挑战,在沦陷区从不存在,在大后方也未被作家们觉察。直至毛泽东于
1942 年在延安发表有关文艺的讲话,这种挑战才以毛掌握的全部思想力量和
政治权势摆在人们面前,其特定的目的是整顿文艺界知识分子的思想和改变
文学的定义本身。
④ 见姚莘农著,杰里米?英戈尔斯译:《清宫怨》。
① 这份关于被日本占领的上海战时戏剧的资料完全取自爱德华?冈恩的开拓性 研究。见冈恩:《不受欢迎
的缪斯;上海和北京的中国文学,1937—1945 年 和冈恩的研究论文《日本占领时期的中国作家(1937—
1945 年)》。
② 这部中篇小说收入夏志清编:《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第 138—191 页和刘绍铭 夏志清、李欧梵编:《现
代中国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第 530—559 页。
③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第 445 页。
延安座谈会
毛泽东在 1942 年 5 月召开的著名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是针对全体共产党
干部的新发动的整风运动的一部分。毛在意识形态上的意图——改造延安知
识分子的思想是明显的。但毛本身是个知识分子,他对五四时期以来的新的
文学趋向也很关心。如他《讲话》所展示的那样,他对 30 年代早期的文学论
争十分了解,而且可能一直在阅读左翼文学界撰写的某些创作,尤其是鲁迅
的作品。因此,《延安讲话》可以理解为毛踏着瞿秋白的足迹,对五四至 1942
年的中国现代文学所作的新的评价。但在同时,毛对文坛上某些新近的论点
当然是清楚的,这些论点需要澄清和解决。
1938 年早些时候,在中共第六次全体会议上一篇题为《中国共产党在民
族战争中的地位》的演说中,毛泽东呼吁党内同志“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
体化”,废止“洋八股”和“空洞抽象的调头”,并且代之以“新鲜活泼的、
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毛作出结论说:“把国
际主义的内容和民族形式分离开来,是一点也不懂国际主义的人们的做法,
我们则要把二者紧密地结合起来。”①
毛泽东的指示并未特别提到文学,但是它与文学领域的关联不久即被延
安文化委员们——特别是陈伯达、艾思奇和周扬找出。1939—1940 年,接着
发生关于“民族形式”的论争扩展到重庆。由争辩引起的文章充满混乱的议
论,因为没有人确切知道毛所说的“民族形式”和“国际主义的内容”究何
所指;因此激昂而猛烈的抨击,实际上是在搜索那些关心找出“民族形式”
真正源泉的作家们的意图。主要由林冰代表的一派,认为“民族形式”与人
们喜闻乐见的传统的通俗文艺形式是一回事。继瞿秋白之后,他们攻击那种
五四新文学是“洋八股”,是城市资产阶级的产物,必须予以抵制。然而,
敌对阵营中的作家们集合起来卫护“五四革命传统”,他们认为新文学的主
流事实上体现了“民族形式”,或者正在朝这个方面发展。用最能言善辩的
发言人胡风的话讲,“‘民族形式’本质上是五四的现实主义传统,在新的
情势下面主动地争取发展的道路”。①此外,胡风认为这种新的传统,是与封
建的和倒退的旧传统的彻底决裂。胡风用一种迂回的马克思主义意向进行论
述,他认为借用外国的东西事实上是可行的。就此而言,胡风向毛暗贬西方
的影响,直接提出了挑战。第三派,主要是党的委员们和郭沫若,试图使双
方和解。周扬争辩说,人们应当吸收传统艺术形式中的“优良成分”,同时
新文学中产生的“新形式”,也应该保留并应进一步发展。然而,总的说来,
周扬的论点更加接近于胡风,而不是林冰;因为他总结说,“民族新形式之
建立,并不能单纯地依靠于旧形式,而主要地还是依靠对于自己民族现实生
活的各方面的绵密认真的研究”②——换句话说,现实主义。
周扬在不偏不倚姿态的背后,含蓄地同意胡风,这证实了胡风作为鲁迅
的门徒和重庆首屈一指的左翼批评家的威望,周扬经受不起再次与他冲突(像
在关于“两个口号”之争中所做的那样)。也有可能,由毛的词语所引起的
争端,甚至连这些委员自己也几乎捉摸不透。周扬本人对于苏联文学理论颇
① 引自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第 301—302 页。
① 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第 2 卷,第 26 页。
② 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第 2 卷,第 23 页。又见李牧:《三十年代文艺论》, 第 104 页。
有了解,他也许把毛的指令解释为一个进一步大众化的号召,而不是对五四
文学的全力批评。该是毛自己来阐明一切模糊之处的时候了。
周扬表态中不明确的口气,似乎也表明像他这样的党的官僚并不具有对
作家发号施令的地位。在发动整风运动以前,延安知识分子们的自我英雄形
象未曾遭到非议。有几个已迁居这一原始的革命圣地的作家,感到那里的生
活实际和他们先前的想法相差甚远。 1942 年初,王实味率先发难,用鲁迅
杂文风格写了一系列文章,并以《野百合花》为题发表在《解放日报》上。
丁玲写了一篇纪念三八妇女节的文章和一个故事《在医院中》,为延安妇女
的命运悲叹。萧军很快跟着对党的高级干部提出尖锐的批评。①于是,延安文
学界许多知识分子当中的混乱和不满形成了一种潜在的爆炸性局面,毛不得
不果断地加以处理。由此导致了 1942 的 5 月 2 日延安座谈会的召开。
毛在座谈会上发表了两次演说,引言(在 5 月 2 日)和长篇的结论(5
月 23 日)。在引导性的发言中,毛面对大约 200 名作家和艺术家听众,毫不
含糊地用下面的话阐明了座谈会的宗旨: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革命的文艺工作者来到延安和各个抗日根据地的多
起来了,这是很好的事。但是到了根据地,并不是说就已经和根据地的人民
群众完全结合了。我们要把革命工作向前推进,就要使这两者完全结合起来。
我们今天开会,就是要使文艺很好地成为整个革命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作
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帮助人民同心
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②带着这个讲得清清楚楚的政治目的,毛在后面接着
抨击了延安作家所作所为中的一些错误倾向。他举出四个问题,全部指向这
些不服管束的作家,“阶级立场”、“态度”、“对象”和“学习”。总的
主题是十分清楚的。有些延安的“同志们”未能采取无产阶级的阶级立场。
当他们继续热衷于“暴露”,而不是“歌颂”新的革命现实的时候,他们没
意识到根据地的根本不同的形势。他们坚持这一错误的道路,因为他们未能
认识到他们的对象已经改变了;在 20 世纪 30 年代的上海,“革命文艺作品
的接受者是以一部分学生、职员、店员为主”——换句话讲,是小资产阶级,
但是在根据地的新接受者,是由“工农兵以及革命的干部”组成的。为了改
变他们的错误观念和行为,作家和艺术家们必须认真投身“学习马克思列宁
主义和学习社会”——当然,还有毛泽东的理论。
在结论中,毛又回到这些问题,详细分析了它们的细节,并且在有些情
况下提出了具体的解决办法。在说明他的观点时,毛还对中国现代文学的两
个重要遗产——五四的传统及其在 20 世纪 30 年代的延续,进行了含蓄然而
是破坏性的批评。
在整风运动中,五四文学的两个特征——个人主义和主观主义,由肯定
的价值变成了否定的价值,因为从毛主义的观点看来这些浪漫的特色已经走
到了最糟糕的极端,自高自大、优越感和全然漠视群众。爱和人道主义的观
念,是 20 世纪 20 年代浪漫气质的中心,被毛挑出来加以具体地驳斥说:“就
说爱吧,在阶级社会里,也只有阶级的爱,但这些同志却要追求什么超阶级
的爱,抽象的爱……这是表明这些同志是受了资产阶级的很深的影响。应该
很彻底地清算这种影响,很虚心地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至于所谓‘人
类之爱’,自从人类分化成为阶级以后,就没有过这种统一的爱……阶级消
① 关于延安持不同意见作家的分析,见默尔?戈德曼编:《共产党中国文学 不同意见》,第 2 章。
灭后,那时就有了整个的人类之爱,但是现在还没有。我们不能爱敌人,不
能爱社会的丑恶现象,我们的目的是消灭这些东西。这是人们的常识,难道
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还有不懂得的么?”①
这一类对爱和人道主义的阶级分析,曾由鲁迅和其他左翼作家在批评梁
实秋时提出过。毛泽东将其纳入他的《讲话》,并把这种马克思主义的“常
识”变为官方的信条。虽然他称赞 30 年代左翼反对“资产阶级”和“反动”
作家的立场,但是他对其成就的评价并不慷慨。在毛看来,即使就其成就的
顶点而言(如鲁迅的讽刺性杂文和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小说),30 年代的文
学只不过表达了个别左翼作家的道德上的义愤。它在暴露旧社会的丑恶方面
发挥了“批判”作用。在热烈颂扬体现这种批判精神的鲁迅时,毛还论证说
——尽管是含蓄地——“处在黑暗势力统治下面”,像鲁迅这样的作家们已
经起了他们的作用。但是,“在给革命文艺家以充分民主自由,仅仅不给反
革命分子以民主自由的”延安新的革命环境中,“杂文形式就不应该简单地
和鲁迅一样”。②
事实上,这等于指责鲁迅的所有模仿者,不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风格上,
并实际宣告鲁迅的——以及批判现实主义的——时代已成过去。一个新的时
代已经开始,必须创造一种新的文学,它将体现与 20 世纪 20 年代和 30 年代
的文学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彻底决裂。从本质上说,这种文学应该是属于
人民以及为人民的积极的文学;换句话讲,它在内容上应该清楚地以工农兵
为中心,而且在有资格教育群众以前,必须满足群众的需要。五四时期以来
的优先次序,现在颠倒过来了,原先是作者的个性和想象在文学作品中得到
反映,并传递给逢迎的读者;而现在是工农兵读者提供革命文学的主题,并
指导作者的创作。
毛泽东决意选一个实用主义的问题,文艺如何为群众服务——延安座谈
会上“问题的关键”——来系统阐述以接受对象为取向的文艺观点。毛敦促
延安的作家们“采取无产阶级的阶级立场”,并且通过与工农兵大众同住向
他们学习,把他们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除提
出这条适用于全体干部的实用主义的建议以外,毛还试图进入马克思主义文
艺理论的王国。他的“理论上的”论点,是作为一系列相互关联的矛盾辩证
地提出的,普及之于提高、动机之于效果、政治标准之于艺术标准、政治内
容之于艺术形式。在要求“政治和艺术统一,内容和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
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的统一”①——这是一个所有马克思主义理论
家都会衷心同意的目标——时,毛只讲清了这些辩证的极性中政治上的一
面,而对美学上的一面则未加说明,大概让作家和艺术家自己去解决吧。
作为一种新的马克思主义美学理论,延安讲话比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
留下更多的空白。可以想象,对如何解释这个新的正统的准则,以及如何填
补它的空白,有相当大的意见分歧。然而,裁决者的角色是由党的文学方面
的官僚们充当的,有创造力的作家对他们的观点和批评抱反感。正是这些文
学方面的官僚——陈伯达、艾思奇,特别是周扬,以执行毛的理论指示的名
义实施“文学控制”,并且把“党的路线”强加给有创造力的作家。这两个
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54、872 页。
②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73 页。
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71 页。
派别之间的分歧,发展为大规模的思想运动和清洗;在运动和清洗中,许多
作家——王实味、丁玲、萧军、胡风、冯雪峰——成为党的纪律的受害者。②
文学方面的官僚们正确地强调了毛泽东《讲话》的政治势头,因为毛确
实认定,在他提出的辩证的极性中政治因素最终支配艺术因素。例如,关于
普及之于提高这个重要的问题,毛总结说,“在目前条件下”,前者的“任
务更为迫切”。他还重申,“任何阶级社会中的任何阶级,总是以政治标准
放在第一位,以艺术标准放在第二位的”;并说一篇文学作品的社会政治效
果,比作者原来的“动机”更为重要,但严格的美学方面的问题却几乎没有
触及。例如,在“民族形式”之争期间曾激烈辩论过的问题,即现有的传统
民间艺术是否含有过多的“封建”成分,毛对此采取了规避的方法。可能新
的内容有待灌输,但灌到什么样的“通俗形式”中去呢?那种广泛采用的“旧
瓶装新酒”的办法也是成问题的,尤其是应用于京剧这样的形式时。如何在
更加复杂深刻的层次上,区分革命文学与革命宣传品的文学技巧和文学质量
的论点,在延安讲话中几乎没有分析。也许出于对 30 年代着重暴露的现实主
义文学的反感,毛明白表示新的文艺作品,“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
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①这个含糊的
概括,有点像是苏维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初步重新陈述。毛事实上把
他的这种新文学称作“社会主义的现实主义”,这进一步显示了他借鉴苏联
的样本。
在这方面,毛泽东的重点像苏联一样,当然是放在“社会主义”上,而
不是放在“现实主义”上——颂扬典型人物和理想人物,并在一个更高的思
想层次上描写现实。但是,毛似乎否定了他早些时候废止“洋八股”和“空
洞抽象的调头”的指令。尽管他清楚地受到“党性”、“意识形态”和“人
民性”②等大家熟悉的苏维埃概念的影响,但他并不公开承认这种借鉴,而且
也不面对更为迫切的问题,苏联模式是否能够有效地移植到中国的土壤上
来。
显然,毛泽东曾对文学的政治性大加辩护,但是他对较严格的文学要旨
的探讨——尤其是他想形成一种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观的意图——却暴露了
一个外行者的浅薄。马克思主义美学中最根本的论点——形式与内容之间不
可分割的关系问题,从未得到深入的探究。毛回避各种文学形式的社会本源
的一切讨论,集中讨论了内容的意义。他这样做的时候,也把一定的限制强
加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主题和题材上了。与工农兵结合规定了范围有限的
主题,如土地改革、与地主所有制斗争、游击战以及工业建设。而毛泽东主
义文学官僚们后来贯彻这类要求所采取的那种僵硬的态度,几乎没有给作家
们留下重新解释这条准则,或者填补其空白的余地,只是进一步地斫丧了创
作的努力,即使是为了创作好的社会主义的文学。
延安文学
紧接《讲话》之后,延安文学实践最明显的特点是当地民间形式和习语
② 这是默尔?戈德曼编《共产党中国文学上的不同意见》的主题;特别见第 1— 8 章。
①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 3 卷,第 863 页。
② 夏济安:《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的 20 年》,载其《黑暗之门》,第 255 页。
的实验。据陆定一说,毛的《讲话》推动了下列新型文艺的出现,按照普及
程度排列:(1)民间舞蹈和民间戏曲;(2)“民族”风格的木刻;(3)传统说书
风格的小说和故事;(4)模仿民间歌谣节奏和习语的诗歌。①它们全都包含民
间的成分,而且显然直接或者间接地投合民众“视听”感觉之所好。
这种新的民间文化最好的例证——而且是最风行的——是“秧歌”,一
种在“解放区”极其盛行的地方歌舞。这种原本是村民们在阴历新年期间表
演的一种仪式性的舞蹈,它的宣传上的潜力于是被延安的干部们看中了。据
说是一个名叫刘志仁的人通过灌注革命内容,并把它与其他形式的通俗剧结
合起来,首先革新了这种民间形式。除秧歌舞以外,还发明了一种“秧歌剧”,
它把秧歌的舞步与地方民歌、现代服装,以及借自京剧的手势和表情融合到
一起。这两种形式都为群众的参加提供了机会,而且据报导延安所有的人不
久都扭起了秧歌。1943 年,发起了一场新的秧歌运动,结果产生了 56 部新
的秧歌剧。①其中最著名的是《白毛女》,这是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的教职员
们的集体作品,他们将一个显然是真实的故事变成了一部“第一流的情节剧”
——一个遭受地主家庭剥削和压迫的婢女逃入荒野,变成了一位幽灵似的白
毛仙女。②在本剧结尾,女主角被红军搭救,并在一个高潮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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