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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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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侧头凝思喃喃:“七世兄弟?”
“是啊,一世交好也有、反目成仇也有,整整做了七世兄弟。”
迟衡苦苦思索。
“你前几世的桃花运都奇差无比,这一世却几乎要把桃树当柴火烧了,还真是少见!我偷偷拜托过月老,他理了半天说没法子。明明解开了,才一转身所有的线都往你的线上粘过去。但就这么乱成一团麻的线中,只有战修的,夹在你们一堆红麻绳之间,随便什么时候一抽都是顺溜溜地出来了,连一个结都没有,有趣得很!我一天闲来无事,觉得战修孤单得可怜,特地把他的线和一个女子的线打了个死结绑在一起,你猜怎么着,第二天一看,他的线竟然兀自直了,可怜那女子芳心错系,我实在愧疚!”
战修?战修?绕着这个名字,那么熟悉。
素霖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其实,战修的命定从来都过不了三十。因为他主战,戾气重,不宜人间久留,所以,每一世,都是你为他捡拾的尸骨,虽然也伤心,但你以前都是能看透的——这一世,好像你比以往更愚钝了一些,或者说仁慈了太多?”
宛如一道闪电闪过,劈开迷雾,迟衡豁然起身:“所以,这一世也一样?”
原来第一眼就觉似曾相识,源于真的相识。
素霖含笑:“战修很懒,每一世都以相似的肉身出现,尤其是那一身精妙的纹身,说什么都不能让人抹去。主战的气数,就在三十年,对于肉身来说,是死去,但对于仙君来说却是回来了。”
迟衡迷迷惑惑。
素霖点燃起一支香,一股淡淡的味道弥漫,他挽了挽宽袖:“仙君们回来后,人世的记忆就会消失得很快,就算人间里要死要活的,上来也平淡以对了。丹玄以前还来看过两次,看你过得好没,现在大概忘得差不多了,我看他前两天……”
“……丹玄是谁?他忘了我?”
“怎么可能,他只是会慢慢忘了你的凡身而已。”素霖饶有兴致说开了,“说来奇怪,你和丹玄数万年也没什么交集,怎么这一世这么情深?我都于心不忍了!”
“他会忘记我忘记人世的迟衡?丹玄是谁?”
素霖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地说:“下凡转世不知多少,记住一点点也不行,红尘牵挂忘了好。让我啧啧称奇的是,你在天庭一直对维夙另眼相待,这次下凡他的性子一点儿没变,依旧天真烂漫,心善单纯。你们相见也早,你反而对他没有生出任何情愫。”
维夙?天真?好像都不重要了,迟衡执着地问:“我想问,丹玄是谁?”
“不止如此,你还一手拆了好几对占为己有——哈,自然也不算是你拆的,运势如此,谁让你这一世红鸾星高照呢?还有还有……”素霖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迟衡面无表情打断:“丹玄是谁?丹玄是他吗?”
“……”
“他一回仙界就会把我慢慢忘掉是吗?他现在就忘记了我们在人间的时候,对吗?”
“你回来,也会忘的。”
迟衡现在根本不太明白素霖的话,他只攫取自己想要的,会忘记吗?迟衡心间逸出一股痛,比刚才锥心的痛还痛,他重复着:“他,忘记我了吗?”
“……哈,你何必太痴情啊!咱们都几万年了,什么事看不淡!”
竟然被遗忘了吗?
迟衡茫然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浓密的黑:“我要见一见他!我想他,我很想他!他竟然,把我忘了吗?”
“你们这一次全部乱得一团糟,我倒八辈子血霉了。”
说罢,起身拂袖要离开。
迟衡一把拽住他,心口有一种渴望呼之欲出:“丹玄是他吗?既然我都要魂飞魄散了,让我见一见他,一次就好!”
素霖愣住了,而后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泪都要出来了:“哈……魂飞魄散,随口赚你的话你也信?不过也难怪,你现在是凡人,对生的贪恋对死的恐惧是凡人所无法避免的,七情六欲,亦是难免——我就是心太软,要不是和你交情深,我才不会被你一步步套进陷阱里呢。不过,你现在在我的地盘,日后等你回来,凡间的事你慢慢会忘得一干二净,但在今天的事你却会记得的。”
迟衡疑惑了:“那又如何?”
“凡间的j□j带上仙界,日后见了丹玄,你只怕要羞愧难当。不如不见,日后好想见!”素霖饶有兴致,“我可提醒你,你跟丹玄在仙界是……怎么说呢。”
“仇敌?老死不相往来?”
“仇敌还好至少知己知彼心生情愫也难怪。而是,你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往来极少,以后你想起现在对他牵肠挂肚要死要活,岂不是尴尬?!”
“我想见他!”
素霖诡谲一笑:“我成全你,嘿嘿,反正捉弄你的机会也不多!清风,给丹玄帝君捎一句话,说有个故人想见他。”
门童清风睁大了眼睛:“一句话就行?不说是谁吗?”
“你这迟钝的孩子,丹玄能掐会算,不说他都知道。记住,他愿意来就会来;他要是一句话把你打发了,意思就是不愿意来,你不用说不用劝!”
清风离开了。
。
第326章 三二九
【第三百二十九章】
之后,素霖再说什么迟衡都听不进去了;反反复复都是“总会忘记”;难道所有的过往都会一点一点燃尽成灰吗?难道他已经开始遗忘了吗?难道所有的记忆都剩下自己去回忆了吗?
自己放不下的一切;都被他轻易忘了吗?
等待是焦急的;难耐的,丝丝凉气,迟衡的心由焦虑而复杂;反反复复思量。在素霖滔滔不绝的倾述中,忽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清如三月风筝的哨声。
清风面带欢喜进来:“仙君;丹珣帝君来啦。”
丹珣帝君?
伴随着玉珠帘被挑开轻摇的叮当声;有人从帘外飘然而入;红衣张扬;眉目精绝。迟衡怔怔地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凝望伫立眼前的这位只于回忆中的故人,才张开口,泪涌到眼眶,哽咽喉头。
来人面色肃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素霖上前:“丹珣,他是只凭一丝执念梦回仙界,找我叙旧来的,我看时辰还早就让清风请你来一趟。”
来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果然是丹珣。
迟衡望着他,动也不能动。
素霖插在两人中间,笑意吟吟:“丹珣,虽有违仙规,素霖擅做主张你不介意吧?二则是我原先思虑不周,令你提早返回仙界,一直心怀愧疚,略备薄酒,以为歉意。”
“下凡历劫常有波折,无功而返也不能怪你,你实在无须愧疚。既然他还没有清醒,天机不宜多泄露,我亦需闭关修炼,就此告辞。”丹珣转向迟衡,踯躅一下,开口迟疑,“机缘巧合,你我时运颠倒。我在人世所需经历的劫难,都由你来替我承受,多谢;且因我之故,你损了仙格,待出关后我再向你致歉!”
说罢,丹珣匆匆说完就要离开。
迟衡上前,一把将他拽住:“朗将!你把我忘了吗?”
丹珣面露尴尬。
他退后一步,迟衡就上前一步,三四步后退无可退,丹珣终于直视迟衡的双眸:“你我都是帝君,所历的劫不计其数,结缘的人亦不计其数。人世的纠葛,止于人世。回到仙界,你会比我忘得更快!”
迟衡握紧他的手,死死按住,所禁锢的地方泛白:“我不会忘!”
素霖咳了一声笑嘻嘻地插进话来:“现在说不忘的不算数,回到仙界比喝孟婆汤还厉害,保管旧日所有的情愫你都跟看戏一样!”
丹珣轻皱眉。
迟衡拼命摇头:“朗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我一直很想你,每天都会想,可为什么让我看见你死的样子,让我连一点点奢望都没有!”迟衡忍住将要大颗落下的泪,不,已经没有了泪,忍住的是落泪的怆然的情愫。明明他就在眼前,可又不在眼前,这是梦,这是无法成真的梦。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颜鸾,幻想出的永生的颜鸾——在过往的岁月中,在颜鸾死去的日子里,他从没有梦见过他,每晚抬头看星辰,那曾经最亮的星星渺无踪迹。
滴答一声,漏断三更。
丹珣脸色一变,一拂拂尘道:“你该回了,还有五十年宏图大业等待你去践行,也多谢你替我承了这一世的劫难。我将闭关修行三百年,若彼时你在仙界,我们再叙!”
“朗将,不要走!”
“……”
迟衡着急地要拉住他:“你会把我忘记吗?等我死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以前的一切?朗将,朗将,我一直很想你啊!”最末一句,几近哽咽。
丹珣目光复杂。
忽然浩浩渺的渺层雾狂起,纷纷扬扬将迟衡包裹,而那炫目的红衣就在这突如其来的迷雾中消散了。
“陛下!陛下!”
迟衡睁大了眼睛,望着龙床上的雕云,罔顾安错的呼唤。
安错只得将手放在他的额头,嘀咕了一句:“真是奇奇怪怪的,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来就这样,难不成真的傻了,这是想吓死谁呀!”
迟衡缓缓转头:“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梦。”
“大部分梦都会被忘记。”
“这一个特别重要,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但一点点也想不起来。”迟衡怅然。
“梦是心思所凝,并非真实,陛下无需执着,先喝点安神的药。”安错舒了一口气,“纪相的病才好,你又昏厥过去,当御医可真不省心呐!”
迟衡侧头看了看安错。
这个十六岁就认识的伙伴,不知不觉十多年都过去了。虽然懵懂,虽然迷糊,但性命攸关的时刻都有他在,就让人放心。见他目不转睛,安错笑了,笑容天真,眸子中闪烁无邪:“你的身体很好,活一百年都没问题。”
迟衡微笑:“我不是一直有病根吗?”
安错吐了一下舌头:“你终于会笑了?阴沉沉三四个月都吓死人了!你哪里有什么病根啊,有我一直照顾着呢!”
“十六岁被你喂错药的那次!”
安错失笑:“早好了。”
“什么?”
见说漏了嘴,安错索性坦白:“开始的两年是还有残留,但三年后就全部好了,你常常觉得心躁,是因为你火气本来就大,但绝对不是病根啊!”
“那你还定期给我喝药?”
安错张口结舌,好半天捋直了舌头,小声地说:“你一开始蔑视我,总不好好吃药,我一生气,就给你胡说了。其实,不是什么药,就是凉茶,喝了消火的。”
轮到迟衡哑然失笑了:“好大的胆子!这是欺君之罪!”
安错一撇嘴:“什么罪,随便治。”
可惜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迟衡起床后就去找纪策,果然不再咳嗽了,只是他的眉间还是晕着黑晕。而容越则每况愈下,他身上的龙纹已完全枯萎,面容也变得削瘦,也不爱敞开衣裳了,倒还是没心没肺的玩乐着,袖子挽得高高的,大呼小叫:“迟衡,过来玩这个,记不得安州的时候咱们还玩过呢!”
私底下时,容越从来没大没小,迟衡倒不在意。让容越高兴成这样的是龙棋,是你走一次我走一次的那种,比技艺,比计谋,但样子很古怪,规矩更古怪,所以只在安州某些地方盛行,容越玩过一次就上瘾了,拉着迟衡跟他对决。
别人都不会,只有迟衡在时,容越才会拿出来玩耍,二人技艺不相上下。但两人都是只靠自己琢磨,容越每每感慨没有见过高手,不知道高手是怎么玩的。迟衡知道容越不喜欢敷衍和糊弄,所以卯足了劲跟他斗智斗勇,容越也是绞尽脑汁,二人就在“明争暗斗”中过了一天。比较了一下,容越胜迟衡一局,很是得意,又感慨说:“要是能遇到一个高手就好了,也能见识一下。”
迟衡笑了:“这有什么难,我马上下令,让最擅长龙棋的人进京。”
容越打着哈欠说:“不行了,困死了我得睡觉。”
说罢,倒头就睡着了,容越的睡容极平静,似乎怕冷一样微微蜷缩,眉头微皱。迟衡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他知道忘了一个重要的梦。
他直觉,梦里有解开容越的病的方法,但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越想,越绝望。倘若有一种方式可以救他,倘若龙血真的能让他回复,就算血流尽,又如何?
。
第327章 三三〇
【第三百三十章】
容越的脾气变得暴躁,中午吃饭时莫名暴躁;一失手把东西砸出去正中一个仆人的额头;血流如注;一时容德宫人人自危,连庄期都未能幸免、受过他的莫名其妙的发火。他对迟衡都越来越没有耐心,说话很冲;根本没有君臣之分。
这一天;迟衡从容德宫中回来。
宫中的红樱开得花团锦簇;满目绚烂;繁花无端。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有人在红樱树下,一袭青绿色的长裳。听见迟衡的脚步;他转头过来,迟衡的眸子干涩,每天都是焦躁的,全然无视了身边的人,骆惊寒的神情那么寂寥,却犹挂着一丝微笑。
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了?
迟衡握住他的指尖:“惊寒,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骆惊寒脸颊微笑一滞,仿若克制一般,化作幽幽的声音带着叹息:“整整两个月零七天,怎么能是‘这些日子’?而且,你竟然忘记我离开的原因吗——我是去元州寻找名医了啊——你到底是多久没有上朝了?你要成为一个昏君吗?”
原来是去找名医了啊?依稀是记得某一天骆惊寒走得很匆忙,因为心底焦急,迟衡并未在意。想一想这些,恍如隔世,迟衡愧疚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心底却是凉如水,多少名医最后都束手无策。
骆惊寒闭着眼,半晌道:“我这次找回来一个巫医妙手回春可以替人续命,或可一搏。陛下,你不要再颓废下去,否则,我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不当皇帝也好,当皇帝也好,只有你开心我才觉得有意义——陛下,我从元州一路快马回来,很累。”
说罢,他倚在迟衡的肩头,浑身的力气如被抽掉一般,软软地靠着。
迟衡扶住他的腰,抚摩着他的脸,这张脸在娇艳恣意的红樱映衬之下憔悴尽显。他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回来,只为一丝丝的期望,只为早已绝望的期望。迟衡握住了他的手,呢喃道:“惊寒,你能不能陪我一世?”
“我这一世早就是你的了。”
“别走,就算对我失望也别把我抛弃,惊寒、惊寒、惊寒……我们一起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不好?我给你筑一个房子,好不好?我们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在河边看我捉鱼,好不好?一定要陪我到最后,不要比我先走,好不好?”
骆惊寒抬头,抚摸迟衡的眼角:“你这样,我怎么舍得先走?”
“惊寒……”
“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我们啊。”骆惊寒的眸子盛满了莹光,“我不要你给的高官,我也不要你给的厚禄,你是一国之君,你更是我唯一活着的原因。我当初放弃垒州,投降,都是因为你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我束手就擒的啊!我对不起骆家的列祖列宗,到了地下一定被会责罚的,你一定要陪着我!不能再对不起我!”
“惊寒……”
“你无论做什么我都陪你!对的也好,错的也好,甚至绝路也好,只要是和你,我就不在意。迟衡,你不止有颜鸾,不止有容越,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也一直在啊!”骆惊寒止不住潸然泪下。
红樱纷纷落下,衣裳缀满碎碎点点。
巫医是一个极普通的人,长得瘦小且黑,一看就是在阳光下劳作的人。虽然矮小,却还驼着背,瑟瑟缩缩的显得越发萎靡。
迟衡已麻木,多少人都无功而返。
原本满怀期盼的心早不知被揉折过多少次,就算巫医此刻说出无能为力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波澜。没人敢触怒迟衡,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容越无救的话,可是,他心知肚明,容越所剩时日无多了。
巫医哆哆嗦嗦抓住容越的手。
容越心情烦,被抓着又是抚摩又是诡异的搓揉,更是暴躁。在巫医的手第三次暧昧的抚摩时,容越骤然一拂手,暴怒:“能治不能治?不能治就滚!”
巫医的眉头骤然簇紧:“你没治了!”
“滚!”
在容越还没来得及发怒时,迟衡暴怒了狠狠将巫医一推一踹:“你说什么?”
巫医高昂起头,带着异域的强调高声说:“他没治了!最多能活十天!神仙也救不了!他身上的命数已尽,而且,你们都看不到,他的黑晕已经蔓延到了人中,没救了!”
三个字,狠狠敲击着迟衡的心。
黑晕已经蔓延到了人中——这原本是只有迟衡看到的,原先的黑晕一天天弥散,但别的人都看不见,只有迟衡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可怕的灰败笼罩下来,无能为力。但是,巫医竟然也看见了!
迟衡一下子拽住了巫医的衣领,大睁着眼睛吼道:“你也看到了?你一定有办法!”
容越却也吼开了:“迟衡!算了!”
算了?
“你不要再为我折腾了!生也好,死也好,就那样了!我活的这三十年轰轰烈烈,值了!活一天,是一天,我不怕死!看着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容越的声音高亢急促,“你是皇帝,你应该上朝去,天下刚刚太平,你就不理朝政,算什么!我替你打下的江山社稷,不是用来毁的!”
迟衡望着他,十分痛苦。
容越抓住迟衡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那死死拽住巫医衣领的手指,他一字一句地说:“迟衡,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死!我也不愿意,活着多少,能吃能喝能玩,多好!我还没等到三十二岁呢,我的真命还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呢!可是,既然他们都说是命,那就是命!我活得开心放肆,我死得也要洒洒脱脱没有束缚。你为了我,荒废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会死不瞑目的,我不愿意领你这个情。”
“容越……”
“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会怕死吗?”容越笑了,削瘦的脸庞泛起了熠熠神采,“我都是容州王了,还不让我回容州看一看我的封土,你是故意给我一个虚职的吧?”
“我陪你!”
容越一个轻拳揍在他胸口:“扯淡!我要一个人去容州看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京城。”
容越,执意想离开迟衡,因为无法承受他的绝望。
有人绝望是一个人的绝望,而迟衡的绝望却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存亡,容越虽无心,不无知,他知道迟衡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和指责、抛弃了为皇的责任来到自己身边,肆意挥霍时光和权力。
当然,迟衡不放他走。
死也不放,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迟衡呆呆地坐在容德宫的院子里,看着满目的绿色将整个宫殿覆得满满登登,连一丝空隙都不透。他知道,容越想离开京城,是怕自己为了他而一蹶不振。可是,怎么会放他一个人走,就算最后一程,也要送完才行。倘若,当初没有遇见斜卧在白石上钓鱼的容越,容越是否会在紫星台悠游地度过一生呢?
“陛下!相救容将军,也并非没有法子!”
迟衡蓦然回头。
瑟瑟缩缩的巫医努力伸长了脖子,双目发出亮光:“有冬天,就有夏天,冬和夏不能同时;有人活,就有人死,生与死总是相当。”
“怎么救?”
巫医歪着眼睛说:“用你的命续他的命,就可以!”
迟衡脑袋嗡的一声响了,几乎直刺心底的一句话在他胸腔发出鸣叫,从没有想到,但却像期待了很久一样,终于等到有人说出来,迟衡豁然起来:“你想怎么做?”
乾元七年,五月,榴花照人。
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周阶匆匆来到御书房,皇帝下诏令他前来商讨处理前朝臣子之事。周阶为人耿直,乃至严苛冷酷,他曾因为人过于不近人情而被压制,但在泞州时,迟衡却将他提拔上来,他兢兢业业终于一步一步位及尚书,且日渐受器重。去年,皇帝因容越之事荒废政务,群臣弹劾,无济于事,强势的皇帝根本不容人多说。
但即使皇帝不理朝政,周阶越加勤勉,丝毫不松懈。
所幸的是,朝中臣子还是忠诚的多,又有纪策权掌一朝,所以并没有什么大乱。
令周阶欣喜不已的是,四月,端宁侯骆惊寒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巫医,那巫医十分了得,据说药到病除,容越的刺青竟然渐渐恢复了,听说现在龙纹已经显出了一半多;而已近绝望的皇帝也容光焕发,重新上朝执掌政务,每天从拂晓一直到子夜,一刻也不休息。
令臣子们欣喜之余,又非常担忧,深恐皇帝会被累趴下。
对于前朝臣子,周阶早有打算,所以皇帝一问,他立刻就呈报上来,一一二二井井有条,皇帝很是满意,令他来御书房详谈。不过,周阶觉得皇帝大概是太久没有理会朝政,所以回来后操之过急了,什么都管,什么都问,什么样的安排他都要清楚,全然不像以前那样事事撂给纪策等臣子们决定。
于是,有传闻说皇帝将携骆惊寒等人归隐山林。
传得有鼻子有眼,周阶想,皇帝正当壮年,怎么可能急流勇退呢,而且连亲生皇子都没有,难不成要禅让吗?七年前,皇帝的四个养子才九岁十岁,如今,都十六七了,不再是懵懂小孩,明争暗斗都有,在今年皇帝最绝望的时候,皇子们及背后的势力的蠢蠢欲动越加明显。
想不到容越活过来了皇帝也重振雄风。
皇子们立刻偃旗息鼓,再不敢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周阶觉得很可笑,心想皇帝的能力和手段,可不只是征战,不知道皇帝这一次召他所为何事。
。
第328章 三三一
【第三百三十一章】
周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皇帝;而是纪策。这位丞相坐在窗边;揽阅着奏折,他习惯性地支起左手,斜向阳光落处;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抬头。
“下官拜见丞相。”周阶一施礼。
纪策抬头道:“坐吧。”
周阶悄然无声地等待着皇帝的到来,在这无聊到只能仰望阳光下的飞尘的时间里;周阶的视线慢慢转到了纪策的身上。所有人中;变化最大的是纪策。周阶第一次见纪策时;觉得他是介于出世和入世之间,纪策的性格很圆润;随和不固执;有时还漫不经心。周阶曾以为纪策会在皇帝登基后;就归隐山林;或者浪迹山河逍遥一世。
可没想到,当迟衡封他为相后,纪策越来越入世。
如今,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一国之相,就算所有的人都归隐了纪策也是不能归隐的。时光可以将一个人的性格由棱角分明打磨成圆滑,也可以将一个随性的人历练得坚韧无比。以前,纪策是军师一样,总是在背后运筹帷幄,而今,他是执掌乾坤权倾天下的权臣,他已经很少像当军师时那么随性地来去。只有他看书时的模样,一如既往。
周阶暗自慨叹。
纪策似乎察觉到他的凝视,一展眼:“周阶,前朝的那些旧臣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想怎么处置就呈报上来,尤其是陶霄,能说服就说服,说服不了就逐到偏远的西域诸州去,放他一条生路。”
这些都是皇帝的意思吗?
“皇帝曾经在你身边放了几个年轻才俊,比如梅元白、巫琛等人,这些人怎么样?前几天,我不是吩咐你暗查皇帝养子们背后的势力么,不用查了。”纪策放下手,难得拧起眉头,“周阶,这些都是皇帝安排,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对劲?”
果然是皇帝的意思。
周阶谨慎道:“纪相,就这几天上朝,以及陛下的安排,下官觉得,皇帝像下棋布局一样。”下棋先布局,筑屋先筑基,那都是先把框架搭好为以后做准备的。
纪策点了点头。
周阶又说:“自从上朝后,皇帝的安排很急,好像一夜之间想把一切都梳理得井井有条。实不相瞒,人人都在传皇帝想归隐山林,禅让皇位,不知纪相知否?”
纪策淡淡一笑:“三十而立,皇帝需要这么急吗?”
周阶想纪策到底是皇帝的枕边人,如此淡然,必然是流言而已。再者皇帝暌违已久,一回来就大刀阔斧地定夺,也是必然的,这么一想就定下心来。皇帝如果是那搏击风浪的舵,纪策就是定风的针,有他在,什么大事都尽在掌中。
不及细聊,只听见刚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阶肃然以待,果见迟衡大踏步进来,一袭明黄色龙袍威风凛凛,手里折了好几支牡丹,明黄色云卷似的大朵团簇,锦色繁华。
周阶忙施礼,迟衡一摆手,将牡丹插在宽口花瓶里。
艳丽的花映的满屋生辉。
一并插在花瓶上,煞是艳丽,纪策就坐在牡丹花前,皇帝极为随意地坐在纪策旁边的藤椅上。纪策将书放下,目光望着皇帝,顾盼流转,嘴角挑起一弯更弯的弧线。花近,纪策远,花容与那淡淡的笑容交相辉映,一刹那,周阶觉得纪策那张淡然的脸蓦然生辉。
周阶急忙移开眼睛,将奏折呈上去。
迟衡看过奏折,神采奕奕地说:“纪副使,周阶真是越来越得我心思了。前两年革新抓得紧,上上下下都绷紧了弦,是时候松一松了。”
周阶道:“陛下谬赞,纪相指导有方。”
迟衡把纪策也夸了,纪策但笑。
周阶想皇帝不可能只是为夸自己的,果然迟衡在叙完刑部的安排后,开口道:“周爱卿,四个皇子都在你的刑部呆过,你以为这几人如何?”
皇子?皇帝是什么意思?
周阶想了一想,虽这四人都在自己手下呆过不长时间,但他们也算是皇子身份,自己可没有当做平常下属一样使唤。若说性格,阮阅为人中规中矩,秦翼望有几分胆色,梅瑜优柔寡断,子炎最得皇帝的欢心,可失之鲁莽——但是,他们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中规中矩的说不定会大器晚成,有胆色的也许更会革除旧弊,优柔寡断也许是因为沉稳周到,至于鲁莽,谁年轻时没有意气奋发地干过冒冒失失的蠢事呢?这几位皇子背后都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势力均不小,论起来,周阶和梅瑜的父亲梅付交情最深。思量再三,周阶还是实话实说了。
迟衡点点头:“爱卿所虑,正是我所忧的,要离太子这几人都差一点。”
立太子?
周阶一惊,迟衡面露苦恼之色:“周爱卿博览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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