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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校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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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山梅轩
简介
“枪断城破人未死,三千儿郎无一回。犀角难透九霄云,吹遍青山伴英魂。”——帝国骁骑校尉
残兵院走出的孤儿,冥冥中注定与战争结缘。
为活命,满身伤痕铸军魂,破军校尉逍遥侯;繁华落尽转成空。
为佳人,长生路漫漫,仙踪飘渺,人鬼殊途,以武入道谈何易!
第一章 山寨少年
山风裹挟着霜露的轻寒,吹走秋月,吹散晨雾,俏皮地打声呼哨,撕裂开东方灰白色的天幕,迎来了山寨第一缕曙光。
小山腰,稀疏的林木中间,几块乱石拼凑成一座三尺高的小平台,一个身影盘坐石板上,正对着渐渐明亮的晨辉徐徐起身,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呜——”。
“呜——”。
悠长的号角声从山脚下传来,彻底打破了山的宁静。
听闻号角声,少年抓起插在石台边的六尺木枪,一步纵离小石台,身影在树林间飞快穿梭,左穿右插犹如敏捷的猎豹,将散落在乱草丛、小溪边、山石缝隙的捕兽夹收起来,几乎每个捕兽夹都有收获,长蛇、野兔、走散的不知名小兽。
从树林走出,少年左手提着一串粗糙的捕兽夹,木枪横担在肩上,捕获的猎物用皮绳绑在一起挑在枪头。
连绵无尽的山脉不知延伸到何处才是尽头,北麓一条大河依着山势自西往东奔流不息。山与水之间宽不过三二里地,遍布的泥沼水潭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芦苇,好像张开双臂迎接从山谷流来的溪水。
山因其长便叫做长山,水因其清便叫做清水,山谷自然而然就叫做长清谷,谷口的山寨也就只能取名长清寨。
长清寨依山傍水,沿小溪两岸分布着十来户人家六七十口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寨民以渔猎为生,半大的孩子上山砍柴,年老力衰的老人沿河垂钓,妇道人家在房前屋后栽种些果树蔬菜,盖几间茅草房遮风避雨,日常倒也衣食无忧。
“呜——呜”。
“呜——呜”。
号角声再次传来,少年顺着小径一路奔跑,等跑到树下,不等放下手中的东西,身边已围上来六七个半大孩子,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哈哈,高垣哥,今个我比你到的早!”
一个小黑脸一边忙乱地系着短褂上的纽扣一边往少年身前挤,身后比他高半头的孩子见状,紧追两步双手扣住小黑脸肩膀,脚下使个绊子,装作慌里慌张的模样往小黑脸身上一靠,小黑脸不提防遭了暗算,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惹得其他孩子一阵哄笑。
“野猪皮,昨晚是不是又挨揍了?站都站不稳当。”
高个男孩放倒小黑脸,手脚利索地帮高垣解下木枪挑着的猎物,顺势抽出一条长蛇握在手中转几圈,吓得刚爬起来的小黑脸和几个年幼的孩子四散而跑,站在十几步外咬牙切齿叫骂。
“死豹子,有种放下长虫单挑!”
“很好,还有空打闹,多游一个来回,滚!”
紫红色脸庞上,一条刀疤从额头划到腮边,瞎掉的左眼带个黑色眼罩,独眼恶狠狠瞪着众小孩。
高垣闻声撒腿就跑,沿溪水边的小路向大河跑去,有胆大的小孩边跑边扭头做鬼脸。
孩子们跑远,瞎老头刀疤脸上露出笑容,从皮绑腿抽出剔骨刀,跛着一条腿来到树下的猎物旁,断头、剥皮、剔骨、抽筋,老头熟练之极地忙碌着,先后走来几个老头帮忙。
老人们不是山寨的原住民,来山寨的时间也长短不一,但来了便不会离开,咽下最后一口气,山里的汉子用木板做一副薄皮棺材,埋葬在远处山坡上的墓群中,可每当一个老人死去,总会有船送新人过来,小院始终有五个伤残人常住其中。
官府的帆船每隔三个月停靠在寨外古渡口,搬下一袋袋米面、一罐罐食油和一包包盐巴,春秋两季还会多出衣物和丹药。每当此时便是山寨孩子们最欢乐的日子,老人们留下勉强够用的生活物品,其余让孩子们搬回各自家去。山民初开始不愿拿老人东西,偷偷送回来,直到老人拖着伤残之躯亲自送来,只好无奈收下。
渡口旁边沙地里,一群小孩浑身湿漉漉地练拳,小船边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一手提根木棍,一手抓着酒葫芦,抿一口酒用木棍敲一下船帮,小孩们随之发出整齐划一的吆喝声,或出拳或踢腿一丝不苟,动作角度不够,老头的木棍像长了眼睛落在身上,指导一句打一下绝不打折扣。
跑十几里地又在河里游两个来回,孩子们累得手麻腿软,恨不得扑倒在沙滩上睡会,可在老头木棍威胁下,咬牙死撑到底。不练溜回家去?自个老子泡过水的皮鞭,一顿鞭打下来,没有七八天休想爬起来。
野猪皮和豹子头对偷跑体会最深,背地里说老子坏话:小时候不好好练拳,挨打的次数多了,如今拿儿子出气。
醉老头传授军中长拳,一招一式讲究全力以赴,两军对阵生死一线,一拳打不倒敌人,下一刻死伤的就是你。山里的孩子看见或听说过长辈与野兽搏斗的过程,练起拳来一个比一个狠辣。
早晨一起练拳,傍晚分开格斗,两人一组轮流做沙包,练着练着就红了脸,打得皮青脸肿,过会又嬉笑着玩耍。
高垣拳术在伙伴中绝无对手,可最怕下午对练,每次伤得最重。醉老头方法很简单:单挑你没有对手,那行,你一个人单挑两个,还打不倒你,上三个。于是乎常常演变成要么高垣单挑一群,要么一群单挑他一个。
醉老头结束令下,孩子们望着山寨飘荡的炊烟欢呼,饿死鬼投胎一般往家奔跑。
“小垣子,柴火都够烧到明年了。”醉老头从船舱拿出一套干衣服扔给高垣。
高垣换完衣服,小声解释道:“醉爷爷,小狗他爹被狼咬伤腿,过冬的柴火还不够。”
“她们背地说闲话,你不生气?”
“枪爷爷说认定目标一直走下去,闲话自然就在身后消失。”高垣说完又补充道:“她们于我有救命之恩,闲话算什么。”
祖孙二人走回树旁小院,高垣端起碗,瞎老头拦住他,笑眯眯从蒸笼底下拿出两个煮熟的鸟蛋:“快吃。”盯着高垣吃完才给他打菜,最好的肉最好的菜,老头就像光给高垣做饭,其他老头嘴角含笑。
晌午的树林,高垣走到物色好的枯树前,枝杈昨天砍下来让小狗拉回去,只剩下光秃秃老碗粗的树干。
柴刀平砍,留下寸许深的裂口,枯树的木质足够紧密,是冬季烧火的好木材。一刀一刀又一刀,刀刀顺着裂口砍进去,高垣围着树干慢慢挪动身子,右臂酸麻,柴刀换到左手,双手轮换持刀。柴刀不断挥动,树杆上刀砍成的圆圈越来越深,一丈多高的枯树摇摇欲倒。
山里人砍树用斧头,斧沉力猛省时省力,以前有人见高垣用柴刀砍树,跑去小院劝说,瞎老头解释道:“他在练刀。”往后便无人多事,有小伙伴学样,坚持不了几天重新拎起斧头。
太阳西移,树林的吆喝声停下来,山坡上,一丈多长的树干不见踪影,多了一堆两尺长的圆木。把一根圆木竖靠在石头上,左脚踩稳后,右手柴刀随着吆喝砍下,十几刀后,圆木被砍成两半分开。随手抓住一块,柴刀垂直砍下,三两下木块又成了两半,再次抓住一块,刀光闪过,又是一分为二。
日到中天,所有圆木都成了寸许厚木条,高垣累得满头大汗,嘴角却带着笑容坐在石头上调息,待呼吸平稳下来,抓过柳条筐,将砍好的木条装满筐子,满满一筐七八十斤重,背起来依旧步履矫健。
饭后拳术对练,一顿拳打脚踢,缓过气来去树林下捕兽夹,寻找猎物足迹,分析活动规律,细活很费时间,等最后一个夹子布好,夜色笼罩山林。
山谷深处里许地,一汪清潭边石块散落成堆,高垣抱起一块往回走,离寨口百来步处放下来。
“小垣子,完工后去找你枪爷爷,他有事。”
苍老的话声未落,高垣身边多了个老头,看不清容貌,但见长发乱舞。
“好小子,这块有一百五十斤,讨打啊?”
“有点重。”高垣甩甩酸麻的胳膊,老头指节敲在头上:“超过一百斤不算数。”
“石爷爷,你歇着,我不会偷懒。”
“滚!”老头一脚踹来,高垣拧身闪避,飞快往山谷跑去,每晚搬石头,年龄增长石块变重,搬够百块才算完成每日任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简单枯燥的生活从六岁开始,两个月后就满六年。
第二章 百战残兵
寨口大树暗影处,醉老头举起葫芦冷笑:“抱石头练笨力气,贪多嚼不烂,不如专心跟我练拳。”
“你拳头有我箭快!”箭老头抢白一句,指指默不作声的老头:“枪老哥功夫好不好?唉——”。
枪老头在小院年龄最大,入住的时间却最晚。
每天鸡叫头次起床,一个人默默走出小院,一遍又一遍擦拭犀牛号角,哪怕乌光铮亮一尘不染,鸡叫二遍准时吹响。
“呜——”,“呜——呜”,号角声只有两种音调,集合,紧急集合。
枪老头来时,长清寨码头停靠楼船,军中将领才有资格当运输船用,老头走出船舱,扬起手中号角,示意迎接的人回转,不理四周跪倒的军士,沿着小路往寨子走,走进小院后,码头旁军士嚎啕大哭,两名裹着披风的军官双膝跪地挪动。
枪老头一天一夜没有出小院,楼船在码头停了一天一夜,军士在河滩跪了一天一夜,村口大树下,两名军官跪着哭了一天一夜。
“枪断城破人未死,三千儿郎无一回。犀角难透九霄云,吹遍青山伴英魂。”
高垣才两三岁,双手夹着枪老头的手书,胆怯地递给军官,忙跑回小院关上门。
船走人散,就像从不曾来过,可自那往后运输船来得更勤,送来的物资更多更好,山民的生活随之改善。
枪老头名字来源于一次酒醉。
那天枪老头不知何故喝个酩酊大醉,上茅房回来撞倒兵器架,恰好砸在老头脚上,脚尖挑起长枪,双手紧握枪杆,一声怒吼似乎吐出满腔醉意。
小院里枪花乱舞,宛若一条条蟒蛇吐芯嘶吼。刺出去,枪尖冷芒点点快若流星,扫回来,枪杆势大力沉所向披靡,顺势格挡,圆形枪幕风雨不透。快时疾若闪电,枪尖穿透空气带出一连串撕裂声,慢时力挽千斤,枪尖如挑大山迎面压来。虚实相间,快慢随心,一枪出,破军如裂帛,杀气扑面寒。一枪回,巍然若铁幕,气势镇人心。
枪未舞完人已醉,胸有乾坤席地眠。开眼不忆往昔事,青灯古卷课幼稚。
枪老头喉管中箭不能说话,开始指物教导还行,等高垣认到几百字就难以为继,无奈破了规矩,传话叫运输船送来一位识字先生,山寨的孩子晚上相聚小院,几年功夫每人多多少少认些字,学会简单的算数,先生告辞离开。
枪老头每晚教高垣习字绘画,偶尔心情好,要么打开棋盘爷孙对弈,要么月光下对练拳脚。
为帝国立下战功的伤残军人,不少人数十年未离开边关,退役后老家无亲可投,有人习惯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难以适应郡府繁华生活,军部便选择山清水秀的地方,供养他们安度晚年。
清辉帝国是落凤大陆五大帝国之一,下辖九郡,每郡统领九府,疆域辽阔物产丰富。帝国到底有多大?残兵们也难说清楚,给孩子们打比方:帝国像清河一样宽广,长清寨是河里游动的小鱼,帝国像长山一样深远,长清寨是山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帝国战士分武士、武尉、武校、武师、武宗、武圣六层,醉老头几人半辈子练武,状态最好时才评上武校,至于枪老头,猜测是武师,理由很简单:帝国总共才百来位武宗,军部再混蛋,也不会把一个武宗打发到长清寨残兵院。
残兵们各有各的故事,岁月尽管教会他们遗忘,可那记忆深处的悲壮,就像埋在窖里的酒,时间越长,喝起来越香,喝醉更令人心碎。不经意间的谈话,高垣牢记在心,懵懂,疑惑,理解,将片段连缀,一个个故事脉络清晰,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清辉帝国军制为哨、队、巡、标、营、军六级,每哨五人,五哨一队二十五人,五队成巡,巡多编一哨,标多编一队,依次类推,巡百三十人,标六百七十五人,营三千五百零五人,军一万八千二百人。
落凤大陆习武成风,可所谓穷文富武,习武不但对先天体质要求高,练习过程中一不小心就会伤筋动骨,没有丹药及时治疗,没有精美食物调养,习武健身容易,成为武士千难万难,一百个人中难得有一人在十八岁前达标。武士难得,通晓军阵的武士更是凤毛麟角,因此只要愿意从军,最低的军职也是队长,以后升职则不但看武艺,还要将忠诚、谋略、军功等因素综合评价。
石老头出事那年四十五岁,从军已二十五年,两年前积军功升任标长,所部驻扎在风云城。
风云城,清辉帝国西南军事重镇,南面莽苍森林背后是翠华帝国,西面乌拉沙漠深处是落日帝国,位处三国交界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为提前探明敌军来势,风云城往外布置了六个预警要塞,最西端的乌拉屯处于荒漠中,距离风云城足有三百里。
一丈三尺高的土墙围成方圆不过半里的小城,登上城中高达七丈的烽火台抬眼四望,满目景色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乌拉屯,戍边军人的死亡赌博——落日铁骑每次入侵,乌拉屯守军只有两个结局,战死或者被俘后充做奴隶生不如死,赌的是驻扎期间落日帝国不会进攻。
没有部队愿意在乌拉屯驻扎,可每个军人都知道必须要有人防守,使命只有一个:发现敌人大规模入侵,点燃烽火,守住城墙尽量让烽火持续时间更久,然后——
马蹄踩踏着黄沙奔驰,骑士手中长弓引箭,远处一声鼓响,利箭离弓飞射,三百步外的土墙上,破空声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百人队,一队接着一队,土城四面都是漫天飞射的羽箭。骑射,落日帝国弓骑兵,用利箭压制城墙上的乌拉守军,口中发出嗜血的嘶吼,给队友打气,给守军带去压力和恐慌。
弓骑百人队间隙,重装步兵高举大盾向城门冲锋,掩护身后高举铁锤和斧头战友。城上弩箭射下,冲锋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一个百人队损失过半,另一队人已在鼓声中起步。
城楼上弩箭居高临下,一个个战士中箭倒下,队伍终于冲到城门前。盾兵双手持盾高举,城楼上砸下的石块撞击在铁盾上,健壮的盾兵嘴角流血硬挺过来,立刻有人轮换上去。破坚兵铁锤砸在厚重的城门上,震得胳膊发麻,斧头不断顺着门缝劈下。
占领城门意味战斗结束,面对围城的三千铁骑两千轻重步兵,乌拉屯的六百多守军陷入巷战就是待宰的羔羊。
城楼上,条石两头绑着铁索,随着铁架上轱辘滚动离开地面,士兵双手奋力推动,往外悬空到大门正上方。“放!”一声令下条石砸落,城下盾幕破碎,重步兵成了肉饼,危机又一次化解开来。
攻城半个时辰,城门口倒下两个百人队,一个城门伤亡如此惨重,四门都在战斗,死伤超出攻城将军预料,强攻的代价太大,将军愤怒地向着城门前的虚空一刀劈下。
传令兵吹起号角,弓骑兵射出最后一轮利箭,勒转马头在远处结队。
乌拉守军赢得暂时胜利,城墙上的欢呼声很快便被悲伤代替,孤城远悬荒漠中,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胜败的结局开战前早已注定。
黄昏,城破了,巷战结束很快,乌拉标守军几乎全部战死,几十个被俘战士伤痕累累,丧失做奴隶活下去的资格,成了刀下泄愤的牺牲品。
乌拉标挡不住落日军队侵略的步伐,城破后向着风云城继续推进,身后只留下残垣断壁和遍地尸体,乌沙军团没有掩埋尸体的习惯。
石标长巷战中重伤昏迷在尸体堆,成为乌拉标十几个幸存者之一,历尽千难人不人鬼不鬼地回到风云城,从此军中少员骁将,长清寨多个修石墙的残兵。
乌拉标的战斗只是两大帝国间战争的序曲,那场战争持续了七年,清辉帝国赢得最后的胜利,两国至今再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事,和平持续数十年。
瞎老头、醉老头和箭老头的遭遇,情节不同结局一样,边关每一场战斗都可能诞生类似的故事。
高垣放下第一百块石头,跟老人们走进小院。院门关闭,山寨的夜晚宁静中带着压抑,山风穿过门缝,窥探茅屋昏黄的灯火。
第三章 凌波童营
童子营,战争的产物。
战死将士的遗孤,总要吃饭睡觉,总需要人照看着成长。若连孩子都不能保全,想让武士奋勇杀敌,怠工偷跑、临阵脱逃、哗变投敌……无数的惨案,让君王将相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自小习文练武,文是兵书战法,武是斩将夺旗,游戏中藏有战阵的奥妙,有意无意的教导中,忠君报国的信念,随着个头不断成长。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童子营出来的战士,踏着父辈血色的足迹,在边关重镇攻掠杀伐,在闹市僻野查案缉凶,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潜伏刺杀……清辉立国数千年,无数优秀的将领从童子营陆续走出来,经过时间的沉淀,如今帝国的豪门巨族翻开家谱,每一个带着家族腾飞的先祖,身上几乎都有着童子营的烙印。
起初,童子营只收留烈士遗孤,帝国八十一府所辖每城设一营,没有人数限制,不管强弱残疾,只要是烈士遗孤,每一个孩子都有帝国拨出的专款,哪怕在王朝内争最激烈的天灾之年,童子营的经费也从没有拖欠过。
少年军校,将军的摇篮,守护帝国的武士。
战功和荣耀,见证着豪门的兴衰荣辱,在闪耀的光环阴影里,总少不了权谋诡计,难免夹杂起人性的贪婪与虚荣。哪一个当权者,不想从童子营分一杯羹,让自己身上,洒上童子营的光辉?特别是帝国军部与民部,对童子营归属权的争夺从未停歇过。
妥协与平衡,帝王权谋的核心。
在君王调停下,军、民两部分解了童子营。
民部接管了营务,担负起童子营日常管理的职责,规则条令依旧,只是行文里变化了隶属,也许是为了平息军人们的疑惑,拨付的钱粮比军部管理时到增加了许多,赢得官民好评如潮。做为对军部的妥协和安抚,帝国在所辖九郡增设九所童子营,营务隶属军部,成员列入军籍。为显示力量和决心,军部直接将所属童子营更名军校,限制年龄,抬高入营标准,从面向大众转为培养精英。
历史前进的车轮,撞翻了保守,碾碎了陈规,督促着各行各业的规则发展完善,从而自成体系。
婴孩抱进育婴院,六岁转入托孤所,十二岁男儿生阳气,女子来天葵,脱去幼稚体格渐长,童子营的大门便在此时敞开。营中学习五年,边关历练一年,年满十八岁离营独立生活,自由去选择生存的路。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金戈铁马,也不是所有人都热爱杀戮流血。
凌波府童子营,每年一次的入学测试。
冬去春来迟,残雪湿帽靴。说是春风,扑面冰寒。问谁家,衣食窘迫,大冷天为生计忙活。
凌波童营大门前,各城童子营选拔出的优秀少年,在教官冷厉的目光下,雪地里列队成阵,随着凌波童营测试官此起彼伏的叫号声,一个个身影消失在那壮观的门楼深处。
按军制每年招收一巡一百三十人,所属三十六城每城名额为一队二十五人,参加测试总人数九百人,说不上百中挑一,也所去不远。
民部接掌了童子营,自然不想让军部寻隙发难。效仿军部在每府加设一标重点培养,各城童子营每年录取的人数,关乎着城主的政绩,与教官的前程息息相连。
据说初分营,当时的民部大臣就放出狠话:“童子营事关民部荣辱,是本相的老脸,谁打本相的脸,本相就罢谁的官!”民部手握文官考评稽核、调遣任免大权,民部大臣的脸面,纵然是清辉帝国的君王也要顾着几分,地方的官吏那是要当成祖宗供着的,谁会没事找事和自己的官运过不去,所以童子营慢慢成了帝国贪官污吏的禁区。
“帝国文官的节操底线!”
一贯看不起文官的军部大臣,不甘地在酒后下了结论。
当然这一切与如今正参加考核的少年们无关,事实上此刻许多人正在玩命地奔跑。
凌波童营围墙根的环营路周长十里,路面每隔一段胡乱扔着些杂物,这些杂物都是上一届学生精心准备的恶作剧,绝对没有重复。
第一关测试内容:速度和观察力。
形式:男负重五十斤,女负重三十斤,沿路跑一圈,记下路途遇见的物品,到终点后写下来交给测试官。
标准:双淘汰,按照速度淘汰一半,按观察力成绩淘汰一半。
“妈的,这是那个缺德鬼!”
路面上,扔着几双臭袜子,旁边立块小木牌,上面画个笑脸,嘴角的箭头指着一行歪歪扭扭的留言:学弟,不是很臭,也就半个月没有洗。
跑过木牌的少年,有人在肚子里骂娘,也有心思狡猾之辈,有意把臭袜子踢到一堆,给后面的人增加难度。
没办法,倒霉的后来者也只能停顿片刻,扭着鼻子拨开袜子堆,记住臭袜子的大小、颜色和数量,这可都是测试分数。
环营路上,参试的少年们一个个气踹嘘嘘,负重跑十里,对这些自小训练的少年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问题是那些测试物品太过奇葩,不知不觉中打乱了少年们跑动的节奏,差距也就逐渐拉开。
“漂亮!”
“这届到底多少美女啊?”
“那几个学弟可比你英俊多了!”
九个百人队,一个接着一个跑过去,路旁看热闹的少男少女们议论纷纷,男孩们嘴角就差流口水,气得女孩们咬牙切齿。
笑脸木牌旁的大树下,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一个男孩哭丧着脸,一男一女尽量装作同情地望着他,可脸上分明是幸灾乐祸。
“秦如风,嘿嘿。”话没有说完,就被哭丧着脸名叫秦如风的男孩打住:“雷鸣,住嘴!再说我和你绝交。”说完可怜兮兮地看向女孩:“华岳妹妹,这可是你出的主意,别让我一人背黑锅啊。”
长发披在脑后,额头随意扎一条两指宽红布条,白皙的脸蛋透出健康的红晕,精致的五官挪一丝嫌多,少一点欠缺,颀长的身躯上,一身上窄下松的黑色军装,裤腿塞进牛皮靴筒。
华岳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眼睫毛一闪一闪,秦如风情知要糟,还来不及开口,清脆的语声传入耳畔。
“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如——风——哥——哥。”
后面的话拖长了语调,威胁的意味十足,转而又变得明快:“随你怎么说,反正你的臭袜子,字是雷鸣写,与我无关。”
敦实的个头,憨厚的脸庞,雷鸣闻声浓眉一扬,无所谓地接过话头:“我写的我认,难不成还怕了新来的!”
秦如风黑亮的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那还有一丝沮丧的神态,身子一纵,双手抱住树干,三两下爬到大树枝丫上坐下来。
“黑锅我背了,说好了,要是评上最有创意奖,奖励归我,不许再和我争,哈——”
笑声嘎然而止,路两旁的吵闹声瞬间停顿,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个少女从远处跑来,将身后的竞争者甩出足有半里地,路过那些扔在路上的杂物,脚步依然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只是稍微扭头瞥一眼,嘴角上弯,脸蛋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写满了不屑和嘲笑。
少女在小木牌前难得地停下脚步,含笑看了一眼木牌后弯下腰,左手捡起俩只不同颜色的臭袜子,右手纤指点点小木牌,在笑脸的嘴角钻出两个小洞,一边一个把臭袜子挂在小洞里。
左右打量着小木牌,少女似乎意犹未尽,端直走向雷鸣。
“学长,借您的画笔用用。”
话说得很客气,语气却似乎有天生的威仪,反正从来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雷鸣学长,下意识地就把画笔递给了少女。
“闻着很臭,尝尝香不?”
写完字,少女双手把画笔还给雷鸣后欠身道谢:“学长真好,谢谢。”
少女跑远了,背影都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小木牌旁看热闹的少男少女们才醒过神来。
“这是入学测试?”
“滚,难不成还是旅行看风景。”
“那女孩不就是看风景嘛,我的天,别告诉我她真是在参加考试。”
脸蛋清秀,弯眉大眼,身材略显廋弱,留一头齐耳短发,说不上多么好看,但绝对能与华岳媲美,这是那一刻大家共同的印象,就连女孩们也不例外。
事后多年,帝国步兵上将雷鸣都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最后无奈中归结为一句话:“看一眼,我就觉得她值得追随。”
第一关测试结束,三百一十五人合格,五百八十五人被淘汰出局。
速度和负重,高垣早就习惯,至于记住沿路的杂物,从小习惯了打猎的人,并不觉得是多么高深的学问,山林里处处藏着凶险,观察环境中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是猎人的生存本能,也是用累累伤痛换来的经验与教训。
第二关测试内容:力量与爆发力。
形式:举重,用拳脚击打木桩。
标准:按照综合成绩换算成分数,从高往低录够百三十人。
举重测试不需分组,二十个测试官,随便在那个人处排队都一样,校场早就摆放好石锁,五十斤起步,按照最高成绩记录。
不知道山外的孩子到底有多大力气,高垣有意识选择了最长的队伍,前面排着的少年扭头看看高垣,小声问道:“兄弟,你能举起多少斤?”高垣自幼练习的石块哪里称过重量,都是石匠估摸着用铁锤砸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嘿嘿,别不好意思嘛,我就能举起一百五十斤。”问话的少年以为高垣不愿意透底,先说出自己的水平,然后挤眉弄眼:“咱哥俩排在一块就是有缘,我告诉你,听说还从来没有人举起过二百斤呢。”
高垣觉得再不回答就是对人的不礼貌,心里没底地回答:“二百斤我没试过,一百五十斤应该没困难。”
“两个吹牛鬼,睁大眼看看。”
两人话声虽然不大,排在前后三五位的人还是能够听见。前面隔着两个人,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年扭头嘲笑道:“举起一百五十斤没困难,呵呵,知不知道还要举着石锁往前走十五步,再将石锁平稳放下才算有效。”
清秀少年说的标准,测试官开始前就说过,让上一届的学长又做了几次示范动作,高垣自然清清楚楚,也就是因此开头才不好回答前面少年的问话,眼下听清秀少年语带嘲笑,心中不喜,懒得招惹麻烦,对前面的少年笑了笑,下巴一抬,示意继续排队。
“我俩说话,关你屁事,有胆你也选一百五十斤。”少年话题刚开就被人扰了兴致,吊着胖脸看看清秀少年,一副不怕事的模样。
“你俩——”清秀少年似要发作,又见引起不少排队的人注意,最终忍住一口气,愤愤然瞪了两人一眼再不多言。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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