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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贞]太后难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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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珠急的快哭出来,手中捏着那件龙袍踉跄的后退两步,眼前昏暗一片,径直的瘫坐在了木椅之上。

她心急又绝望的坐了半日,终于在入夜了之时想到了个主意,那是她妹妹教给她的法子,用小厨房里头给主子吃的精细的油来洗衣裳,便能将衣裳上难以去除的污渍洗干净。只是那油也十分难得,若是被发觉了只怕也逃不过一死。但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虽然早死晚死都得死,迟点死终归还是有好处的。

是以那一日她入夜之后她便偷了厨房的油洗干净了龙袍上的灯油,继而第二日大早天色大好,她借着要清理龙袍上的霉味将龙袍搬出来放在院子里吹风,想要将龙袍上的油味儿给吹干净。

却不想那件龙袍竟无端端的自破起来。

那日院子里染布的宫女全部都出去给各宫各院的主子们送衣裳去了,只留了她一个人,龙袍自破起来的时候她被吓了一大跳,直直的瘫坐在了地上,望着架上徐徐起燃的龙袍良久不能回神。

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一件龙袍破了个一干二净。她不知道这事究竟是何原因,只以为是灯油或者是厨房中那油的缘故,不由得岌岌自危起来。先前说她是个胆肥的姑娘并不是平白说的,因为她若是个胆小的姑娘,此时应当抱着这件衣裳哭着自尽去了。可她并没有想到寻死,只抱着破烂的龙袍在房里枯坐了半日,然后便十分淡然的寻了个机会,同青蔷身边的腊梅姑娘禀报了这件事,说先皇的那件龙袍因在箱底压得久了,被虫蛀了,现在挂在外头被风吹了吹便破洞了。

腊梅将这件事禀报给了青蔷,青蔷又禀报给了昭君。那时昭君为继位大典之上的琐事所烦扰,便索性下了旨让人连夜赶制了一件新的龙袍出来。

于是,第二日高演穿的,便是新制成的龙袍。

琉珠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子过去了,却听闻那日继位大典之中皇上安然无事,皇后娘娘的凤袍却迎风自燃起来。琉珠不蠢,前因后果仔细的想一想便知道是有人要害皇上和皇后,她虽猜不到是谁在做这样子的事情,却知道能害皇上和皇后之人权势势必滔天,不是她一个小宫女能应对的。

一时间忧心焦虑困了她半月,她因这个而急的上了火,跟着昭君病了这么些个月。前段时日病愈,她却未曾听见上头有人提起这件事,宫里头十分的风平浪静。

所以,这件事,她原本想让它就这样子过去。实际上这件事也的确就这么过去了,她将那件自破的龙袍藏在她的箱底,想等着风平浪静的一日将它处理掉。这样子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了她的亲妹妹为这件事丧命之后。

她始觉得这件事它注定不会那样风平浪静的过去,才会想着挑了这么一个夜雨潇潇寻常人不会出门的夜里将这件龙袍销毁掉。但她比较不幸,她一出门便撞上了不是寻常人的赵丽嫔。

此后的一切都十分明朗,本想着要去揭发萧唤云同高湛□的赵丽嫔得了个更好的利器,她想要拿着这把利器去找皇帝,可皇帝正同张相在议事,她便拿着这把利器跑来找太后。这是个很正常的逻辑顺序。且看起来像是赵丽嫔今日走了大运的模样。

只是有一点需要晓得,这世上走大运的事何其少,今日这样高度巧合的大运便更加少。是以,昭君便挑了那么个时候让这位琉珠姑娘侯在了夺门而出的赵丽嫔门外,送了她这把利器。继而是前几日便日日进宫的张相阻了这位没甚大脑的赵丽嫔,最后是勤政殿前偶然路过的一位小宫女的善意的建议,建议赵丽嫔若是有急事可以去找昭阳殿里十分宽厚仁慈的太后娘娘。

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想要将棋子摆出想要的样子,却只需轻轻的动一动,便能使棋子走出她想要的形状。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跪在地上的琉珠将这一切缓缓讲完,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昭君倚在软榻叠高的一旁,神情略凝重,迟疑道:“你说你死了一个亲妹妹。唔。你妹妹怎会同这件事有所联系?”

听见这个妹妹二字,琉珠哽咽的两声,朝着昭君俯下身去,额头贴上冰凉地面:“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方才没有提到一件事,其实,其实这一切发生之时,奴婢全都和奴婢的妹妹说过。那日龙袍迎风自破之时,奴婢的妹妹恰好就在奴婢身旁。”

昭君默了默,道:“你妹妹是?”

琉珠带了稍许哭音,却十分清楚明朗的答道:“奴婢进宫之前名唤作彩月,妹妹小彩月三岁,名唤作彩珠——”

☆、第38章浸酸

昭君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像是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的模样。

她说她入宫前名唤作彩月,这并不是什么吓人的事情,她说她的亲妹妹名唤作彩珠,这才是顶要紧的事情。

不止是昭君,殿中落座的其余几位亦是被吓了一跳,纷纷将视线转移到琉珠身上去。这其间自然也包括落座不久的萧唤云以及立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王璇。

彩珠这个名字何其耳熟,只需稍作回忆便能清晰的想起来。且自在座的几位皆是当日含光殿里的当事人,这样的一个名字乍然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提了起来,大家自然是十分的惊诧。

先前琉珠噼里啪啦的说的这一切何其繁复何其累赘令人迷茫,但她这一句彩珠是她妹纸的话却像是一把锁扣一样牢牢的将两件事儿扣到了一处去。倘若真如她所言那样,彩珠是她的嫡亲妹子,那么当日含光殿中提及的那件事便不会那么简单。

被琉珠这句话惊吓到的众人皆是一副怔怔的模样,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萧唤云。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一掌拍上身旁梨花木桌面之上,一盏新上的热茶被震得洒落出来几滴茶水。平日里总是一脸冷漠面容的萧唤云此刻是难得的怒容,手指直指向琉珠:“简直是一派胡言!你的意思是说皇上的龙袍是阿璇做的手脚了?阿璇和皇上之间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么做!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琉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顿骂声吓住,一时之间竟忘了哭,只怔怔的望着她。良久才反应过来,却转过头来朝着昭君磕了个头,道:“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可以传司衣司的宫女锦棠和素然来问话。那日王尚仪来司衣司要走龙袍之时,锦棠同素然正在门口染布,还有司衣司其他的宫女数人,皆是亲眼目睹的。”

其实这件事若是仔细瞧一瞧便能发现它并不是很严谨,萧唤云只需镇定一些,只需将一切都推到彩珠和琉珠这对姐妹身上去便可推开嫌疑。届时她完全可以说是彩珠想要害她,结果被她发现了,所以做了处罚。琉珠是彩珠的姐姐,心生不满,便故意编了这么个故事来陷害她。只需这么一说,这件事情便注定不能奈何的了她。

只可惜她萧唤云从不是那般沉稳的性子,昭君同自己赌的便是这一点。

龙袍浸酸一事本就是她命王璇做的,如今被琉珠言破,她第一个反应自然便是去推这个嫌疑,将她做过的事情推的一干二净。而她现下的这个反应既急躁又心虚,明眼人一瞧便能瞧出来她心里头的暗鬼。

歪歪的倚在金榻之上的昭君淡淡瞟了萧唤云一眼,道:“你且先坐下。”又侧了头望着琉珠,蹙了眉道:“你方才说,你妹妹是……死了?”

彩珠自含光殿一事之后便被关入了慎刑司大牢之中,那时众人都认定了磷火焚衣之事乃是出自那个小宫女之手。这事虽然瞧上去十分严重,但再严重也不过是要她拿命来赔罢了。水落石出之后的案情便不会再有人去关心,所以自她被关起来之后大家普遍都将她置之脑后了。

琉珠眼眶蓦地发红:“是,彩珠她死了,就在今儿午后,她挨不过慎刑司的酷刑咬舌自尽了……”

一旁的萧唤云笑出声,嗓音轻轻冷冷:“那贱婢是畏罪自杀!”

有眼泪自琉珠眼眶中滑落,面容上的悲痛之色几分真切,只转了头恨恨的看着萧唤云,道:“皇后娘娘若是有半点儿良心,此时此刻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目光之中饱是怨愤,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抢在萧唤云前头道:“彩珠自打进宫以来便一直伺候皇后娘娘,她时常同奴婢说皇后娘娘是多么好多么好的人物,说您从不骂她也不打她,时常还会赏她些吃食。彩珠同奴婢自小就过着穷日子,没吃过好的用过好的,皇后娘娘您那样待她,她打心眼儿里敬着您,将您当成神仙儿一样伺候着。可您怎么就能待她这么狠心——”

萧唤云欲抬手反驳,却被她这番话截了话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的将她看着。大抵是被她眼中那样悲切且怨毒的神色所触动。

两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殿里便有些冷场。

昭君单手支颐,看着下手方坐着的这几个人,略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良久,开口道:“这件事情还未曾彻查清楚,谁的话都不可信。”顿了顿,同琉珠道:“你说是王尚仪在龙袍之上动了手脚,可有证据?”

琉珠半垂了眼眸,默默不语,似是在思索。

昭君看着她不说话,半天,漫不经心的扶住额,道:“你今日说的这些都不可信,琉珠,你既说彩珠同你是亲姐妹,哀家又如何能晓得你是不是因彩珠一事对皇后心生怨恨,从而编了这么个故事来害她呢?陷害皇后是多么重的罪,你不晓得吗?”

此番话说的十分悠缓,却端是端出了皇太后的架子来的,嗓音泠泠如落盘玉珠,自宽敞殿内清明响开。

大抵是因为她这番话说的十分严肃,那琉珠垂了头望着自己的一双手,良久不语。

一旁的萧唤云端过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的用盖子浮着茶水,似笑非笑的道一声:“太后英明。”端着茶盏递至嘴边抿了一口,嘴角的笑意渐渐笑进眼里去。但她的笑意终究没能在脸上顿留多久,她抿了第一口尚未抿第二口之时,跪在地上的琉珠忽的开口:“太后娘娘,奴婢有证据!”

不知怎地,萧唤云手中的茶盏端的有几分不稳,仓惶洒落出来几滴茶水落在她的衣襟之上。

她将一盏茶搁回到桌上时,琉珠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包,敲上去像是好几块碎布裹成的,里里外外包的十分严密。她将那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头,一层一层掀开,最后一层掀开之后便露出了里头金灿灿的十分明亮的叶片。是四片金叶子。

琉珠抬起头,凝视着金榻上的昭君,眼眸隐约带笑:“这是那日王尚仪为了封奴婢的口而给奴婢的金叶子,想来最后处理龙袍的便是王尚仪王大人,所以这几片金叶子之上便残留了那日王尚仪处理龙袍之时所沾染上的……”话不曾说完,她双手捧起那团碎布举过头顶,道:“还请太后娘娘亲自察看。”

昭君眼角余光瞥过萧唤云,只见她那张俏丽脸上血色骤然褪尽,面容被月白衣裳衬的显得越发苍白。昭君在心里头缓缓的展开一个笑容来,就像是冰天雪地里徐缓开出的一朵洁白晶莹的冰花,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只侧了头去对一旁的赵丽嫔道:“你去瞧瞧。”

赵丽嫔愣了愣,却也是极快的反应过来,几步踱到琉珠面前,自那团碎布之中捏了只金叶子。又踱到一旁的灯柱旁将金叶子置于明亮烛火之下仔细的瞧了瞧,瞧完了又凑近鼻尖闻了闻。她只是稍许的闻了闻,便立即拿了开去,好像闻见了什么极为刺激的气味一般。

自昭君的角度瞧去,萧唤云面色已经十分惨白,立于她身后的王璇亦是面色发白,目光死死的落在赵丽嫔手中的金叶子之上。顺着萧唤云的目光望去,赵丽嫔正蹙了眉,将那金叶子翻来覆去,忽的手上动作一顿,容色骤变。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王璇,声音蓦地扬高:“王璇,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昭君神色一顿,瞧见殿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王璇,便也跟着将视线转向王璇。

在大家伙儿如火如荼的热切目光之中,王璇却依旧保持平日里的淡然之色,这一点委实令人敬佩。昭君觉得若是此时换了同她一样年纪是的自己被大家这样望着,说不准连话都说的不连贯了。可王璇却是十分连贯。

窗外雨声依旧淅沥,寒意渐渐自窗缝之中随着夜风灌进来,烛台之上几盏烛火跳跃了几下。这样的夜晚应当裹着棉被抱着汤婆子睡觉,可大家伙儿却还在这里审案子,如此想来,大家伙儿心里头对这个案子应当是深恶痛绝才对。

但很明显赵丽嫔眼中已经爬上了几分笑意。她是个小姑娘,纵使心机略沉手段略狠辣,那也只是个十几岁,喜形于色的小姑娘而已。

昭君不得不在这样的当口走了会儿神,想一想她十几岁的时候在做什么。结果想到了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好像在陪着娄昭一起玩泥巴……

这明显不是段美好的回忆,昭君适时的将这段起了头的回忆掐断,重新打起精神去瞧那王璇。便瞧见王璇已从萧唤云身后缓缓踱出,同琉珠跪成一道,磕了个头,徐缓道:“奴婢的确奉了娘娘旨意去取了龙袍,那日午后便归还了司衣司。且那日因娘娘的一只金钗多年不曾佩戴蒙了尘,所以奴婢才倒了些酸水来洗。是以,奴婢手上有酸水,那金叶子上沾染上零星半点实属正常。这并不能证明是奴婢将皇上的龙袍浸了酸,宫中用酸水来洗金簪的人何其之多……”

她目光平和,逻辑通顺,一番话说完之际已无方才那般慌张神情。

昭君在心底里啧啧感叹一声,当年梁国王室会挑中这个姑娘真是慧眼如炬,这般火烧眉毛离近悬崖的时刻,她仍能作出这般镇定的神色来,委实不易。

但十分显然的是,这个姑娘将她的注意力放错了地方,她以为琉珠这般岌岌是想要拿出证据来证明龙袍的确是她所做的手脚。所以她便要做的是将嫌疑从自己身上推开来,就同她说的那般,用酸水洗金簪的人很多,即便是金叶子上有酸水那又能证明什么?

昭君尚未出声,赵丽嫔便已然开口:“王尚仪说宫中用酸水洗金簪的人很多是么?”

她缓步到王璇身前,左手捏着那片金叶子于眼前漫不经心的瞧了两眼,作出略惊讶的模样来:“可,我们方才一直都在说磷火焚衣之事啊,什么时候提过什么酸水了?王大人这么急巴巴的提起这事儿做什么呢?”

王璇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逝去。

赵丽嫔已缓缓的俯下身来,同王璇脸侧着脸离得十分近,艳丽容色静静的绽放出一个极大的笑容,不紧不慢道:“的确,皇上的龙袍是浸了酸,又晒了日头,才迎风破的。可王大人啊,您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第39章

王璇被问的说不出话来;一张俏丽面庞已然全无血色,只怔怔的望着赵丽嫔;似乎是一时间难以找到推脱借口的形容。

夜雨淅沥,赵丽嫔面容之上的笑意愈甚,双指捏着那片金叶子漫不经心的瞧着,烛火照亮了她一张侧脸。她未曾开口,一旁的琉珠却率先同昭君磕了两个响头;从怀中摸出一只略大一些的布包搁在她面前的地上;朗声道:“禀太后娘娘,奴婢要出示的证据就是这件龙袍。就如同丽嫔娘娘所言;方才奴婢所言皆未曾提及浸酸一事,只说是磷火焚衣罢了。可王大人又是如何晓得这件龙袍是浸了酸才迎风自破的呢?”

昭君静静瞧着她半晌,眼角余光扫了眼殿里头的这几位;琉珠是隐约笑着的,赵丽嫔嘴角的笑意渐浓。萧唤云面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抓着梨花木椅的雕花扶手,似是有些不能反应。王璇听完这一番话则是踉跄的往后挪了挪,却因是跪着的没能挪多远,最终只能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良久,桌案边上的萧唤云才凉凉的笑出声来,那是种令人觉得悲哀的笑容,就像是被困于绝境的野兽。她笑了许久,不知究竟在笑什么,昭君便只能默默的看着她,等她笑完。但令人感到郁闷的是,昭君一直以为只有哭起来才停不下来,却不想有人笑起来也是停不下来的。萧唤云此番笑起来便也停不下来。

她笑了许久,笑的歇斯底里,两滴眼泪自眼角滑落,她满不在乎的抬手擦了擦,抬起头来看着昭君,朗声道:“是我做的。”

昭君愣了愣,底下的所有人都跟着愣了愣,就连王璇也愣了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直直的望着萧唤云,嗫嚅道:“娘娘……。”

门外响起隐约雷声,自远方踏云而来,闷声轰隆。不知是掉了什么东西在地上,门口响起一声极为清脆的“啪嗒”声,随后便听见青蔷惊唤了一声,人影晃了晃,似乎是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去了。

很显然大家都觉得她不会轻易坦白,且觉得接下来还得拿出更多的证据寻求更多的人证才能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从而迫使她坦白。但事实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然如此容易就坦白,真是令人没有想法。

昭君默默无言的望了她一会儿。

萧唤云却似乎不想让昭君打量她,便略侧了头,因她立的是背光的位置,所以瞧不大清楚神情,只听见她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响起:“就算你知道了这件事是我做的,又能拿我怎样?高演不会相信这些话,且就算他相信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你觉得他会离开我吗?不,你很清楚,高演他离不开我。”

她说着些话,一边徐缓的抬起头来,面容之上是个什么神情令人难以探究,只觉得她像是在笑。这一点的依据是她那略略颤抖的肩膀。

昭君时有遭她冷嘲热讽,对她这般嚣张语气十分习以为常,倘若哪日萧唤云肯同别人好端端的说话了那才叫做不正常。是以对于萧唤云此刻的几句十分叫嚣的话语,昭君认为这是一只困兽最后的几声咆哮,并无实际的意义,索性就当做没听见。但新晋的赵丽嫔却被她的话激怒,朝前迈了两步脚却被王璇一把抱住,似乎是生怕她做出伤害萧唤云的行为来所以阻止她,结果被盛怒的赵丽嫔一把掀翻。

瞧她那个模样,就连昭君都觉得她会揍萧唤云一顿。这是何其残忍的画面,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昭君侧了脸不去瞧。

等了半晌却依旧未曾等到赵丽嫔揍萧唤云的动静,将脑袋转回来之时,赵丽嫔已经开口道:“皇后娘娘怎么如此笃信皇上不会将您怎样?”她嘴角上扬一抹很有深意的弧度,饶有兴趣的把玩着手中的那片金叶子,续道:“若不是因为皇上福泽恩厚,碰巧被琉珠撞破了这件事,那日继位大典之上皇上便会穿着这件龙袍登上皇位。而浸了酸的龙袍晒足了日头之后迎风……呀!”作出蓦地想到什么的模样,指尖捂上嘴唇,眼眸却含着笑意,惊诧道:“若是那样,皇上继位大典之上当众被烧了龙袍,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是无德继位了?”

萧唤云站在桌边,单手抓着桌沿,指骨因用力而显得苍白。却是容色淡淡,好似半点儿都不在意赵丽嫔说的这些话。

赵丽嫔嘴角攒出动人梨涡,她本就是个美人,这样子的笑容就像是一朵渐渐舒放花蕾的巨大粉色花盏一般,徐缓的覆盖上她的面容。

她用的是平缓的语气,却敛不去她眼中的得意,那样的得意像是暗夜里开出来的黑色恶意的花:“听说皇后娘娘那一日的凤袍也于百官面前被焚烧殆尽,臣妾真是不能理解,娘娘若是想阻止皇上登基,又何苦连自己的衣裳也要烧了呢?让我猜猜看……”摸着下巴,含笑打量上下打量了萧唤云一遍,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臣妾知道了,娘娘您特意用了另外的手段烧了您自个儿的衣裳,为的是撇开您的嫌疑是不是?”

萧唤云依旧沉默不言,身形笔挺的犹如一杆枪。

不等萧唤云回答,赵丽嫔又继续开口道:“娘娘您做了这么多事儿,为的是撇清自个儿的嫌疑。那日您的衣裳被烧了而皇上的龙袍却安然无恙……”她颊上的梨涡越发深:“想来您一定高兴极了吧,如此一来您那零星半点儿的嫌疑都彻底的没了。哦,对了,这么好的机会,皇后娘娘是不是借它来诬陷旁人了呢?”

这话委实有些出格了,昭君几分不悦的蹙了眉。

殿门外又响起了方才那样东西落地的一声“啪嗒”脆响,且这回不止是掉在了地上,似乎还轱辘轱辘的滚远了。雨声渐渐滂沱,屋檐之上被雨水敲打出噼里啪啦的阵响,隔了雨声似乎能隐约听见青蔷的声音,惊呼了一声便追着那滚落的东西去了。

萧唤云缓缓侧过首,带着冷笑答她:“这些事你可有证据?还是说……只是你凭空的揣测?”

她这话说的很不和善,赵丽嫔却也不大在意,依旧同方才一样,眉眼带笑,缓缓靠近她,道:“证据么?难道彩珠那丫头不是证据吗?你明知道在凤袍上做了手脚的人不是她,却硬生生的诬陷是她烧了你的凤袍。你想不想知道她在慎刑司的牢里头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她又是受了怎样的委屈才孤零零的死去的……”

萧唤云蓦地回过头来,眼中乍现冷色,转手一拂袖将桌上那只茶盏拂落在地,嗓音冰冷的逼近她一步:“就算本宫诬陷她又如何?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跟本宫说话!”

赵丽嫔连连后退了两步,大抵是被萧唤云这般冷峻神情吓到,却极快的反应过来,转了头直直的跪倒在地,凄声道:“太后娘娘要给臣妾做主啊——皇后娘娘做了此等错事却不肯悔过,臣妾不能让皇上继续被她蒙蔽下去,若是皇上知道了她原来和长广王高湛有所私……”

被昭君打断:“够了!”

赵丽嫔抬起头来茫然的望着昭君,有几分不知所措。

昭君自榻上缓缓踱下来,这场戏她本就是旁观者,只需做好她旁观者的本分就足矣。只是一场戏看到现在已经同结局离的十分近,它本该利落的解决,却因赵丽嫔一直拖拖拉拉得不到解决,不免令人觉得生气。

她打断赵丽嫔的话,表面之上不过是在维护皇家的脸面,实则却是想激的赵丽嫔将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可很显然无论是表面上的还是实际上的赵丽嫔都未参透,她被昭君的呵斥打断一番想要说的话,眼中流露出不甘心的神色来。

在她不甘心的这段时间里,昭君已从软榻之上走下矮阶徐步到她面前站定,指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显露些许疲态,只缓声道:“你们都不必再说了,这件事同皇后并无干系,只是琉珠彩珠两姐妹对皇后心怀怨愤才编了个故事出来陷害她的罢了。既然彩珠已经死了,这个做姐姐的活着也没意思,跟着一起去吧——”

费尽心思才将这一切都抖了出来,且萧唤云自己都承认了,赵丽嫔如何会愿意就此放手?依照她平日里谨慎小心的脾性来看,今日能公然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来便足以说明她今日是抱了必胜的心来的。倘若今日扳不倒萧唤云,她便只能等着萧唤云来收拾她。

昭君这么风轻云淡的几句话如何能阻止的了她?

她的不甘,她的愤怒,她的破釜沉舟昭君都是看在眼里的,但昭君并不着急。这就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一样,现在已经走到了最后,结局是何样的都清晰可见。昭君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把这样的不甘心爆发出来。

窗外檐雨渐弱,夜风携雨灌进窗隙之中,呼呼作响。

不甘心的赵丽嫔咬了唇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开了口:“太后娘娘可知为何含光殿中那么多的宫女,皇后娘娘却惟独挑中了彩珠?”

昭君略侧了头去看她。

赵丽嫔眼角微红,神色坚定,徐缓道:“因为一只荷包。彩珠思慕长广王,所以偷偷的送了一只荷包给他。皇后娘娘瞧见之后便用了那样的手段害死了彩珠。既可以将她做的事情推的一干二净,又能借机除了这个眼中钉。且罚跪那日并不是为了一只青瓷茶杯,是因为瞧见彩珠同长广王说了几句话。当初在皇上的龙袍上做了手脚阻止皇上登基亦是为了等长广王回来,太后娘娘明鉴,皇后她同长广王有私情——”

话音落,殿门蓦地被人用力推开,凄风夜雨寻了个豁口灌了进来,吹得几只灯盏里的火苗跃动不已。

昭君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立在门口的人。

一声响雷蓦地于云顶炸开,轰隆响着奔向云层远处去了。雷电劈闪的那一瞬息,苍白的光亮一闪而过,照亮了门口那人一张煞白的脸。

昭君垂了眼睑,将嘴角的笑意隐于阴影之中。

听了这么久的戏,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高演。

☆、第40章

先前昭君曾提醒过青蔷;此番去请萧唤云需得留心些,莫惊扰了皇帝。这话她说的并不假;青蔷也将她的意思理解的十分通透,断不会去做阳奉阴违的事。

是以,惊扰了了高演的并不是青蔷。

在这里需得提一提的是那位在勤政殿门口适时拦住赵丽嫔,给她指了个明方向的小宫女。那是个令人没什么印象的宫女,平日里行事低调的紧,未曾立过什么功;亦是没有犯过什么大错。昭君将她这个颗棋子放在含光殿里头;平时也只做些端茶送水扫院子的粗使伙计,萧唤云更是从未曾留意过这样的小宫女。

但她在这件事里却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先是将气势汹汹携着琉珠而来的赵丽嫔十分轻巧的挡了回去,而后便是坐在自昭阳殿去含光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来请人的青蔷。昭君说了不让青蔷惊扰皇帝;青蔷便决不能惊扰皇帝。但这一场好戏终究是演给皇帝看的,皇帝若是不到,这场戏便只能算作是白演了。所幸值得一提的是,昭君只说了不让青蔷惊扰皇帝,却未曾命其他人不去惊扰皇帝。

是以,青蔷领了腊梅一同执伞匆匆而过之时,立于假山之上的小宫女便露出了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来。

三声夜鸟啼鸣之声为暗号,小宫女于勤政殿外的花树之后捂着嘴发出那三声夜鸟啼鸣之声,不稍片刻,张相便已同高演一起跨出殿门,依旧是交谈的模样。片刻之后,一旁执伞的宦侍便替张相撑了伞,一同钻进雨幕渐行渐远了。

一切都是昭君料想的模样,张相临行之前同高演说的话是:“微臣进宫之时,恰巧遇上了正准备出城的娄将军。微臣听他说起,今日是老娄将军的忌日。哎……”

张相口中的老娄将军便是娄昭他爹,高演他外公。

小宫女身上披了件墨色的披风立在花树下,没有打伞,一身墨色融进浓稠夜幕里去。自她的角度来看,隔了重重雨幕的夜色之后高演是个什么表情看不大清楚,只知道张相离开之后他抬头望着自天而落的倾洒雨珠,独自立在勤政殿门口良久。

依照昭君料想的是,听了张相的善意提醒,凭借着高演的心性无论如何都会赶来昭阳殿陪一陪昭君。

但倘若他心里觉得这不算件什么大事,不打算来一趟昭阳殿也没关系。届时,守在花树之下的小宫女自然会一路哭着奔到他面前去,假意不慎跌倒在他面前,继而哭喊一句:“皇后娘娘同太后在昭阳殿起了争执,皇上快去瞧瞧吧——”

不信高演不会来昭阳殿一趟。

而早些时候便请了萧唤云回昭阳殿的青蔷便会守在门口拦住他,教他听一听里头的这场好戏。

如此观之,今晚的一切都如昭君预料之中的一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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