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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魁商号-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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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秀才,”古海娘愁眉苦脸地说,“那三千两银子的事无论如何请您为我们在史东家跟前添几句好话,想当初海子他爹借这笔款子的时候是为了修宅院盖房子,那时候他爹心想着只当是海子在大盛魁出了徒顶了生意,这笔款子便是不难还的。谁曾想,海子他在归化那边竟然出了事……”
古海娘的话刚说了一半,站在一旁的杏儿便忍不住嘤嘤抽泣起来。杏儿这一哭引得古海娘也抽嗒起来,龚秀才就像一根酸黄瓜似的皱着眉头咧着嘴听婆媳俩哭了一阵,然后打断说:“哭也没用,自古以来欠债还钱这是没有商量的。我也是替史东家办事,银子讨不回去我向东家无法交代。”
这时候从关着门的隔壁传出一阵怪叫声,房门从外边用锁挂着,是古静轩哇啦哇啦地叫喊着把房门推得咣咣直响。
“可是我们拿什么来还史东家的债呢?”古海娘望望里屋的屋门,把目光移向龚秀才祈求说,“你也看着了,我家男人他如今疯得连衣服都不懂得穿,儿子呢,被字号开销以后在归化那边生死不明,好好赖赖连一点消息也没有!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今顶梁柱折了,家里只有我和杏儿一老一小两个妇道人家,叫我们怎么办……”
3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6)
“我有办法,”龚秀才说,“你们家的难处其实我也在来之前就想到了,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你们不是还有房子还有地吗?你们把土地和房子卖了还史东家的债就是。”
一听说要卖自家的地古海娘着急了,圆睁着眼睛说:“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把地卖了我们一家人靠什么活?”
龚秀才说:“那就把房子先卖了,看看能卖多少钱。若是够了那就罢了,若是不够再作计较。”
说到卖房子古海娘又掉泪了,拿袖角在脸上拭着,说:“这房子是他爹用辛辛苦苦多少年攒下来的钱盖的,如今连一日都没有住就眼睁睁地要把这房子卖掉,岂不是拿刀子往自个儿的心上捅吗!”
“这你就没有道理了——想当初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是古静轩自个儿从史东家家里拿回来的,现如今你们房子盖起来了,事情办完了该还债的时候,却又这也舍不得了那也舍不得了,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说要史东家拿银子白送人不成?依我说,或房子或地卖一样,我姓龚的受人差遣,手上的事还多着呢,没有许多工夫在这里磨蹭。”
“可是……”
古海娘望望月荃,那眼神显然是盼望着月荃能站出来说句话。可是古月荃在这种情况下又能说什么呢?他是一个不识文墨、拙于言辞的人,古月荃吭哧了半天对龚秀才说:“把我的工钱替静轩他们顶了债吧,我在史家做了十五六年了,还没使唤过东家的银子呢。”
“你那十年工钱能有多少,”龚秀才冷笑道,“怕是连这债务零头也不够吧。”
古月荃低下头,把两只大手使劲搓着不再言语了。
龚秀才说:“还是那句话——是押房子还是押地,你就说句痛快话吧!只要你一放话,我立马就写字据,这码事就算了结啦。”
结果,古海娘看看拗不过只好答应说:“那就先把房子押了吧。”
在古静轩哇啦哇啦的怪叫声中龚秀才很快把字据写好了,看着古海娘在字据上画了押,龚秀才略略等了一会儿,待墨迹干了把字据仔细叠起来揣进了袖筒。
在村道上,古月荃赶着马车缓缓地走着。龚秀才从车篷里探出头来催促道:“快走吧!——月荃,咱们还有好几个村子要跑呢。”
望着龚秀才的背影,古海娘狠狠地骂道:“一个秀才,好端端的知府文案不去做,倒来为财主做狗腿子催债,真是不得好死!”
从这一刻起古海娘的心就开始变硬了,她知道,往后古家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就全靠她这个妇人的软弱肩膀来承担了。
4胜者为王,败者为寇(1)
翌年夏天,康达科夫来到了乌里雅苏台。
上一年的冬天,康达科夫安排自己的一个副手带领着公司里三名得力的助手在乌兰木图山口的北侧等待着接应大盛魁的暗房子驼队;但是在约定好的日子以后又过了整整一个月,大盛魁的驼队都没有出现。不但是这样,在他们等待大盛魁驼队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没有看见一支哪怕是很小的驼队从山口那边过来。不久他们就知道乌兰木图山口中国方面卡伦的士兵将山口的另一侧严密地封锁了。
乌兰木图山口本来是一个中俄边境上的民间通道,在过去的年代里只要不是因为两国之间发生纠纷而封锁山口的话,住在山口两边的俄国人和中国人是能够自由往来的;他们可以在不受任何审查的情况下穿过山口到达对方国度的土地上与那里的人们以物易物做生意或者串亲戚——事实上这里自古以来就是一个自由交往的地带,而中俄两国的边民所做的小生意也只限于自己生产的物品,这种自由的交往常常会使居住在萨彦岭两边的人们忘记了他们是分属两个国家的。这里是远离海洋的世界上最大的陆地——欧亚大陆真正的腹地,偏僻、闭塞、富饶而自由;生活在萨彦岭南北麓的人们过的完全是一种原始、自由和富足的生活。只不过是由于人为的原因以萨彦岭为界将住在山岭两边的人隔离开来。而山口一旦被部队封锁,两边就完全隔绝了。要知道萨彦岭是一座海拔在两千八百公尺以上的大山,山崖陡峭,所有的地方都长满了异常茂密的原始森林,只有飞鸟和野兽可以自由地在山林间穿行,至于人和骆驼是绝对翻越不了萨彦岭的。所以对于乌兰木图南口发生的事情,等待在北口的人是无法得知的。他们只能凭着这种感觉模模糊糊地判断——大盛魁的暗房子驼队出事情了。
至于康达科夫知道这一情形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大盛魁的暗房子驼队被军队扣押之后又解押到乌里雅苏台。这段时间就有一个月还要多,而远在归化城的大掌柜得到这一信息后派出信犬送到大盛魁的恰克图分庄,恰克图分庄的盛祯掌柜依照总号大掌柜的指示再亲自赶到俄国的伊尔库茨克,从那里的电报局往莫斯科发电报与康达科夫联系,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康达科夫得到消息立刻由莫斯科动身赶往乌里雅苏台,但是他这一趟就更费劲了,乌兰木图山口被封锁,他必须绕道伊尔库茨克从恰克图过境再向西返到乌里雅苏台。一路上康达科夫车倒船,船倒马,马倒驼,辗转了整整三个半月才来到目的地。价值四十五万的货物被扣押,这件事情太重大了他必须亲自处理。
在乌里雅苏台,康达科夫首先到俄国领事馆找到谢尔盖,请谢尔盖以俄国驻乌里雅苏台领事馆领事的身份出面与参赞交涉,说明海仲臣所带领的驼队确属为俄国的莫斯科公司工作,驼队所运的茶货全部是莫斯科公司购定的货物,希望喜山参赞能够把所扣押的茶货如数还给莫斯科公司。
会见是在参赞衙署的客厅进行的,康达科夫陪同——其实应该说谢尔盖陪同康达科夫才更准确,由于是外交官的身份又是在正式的场合,本来能够讲一口流利的蒙语的谢尔盖只用俄语说话。聘请做翻译的是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的王锦棠掌柜。这也是康达科夫事先特意安排的。
王掌柜把谢尔盖的话翻译给了喜山参赞,喜山答复说:“涉及海仲臣走私驼队是奉我国钦命官员驻库伦办事大臣贵斌大人的指示所做出的行动,本官无权对涉及这次走私的人和货物做出任何处理。”
说上述这番话的时候,喜山面无表情,他的答复简单明了,口气干脆而决绝。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了,喜山看着王锦棠把他的话翻译给谢尔盖和康达科夫。自始至终喜山参赞像一座雕像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挺直着腰板坐在太师椅上,两腿叉开双手放在膝盖上,甚至在他给俄国领事作出答复的时候眼睛都没有朝对方看一看。这当然首先是因为他是一位职业军官,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这种中国军人传统的仪表风度影响了他,使他在俄国人面前表现得刻板庄严,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对俄国人的厌恶。作为一个有良心和自尊的中国军人,在国势衰弱列强入侵的特殊年代里,内心是非常痛苦的,这种情绪在军队中普遍存在。
要知道所有这些问题对于中国的地方官员和守卫部队来说都不是分内应该管的事情。军队便是军队,衙门便是衙门,商人便是商人,除了商人照章纳税的时候官府需要和商人打交道之外,通常情况下官府对于商人在经商过程中间所遇到的诸如交通运输、居住安全、天灾人祸等各方面的困难是一概不加过问的。
然而俄国人就不同了,他们是商政一体,商人和政府是一家人,尤其是在乌里雅苏台,这里没有什么涉及中俄两国外交方面的事务需要处理,身为领事的谢尔盖主要的精力全都用来为俄国商人的利益而同中国方面交涉。不久前,谢尔盖为了谋求在乌里雅苏台建筑一座东正教的教堂,而同沙格德尔王爷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是喜山参赞派出军队将包围沙王府闹事的俄国人驱散,才使事态平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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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胜者为王,败者为寇(2)
这件事给了沙格德尔王爷、喜山参赞造成了强烈的刺激,也使得整个乌里雅苏台草原的牧民,在感情上受到极大伤害。谁都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好把一口气憋在肚子里。这件事使当地人从上层的王爷到普通的牧民,从驻军部队到商人都在情绪上与俄国人加深了对立。
在这种情势下,谢尔盖为暗房子的事来求喜山参赞肯定是不会得到帮助的。而王锦棠苦于事情的复杂不便将真情告诉喜山,只能以第三者的身份诱劝喜山给予康达科夫帮助。毫无疑问,王锦棠的努力也不会对此时的喜山产生任何影响,不管他怎么说,喜山只是将事情推向库伦的贵斌大人那里了事。余下便不再答话。
无奈之下,康达科夫只好返回库伦,请求俄国驻库伦的领事馆出面与贵斌大人直接商谈。这就使一件民间商务披上了外交事务的严肃色彩。
为求事情尽快解决,王锦棠掌柜陪同康达科夫和谢尔盖到达库伦。大盛魁库伦分庄的坐庄掌柜和大盛魁恰克图分庄的盛祯掌柜与王锦棠一起,从侧面协助康达科夫。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暗房子的事情才终于得到解决。
消息传至归化,大掌柜终于长长地嘘出一口气。信犬将密信送到时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晚上,大掌柜披着长衫坐在太师椅上,听郦先生念完密信,站起身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朗声叫道:“虞彬!”
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伙计推门走进来。
这是古海被开销后新派到大掌柜身边的伙计。自打暗房子的事情翻了船,大掌柜就精了心,时时处处小心,尤其是对新来身边做事的虞彬,只要是与掌柜们商谈重要的号事首先把虞彬支出去。
“大掌柜,您有什么吩咐?”
“去——拿酒来!”
大掌柜有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咱是做生意的人,时时处处要保持头脑清醒,平日里千万不可贪杯,俗话说得好——酒后失言,酒后误事。所以虽然在大盛魁的号规上没有明文写下禁止饮酒的规定,但是实际上除了每年的春节和正月十五这两个日子,字号内很难看到掌柜子们和伙计喝酒。就是在掌柜们与字号的相与谈论生意,陪伴客人坐席时,大盛魁的掌柜子们在饮酒上仅只是浅呷则止,做做样子而已。
在这件事情上大盛魁损失了将近二万两银子,这些银子都是许多次分别花在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衙署、库伦贵斌大臣和归化道台张国荃的身上。四千余驮细茶由于在参赞衙署的大院里没有得到妥善的保管,在雨季里部分茶叶被雨淋湿而发霉,其损失约占总数的二成。两下合计损失银子计五万两之多。不过较之四五十万的被扣细茶的总额来讲,失掉的这五万两银子到底还是一个小数,只占总货额一成多一点。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所以大掌柜决定要饮酒庆贺。时值就寝时分,事先也没有准备,桌子上的菜非常简单——两荤两素,荤是五花肘片、炸鸡翅,素是松花蛋和凉拌笋尖。
遣走了虞彬,两个人细语浅呷边饮边聊。郦先生掰着指头说:“从去年十月事发算起,迄今整整八个月!这八个月好不沉重,日子过得简直就是如熬如炙。”
“岂止是如熬如炙,干脆是一把利刃悬在头上,一旦那刀子飞下来你我的性命便可了结。那样也就没有今夜你我的开怀对饮了!”
“天不灭我!”郦先生喝一口酒把酒盅往桌上一墩,忿忿然道,“只是贵斌这一招也太狠了点儿。”
“不止是贵斌吧?郦先生这话怕是把钦命二品的大员冤枉了。”大掌柜说,“其实贵斌也不过是被利用而已,真正的发难者在晋中。”
“大掌柜说得对,史耀对我们使出了这一招,我看绝非偶然,你想想从归化到晋中,从晋中再到库伦,这中间的谋划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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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胜者为王,败者为寇(3)
“此事是接着六年前的财东会议而来的,其实库伦也罢,乌里雅苏台也罢,说来说去毛病还是出在咱字号的内部。这一次史耀他们的目的依旧是‘大下市’,是冲着我王廷相来的。”
“我郦某人也绝逃不过的。只是我不明白,史耀几次三番要将大掌柜你搬掉,可是他们就没有想到,大盛魁这一摊子事他史耀能担得起吗?其中的利害王甫仁先生不是早就说过了的。”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与六年前的财东会议的情势都不一样。这一回史耀是经过深谋远虑的,他的谋士龚秀才又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他对咱们使的是连环计。”
“我亦有个感觉——似乎是史耀一伙对城柜的人事另有谋划。你想想看,不然暗房子的事情一旦依照他们的谋划实现的话,你大掌柜和我以及城柜主要掌柜尽数会被抓捕入狱,到时候砍头的砍头判罪的判罪,那么城柜的这摊子事岂不乱了?”
“你是说史财东他玩火自焚,”大掌柜摇摇头,“那样一来史财东他还不是比傻子还要傻吗?!——他打的绝不是这个算盘,他预先肯定对收拾局面已经有了安排。”
说到此处大掌柜把话打住了,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个感觉,从海仲臣所带的暗房子驼队出事的消息刚一传来,他就模糊地觉着整个事件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而这个阴影的的核心不在别处,就在大盛魁的总号归化城!即使是在将古海开销出字号之后,大掌柜并没有感到这个阴影的消逝。只是由于处理暗房子的事件的紧迫,大掌柜腾不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
现在暗房子的事件已经彻底解决了,大掌柜不能不对笼罩着城柜的这个阴影加以深究了。许多夜晚当他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发现这件事情总在他的心里像闹鬼似的折腾着。没有任何证据,完全是凭借着几十年商海生涯积累起来的经验,大掌柜感觉到,躲在这个阴影后面的那个人才是这场阴谋的真正操纵者,而古海只不过是那棋盘上的一个小卒罢了。他是谁呢?大掌柜觉得,他应该是祁掌柜。
感觉毕竟是感觉,没有证据他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这念头他连郦先生都没有告诉。不过大掌柜心中有数,暗房子事情的妥善解决使大盛魁和他本人躲过了一场人为造成的巨大灾难。这结局已经昭示了他的对手的彻底失败,现在的问题对大掌柜来说就像是打过一场大胜仗之后如何收拾战场的事情了。所以对于查明那个躲在阴影后面闹鬼的人,并不是十分迫切的事情。事实上,这个人在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大掌柜那里早已是笼中鸟、瓮中之鳖了。
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大掌柜把这个萦绕心头的念头告诉了郦先生。
“我有同感已很久了,只是无有证据不便说出口罢了。”
大掌柜说:“现在可以腾出手来了——我打算再让贾晋阳回一趟晋中,把这件事情彻底搞清楚!”
郦先生点头道:“除恶务尽!此事手软不得。我意明日一早就让贾晋阳动身,也好将此事了断。”
大掌柜点点头。
这时候一道锯形闪电在夜空中划开,闪电中忽然迸出一个桔红色的火球,只见那火球悠悠忽忽自天而下在归化城的上空兜了一个圈子之后,一头栽进了大盛魁城柜的内院;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立在内院小客厅旁边的一株三人合不拢的老榆树由上自下被雷电劈成了两半,顿时就像一个巨大的火把熊熊燃烧起来,大树噼噼啪啪燃烧着火苗直冲夜空,将大盛魁城柜内院外院映照得如同白昼!奇怪的是,就在这时倾盆大雨顷刻间变成了稀稀落落的雨点,接着雨便停了。被霹雳惊醒的伙计们吵吵嚷嚷地跑到院子里来,急急忙忙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打水救火,院子里是一片喧嚣声。
大掌柜与郦先生立在屋檐下观看伙计们救火,隔着慌乱跑动的人影,大掌柜看见脸色惨白的祁掌柜站在自己屋门前的台阶上。
“天火劈树,此乃预兆也!”大掌柜远远望着祁掌柜说。
大掌柜的话被燃烧的大树发出的噼噼啪啪、呼呼啦啦的声音淹没了,祁掌柜没有听见。
4胜者为王,败者为寇(4)
第二年春天祁掌柜受大掌柜的派遣赶赴乌里雅苏台,再度出任位于大盛魁第二把手的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在由归化启程的前一日,祁掌柜在驼桥桥头上遇上了能掐会算料事如神的聂先生。谈话间聂先生忽然脸呈惊恐之色,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盯住祁掌柜看。
祁掌柜奇怪地问:“聂先生为何这样看我?”
聂先生说:“看你凶光照脸,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祁掌柜大为惊骇:“聂先生莫非是开玩笑?”
“我从不与人开玩笑,更何况这是生死大事。”
祁掌柜拉聂先生到一僻静处,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先生刚才的话确实当真?”
“确实当真。”
“那么可有禳灾避难的良方?”
“禳灾避难的良方自然有——这世上的事有阴便有阳,有上便有下,有盛便有衰,同样有难便有解……”
“请先生不吝赐教!”
“祁掌柜可是明日一早就要起程赶赴乌里雅苏台?”
“我起程的日子先生如何会知道?”祁掌柜惊讶地问,“这事是在我从城柜出来前刚刚与大掌柜商定的事,连两袋烟的工夫也没有,先生怎么会知道?”
聂先生笑了:“倘若我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推算不出来,如何对得起我那料事如神的名声?”
“请聂先生赶快教我禳灾避难的办法。”
聂先生微闭双眼伸出一只手,拇指在食指、无名指、中指和小拇指上迅速划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地计算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说道:“这灾来自东北方向,明日出发翻越大青山之前你要沿山向西行,直走出五十里地,那里也有一条进山之路,名为鹰嘴岭,从鹰嘴岭过山便可避开灾难。”
当下祁掌柜抱拳施礼道:“今我有号事在身不敢耽搁,聂先生的大恩容我日后报答!”
聂先生说:“替人消灾,为己降福——不必谢!”
第二天,祁掌柜依聂先生所指的路线沿大青山南麓西行五十里进山,经鹰嘴岭翻越大青山。祁掌柜骑着白天鹅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小路向北走,进山二十里快到鹰嘴岭的时候,突然从山崖的背后蹿出一大群狗,那群狗个个状似牛犊迅猛异常,一起狂吠着朝祁掌柜扑来。山路狭窄无处可躲,受惊的白天鹅急忙调头,结果前蹄踏空坠下山崖。可怜祁掌柜连人带马死在了鹰嘴岭下的万丈深渊之中。
祁掌柜死后,归化城中有传说,谓祁掌柜之死是大掌柜设计所除。但是谁也没有证据,于是传说便只能是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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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万驼之城(1)
这是一个晴朗凉爽的下午,伊万又一次来到了对他这个俄国商人来说具有无穷诱惑的归化城。当伊万骑着骆驼走在归化城繁华的街道上的时候,他这个黄头发的外国人并没有引起市民的好奇和围观。这些年归化城来的外国人太多了,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他朝着天主教堂高高的尖顶走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把北门城头照亮,伊万就出现在道台衙门的大门前。经过一番修饰,伊万显得精神了许多,脸刮得光溜溜的,鼻子下面的髭须剪得整整齐齐,穿一身银灰色的西服,仍旧是时髦的派力斯牌,头上戴一顶同样颜色的高顶礼帽,打着黑色的软绸子领结。这一次伊万并不需要问谁,照直走向坐落在扎达海河边的道台衙门。伊万愤怒地擂响了立在衙门口的大鼓。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这鼓可不是随便敲的!”
那两名衙役以为这个外国人是为了好玩才来敲鼓的。
但是伊万却给了他们意外的答复,伊万用吭吭哧哧的汉话说:“我,是来,要告状。”
“告状?”两名衙役交换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眼色,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问伊万:“你告谁?——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我们这里的衙门管不了你们外国人的事!”另一个年轻一点的衙役对伊万说,同时向他摆摆手,意思是让他赶快走开。
“我告中国人!”
伊万的回答又使两名衙役吃惊不小。
升堂鼓一响,大堂内的衙役们吆喝着已经分成左右站好;张道台疾步走进大堂。张道台把惊堂木一拍,抬起眼往下一扫,问道:“告状的是何人?”
话音落处张道台这才看清楚告状的是一个洋人,就说:“这位洋人,这里是归化道台衙门,你来这里干什么?”
张道台到归化说起来已有七年,在这里各色洋人他倒是见过不少,但却从未审理过涉及洋人的案子。
“我要告状。”
“你有何冤情据实讲来!”
“我告,告……告,布龙……”
伊万蒙语讲得溜溜的,可是汉语他就知道得太少了,假如是在平日里闲聊的时候借助着手势他还能够用磕磕巴巴的汉语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现在在大堂之上要把状告布龙等人的复杂内容用汉语讲清楚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伊万两只手忙来忙去不停地打着各种手势,张道台还是没有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张道台拍了一下惊堂木把伊万的述说打断了。
“这位洋人,我且问你,你是哪国人士?”
“我是,我是,俄罗斯人。”
“叫什么名字?”
“伊万?伊万列维奇。”
“现住何处?”
“我住在天主教堂。”
“好,伊万,伊万……奇,”张道台搞不清楚俄国人的复杂名字,他说,“这样吧,你也不会讲中国话,这么下去这案子我是没法审的。你先回去,找人为你写一纸状子,我再设法请一位懂俄罗斯话的人来做翻译。然后再升堂审案,你且先回去吧。”
伊万走了以后,坐在旁边的老文案对张道台说:“我想起来了,这个俄国人我见过的——十年前胡道台审理两名死在毛尔古沁峡谷的俄国人那案子时,这个伊万就曾经来过,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作为代理人而来的。”
一听毛尔古沁峡谷,张道台心里便紧张。他当然知道他的前任胡道台就因为那个案子受累而被贬的。如今这个难缠的伊万又来了,他想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就问:“你可认准了?这个伊万就是当年胡道台遇到的那个伊万?”
“我仔细打量了他半天,没错,”老文案思忖着,“黄头发,高个子,长着一对特别的猫一样的眼睛……人是瘦了些,老了些,不过大样子没变。我敢肯定——这个伊万就是那个伊万,不会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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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万驼之城(2)
“这可如何是好……”张道台在地上不由得走来走去,后来停住对站在两边的衙役说,“你们先下去吧。”
“你说这案子该如何审理?”衙役们下去以后张道台问老文案。
老文案说:“我猜想伊万他状告布龙是为了京羊道上的事情。”
“布龙是谁?”
“布龙原本是天义德的羊把式,春天被伊万聘去为俄国人往北京运羊,后来布龙中途不干了。这件事在归化传极一时,伊万的羊群没走到北京遭了瘟疫死得一只没剩。我猜想伊万是想把这个责任推到布龙的身上。”
“噢……是这么回事。”张道台不免犯愁了,“这个案子怕是不好审。”
“是的,倘若是中国人之间发生这种纠纷且好说,什么案子一旦涉及了洋人就不好办。胡道台就是吃了这个亏。”
“你说得不错,有胡道台的前车之鉴,这事我得小心。”
“依我看,”老文案说,“张大人你不妨亲自去访一访大盛魁的王掌柜。他们通司商号总和俄国人打交道,对俄国人的脾性甚为熟悉,而且王掌柜还认识这个伊万。前一次就是王掌柜帮着出了许多主意,不然的话胡道台的下场会更惨的。”
张道台有些踌躇。为追查暗房子的事他为难过王廷相,虽然说他当时做得并不算太过分,可让他反过来去求王廷相觉得不好意思了。
老文案看出了张道台的心思,说:“王廷相身拜候补道员,虽然说是捐班的身份,可也是与大人你一样官属四品,张大人亲自登门不但不屈身份反而显得大人大气度。至于过去为追查暗房子的事与王廷相之间结下了一点点怨怼,亦可借此机会而冰释。俗话说得好——灭高人是罪过,王大掌柜上识天文下解地理,你看他上至朝廷外至俄罗斯,运筹帷幄于万万里之地域,可呼风唤雨,虽不能说是诸葛亮再世,可也实在是一代雄杰!贵斌大人如何?——堂堂的钦命二品大员,尚且奈何不得王大掌柜,更何况他人。王廷相与俄商做生意几十年,俄国人的事他最熟悉不过,伊万告状之事请王掌柜帮着出个主意,我想事情不难解决。”
张道台是个痛快人,把事情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儿就想通了,当下便乘了轿子往大盛魁城柜去了。
张道台突然亲自来访多少使大掌柜有些意外,待张道台把来意说明,大掌柜立刻就明白了。大掌柜说:“其实伊万这案子张大人完全不必审理。”
“噢!”张道台颇感不解,“审理民间纠纷本属道台衙门的职责,伊万这案子我按下不成道理。”
“张大人差矣,我所说的对伊万的述状不加理会自有道理。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布龙乃是土默特蒙古人,咱归化地方道台衙门和旗署衙门是朝廷特别设制的双重政权。所以我说布龙这个人你道台衙署也管得着也管不着。”
“照你说,我是该把这个案子推给土默特旗署了?”
大掌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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