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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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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姚翠莲是我买下的,谁也别想动她。”
郭魁翻着眼皮说:“福春院你买来的人多了,你都包下了?”
“你叫别的女人我管不着,叫翠莲不行。”
“你……你这话说不过去呀,福春院不就是靠女人赚钱吗?噢,你怕我出不起钱?这个翠莲值多少,你开个价吧。”
“你给个金山我也不答应。”
“你……你太霸道了吧?”
老鸨子见郭魁和白树坤都动了怒,忙劝说着:
“二位有话好商量,郭署长,不是我偏向白队长,翠莲是白队长早就相中的人,只是她脾气太犟了,白队长把她送到这儿,想吓唬吓唬她。”
郭魁得理似地说:“这不结了,你白老弟没把她弄到手,还不行别人……你看我的,我一上手就叫她服服贴贴的。”
白树坤听郭魁这样说,仿佛看到他是怎样折磨姚翠莲,他的心不由升起股怒火,厉声说:
“想动硬的我早动了,犯不上请你来教训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说得好听,还不知道她是谁的呢。”
“莫不是郭署长非要翠莲陪你了。”
“是又咋的?”
“我要不让呢?”
“你敢,你不就仗着你干爹和大排队吗?”
“你警察署又有啥儿了不起的?”
两人一声比一声高地吵起来。
老鸨子两头劝,她得罪谁对她都没好处,她先把白树坤拉到一边,又一个劲儿对郭魁说好听。最后还是郭魁找个台阶下,他不能不考虑到为一个窑姐儿与白树坤闹翻,传出去有失脸面,再说,商会和大排队也不是好惹的,真的与警察分署对立起来,镇上难免不乱,而且一乱,上司肯定要怪罪他的,想到这儿,他瞪着眼对白树坤说:
“咱们走着瞧。”
白树坤重复着说:“走着瞧。”
郭魁出楼,向西边警署走去。
白树坤也回了大排队队部。
楼上姚翠莲房里,持枪人走到侧面窗前,往外探看,想跳楼去追郭魁,不巧一队士兵走来,持枪人叹声作罢。
“你……你是那个骑白马的大姐吧?”姚翠莲已注意看了持枪人好一阵;她觉得这人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后看到那人胸脯高高的,她受到启示,认出了此人就是曾在山路救下她的那个女胡子头。
持枪人真的是林小凤,她这次进镇是来抓郭魁,自二姨告诉她两个仇人的名字,她几次问二姨这两人与她和二姨什么时候结的仇,二姨说待抓来仇人,才能讲出真情,她说以前未说出仇人的名字,是怕林小凤贸然行事,现在林小凤已成了大当家的,有了报仇的本事,她不好再隐瞒了。今天林小凤到镇一个响窑家买子弹,子弹到手,让人先驮回亮甲峰,她率乔五更、郑老疙瘩等二个弟兄蹿入太平镇,想寻机绑走郭魁,在警察分署门外,她给一个小贩一迭钱,让他指认出谁是郭魁,直到天黑郭魁出来,林小凤知道镇上驻有军队,街面人又多,不便下手,尾随郭魁来到福春院。
姚翠莲说:“大姐,我是……”
林小凤认出了姚惟莲,惊诧说:“妹子,你咋进了窑子?”
姚翠莲见到亲人似的,扑在林小凤怀里呜呜地哭了。
林小凤说:“咋样儿,我说你回去没好事儿吧,可你不听……”
姚翠莲抽泣着说:“大姐,救救我吧。”
“救?咋救呀?”
姚翠莲扯住林小凤的衣服,生怕她跑了,说:
“你把我带走,我愿意跟着你。”
“你想入伙儿?”
姚翠莲坚定地点点头,此次与林小凤重逢,她豁然悟出,还是林小凤说得对,随着林小凤谁也不敢欺负她。
林小凤问:“你不后悔?”
“我再后悔只有个死了。”
“好,绺子上就我一个女人,你来了我也有个伴儿了。”
门开了,老鸨子进来,她想告诉姚翠莲,郭魁走了,还想趁机替白树坤美言一番。
林小凤手急眼快,未待老鸨子喊出声,一把扯过老鸨子,枪口对准老鸨子脑袋,说:
“你敢叫我打死你。”
姚翠莲迅速掩好门。
“不敢,不敢,大爷儿饶命。”老鸨子没看出林小凤是个女的。
林小凤用手巾塞住老鸨子的嘴,拽下幔子,扯成几个布条,将老鸨子捆绑在椅子上。拉姚翠莲来到窗边,叫姚翠莲学她的样子,抓着绳子悠下楼。
姚翠莲做梦也想不到,天降贵人相助,为求生路,别说有绳子,就是纵身跳下去,她也不会犹豫的。
老鸨子眼睁睁地看着,喊不出声,她以为这个持枪人是姚翠莲的相好,特来救她。
林小凤顺利地下去。
姚翠莲虽在山里长大,还会爬树,但因逃的心切,在落地时摔了腚墩,坐在一块瓦片上,发出咔嚓一响。
楼里推开扇窗户,是个嫖客,他见是一对慌张的男女,失声地喊着:
“有人私奔了。”
楼内外的炮手听到喊声,嚷叫着跑过来。
林小凤来不及摘铁钩,拉起姚翠莲就跑。
炮手看见前边有人影,喊说:“站住……”
林小凤与姚翠莲没理会,继续跑着。
“再不站住开枪了。”炮手虽喊并没开枪,他们怕伤着逃跑的人,他们想把跑的女人活着抓回去,那样东家不能怪罪。
两个黑影迎面跑来,是乔五更和郑老疙瘩,他们留在福春院楼外接应的,乔五更对林小凤说:
“你俩快跑,马在前边镇口,我们挡住他们。”
林小凤气喘吁吁说:“五更,镇上兵多,不能动枪。”
乔五更应了一声,与郑老疙瘩摸捡起石头,躲在树后,见追兵近了,飞扬过去。
一个追兵“哎哟”叫着跌倒,其他人的都停住脚,不知遭什么东西袭击。
乔五更、郑老疙瘩转身跑开了。
林小凤和姚翠莲跑到镇口一堵破墙后,两个汉子牵出五匹马,林小凤将姚翠莲扶到白马上,自己也跳上去。
乔五更、郑老疙瘩也来到近前。
炮手们隐约见有人和马,感到不妙,不得不开枪,枪声在夜空中格外清脆。
林小凤等人不敢停留,打马飞逃。待出了镇子,上了去山里大路,回头看看,没有追兵,方吐出口气,刚想放慢马步,后面传来马蹄声。
乔五更说:“不好,他们追来了。”
追兵是白树坤率领的大排队,刚才白树坤回到队部,越想越气,若他去得不及时,姚翠莲险些被郭魁……白树坤自信迟早能降服姚翠莲,老鸨子也夸口说用不了几天能劝说姚翠莲回到他身边,可是郭魁却……他本来就瞧不起郭魁,今天的事儿不能算完,他要寻机报复郭魁,他正胡思乱想,有人来报说福春楼跑了个女人,是被人抢走的,白树坤凭直感猜出跑的是姚翠莲,他喊了几个人,急忙上马,刚出院,镇口响起枪声,白树坤率手下人奔去,他被激怒了,决意抓回姚翠莲再狠狠地抽打,而后再发泄积蓄已久的欲火。
林小凤的马驮着两人,速度相对慢了,她见追兵渐近,说:
“五更,你带大妹子先走,我练练枪。”
郑老疙瘩说:“我是水箱,断后的活儿该归我,你们先走。”
“好吧,别跟他们粘乎,镇唬几枪就行了。”
郑老疙瘩与另两个汉子拨转马头,横在路中间。
林小凤等人飞奔远去。
郑老疙瘩亮出匣枪,对着追兵“啪啪”一梭子,两个汉子也随即射击。
白树坤遭到阻击,慌忙下马,他的大排队没经过训练,也没打过几回仗,平时散住在镇内和镇边的屯子,干自己的营生,需要时集中起来,队部几个吃饷的,都是游手好闲的人,听见枪响就抱头。
郑老疙瘩三人又放了阵枪,放开缰去追林小凤。
白树坤怔然不解,这是哪来的人马,为什么要救姚翠莲,唉,不管咋回事,他失去了费尽心计骗来的姚翠莲,他胸口发闷,急火攻心,嘴一张,吐出口鲜血……
。。
血证(16)
十六
二道沟的拓民与宝和屯的百姓终于发生了流血事件。
日本拓民种的是水稻,始初是小面积的,沿宝和屯边有一条小河,叫清水河,经二道沟向西流去,别看河不宽,却是这一带的旱田的唯一水源,开拓团用这河水种植水稻,随拓民的增加,水田面积也自然扩大,水便显得不充足了,拓殖委员会派来一名水利专家,在清水河的二道沟地段,又是测量,又是画图,决定拦河筑坝,修个可蓄可放的水库,以保其稻田充足用水。
这日,二百多男女拓民,在平川和水利专家指挥下,烧香祭过河神,破土动工,其工程先挖一个引水沟,将河水分流,而后筑坝,引水沟经过的地,不是归属于开拓团,地的主人找开拓团说理,开拓团包赔一部分损失,但所谓的包赔只是几块大洋,主人不同意,坐在自己的田地上不让动土。平川恼怒,连打带骂,将地的主人强行拉走。此举引起附近庄稼人的义愤,手持锹镐来到挖沟处,一声呼喊把挖的沟填平,拓民阻止,双方撕扯,继而挥械拚打。平川见状,让在乡军人站成一排,朝天鸣枪。庄稼人哪见过这阵势,四处散开,退出半里地之外。平川得意,又从别的开拓团部落调集强壮拓民,用砂袋、石头、木桩、柳条子加紧筑坝。庄稼人远远地看着,急得直跺脚,气得大声骂,但不敢向前推进,也有几个猎手,扛来洋炮,装上铁砂火药,冲日本人放了几下,无奈距离远,构不成威胁,相反,平川以遭到偷袭进行自卫为名,用大盖枪还击,射伤了数人。庄稼人自知力不能抵,推选出代表与开拓团相商解决办法。平川蛮横地说所占土地,概不赔偿。
庄稼人结伙来到杨家大院,请求杨家出面与日本开拓团交涉。
杨仁德已让刘小帽到筑坝的地方看过,他在二道沟的土地不多,不想与开拓团发生争执,所以受害的庄稼户来找他,他婉言谢绝。
受害人去县公署告状,公署派员调查,但刚到太平镇就被川岛接去,好吃好喝待承一番,坐着马车到二道沟转了一圈,说回去研究,开拓团的拦河坝照旧修筑。
杨天福几次对父亲说,应该管管这事儿,他不是出于对庄稼户的同情,他看不惯的是日本人的专横,尤其听说平川拎着王八匣子在筑坝的地方耀武扬威,他气不打一处生,他自认是这一片带爷字号的人物,开拓团来后,人们把开拓团挂在嘴上,把平川说得厉害无比,这简直是对他和杨家大院的污蔑,他恨不得把二道沟的开拓团踏平,把平川抓来吊在树上,他后悔那次在胡月香家,不该轻易地放去平川。
杨仁德老谋深算,他对儿子天福说,只要自家不受欺负,其余的管不了那么多,他年轻时也是血气方刚,争强好胜,老了,经历的事多了,也谨慎小心了。
杨天福在大事上不敢不听父亲的话,再说父亲不点头,他也调动不了护院的炮手。
二道沟的开拓团集中全力,昼夜出工,半个月修筑成长四十米,宽三米的河坝,坝上有闸口。平川怕当地人搞破坏,在坝上建个小房,安上岗哨,保护水坝。水坝建成不久,进入雨季,几场暴雨后,河水上涨,未筑坝前,清水河有着天然的排泄能力,现在,开拓团为蓄水,时而开闸,时而关上,使河面加宽,河水涨溢转流洼处,大片大片的庄稼被淹没。
宝和屯在清水河上游,所淹的大部分庄稼是杨家大院的,虽说这些地都租出去,但若颗粒不收,佃户拿什么交租。
杨仁德坐不住了,在杨天福和刘小帽陪同下,来到屯外,看着水中露出半截的高粮、谷子,好不痛惜。宝和屯之所以称之为宝和,就是因为有雨不涝,无雨不旱,这样的水灾太少见了。
杨天福恨骂说:“妈拉巴子,全怪小日本的拦河坝,今年上秋高粮杆恐怕都难收上来。”
刘小帽担忧说:“这水再不抓紧排出去,庄稼都瞎了。”
杨天福说:“锅炝子地,咋排呀?除非扒了河坝,水才能倒流出来。”
周围的佃户抹着泪说:“老东家,你想个法儿吧,大伙儿是靠地吃饭的,看天气,雨还停不了,这么下去我们得吃西北风了。”
杨仁德说:“你们别嚷嚷,到秋减收租子。”
杨天福横眉立眼说:“别给脸往鼻子抓,这租子一颗也不能少,谁敢不交,我抄谁的家。”
人们都惧怕杨天福,吓得不敢说话了。
杨仁德对儿子说:“庄稼让水淹了你没看见?”
“这也怪不着咱们。”杨天福得理似的说:“我说不让日本人拦坝,可你……”
杨仁德横了一眼,杨天福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在场的佃户眼巴巴地看着杨仁德,好象杨仁德是龙王水神,一张口能把水吸进肚里。
杨仁德让众人先回去,他说好好想一想,总会想出办法的,他回到大院,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闷闷地叼着烟袋,烟袋锅里的火灭了,他也没觉出来,眉头拧个结。
刘小帽倒了碗茶放到杨仁德面前,挨杨仁德身边坐下,他没言语,他看出杨仁德在思考着大事,这时刻,杨仁德不喜欢打扰他。
杨天福靠窗台站着,手抚弄着匣枪的稠子,眼睛不时瞟看父亲。
“小帽,你说这日本人是不是欺负到咱家门口了?”杨仁德终于说话了,不想却这样地问。
刘小帽说:“有你在,小日本敢来闹哄?不过话说回来,小日本也是太霸道了,愣把水憋到咱们地里。”
杨仁德提高声音说:“我看日本人是想登梯子上房,揭我的脊瓦啊,我不能忍下这口气,非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刘小帽说:“是呀,我看透了,日本人是软的欺负硬的怕,你要动真格的,他们就高丽裤子堆了。”
杨天福精神头上来了,说:“爹,我带炮手把二道沟的开拓团赶走。”
杨仁德说:“赶不赶走日本人是后话,咱们先把地里的水排出去。”
刘小帽说:“听说小日本有好几十棵枪,咱们硬干怕吃亏呀。”
杨天福不服气地说:“他们手里有枪,我手里也不是烧火棍。”
杨仁德说:“天福,你张口就是打,为那几块地跟日本人拚命,犯得上吗?啥事儿你掂量出轻重再去做。”
杨天福嘟哝说:“那你说咋办,咱不打,日本人能走?”
杨仁德深思熟虑地说:“天福,你带炮手,今年摸到坝上,把日本人的岗哨搞掉,记住,不能弄出人命,小帽,你召集屯里的壮劳力,随天福去扒坎。”
刘小帽说:“还是老东家办事稳当有招法,我这就去办。”
杨仁德又说:“你让灶房多做些猪肉炖粉条,白面馒头,凡是能去的,都可劲儿造,造饱了才有劲干活儿。”
刘小帽应声出去。
杨仁德走到天福面前,说:“爹的话你记住了吗?这事儿爹交给你去办,千万不能出差呀。”
杨天福仔细想父亲决策是对的,他心中不安又激动,忙说:
“爹,你老放心,我会照你话做的。”
“好,听话就行,对了,别告诉你妈和你媳妇,省得她们惦记。”
杨天福走到门口又停下,问:“爹,咱们扒了坝,小日本不会再修吗?”
“等他们修好,地里的水也排尽了,以后再淹咱们的地,咱们还扒,你说修费劲还是扒费劲儿呀?”
“爹,我懂了。”
当夜,天黑得如锅底,伸手不见五指,杨天福率十几个炮手和肩扛锹镐的汉子出了宝和屯。
人们听说去扒日本人的拦河坝,连上年岁的老头儿也来了,杨天福怕人多目标大,只挑一百多结实的汉子,这一大队人在高粮地中间的小路急走着,没有人说话,连咳嗽声都听不到,人们早对日本的开拓团,愤愤不平,当然,也有的人担忧害怕,但看着前后众多的人,又平添上不少的勇气。在距河坝有半里路的地方,杨天福让大伙儿蹲下,他抽出匣枪与炮手弯着腰,放轻脚步,向坝南的小泥房摸去。
杨天福是富家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不过他也有富家子弟少有的胆量,他小时候,杨仁德惯纵他,放任他在外面撒野,养成放荡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待杨仁德意识到儿子该学点本事学问的时候,送他到私塾已经晚了,他根本坐不住板凳,说一拿起书本脑袋疼,气得杨仁德打过他几次,见他还是老样子,只好叹息作罢。
小泥房里有两个日本男子,一个躺在草铺上睡着了,另个抱着大盖枪,仰脸朝天,直打嗑睡。自开枪打伤本地人后再没有人来闹事儿,便放松了警惕性。
杨天福与贾老四、李九爬上坝头,接近泥房,其余炮手都分散开,有的监视二道沟屯里,有的枪对准小泥房,以防不测。杨天福贴着墙,凑到窗口往里看,小泥房里点着油灯,他对李九、贾老四摆了下手,两人溜到门边,做好捕捉的准备。杨天福拣起块石头,往坝下水中投去,“咚”的一声,再看抱枪坐着的日本人站起来,侧耳听了听,端着枪推开门,他前脚刚迈出门坎,贾老四劈胸抓住他的前襟,往怀里一带,李九趁势搂住日本人的腰,将他摔在地上。杨天福闪身冲进屋里,先把立在墙边的大枪抓在手里。
那个睡觉的日本人惊醒,睁开眼睛懵懂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杨天福的匣枪指着日本人说:“小子,你敢动我打碎你的脑袋。”
那个日本人听不懂中国话,他呼地向杨天福扑来。
杨天福躲闪开,日本人扑空了。
日本人的背对着门口。
“妈的,我开枪了。”杨天福说开枪却不想开,怕枪声传到二道沟屯。
李九从门外冲进来,倒剪住日本人的双手,杨天福掏出绳子,把贾老四推进的日本人和屋内这个日本人捆拴在房梁上。两个日本人凶狠地含糊不清地骂着,杨天福甩手赏给他俩几个耳光,随即示意李九把他俩嘴塞上。
杨天福走出泥房,让贾老四等炮手爬上南面土岗,如果二道沟屯出来人,开枪挡住,掩护扒坝的人撤走。
一百多汉子涌到坝上,没等下令,挥动锹镐挖了起来,此刻,人们只有一个念头,扒开坝,把水全部放出去,整个坝上,人多得如蚂蚁泛蛋,相互间不时撞肩顶头,锹镐碰破腿和脚,但谁也不抱怨,忍着疼,继续干着。最先挖开的是闸口,铁闸门被掀起来,扔到水中,积蓄的河水如咆哮的野马奔腾着。一个汉子被冲到激流中,多亏下游水浅,他很快爬上岸,又挤入人群里。
杨天福站在高处,心里好不得意,这次行动,他是总指挥,他照父亲的话做了,没有伤着日本人,望着越扒越宽的坝口,想那日本人为筑坝所费的力气,竟在眨眼之间被破坏了,他真想放声大笑。
坝上的人分成两伙了,中间是扒开的口子,又过了半个时辰,河坝几乎被扒平了。
杨天福让李九传话收兵回屯。
对岸的人顺河边往上游走,在浅的地方淌过岸,众人来得迅速撤得也快,不一会儿消失在夜幕中。
杨天福和炮手是最后走的,临走前,又仔细察看两岸,怕丢下人。
贾老四问:“少东家,那两棵大枪拿走吗?”
杨天福说:“留下吧,不能让日本人把咱们看成是占便宜的小气鬼。”
扒坝的人进屯,各自回家。
杨天福回到大院,东方已泛出鱼肚白。
杨仁德与刘小帽站在大门外,他们也是一夜未合眼。
“天福,咋样式儿,顺利?”
“爹,用不了一天,地里的水准排出去。”
杨仁德高兴地说:“好,干得不错。”
杨天福听了父亲的夸奖,咧大嘴嘿嘿地笑了。
“你小帽叔准备好了酒菜。”杨仁德对炮手们说:“小兔嵬子,快进去喝吧。”
炮手们争相往院里跑。
二道沟的日本拓民,清晨发现了水坝被扒,他们站在岗上,望着汹涌奔泻的河水,望着昼夜苦累的成果毁于一旦,难过又愤怒,有的女拓民抹着眼泪。
平川从小泥房拖出两个岗哨,嫌抽耳光不解气,用锹把打得两个岗哨满地乱滚。
两个岗哨都是成婚男子,老婆跑过来,跪下求平川饶恕。
平川打累了,问岗哨扒坝的是什么人。
两个岗哨也说不大清,只是说有好几百人,不少人有匣枪。
平川猜出扒坝人是宝和屯的,而那些携匣枪的定是来自于杨家大院,查看杂乱的脚印,也是冲宝和屯去的,他呀呀怪叫,命令在乡军人集合,取来大枪,推上子弹,列成一队,他走在队首,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向宝和屯进发。
宝和屯有早早出屯干活儿的人,看见远处的日本人,急忙跑到杨家大院告信。
杨仁德预料出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问来了多少日本人,报信的说有四五十名。杨仁德心不住地发沉,就人数,他的几十名炮手是能抵挡得住,他担心的是,真的打起来,死人伤人不说,事儿闹大了,如何收场呢?经官裁断,官府能公正吗?他以往不愿与官府来往,就是看不惯他们勒索钱财,唯利断案的作风,他听人说人,日本人有势力,官府畏惧三分。不过,他对自己做的事从不后悔,这是他的性格。他亲自带百十多号人来到屯西口。
杨天福和炮手们撸胳膊挽袖喊打。
杨仁德小眼睛闪烁着威严的光芒,嘴角向下拉个孤度,长衫前摆撩起,掖在裤腰带上,站在那里如个老将军,他扫视着众人说:
“我再说一遍,照我的话行事!”
炮手们连忙点头。
杨天福很少见父亲这种神态,不敢嚷叫了。
刘小帽递给杨仁德一把大镜面匣枪,杨仁德没接,说:
“有这些好样的炮手,还用得着我吗?”
炮手们听了这话,挺起胸膛,勇气倍增。
杨仁德站在土沟里,探出半个身子望着。
平川远远地看见宝和屯屯口有人影穿梭,且还握着枪,但他并没停下,他想以武士道的气概,震摄住宝和屯的人。
杨仁德看着逼近的日本人,对刘小帽说:
“喊话,让他们停下。”
刘小帽从一棵树后伸出小脑袋,尖声地喊:
“喂,开拓团的,我们老东家让你们站下。”
平川懂得中国话,他没听见似的往前走着。
杨仁德说:“冲他们头上空放枪。”
炮手们的枪响了,爆豆般的炸裂,响成一片。
平川的队伍骚动了,有的禁不住直缩脖子,他们是在乡军人,没经历过战斗,但平川不下令,谁也不敢停下来。
杨仁德让炮手们停止放枪,他叫过李九说:
“你枪头子功夫好,给我震震那个领头的。”
李九把匣枪掖入腰中,从一个炮手手里接过九连珠步枪,瞄了片刻,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射出,只见平川的战斗帽飞舞起来,落在地上。
众人齐声叫好。
杨仁德夸赞说:“好小子。”
平川被这一枪震住了,不敢再走了,回头喊了一声,日本人就地卧倒,平川抡起王八匣子,打来一梭子。
刘小帽忙喊趴下,杨仁德纹丝不动。
杨天福大喊说:“瞄准小日本,给我打。”
杨仁德说:“慢着,用枪压住他们,不要伤着他们。”
“爹,你这是……”
杨仁德厉声说:“听我的。”
炮手们不敢违备杨仁德的话。
平川命令射击,可是对方子弹密集,他们抬不起头,气得他直骂手下人笨蛋。
杨仁德喊话了:“对面的日本人,你们听着,你们拦河修坝,淹了我不少庄稼,我是没法子才扒口子放水,你们来宝和屯闹占不着便宜的,我这儿有百十条枪,你们三十四人不情等送死吗?我不想伤人命,我劝你们退回去,有啥事儿,日后商量,再不知好歹,枪子儿不认人,你们掂量着办吧。”
平川虽是一武夫,大脑也是有思维的,他知道僵持下去,没有好处,强行攻击,恐怕拚剩最后一人,也难取胜,再说,此次行动,没来得及向本部报告,假如真出现重大伤亡和后果,他是负不起责任的。想到这儿,他下令撤回去。
宝和屯的人见日本人退走,欢呼起来。
杨仁德没表露出高兴,他清楚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的,开拓团肯定要报复的,至于采取什么手段,他还猜测不出来,但越猜不到,心中越发地担忧。
果不出杨仁德所料,川岛听了平川汇报,勃然大怒,在这儿之前,他已派田虹去杨家大院与杨仁德达成某种协议,可突然间杨仁德却指使人扒了水坝,他决心要教训杨仁德及宝和屯。向满铁株式会社请求支援。
满铁派来一个骑警中队,约一百二十人,携两门小钢炮,在小石桥下车,马匹随车载来,而后这个中队在川岛率领下,开赴二道沟,搭起帐篷。在距宝和屯一里处,挖战壕,埋地雷,架枪支炮,大有一举扫平宝和屯之势。
日军的行动,震惊了太平镇,作为驻军最高长官黄汉国,立即向团部报告,并命令镇外的两个连,向二道沟靠近。
高鸿伦听说是为了一道拦河坝引起冲突的,将此事推给县公署,县公署又推给镇公所,而这个公所名存实亡,其权力已被警察署和商会代替了。商会的孙贵发对此幸灾乐祸。警察署也想袖手旁观,但省厅闻听后,令郭魁慎重处理,并说若因此酿成事端,拿他试问。
郭魁不敢怠慢,前往二道沟和宝和屯,进行所谓的调解。
黄汉国虽接到团部按兵不动的命令,还是做好了应急准备,同时又打发人去杨家大院,告知杨天顺事情的严重程度。
杨仁德对满铁骑警的到来并没呈出惊慌,他历来本着人不欺我,我不压人的原则,现在被逼到这份儿,他岂能坐守待毙。他把炮手和屯里养枪的人都召集起来,在屯口布置好防线,又亲自去宝和屯东面等地,联络了大粮户炮手,这些人与他曾有誓约,一屯遭难,八屯相援。他德高望重,冲他的名气面子,不少人纷纷前来,立时,宝和屯热闹起来。杨仁德粗略一算,能骑马持枪上阵的人有五百多,他对众人说,他杨家大院为保宝和屯不受日本人欺凌践踏,誓与日本人决一死战。
宝和屯笼罩在悲壮的气氛之中。
杨天顺直至父亲屯口退敌才知道扒坝的事,大概父亲嫌他是一书生,才没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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