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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入聊斋 南朝陈 1.54-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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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义只感觉自己的yīn神身体要被刺得千疮万孔一般,心中骇然,赶紧退缩回去,躲进本体内,这才稍稍定心,本体的四肢却还在抖瑟着。

好厉害的剑!

那是什么剑?

小义惊惧交集,对于陈剑臣更增添几分敬畏之心。

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它隐隐感觉到陈剑臣并没有修习道法,不是修士,便产生了某些疑huò。可眼下陈剑臣有小剑护体,分明就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手段,或者比道法还要生猛,更加了不得。

小剑jī发,但陈剑臣还是很安稳地睡着,似乎一无所觉。

鼠妖却再也不敢yīn神出窍了。

第二天,小义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说了出去,希望陈剑臣不要怪罪于它。虽然它是突然凝练出的yīn神,还来不及说,但贸然出窍,终归属于一种忌讳。

陈剑臣得知它凝练出了yīn神,有些欢喜:鼠妖能力见长,对他的臂助就越大,自然属于一件好事。

至于小剑护体之事,陈剑臣早就知晓——他如今已凝练出了五道正气,五道正气凝结一体,就形成了那么一把抽丝小剑。

此剑名曰:浩然。

它是由正气组成的,并且能通过正气数量的增多而会变大、变长、威力逐步提升。

如果九百九十九道正气全部炼出,相信到时组成的浩然剑会大如手指,并且能jī发出窍,化身实质之体,具有变化神通等。

到了那一步,陈剑臣的《三立真章》可以说是大成了。

他十分期待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然而真章大成之日恐怕还要多年,可今年由提学官主持举行的岁考、科考就为期不远了,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所谓岁考科考,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单元测验之类的,考后成绩分为六等,列一二等者才能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称科举生员。

陈剑臣本无意科举,但岁考科考很是重要,成绩太差的话,就会被革除学院廪生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话,甚至秀才本身的功名都保不住。

对于陈剑臣而言,秀才是张很好用的护身符,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差徭、见到知县大人可以不拜、地方不能随意用刑等等特权,拥有诸多的地位权益。

于是,当下就形成了一个矛盾——

是我行我素,自走前路呢?

或是屈己从人,临时抱佛脚,从头再温习经义,学做八股?

陈剑臣突然有此疑难,却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明白到个人的力量必须要依靠社会地位来彰显。

所谓“人微言轻”,人的身份地位低微了,说出来的话也就没有了分量。这是很简浅的道理,同样的话,由不同人说出来,取得的效果往往就会截然不同。

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高”出来的地方就是因为读书人可以中举入仕当官——而无论在哪个世界,当官上位者,都是身份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

现在的情况,却是陈剑臣主动舍弃了据“高”点,不管什么人,都会觉得不智。况且,母亲莫三娘可是日盼夜盼儿子能一朝高中,光宗耀祖的——此种观念,早已根深蒂固,难以转变过来。

左思右想之下,陈剑臣心头莫名烦忧——他昔日眼热道法,乃是觉得可以完成儿时的理想愿望,飞天遁地的,做一回神仙。

只是到了后来才知道学道不易,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情。而庆云说得对:陈剑臣有书生意气,心神多羁绊,属于富贵中人,学不得道……

这评语很正确,哪怕后来修为深不可测的广寒要来点化他都没有成功。

陈剑臣的心,终究是热的,做不到那等置身世外、不闻不问的逍遥无为。

或者,是否要虚与委蛇一番,去学那时文格式来应付考试?

如此,算不算是“通”呢?

他曾经总结出凝练正气的四大字诀:“刚正通明”,通就是变通的意思,以变通手段达到最终的目的,并没有违反《三立真章》的原则主旨,在某种角度上,只要本心不动,不污,不变,其他俱属于表面手段,无伤根本。

——就像某则佛门故事所说的,和尚本该绝于女sè,但遇到特殊情况把女子抱过河却属于一种变通,不算犯戒。老和尚把女子抱过河后就忘记了,而小沙弥念念不忘,觉得老和尚犯了戒,事实上却是他自己放不下……

那么,如今,是否也是自己放不下?

陈剑臣心中疑难一时半会无法抉择——他虽然是穿越者,但不是万能者,在异时空'。qisuu。奇书网'的位面上,不可避免地遇到许多的问题,要谨慎思考,或者求问与人。

然而这些问题,他能向谁问?

问了学院里的先生夫子,他们不把陈剑臣当成疯子,就是当成逆子,可是要问罪的。

也许,自己需要一记当头棒喝,才能感悟……

……

陈剑臣题于笔架山顶茶店柱子上的那首《黄昏》果然很快就流传开来,反响颇为热烈,据说,就连知州聂大人读到此诗后都大加赞赏,想去笔架山上亲眼一睹;又据说,因为这一首诗的缘故,到笔架上游玩的文人sāo客比往时多了两成。

游人增多,茶店的生意自是水涨船高,不过那黄老儿不知何故居然变得痴呆了,浑浑噩噩,说话颠三倒四的,说他本是扬州的一个卖豆腐的老头子,对于自己如何来到千里之外的江州,还在山顶上开起茶店的事情一无所知,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不过梦有痕迹,他却春梦了无痕,什么都记不得了。

当然,他也无法再泡出好茶来,滞留了一段日子后就下山离开,不知所踪,也许是回家了吧。

对于他的离去,众人只感到一些疑huò惋惜而已,但没有人会真正的过问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再也喝不到一杯好茶了。

——江海之中,平静水面之下的汹涌暗流,本就很少人能发现得了的。

C@。

第五十七章: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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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莫三娘的生日,故而陈剑臣回家吃晚饭——礼物他早就买好了,一根银簪子,制工不错,虽然不是巧匠出品,但也算精致。

如今陈剑臣的笔墨行情见涨,在雪泥斋的寄卖作者行列中已渐渐闯dàng出了一些名气,每一幅作品都甚为抢手。

在其中,他的那一首《黄昏》居功甚伟,带来了不小的名气。

名利名利,名在利之前。尤其在天统王朝这般的政治制度之下,声名尤其重要。有了名头光环,往往能事半功倍。故而为了清誉名声,很多士大夫不惜一掷千金。

当然,笔墨抢手,也和陈剑臣本身的水平息息相关,他的字,经过长期持之以恒的练习,已渐入佳境,达到了一定的造诣。

他肯学,敢于创新,个人风格渐渐养成。

另外,陈剑臣每写一幅字,内容或为断章警言,或为诗词名句。不同一般人写笔墨,都按照四书圣贤书,抄上面的言语。

这一点,非常不同。

可以说,他卖的一半是自己的笔力,一半却是前人的才华。

两者相得益彰,风格凛然。因此就算价格高些,人们都喜欢购买,而不会选择那些平庸的笔墨。

笔墨的市场其实很大,很多家庭都会不时收购书法作品回去,或为附庸风雅,做装饰;或为礼物送人;或者认为有收藏价值,存留起来,等以后该作者出名了,就能高价卖出去。

陈剑臣笔墨行情好,那李掌柜自是区别对待,招呼得非常周到,一个劲地吹风,要他多写,最好一天写个十几幅来,就能赚得钵满盆满了。

不过陈剑臣哪里会听他的这番言论?

书法笔墨,属于艺术,不是抄书默写,不能量产。若是为了在短期谋取利益,粗制滥制,那就等于是杀鸡取卵,自毁前程了。

所以,他依然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而行,甚至更加严格要求,写出来自己觉得不满意的,一律撕掉,丢进纸篓里去。

君子当严于律己!

如此,他每三天差不多才能写出一副符合心意的书法来,拿到雪泥斋寄卖,久而久之,同样卖出不少银子。其中大部分都用以还债。虽然王复说不急着还,甚至暗示着根本不用还了。但陈剑臣坚决不受,交情归交情,数目要分明,有借有还,当分得清楚。

卖字还债后,陈剑臣现在身上所剩的钱财就比较寒酸了,为了买替母亲祝寿的这根簪子,几乎倾尽身上所有。但他一点都不心疼,与莫三娘为自己的付出,两者相比起来,这一根小小的簪子又算什么。

简直不值一提。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大概如斯。

夕阳正西落,陈剑臣脚步轻盈地走在街道上,走向街东头的新家。

在经过一处十字街道交叉口时,抬头见前面停着一顶雕花两人轿子,正停在一家布铺门口外。

陈剑臣无意中一瞥,恰好就见到一个少女从店铺里走出来。

少女身材高挑,衣衫飞扬,脸上全无脂粉,白净净一张脸蛋,眉如远黛,双眸流转,不是秋bō,胜似秋bō,jiāobō流慧,细柳生姿,正肆无忌惮地表现出一种能让人窒息的美丽来。

陈剑臣正感觉有些似曾相识,那少女却看见了他,忽而张口脆生生地喊:“陈剑臣,你怎么在这里?”

此称呼完全脱离了正常的俗礼叫法,令人听得一愣,万万想不到会出自一位貌似大家闺秀的美少女之口。

简直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

街道上有不少人,已纷纷闻声望了过来。

陈剑臣脑海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聂小倩,原来你在这里!”

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

那边聂小倩抿嘴一笑,刹那间的风情竟令得天边的夕阳都为之失sè。少女却不再言语,上了轿子,由两名轿夫抬着,咿呀咿呀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陈剑臣目送轿子远去,心中百味交集:时空转换,物变人非,但冥冥中似乎有些东西竟然丝毫没有改变。一次偶然的邂逅,一句最为简单的问候,却瞬间让人觉得时空重叠到了一块,没有丝毫破绽。

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你也在这里……

难道自己的心底,一直都是在寻觅这么的一次遇见吗?

陈剑臣忽而一叹:

他来到这个世界,其实早已变了很多很多,前世今生已经糊涂地交融到了一起去,再不分彼此。

庄生梦蝶也好,黄粱一梦也罢,都是一种介乎于梦幻于现实之间的人生,人在其中,只为了寻求某些真实的存在意义而已。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陈剑臣的身上,熏熏的有一股暖意,他正站着愣神,蓦然前面跑来一个丫鬟,他认得,正是跟在聂小倩身边的人。

那丫鬟一路碎步小跑,跑得有些气喘,奔到陈剑臣面前,小脸发红,稍稍平复住气息,赶紧恭敬地施了个礼,然后道:“陈公子,我家小姐要请你写一幅字。”

陈剑臣问:“写字?写什么字?”

那丫鬟道:“小姐没有说,只是让你写一幅字,你喜欢写什么,就写什么。”

这样吗?

陈剑臣似有所悟。

丫鬟又道:“陈公子,拜托了,我先回去服shì小姐了。”再度施礼,又跑了回去。毕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礼数分明,丝毫不差。倒是她的小姐,仿佛是个视礼教如枷锁的妙人儿,每当有机会,总要挣一挣,甩一甩。

陈剑臣一阵默然,随后猛地一声大笑,浑然不顾周围一片惊诧莫名的目光,大踏步朝家中走去。

宅子里,阿宝早忙开了。

今天是干娘的生日,她不许莫三娘动手下厨,里里外外,都是一人操办。小小年纪,却能爆发出大大的能量。

那莫三娘也闲不住,在房中织布。虽然搬进了城中,但她并没有放弃织布手艺,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些钱财补贴家用,一举两得。更何况,她是做惯事的人,根本闲不下来。

“娘,我回来了!”

陈剑臣推开家门,心情早已一片宁静。

C@。

第五十八章:卧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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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结束,说了一会家常话后,各自安歇。

陈剑臣买下的这座别院,后一进中有四间厢房,其中陈剑臣拥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

说是书房,但现在里面几乎没有放着几本书。纵然如此,却是陈剑臣平生拥有的第一间独立书房。以前在景阳村,他的书房颇为狭窄,一半的位置还摆放着床铺呢,根本不像个书房的样子。

如今,鸟枪换炮,终于告别了蜗居生涯。

——宽敞的书房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笔墨卷轴,卷轴上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正”字。

字是陈剑臣写的,上面蕴含有正气。

挂这么一幅字在这里,自有镇宅之意。

其实笔墨蕴含的正气,如果载体受到损坏,那些气息的杀伤威力就会大打折扣,甚至消失殆尽。

故而,要小心装裱成卷轴,才能得到妥善的保存。

一宿无话,第二天陈剑臣早早吃过早餐,返回学院,只是刚到院门口处,迎头却见王复兴冲冲地走出来。

看见陈剑臣,王复一把拉住,兴奋地道:“留仙,走,愚兄带你去见一个人。”

陈剑臣疑问:“什么人?”

王复呵呵一笑,却故作神秘地道:“你跟我走就是了,包你不会失望。愚兄可是花了偌大的力气才打听到他的下落。”

陈剑臣嘴一撇:“你不说的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王复翻了个白眼:“留仙你实在无趣,好吧,愚兄就直白说了,那可是个世外奇人,江湖上人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他的名字说出来你定然会觉得如雷贯耳,乃‘诸葛卧龙’是也。”

对于诸葛卧龙这个非常有气势的名字,陈剑臣当然如雷贯耳。这实实在在是个了不得的奇人,在士林中享有盛名——说起来,其实诸葛卧龙并非他本名,而是一个笔名。

据说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但就是这般的不世之才,却从二十岁开始考科举,一直考到七十岁都无法中举,一生落魄,半世飘零。

屡试不第,诸葛卧龙终于心灰意冷,转而愤世嫉俗起来,开始著书叙言,专写鬼妖狐魅之书,情节跌宕起伏,旖旎情艳,极富传奇浪漫色彩。其代表作有《阅微堂游记》、《兰竹梅》等。

今有传言道,诸葛先生正在潜心著作一本旷世之作,名曰《石头梦记》,不日完书后,到时抄写风行,定当洛阳纸贵。

当然,这些无一例外都是朝廷禁书。

只是他的书,越禁越是流行,越禁越撩人心扉,引人争相抄写传阅。在各大学院中已有断言:人生不读《兰竹梅》,背尽诗书也枉然。

影响力可见一斑。

陈剑臣没有读过那传说中的《兰竹梅》,但对于《阅微堂游记》却很是喜欢,在书中,他隐隐看到了另一本绝世之作的影子,也足以称得上“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的评价了。

故而,陈剑臣也想去拜会一下这位诸葛卧龙先生,便随王复而行。

一路说着没有营养的闲话,其实大部分都是王复在说,他兴奋得不得了,仿佛去会见不得了的偶像,叨叨絮絮着,说道无论如何也要请诸葛先生把那《石头梦见》手稿一观,先睹为快。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王复在一栋华丽的房子门前停住了。

陈剑臣抬头一看,不禁一怔:遛鸟楼!

这名字起得有些诙谐,但不折不扣就是一间青楼,在江州薄有声名的。陈剑臣虽然没有来过,却早闻名已久。

在天统王朝,秀才书生逛青楼实属平常,在很多人看来,这甚至是很风雅的一件事情。皆因这个世界的青楼女子,有很多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撇开贱籍身份,某些花魁级别的女子皆可称为才女。

所以文人骚客到这里来,并不单纯是为了“遛鸟”,“谈心”的也不少——虽然,谈着谈着,最后大部分都谈到床上去了……

诸葛卧龙就在这里?

陈剑臣有些疑惑。

现在天色尚早,晨曦初起,遛鸟楼内一片寂静无声,想必里面的人个个都正在海棠春睡呢。

那边王复轻车熟路地和一个长相嬉皮的龟奴搭上话,手底一闪,分明是一锭银元宝塞了过去。

接了银子,龟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爽快就带着王复和陈剑臣走了进去,七拐八弯的,径直来到一处偏僻的后院,对着其中一间房间,嘴巴一奴,低声道:“诸葛先生就住在里面,你们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呀。”

嘴巴上说着,神情却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一般——要是每天都来几个像王复这样的冤大头,他可要发大财了。

王复问:“先生高卧未起?”

龟奴回答:“早起了,估计又在里面喝酒呢。两位公子,别怪我不提醒,诸葛先生每天早上都会痛饮一番,还会发酒疯的。”

王复道了声谢,龟奴就跑出去外面继续做本分工作了。

王复和陈剑臣迈步走过去,还没有靠近,蓬的,那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瘦削,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捧着一坛酒,跌跌撞撞扑了出来。

“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耻;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侧身以望,四海无家,天下之昂藏,时数限人,文章憎命,知半生零落,试问谁是古今痛苦之人?”

其声苍老悲凉,隐隐有激愤之意。

所谓“康了”,却有个典故,说是有个柳姓秀才应举之时,忌讳“安乐”的“乐”字和“落”字同音,所以命令家人不准说“安乐”,只能说“安康”,这就像上赌场不能说“书”字一个道理。

不过后来,柳秀才还是没有中举,仆人看过榜后回来报告,为了忌讳便说:“公子康了”……

“诸葛先生?”

看见老人,王复惊喜地叫了起来。

那老者脚步踉跄,醉眼朦胧,扫了两人一眼,忽问:“你们是谁?缘何到此?”

他喝得明显超标了,舌头都有点大,说话含糊不清;移动间,脚步不慎踩到一块石头,顿时失去平衡,差点就一跤跌倒在地,幸好旁边及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把他扶住了。

陈剑臣的手。

第五十九章: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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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臣伸手把诸葛卧龙扶住,微笑道:“先生小心脚下!”

那诸葛卧龙却毫不在意地道:“老夫一生摔跤无数,早已不在乎了。”

陈剑臣道:“纵然如此,但摔跤始终不是好事。”

诸葛卧龙哈哈一笑,勉强站稳脚步,道:“你这娃娃倒有些意思,不如进去陪老夫喝一杯?”

陈剑臣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诸葛卧龙拉着陈剑臣入屋,后面王复紧跟上去。

进入里面,闻得酒气冲天,四周空荡荡的,但得一床一桌两椅子,布置十分简陋。两张椅子,诸葛卧龙和陈剑臣一人坐了一张,王复只得站着,在诸葛卧龙的指挥下搬酒倒酒,忙得不亦乐乎。

换了平时,这等粗重活王复绝对不会动手的,可眼下为了讨先生欢心,取那《石头梦记》手稿来看,只得委曲求全了。

陈剑臣酒力浅,往往诸葛先生喝一大口,他才抿一下,聊表意思。

诸葛先生毫不在意,喝着喝着,狂态萌生,就拍着桌子痛骂起来,骂得淋漓尽致,根本不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

“老夫一生为人,光明磊落,不亏欠于人,更不曾亏欠于鬼神,这贼老天缘何处处和老夫过不去?不是风就是雨,不得半刻安生,以老夫看,天上何来神明?老天何处有眼……”

骂完老天,站立起身,哀然一叹,拍掌吟道:“人生识字忧患起,头角渐钝尽蹉跎;横竖点撇千千字,墨水无多泪水多……老夫科举无望,转而欲立言,但人微而言轻,数卷书,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必须故作怪异之言,不过哗众取宠耳,可悲乎,可叹哉!”

说着,涕泪齐下。

陈剑臣听见,心中黯然,对于老人的遭遇深感同情——在天统王朝,皓首穷经、攻读圣贤书的书生秀才不知凡几,真正能中举的不过是极小的一部分。类似诸葛卧龙这般读尽诗书,考了一辈子科举都考不上的落魄秀才不知道有多少。只是他们没有诸葛卧龙的才气,能写出诸多瑰丽的小说来,所以尽皆默默地化为历史的尘埃。

考八股,绝不易。

把四书背得滚瓜烂熟不过是入门级的基本功;从破题到完篇,长时期写作练习才算是登堂入室的过程;而最后一关,把握结构字数,揣摩主考官的意思也是极为重要的。

天下文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根本没有标准答案,任你写出一朵花来,如果不符合主考官的意旨,不合拍,那最后也会轻易地被刷下来,中举无望。

说起来“独尊儒术”,但这儒术里头并不是铁板一块,经过千年的发展,早已分化衍生出了诸多学派,山头。

这些学派之间的主张思想差别,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而在朝廷中,也是学派林立,互相倾轧,从而抢夺主持各项政务的权力。

如此,就需要考生在面对题目时要掌握好“度”了,审时度势,同样的题目,往往能表达出不同的中心思想来,以迎合主考官的口味。

这样的度,非常难掌握,所以史上空有一身才华却一直无法中举的才子数不胜数——很多人一辈子都和圣贤书打交道,思维早已僵化固死,如何能转得过这个弯来?

听着诸葛先生的满腹牢骚,那边王复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是来求艳书看,不是来听牢骚的。当下逮到个空子,插嘴问道:“先生,听说你现在正在著述一本旷世奇书,名曰《石头梦记》,可否借学生一观?”

诸葛卧龙突然暴怒:“不借,就是不给!”

端起酒水就往王复身上泼。

他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王复吃了一惊,跑开不及,身上衣衫已被泼湿了一大块。

这件袍子价值不菲,被泼了酒水上去,污了一大块,王复心中痛惜,颇有些气忿,却不好发作,只得掉头跑出去找水来清洗。

他出去后,诸葛卧龙忽而嘻嘻一笑,对陈剑臣道:“你这娃娃不同,有点意思。嗯,既然你愿意陪老夫喝酒,这一本书就送给你了,你琢磨之余,定然有裨益。”

说着,从席底下摸出一本蓝皮封面的书来,封皮上书名赫然:《石头梦记》。

陈剑臣大觉惊讶,接过来,翻开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鬼狐艳书?分明就是一本笔记,上面一篇篇,记载得很是明白,都是诸葛卧龙在一生科举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心得精要,用端正的楷书写得清清楚楚,分析精辟,一目了然。

简直就是学八股的一本典范之作。

书本扉页上用飘逸的字体写着一句话:八股取士,如同放屁;但不放屁,岂知臭意!

陈剑臣哑然一笑,脑海乍然有灵光闪过,似乎闪电横空,顿有感悟,觉得自己以前仿佛走进了一个误区。

——或者说,因为他的外来者身份,当本身的观念与异时空的观念发生了根本性的冲撞排斥时,他就下意识地把心门关闭,对于不认同的东西统统关在了门外。

如此,固然能保住本心的纯洁,但同时,本心也失去了淬炼的大好机会。

一如自闭!

想通了这一层关窍,陈剑臣茅塞顿开,终于明白了近期以来自己总觉得疑难烦闷的根源所在——在观念的冲突过程中,随波逐流当为下乘,闭门造车为中等,但拿来主义才是最好的办法。

一味的排斥,反而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樊笼内,成为一个局外人般的存在,遗世独立。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说的,就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提高认识的过程。学无止境,如果满足于现状,一味的抵制,又如何能学到新的东西?

道门讲究逍遥无为,但一样会出世,经历红尘,磨砺道心;释家说四大皆空,可同样会游历化缘,尝尽人情世故百态……说的,都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说八股是口大染缸,是一副枷锁,唯有跳进去再冲出来,戴上去再破开来,才算真正的圆满。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

经历变化,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当下陈剑臣再度明心,豁然开朗,不是玻璃上的灰尘被抹去,擦干净了,而是整块玻璃都消失掉,再不存在这么一层障碍。

嗤嗤嗤,《三立真章》上光芒萌发,足足有五个字在瞬间被点亮,一排下来,正是十道正气已被激发。

陈剑臣把《石头梦记》收好,弯腰朝诸葛卧龙恭敬一揖:“谢先生赠书!”

第六十章: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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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离开遛鸟楼,在半路,王复犹自觉得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不但没有看到《石头梦记》的手稿,而且被诸葛卧龙泼了一身酒,实在得不偿失。

当下陈剑臣把怀里的《石头梦记》亮出来。

王复接过一看,先是惊喜,继而愕然,最后却是狂喜,直如会变脸般——

开始之时,他本以为诸葛卧龙把《石头梦记》送给了陈剑臣,自是惊喜交集,不过翻开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一本笔记,故而感到惊愕;再看真切些,竟然是一本破解科举八股的心得精要,记叙详细,论述有理有据,叫他如何不欣喜如狂?

王复此人,好色,好八卦,同样好功名。只是他自知水平一般,不敢报以太大的期望,因此偏向于及时行乐。眼下见到这么一本颇具参考价值的笔记,他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就感到火热起来。

“这个……留仙你这是……”

王复便有些语无伦次了。

天统王朝印刷术并不算发达,并且管制严格,因此很多东西难以流传,除了主要的圣贤,以及相关注疏外,很多类型的都还处于手抄写阶段。不像现代社会,关于考试的辅导参考堆满店,随便花钱就能买到。

故而,这一本《石头梦记》价值非凡,若是一般人拿着,还不是珍而重之地悄悄收了起来,生怕被人偷学了去。

不过陈剑臣想法自是不同,一方面和王复颇有交情;另一方面,在他看来,就算《石头梦记》写得再精辟,也不是灵丹妙药,一看就能高中状元的。

最多,它只是一块敲门砖而已。

敲门砖,并不只能一人使用。

“你可以拿去手抄一份。”

王复立刻作揖施礼感谢道:“留仙,愚兄果然没有看错你。”

陈剑臣道:“拂台兄,别忘了,咱们可是经历过患难的,这一份笔记,不算什么。”

王复呵呵一笑——虽然他也知道,在桃花那一难中,主要都是他在受,可如果没有陈剑臣再三援手,只怕他早已死翘翘了。

这是救命的恩情。

王复决不敢忘,更何况,陈剑臣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跟在他身边,只有无穷的好处。

回到学院中,王复立刻开工,前所未有的勤快地去抄写《石头梦记》,至于陈剑臣,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思索起来。

——诸葛卧龙给予陈剑臣的感觉总有些神秘莫测的味道,对方为人做事,看似荒诞,实在很有分寸。或者,他貌似癫狂的外表之下依然跳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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