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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仙-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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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边处有根脱开的线的,我随手一捻,随即怔住了。
这针脚……摸起来有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我拢了一下袍子,看起来很随意地翻了一下袖子。
这……是我自己的针线。
真是我做的?可为什么师公这里会有这样一件衣裳?
“师公该换件衣裳了吧?天气也凉了,也该穿夹衣了……”我嘴里说着,伸手在柜里抽斗里细细翻找。
没有旁的了,只是这一件。
真是巧了,我刚才随手抽的,却一下子将这件抽了出来。
师公在身后轻轻叹了一声。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投注在我身上,那种感觉很玄妙,无法言喻。
我转过头来,带着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安,还存着试探。
师公看着我,确切地说,是看着我身上的衣裳。
他的神情里一贯的清冷漠然不见了,目光显得既温柔,又伤感,那种缱绻而缠绵的意味,不象是在看一件衣裳,而象是在看……心爱的人。
我站在那里,心里有个声音,迫切地想诉说什么。
我动弹不了,象是被谁用定身法定住了一样。
胸口叫嚣着几欲胀裂,可是外面的躯壳坚实无比,牢牢地将一切锁定禁锢。
“这衣裳……是一位故人所赠。”
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可是又不舍得不看。
他眼睛里那种光亮——就象夏日里映在湖面上的阳光一般,既璨灿,又柔和,在波浪间荡漾着,闪烁着。
“其实衣裳不是特意为我而做,只是当时我受了伤,衣裳也破损了。她于是找了一件新做好的没有人穿过的衣裳来给我替换。后来伤养好了……这衣裳我也就一直留着,留到今天……”
往事象缓缓流动的河,漫漫铺展流淌着,朝我涌过来。
记忆中一直断失的那个部分,在此时慢慢显露,弥补了那个令我无法释怀的缺口。
是的,我一直觉得,我听到的故事太不完整,我自己能回想起来也不完整。
隐隐约约,我知道,故事里,应该还少一个人。
一个在我生命中,极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人。
“赠衣裳的那人,不在了么?”
师公沉默了片刻,慢慢地唔了一声:“是啊,过世好些年了。”
一直困扰在我眼前的那团迷雾渐渐变淡,有人从远处朝我走过来,雾越来越淡,那人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明朗。
站在薄雾那端的人,不是旁人。
正是我的这位师公,纪羽
“师公那个人,是巫宁吗?”
师公没有否认,他只是说:“你说的没错,正是她。”
“她不是个恶人吗?”
“是的,世人都这样说她。我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一见着她,就全然想不起她做过的那些事情,只记得起她的好。或许这是她的本领高强,幻术驭使已经到了可以控制人心的地步。”他忽然说:“把架子上的酒给我。”
“不行!”我一口回绝,毫不通融:“你要渴了我给你倒茶。”
师公轻轻摇头:“唉,徒弟徒孙这回事儿,都是学成了本事,翅膀一硬了,就不听长辈的……”
“哪有,你伤这么重,酒怎么能渴?要不,我去兑点儿……”
师公忽然笑了,不是什么冷笑嘲笑鄙薄的笑,我头次看到,师公笑起来居然有个酒窝,在左边儿,若隐若现的,竟然显得十分俏皮天真。
我要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师公居然在开玩笑?
我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窗外——今天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巫先生也来了么?”
话题转得又快又陡,我点点头:“是,他就住在东边。”
“你怎么认的义父,和我细细说说吧。”
唔,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就知道师公是一定要问的——
不要什么理由,我就是知道。
这一世,这些年……也许我们是最亲近的两个人。
比和齐靖齐涵,比和姨母……比和别的其他人都亲近。
他教我许多东西,带我走过许多地方。我们曾经在江南最贵的销金窟一起吃价比千金的番邦名菜,也曾经在荒野破庙里一起挨冻受罪。走山路险陡的时候,他会牵着我的手。人多杂乱拥挤地集市,他也会牵着我的手。
有时候不用说话,两个人想事情却都想到了一处去。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关系和感情。
他象长辈,朋友,亲人,象……。。。
第四十四章 幻影三
第四十四章幻影三
“你很象她。”
我心里一紧,抬起头来。
师公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看我:“一开始,只是眼神特别象。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坦坦荡荡的,眼里没有半分阴霾和伪饰,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象什么都看到了,又好什么都不放在心中一样……”
是么?
我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
谁会知道自己的眼神如何呢?除非是照镜子的时候,可是那种时候,定定的瞅着镜子,又怎么看得出来?
“等后来,就觉得,简直象是这个人活过来了一样,说话也象,举止也象,神态更象……”
我心里悚然一惊。
我还以为自己扮小孩子扮得极好,没想到……没想到……
人总把自己想得聪明,把旁人当成什么也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师公对我关爱照料,可是万万想不到师公心中居然……
他只是看到了这些么?
还看到了旁的什么吗?
他依旧没有看我:“前些年,明月夫人对你的特意关照,虽然我和她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可是我猜,她和我一样,也是看着你,想起另一个人来。从前只是神似,可是现在越长大,竟然越形似……”
我恨不得马上去找面镜子来照照。
形似?
怎么会?
齐笙怎么能长得象巫宁?
我怎么没现这一世与上一世的相貌越长越相似?
不会……一定是师公心中总想着,所以才有这种感觉吧?
师公忽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为纳闷的是,有好些东西,我并没教过你,你却也无师自通地会了,而且,比我这个做人师长的,还来得精通。这却是为什么,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讷讷地说:“哪有这样的事……”心里却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太大意了。
还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可是现在却处处是破绽。
师公说的是哪一桩?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却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地方露了这么大马脚。
可他却不说了,口风一转,却说:“巫先生对你特别看重偏爱,只怕也是想起了他的女儿。”
我差点儿没拧过来,心还是提着不敢松:“也许是吧……我不知道。”
师公伸出手来说:“扶我起来,总躺着骨头都硌得难受。”
我急忙搭着他的手,扶着他朝后靠着坐好。师公的手比从前瘦了,可是依旧温热,而且——很有力道。
我扶着他坐正好,可是他却并没有立刻松开我的手。
平时温厚的,总让我有安全感的手,头一次,让我有了一种危机感。
我抬眼,正好和师公的目光撞了个正对。
他的眼睛既深且深,仿佛深潭。若是丢块石子下去,也许……要过很久,才能听到落水的那一声响。
也有可能,什么动静和回应都听不到。
他终究慢慢放开了手,指了指床前的凳子:“坐吧。”
天还没有亮。
这个夜晚好象特别的漫长。
我定了定神。
师公看起来,还有话要说。刚才那些,可能只是试探,或者,只是个开头。
说就说吧。
这么一想,我反而坦然下来。
无论如何,我和纪羽之间并没仇怨。
认真论的话,应该是有恩的。而且师公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还有,若是他心中存恨,那又何必去扫巫宁的墓?挖墓还差不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底气。
有许多事情我还没想起来。到底后来的一切,是怎么样的?
师公并没再追问我什么,却说:“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点点头:“有。”
“给你个机会,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怔了下,我想问什么?
怎么现在一下子,突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他安详的神情,我忽然觉得心里那些困扰了我许久的疑问,在此时都无关紧要。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
我摇了摇头。
“真没什么想问的吗?错过这次机会,你想问的事情也许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师公的话仿佛在暗示什么。
我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师公竟然大反常态,点头说:“既然你没什么想问,我就随便说一说吧。若是你听着什么地方不明白,再问也不迟。”
他想说,我当然不能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
更何况,我也很好奇,他会说些什么。
“从哪儿开始说起呢?”师公微微思忖:“也好,从头说起吧。”
“那年家乡了大水,又遭了兵祸,我和家人一路逃难,路上祖父死了,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我孤身一人,遇到了6三儿……”
我怔了下,6三儿?啊,是雁三。他一开始不姓雁么?我还以为他就姓雁名三呢。真笨,闯荡江湖的人后来
“我们在途中遇到好心人让我们搭车,却没想到他是人贩子,我染了病,三儿的脾气最倔,那人难以脱手,最后……用一贯半的价钱把我们折卖了。”
这个我知道,我买的嘛。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恐怕比我还小。笑微微的样子象一只狐狸的小狐狸似的,把人贩子都唬住了。我记得她带我们回的路上,我们躺在车斗里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辫子黑鸦鸦乌溜溜的,在阳光底下,象金子一样闪着光。还有……她买了胡饼给我们充饥,那胡饼味道真好,外面烤得酥脆,里面的馅儿甜稠如蜜,带着一股浓浓的桂花糖香味儿……”他看了我一眼:“要我说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好吃的话,我想,一定是胡饼吧……”
胡饼?
我是做过一次,可是,我做的胡饼,和他记忆中的那个胡饼,是一个味道吗?
如果要说那个胡饼就是我露出的破绽,这个……未免牵强。
“百元居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刚见巫先生,虽然被他的风采气度所震慑……可是却也觉得,他住在荒野乡间,象个私塾先生一般,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师傅恰好来百元居拜访巫先生,他清高自傲,展露的本领也令我这样没见识的乡下小子瞠目结舌,所以,顺理成章的,我拜了他为师,离开了百元居。”
“其实,我急着想要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只是我自己当时也不知道。”
“若我留下,我永远都只是她救下来,买回来的人,我永远只能远远看着她的背影,追不上她的步子。我……想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不比她矮一头……”“
好吧……他嘴里称的是她,可是目光为什么牢牢的锁着我?
好在师公又继续说了下去:“每学一样本事,我都会在想,这一招她会不会?可能她已经学过,而且使得远比我要精熟得手。我觉得她一直遥遥在前,无论我怎么努力,拼命追赶,都离她有很远的路。”
咳,这个么……这个可不是巫宁的错,分明是他个性太好强,自己同自己过不去嘛。就算没有巫宁,他也会给自己竖一个其他可以比较的目标,说不定他的目标就会改成我父亲或是他师傅。。。。
第四十四章 幻影四
第四十四章幻影四
师公嘴角带着一点恍惚的笑意:“我挺高兴,我的个子已经和她一般高了。再等一等,我一定能长得比她高。”
“可我想得太好,现实却不是那样,在我还只在后面遥遥望着她的背影的时候,她已经遇到了别人……”
我心陡然跳得快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另一种意味,温存的,伤感的,缱绻暧昧……
“那会儿她机警聪慧,临危不乱,比我不知强了多少。我先前的那点儿沾沾自喜,现在看来如此可笑浅薄。离开涂家庄之后,我一门心思跟着师傅闭门修炼,师傅还夸我比前头两个师兄天资好悟性好,进境奇快。可我还是觉得慢,我只想快些,再快些,学有所成……再去见她。”
师公脸上露出淡淡的迷惘:“可是等我师傅终于松口放我出外游历的时候,外面的事情,已经天翻地覆了。我原以为她会嫁给文飞,可是文飞却娶了京城越家的千金。而她……她却背上了一言不合,诛杀江南宋家满门一百九十余口的恶名……”
我怔了下:“江南宋家?”
“是的,宋家是江南的望族,宋家有一两子弟习武,其他人还是老老实实本份的读书人。宋家的亲眷,故交,遍布整个江南……我自然不肯相信巫宁会杀人,只不过因为几句口角,就算宋家的人自己立身不正对巫宁敢动手动脚,巫宁也绝不会……滥杀无辜。可是紧跟着,文家也出了事。”
“文家?哪个文家?”
“还有哪个文家?文飞那个文家啊。”
我心里一紧:“文家出了什么事?和巫宁又有什么关系?”
师公看了我一眼,目光中似乎带着些悲悯:“旁人都说因为文飞对巫宁始乱终弃,她心性大变,毒杀了文家上下四十多口人……”
我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我还杀了……不不,别人还觉得巫宁杀了文家的人?
不可能。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而且……
“毒杀?”就算说是我杀,也不该是毒杀吧?我又不是用毒的人啊。
“是啊,毒杀。用的就是夜蛊。那是夜蛊第一次为人所知,若论毒性之烈,这或许不是最厉害的。可是若论阴诈诡奇,夜蛊当数第一,人人闻之而色变。”
是的,旁人我不知道,起码我自己就闻之色变了。
“不可能的。”我可以笃定:“绝对不会是巫宁。”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有人亲眼见她进了文家,而且文家出事的那天早上,又有人看到她从文家出来。而且后来——她没为这事辩解过一句。”
怎么会……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为什么不辩解?
师公低声说:“我一直想,如果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是要替旁人隐瞒……”
是的,我也想到了这个。
替别人隐瞒,这个最有可能。
替谁?
用毒的人……我现在只知道一个姚自胜。可是我和他并无交情,如果真是他下了毒,那是为什么呢?他和文家有宿怨吗?可我也犯不着替他隐瞒呀。
不是姚自胜的话,又是谁呢?
师公继续说:“那年三月,我听说巫宁落到了旁人手中,性命堪忧,找了6三儿一同去救她。唔,那时候6三儿已经投了惊雁楼,改了叫雁三儿了。我们一个在明一个暗,里应外合终于把人救了出来。结果,那却不是巫宁,而是一个长相和巫宁一样的小姑娘。当时我们不知道她为何与巫宁生得一般模样,可救也救了,总不能再将她弃之不理……”
“那是白宛师傅吗?”
师公点了点头:“对,正是她。后来我弄明白了究竟,她只是偶然见过巫宁,然后自己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一个偏门邪术,将自己变成了巫宁的样子。但是这一变过去,就再也不可能变回来。因此被那些人当成巫宁捉住,若不是我们去救她,她肯定会送命。我们问她为什么要变成巫宁的样子,她怎么也不肯说。这个孩子原来在一个跑江湖的杂耍班子里头讨生活,只会最粗浅的几样幻术,可是她身上却有一种少见执拗,一定要跟着我……”
我心里没来由得觉得不舒服,象是不知在哪儿挖了一个洞,注进的东西有酸甘苦辣各种味道。
白宛……白宛她变谁不好为什么要变成我?
她要跟着谁不好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师公?
小僮敲了下门,小心翼翼地端了茶点进来。
“前辈,齐姑娘,喝口茶吧。”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前辈醒了,要不要去前面报个讯?”
“好,你去吧。”
他却没有走,在原地踌躇踯躅,鼓足了气说:“前辈,外头有人求见。”
师公眼皮都没抬:“不见。”
连是什么人都没问。
我想了想,问他:“是白宛夫人吗?”
那小僮忙点头:“是,正是白宛夫人。”
她回来的可真巧。我们这边到,她也回来了。
师公还是那句:“不见。”
小僮不敢再说,退了出去。
我斟了茶端给师公,师公接了茶,手指扣在茶碗盖上,却没有喝,接着说下去:“巫宁行踪不定,可是怪事却一桩接一桩生。若非她心性大变成了滥杀之人,那就是有人刻意同她过不去。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长者刚召集人要商议把事情追查清楚,便一个接一个的被害。有人便说也是巫宁下的手,可那些人有的天南有的地北,快马要跑一个月的路,她怎么能分身几处去杀人?可是世人都这么传……巫宁的名儿都没人叫了,有人管她叫魔头魔女之类,可没人知道她在哪儿。这是自然的,巫宁的幻术高妙非凡,她若不想让人找到,那是任谁也不可能找到她在哪里的……我找不着她,可是只要没有她被旁人伤了杀了的消息,那也能暂且安心。”
“过了有一年多,我忽然在北省长州遇见了她。说准确点,是她找上了我。我在明她在暗,她要找我自然方便。”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感觉师公接下去要讲的才是紧要的部分。。。。
第四十四章 幻影五
第四十四章幻影五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脆响,然后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前,师公抬起头来,房门砰一声被推得大开。
白宛夫人站在门口,神情冰冷铁色白,胸口快起伏。她扫了我一眼,冷然说:“齐笙出去。”
我站了起来,先行礼,说:“见过师傅。”
白宛夫人僵了一下,也生硬地朝师公见礼,可嘴里什么也没说。
师公好象没看到她似的,茶碗盖扣着碗沿硌的一声响,说:“我让你进来了么?”
白宛夫人深吸了口气:“我有要紧事要说。”
师公把茶碗放下,淡淡地说:“我不想听。”
白宛夫人被噎得那脸色快要白里透青了,我觉得自己仿佛都能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事关雷家庄上千条人命,你也不关心吗?”
师公抬头看了她一眼:“难道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白宛硬生生把头低下去,又抬了起来:“自然不是。只是我……”
“你出去。”
我都不想再看白宛夫的脸色了。她和我当初一个相貌,可是现在气得那样子——简直都狰狞无状了。
我不是怕她,我只是不想看自己曾经的脸扭曲成那个样子。
这种感觉太别扭了。
我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什么东西,吃的,用的,自己学的本事,都能和朋友和姐妹分享。可是……脸……
自己的脸,长在了别人的身上,那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说不出的膈应,跟吃了什么不服贴的东西一样,胸口堵塞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
世人常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可人难道就不要皮了吗?尤其是脸皮?自己的脸皮被别人剥了顶了用得如鱼得水,没几个人能心里舒坦吧?
白宛夫人站在那儿僵持,师公又说了句:“出去。”她才极僵硬地转过身要朝外走。
师公忽然说了句:“等等。”
白宛陡然站住,飞快地转过身来。她脸上的神情太硬,一瞬间要硬绽出喜意来实在太难,所以那个表情不象笑却象哭。
我也有些意外。
师公抬起头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白宛缓了口气:“只要我知道的,一定……”
“你的脸,到底是谁帮你变成这样的?别说是你自己,我不信。”
白宛身体抖了一下,象是突然被谁用刀子猛地捅了一记,又象是当头挨了一棒。要说刚才她的脸色难看,却还比不过现在。
刚才起码还能看,现在却是面无人色,我把头扭转到一边去,可是耳朵却支了起来,等着听她怎么说。
是的,我也想知道,非常想。
如果真是什么偏门邪术,能有这么大的功效,那也不是当时年幼力微的白宛能使出来的。谁教给了她?谁帮她变化的?为什么又要偏偏变成我的样子?
这和后来的那些事,有没有关联?
有,一定有……
听师公的叙述,他也不相信巫宁会做那些事情,可是那些事却一桩接一桩的冒出来了,如果有人在背后陷害操纵,那会是谁?
我对前一世的记忆只找回了一些片断,后头的那些几乎全不清楚。
如今已经算是再世为人了,可是想起来,还是觉得后背上森森寒。
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地在谋算我?
那人是谁?在哪里?他……还在暗处伏伺着吗?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冷风,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你说过,你只是在涂家庄外见过那人一次,可是你变幻出来的这张脸却和她一模一样,别再说你自己变的这种鬼话,连三岁孩子都骗不过。当时雁三儿一问你就哭,现在你是不是还要对我再哭一场?”
白宛身子簌簌抖,象是被大风吹得枯叶子,马上就要从枝头坠落下去,她嘴唇直哆嗦,一句话磕绊了半天才说出来:“你……你,你原来一直都在怀疑我……你根本没相信过我!”
我以前只觉得师公和白宛夫人的关系冷淡而已,现在看来,师公根本对她毫无情分。那师公又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身边?
“你要我相信你什么?你说的哪一句是真话?”
“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啊!”白宛暴喝出声,眼睛赤红:“这么些年,我对你,我对你……你……那你为什么还留我在你身边?”
师公没说话。
我却明白了。
师公知道这事情有蹊跷,白宛不过是小卒子,她背后的那人才是大鱼。与其把她逼走了杀死了,却不如放在自己身边……
那……那当初我问起巫宁师公疾言厉色,那憎恶的言语,也只是做做样子么?
白宛现在的样子简直象个夜叉一样。
她在涂家庄外见过我一面?
杂耍班子的小孩……在涂家庄外……
恍惚的印象终于渐渐清晰,从那夜月下的河水雾影中浮现出来。
我想起来了,我和巫真在涂家庄外的河上,那天晚上,曾经遇见过夜香班的一个小女孩儿,那天晚上……河上面火树银花的光影……
是了,我记得了。
那个生得异常丑怪的女孩儿,就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白宛么?
一时间我眼前净是乱纷纷的光影,耳朵里灌满了声音,象潮水一般。
我忽然觉得站不稳,手扶着床柱,慢慢的滑坐下来。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在怒骂呼号……耳朵象是要被涨破了一样,前面忽然哗喇一声响,我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白宛已经不见了人影,门帘被撕下了大半幅,还有一条残边挂着,在风里晃晃悠悠的。
我第一反应是白宛跑了,可是等我站起身来再朝外看,却现不是。
白宛没跑,她现在正倒在外面院子里的地下,手脚还在挣动,可是一时却爬不起来。那撕了去的半幅帘子也没消失不见,正被她压在身下。
师公……出的手?
我刚才那一恍神,竟然把这个漏看了!
我转过头去,正对上师公的目光。
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淡淡地说:“她出的手,我只是给她原样还了回去。”
这么大动静外面不会听不到,小僮又大着胆子过来,他一边脸上高高肿起个巴掌印,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再想想刚才的事,就知道他被谁打了耳光了。
“前辈……齐姑娘……”他看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沙湖一年到头都安安静静,人人本分,连吵架都几乎从没有见过,这情形实在是把这孩子吓坏了。。。。
第四十四章 幻影六
第四十四章幻影六
“你去守着院门,别让旁人进来。”
打走了他,我出去看了看白宛。她已经昏厥过去,看起来一时半刻醒不了。
到底还是没法儿立时就知道,到底是有什么人隐在她的背后。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那人一定是认识我的,我也一定认识那个人。
而且,说不定关系很亲近。
会是谁?
这里面,师公和雁三儿,还有我的父亲,是可以毫不犹豫的排除在外的。
还有……
我怔了下,现我竟然对巫真不是那么坚决的,全盘相信。
巫真和我一起长大,可是她嫁了京城那么复杂的人家……她还会一成不变吗?
“把她扶进来,放在院子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把白宛夫人扶进屋来放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师公点头示意我到他身前去。
“刚才我和她说的话,你明白么?”
我点点头。
“我留下她,是指望从她身上挖出她背后的那个人来。那人很可能与巫宁遭遇的那些事情有关联,说不定……就是幕后黑手。可是这么些年来她一动也不动,可以连着几年都待在山庄中不出门。我即使带她出门去,借着游历的幌子,她也依然不露什么破绽,就象她没受什么人的指使一样。”
我轻声问:“您说,巫真有一回找过您?她说了什么吗?”
“那时候她很瘦,很憔悴。”师公顿了一下,眼睛中露出伤怀和迷惘的神情:“我几乎没将她认出来。我叫了些饭食,她吃得很香……脸埋在碗里都没抬起来。我记得她对吃食虽然不挑剔,可是吃东西也没有那么狼吞虎咽的……面条和菜都吃了,面汤也都喝光了。我明明见她之前有许多的疑惑,可那会儿心里就盘算一件事儿——她到底有多久没好好吃过一顿热饭了?”
废话,换你背这么多麻烦,就是给你顿好饭你能好好坐下来吃么?
不过吃饭不重要,哪怕那天吃了龙髓凤肝也是细枝末节,我可不关心吃什么怎么吃吃了多少的问题。
赶紧说要紧的,我想知道到底那时候都生了些什么事。
“巫宁问我,相信不相信她。我一点都没犹豫,我早就知道那些事不可能是她做的。她说她跟在我后面两天了,确信我是一个人没有旁人跟着,她才来和我见面的。”
“我急着想问她那些事情究竟如何,她却和我说起她习练幻术的心得来。我从前只知道她聪慧有悟性,可是那天和她说过话,我才知道平心而论,这世上,若说还有人的幻术能胜过巫宁……恐怕只有他父亲一个人。不,也许百元先生也不及她。”
我有那么厉害吗?
“我问她,她就从头和我说。第一件事就是宋家,我才问,她就哭了。我第一次看见她哭……那会儿我想,哪怕那些人真是她杀的,那也一定不是她的错,一定是有什么非动手不可的理由逼着她那样做的……”
我诧异之极,这话可不象师公说出来的了,典型的偏信偏帮……
我抬起头来,他的脸颊微微红,眼睛好象也比平时要亮。
不过——亮的异样。
我不着痕迹的递过茶盏,师公接茶盏的手明显烫热起来。
他烧了。
师公自己好象没有感觉,他把茶盏顺手放下,接着说:“后来她说,宋家的人她的确杀了一个,是逼不得已。宋家的人设陷捉住了她和巫真,还有姚自胜。他们三人为了脱身,在后头追他们的人有四个受伤,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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