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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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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既然我损失这么大,今年的租子是不是提一提?”

这一年对王家庄来说可算是一个灰色的年份。首先,老王被知县甘霖狠狠地敲了一笔,毕生积蓄化为乌有,儿子也做了反贼。然后是,连续几个月的大旱,地里的麦子都干死了。这地方离水源又远,唯一的一口井也浅了许多,除了人和畜生喝的,就没有浇地的。

老王看着地里的庄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都老了一圈。

偏偏在这种情形下,朝廷还在不断加派赋税,各种苛捐杂税已经预征到崇祯二十年。再这么征收下去,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征收到崇祯三十年。

“这老王家算是要玩了!”站在干旱的麦苗中,老王对着月亮发出一声悲啸,如同一头手伤的独狼。

也许,王家要想维持下去还真的要靠那个做贼的儿子去抢啊!

内心里,王有才反而偷偷地期盼着满载而归的儿子,甚至高原……

不过,目前的困境还得要对付下去,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朝廷的赋税要完,劳役也要对付着派人过去。可前一段时间的大战已经吓坏了王家庄的人,没有人肯到战场上去送死。不但朝廷要抓丁,连闯贼也要派工。两边都得罪不起。

可是,若就此束手就范,只怕用不了一个月,全庄上下几百口人都得添到万人坑里去。

娘的,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派出岗哨,若有可疑人过来,全村子老少都跑,等那些强盗离开再回来。

“其实,爹爹虽然很坏,也挺可怜的!”血浓于水,内心中妞妞已经原谅了父亲。这两个月,他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人也瘦了,嘴唇上那一对八字胡也邋遢地耷拉着,看起来想两根老鼠尾巴,“如果蛮子在闯贼那边挣了钱,回来同爹爹说说,没准就答应了……妞妞呀妞妞,你真的好想蛮子大哥呀!”

“妞妞,你在想什么呢?”一同出来望风的王嫂奇怪地看着妞妞脸上的红霞。

“没呢,没想什么。”妞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气有些热,心潮更是起伏难宁。前一段时间,朝廷来拉过壮丁,好不容易等闯军占领了通许,闯军也来拉夫。这年头,只要人被带走,基本就没有活着回家的可能。

王家庄人虽然不多,可都是亲戚,平时十分团结。

为了被人拉走,死在异乡,庄子里的人突然想起高原以前说过的麻雀战之类的东西,索性在山头上搞了一颗消息树,每日派人在山顶站岗。只待有异常动静,立即推倒消息树,村子里的人一看,消息树倒了,自然飞快逃跑,找地方躲。

如此一来,即便朱仙镇交战双方打了个热火朝天,铁板一块的王家庄硬是没有被人抓走过一个人。

这一日,正是妞妞和王嫂在村口把风,二人很是无聊,干脆带了针线过来,一边缝着衣服,一边看着山顶。

“啊,树倒了!”妞妞眼尖,突然发现山上的消息树不知什么时候倒下了。她刚才正在想心事,而王嫂子也在做女红,一时大意,居然忘记了这茬。

“糟糕,要出大事了!”王嫂猛地跳起来,从身上掏出一枚炮仗,用颤抖的手点了着。这是一支二踢脚,平时用来联络用,这也是高原当初教他们的法子。

这个时候,山路拐弯处已经传来轰隆的马蹄声,随即,猛烈的阳光下,一群身穿亮银盔甲的骑兵突然在视线中出现,大团的亮光反射过来,让两个女人同时大声尖叫。

“乒乓!”

二踢脚射上半空,爆出一团红色的纸屑。

听到炮响,村子里已是乱成一团,哭爹喊娘,所有的人都包着包袱朝山山和狗里跑。手上的家什也五花八门,有扛着粮食口袋的,有提着锅碗瓢盆的,有提着蓝布包裹的。最绝的是王大叔,手中居然抱着一床烂得只剩几根布条的蚊帐。他也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回家看了半天,实在没发现有值钱的东西,一咬牙,将一床蚊帐拔了,裹着就往门外冲。

一阵烈风刮来,马蹄声中,那群骑兵已扑到二人身前。

“一支穿云箭,王嫂,对切口。”为首那个武士大声笑起来。

“千军,千军万马……来相见。”妞妞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扑过去,大叫:“蛮子,蛮子,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高原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扶住妞妞的肩膀,上下看着这个小女孩,欣喜地说,“小丫头片子,长高了,快成大人了。”

妞妞“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到让高原没了主意,也大感头疼,扭头喊,“王涛,妞妞交给你了。”

王涛哈哈一笑,同众人一起跳下马来,“妞妞,你怎么回事,见了大哥也不前来相见,气死个人了。”

高原好不容易摆脱妞妞的纠缠,对王嫂道:“王嫂好。”

王嫂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大伙别跑了,是小少爷和蛮子他们回来了,不是官兵也不是闯贼。”看不出来,她一双小脚居然跑得脚下生风。

“小少爷和蛮子回来了。”

“啊,真是他们。”

“快通知有才叔。”

大家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高原他们身上的盔甲和装备,神色中却没有一丝害怕。

高原这次回来一共带了四人。王滔、黄镇、黄大牛、应宝。回王家庄之前,他们已经去了一趟黄家村子,给村子里的人散了一百两银子。

黄大牛的母亲在得知小儿子阵亡的消息后哭了半天,才说,这都是命呀,大牛,秋收的时候你就回来吧。黄大牛一阵大哭,最后答应,等到秋收就回家,在此之前,再赚一点钱。

黄镇本是浪荡子,应宝是个流浪儿,除了跟高原,也没地方可去。

安抚好黄家村的人后,这几人才快马急奔回王家庄来了。

第十六章 红线

庄子里万家灯火,风中传来酒肉的香气,有笑声传来,这个战乱年代的夜晚在黑暗中透着一丝温暖。

来的时候,高原他们还带了两头牛和一百斤烈酒。一进庄,就将全庄的人都请进王有才的庄子里去了。肉敞开地吃,酒大碗地喝。

有酒有肉便是过年,快乐在每一个人心中升起。

大口喝酒吃肉,大家的话也多了起来,再说,这几个家伙虽然武装到牙齿,可都是自己家里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更有好事者问起了高原在军队里的情形,高原口舌本就麻利,立即来了精神,像说书一样将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同乡亲们讲了。大家听得目驰神往。当听到高原说在他手下当兵,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可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其中有几个年轻人大声骂道:蛮子你不地道,这种好事怎么不叫上我们。干脆我们都跟你走算了。

高原见大家情绪高涨,心中也是异常欣喜,道,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再说吧。

现在他还在闯王手下干,还没单立门户。这批人可都是自己的贴心人,现在跟自己走了,不是将自己未来的骨干力量拱手送人吗?

“兵有那么好当的,要被人杀的。再说,你们可都是我的佃户,一个也别想走。”王有才大为愤恨,若庄子里男丁都走了,地谁种?

一开始,王有才见到儿子还一阵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还我粮食,还我银子。”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还没等他近得了王滔的身,就被儿子狠狠推开。

王滔冷冷地将一大堆金银倒在地上,“老爹,钱粮我加倍孝敬你,以后少管我的事。”

“你这个畜生,我是你爹,钱自然都是我的。可你不该请庄子里的穷棒子过来吃酒吃肉,那可是两头牛一百斤酒呀!”老王痛心疾首,锤胸哭号。

干嚎了半天,见没人理睬自己,王有才又发现了新目标,快速朝高原冲过去,“蛮子……啊,你干什么?”还没等他冲到高原面前,应宝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面。

应宝脑子直,性子戆,凡是有人敢对高原有不良企图的,一律用刀子说话。

王有才这才意识到高原闯贼大将的身份,脚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高原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吝啬的家伙,可看在好兄弟王滔的面子上,做事却不好太过分。忙笑着扶起他,道:“有才叔,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有才眨巴着眼睛问:“蛮子,我知道我上次做的事不对,你能不能看在我一双儿女的面子上饶过我?”

高原哈哈一笑,“什么事,我都忘记了,你是王滔和妞妞的爸爸,也是我高原的叔叔。”远处,王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说起来,这个高原手下第一员猛将一直都为父亲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现在见高原将这段过节轻轻揭开,心中十分感动,忙端了一碗酒,正准备过去给高原致歉,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王滔羞愧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蛮子,他们说你当了闯军的大将军,好有钱的。连王滔都一身金银,你身上一定更多。跟叔说说,你现在有多少身家。”王有才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高原,摆起了长辈的铺:“妞妞同你的事早晚也要办,干脆你拿三千两银子出来,我老王马上送你们入洞房。”他被甘霖敲诈了两千两银子后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弥补损失,甚至加倍捞回来的机会,如何肯放过。

“啊……咳咳……”高原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老王叔,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问你,身上带钱没有?”王有才有些恼火了。

“钱还有点,不过多是珠宝,没现银。”高原身上的银两基本都用着军饷花光了,只高夫人赏赐下的一大堆珠宝还没兑换。傅山本就是一个见多识广之人,看了看高原的细软,说这堆东西也值个四五千两。

“珠宝,值钱不?”王有才的眼神更是灼热。

“爹!”王滔有些不满,眼睛里都是无奈和屈辱。父亲这么整让他大大丢脸。

“值四五千两。”

“一起给我,妞妞给你。”王财主说话更加直接起来。

“这个……不好吧,我暂时还没考虑个人问题。”高原大窘。

“什么,不考虑,蛮子,你有良心没有,当初你饿得要死,是谁救你回来的。当初你同妞妞半夜才回庄子,妞妞的名节已经毁在你手上,你今天既然来了,还想走,没那么便宜。”王有才大叫,上前扭住高原的手,“蛮子,你现在是将军了,我也斗不过你,干脆你把我杀了吧!”

这一出闹得厉害,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楞楞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哇!”妞妞突然大哭起来,一转身朝外面冲去,“让我去死吧!”

“老王快放手呀!”高原忙伸手去掰王有才的手指。

“不给钱不放。”

“爹,放手。”王滔终于爆发,冲上来将父亲拉开,对高原道:“蛮子,快去追,妞妞性子烈,出这么大一个丑,只怕真不想活了。”

“啊,我这就去。”高原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忙急冲冲地跟了上去,“哎,给你钱。”高原忙将身上的钱袋解下,扔在王有才桌上,几颗明珠滚出来,滴溜溜乱转,晃得王有才心跳气喘。

他一把搂进怀里,“说好了,这是聘礼。不,这是定金……哎,你跑什么?女婿,剩余部分你什么时候给呀?”

“你追过来做什么?”站在山岗上,妞妞眼睛里全是泪光。

“怕你出事。”

“我会出什么事,别担心我,快回去吧。”妞妞冷冷道,“蛮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今天我才知道不是这样。”

“我,我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却,却有这么对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让我怎么活下去?我现在就从着崖上跳下去。”妞妞单薄的身体不住摇晃,让人担心只需一阵风就能将这个小家伙刮下山去。

听妞妞这么一说,高原急得汗水都出来了,大叫:“妞妞,别别。听我说,你对我的恩情我怎么不知道,我高原又不是傻子。可是,你年纪太小了,才十五,我做不出这种事来。”

妞妞突然“扑哧”一声,“你是蛮子。”刚笑出声,又“哇!”一声哭出来,“你还是不答应。我还是死了干净。”说着便将一支脚伸了出去。

高原急得团团转,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妞妞闻言,突然扭头,用怀疑的声音问,“真的。”

“真的。”高原很无奈,“不过,你年纪真的太小。要不这样,我们再等几年,起码也要过十六岁呀!”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说句实在话,真同这么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很有罪恶感的。

“扑哧!”又笑了起来,妞妞从崖边走过来,“瞧你,倒像是我在逼你。看你一头汗水。”她伸出手,用袖子爱怜地擦着高原额上的汗水,“你的话我不欣,要不先给件信物。就当作,当作……像戏文上说的,定情信物……”妞妞的脸又红了。

“没用,身上的东西都给你爹弄去了。”高原苦笑着一摊手,懊恼地摘下头盔,大力抓头。

这次回王家庄来还真是倒霉呀,不但损失惨重,还附带弄了个媳妇,这究竟怎么回事呀!

“这个不是。”妞妞眼尖,一把将高原栓在头发上的珊瑚扯了下来,高兴地捏着手中,“这东西是什么呀,看起来很好看,还有一根红线。”

“这叫珊瑚。”高原道:“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喜欢,非常喜欢。”妞妞抚摩着那颗珊瑚珠,双目放光地看着高原,“老人们都说,人的因缘是由一个叫月老的神仙决定的。当他决定将两个人配成一对的时候,就会用一根红线将他们栓在一起。现在,我找我连接我们的红线了。蛮子,我以后就是你高家的女人。生生世世都要同你在一起。”

高原心中感动,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郑重道:“妞妞,我会娶你的,等你年龄一到,我就过来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

“蛮子,我的好蛮子。”妞妞目光朦胧,抓住高原的手,将自己的小脸在那火热的掌心里反复摩擦。

“头好疼,酒喝多了。”高原趴在马背上大声呻吟。

其余几个人也是动倒西歪。

“恭喜蛮子叔。”黄镇笑嘻嘻地说。

“恭喜个屁!”

黄镇:“也恭喜王滔叔了。”

王滔:“……”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离开王家庄,结束了这次探亲假回部队去了。

大战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甘霖那支官兵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上千人,不停骚扰着挖壕沟的民夫。也因此,通许和杞县这一段的工程迟迟没办法完工。

牛金星一天一个将令发下来,催促高原尽快剿灭青木岗的甘霖军。高原对这事也不热心,带着队伍去过几次,发现要想攻下寨子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在周围晃了一圈之后,又回去了。

工程的事情一拖,上头也急了,据说闯王都气得摔了杯子。

刘异地见势不妙,索性将责任都推到高原身上,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自己因为先拿下通许县城,高原没得到好处,干脆就将县城围了起来,让他出不了城。也因此,壕沟才迟迟没有挖成。

高元大怒,这个刘异地也太无耻了。他不围通许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刘异地这段时间也征发了两万百姓日夜不停挖沟。

可这家伙对挖壕沟这事实在不怎么上劲,抢劫地方到很有一手,加上甘霖军闹得也实在厉害。这才落下了一个贻误战机的罪名。现在倒好,反要将责任推到自己头上了。

二人这么一闹,倒将两个人的矛盾摆上了台面,闯王也大觉得头疼,就派了一个专使来通许,看能不能调解、警告、敦促二人尽快将这剩余的一段壕沟挖成。

高原大感奇怪,自己的任务是警戒,挖沟好象同自己没任何关系。

不过,闯王专使倒让高原大感兴趣。这个家伙也算是个历史名人。

他的名字叫宋献策。

传说中,宋献策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出尘高人,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神仙。本来,高原对这个依靠献上“十八子主神器”六字箴言的方士有很大的期待,也做好了景仰一番的心理准备。

可一看到这个家伙,却大跌了一地眼镜。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太猥琐了!

第十七章 目标宋献策,甘霖的夜袭

“啊啊啊啊!”

残阳下,一群乌鸦从远处是树林里惊起,连翩起飞,在空中滑翔片刻,又很快地被绵长山峦的青色阴影吞没。

平原上,一只一百多人的辎重队在荒野上彳亍而行。深深的车辙让木制车轮发出尖锐的呻吟声,押送辎重的一百多个闯军士兵都一身灰尘,身上的汗水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臭气,让后勤辎重官荀宗文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自从开春以来,这群肮脏的家伙就没洗过脚,虽然因为条件的关系,军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盐,可这些士兵的背心上还是蒙了一层白色的盐霜。运动量实在太大了,体力已经被最大限度的压榨,连骨子里的盐也被这让人烦恼的热天给逼出来了。

自从军队开到通、杞、陈一线之后,一切都还顺利,高原的骑兵配合着刘芳亮、刘异地等三位将军,把明朝军队打得再抬不起头,三个县城也很顺利地落到闯军手里。闯军征发了三县约十万百姓日夜不停地挖沟,眼看着这一条断绝东西交通的壕沟就要大功告成。

除了通许这一段。

高原同刘异地的不对付所有人都知道。前段时间甚至闹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完全不念及同袍之谊。

闯军本就是一个松散的团体,成分复杂,陕西老兄弟、山西军、河南本地人、后来陆续合伙的各路义军,各有各的山头,谁也不服谁。若不是有李自成的威望杵在那里,只怕这支队伍早就四分五裂了。

对闯军,荀宗文恶感甚重,无奈一家三口都被人家裹胁,加上家乡此刻还被闯军占领,想逃也没地方可去,只能混一天算一天。在这支军队里,荀宗文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本人同高原私交不错,很受大家尊重。加上他本身在计算、筹划、调配资源上才能出众,现在高原军中负责后勤运输。

高原于荀宗文有大恩,对他所安排下的任务,荀宗文都尽力去做。因为生孩子时受了惊吓,他老婆没有奶水,高原就让人送过来一只奶山羊。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荀先生心中更是愉悦。如果不是因为背负着反贼的名声,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清闲的日子很快过去。

这段时间,高原和刘异地势同水火,二人的军队都挤在通许一地,谁也不鸟谁。大军驻扎得久了,消耗越来越大,特别是这只有八百骑兵、四百步兵的军队,消耗更是可怕。一天所吃的粮草、饲料节省着用,足可以养活上万人。

如此多的粮草单靠一个通许根本无法养活,需要源源不断地从朱仙镇大本营供给。

于是,这个沉重的押送任务就落实在荀宗文头上。

问题的关键是,当初高原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将通许知县甘霖给放了,说的是因为甘霖当初也放过高原,大丈夫当知恩图报云云。

高原这么做,荀宗文大为欣赏。倒是傅山颇不以为然,说高原这是妇人之仁,将来会有大麻烦。

事实果他的预料,甘霖在丢掉通许县城之后无处可去,赖在青木岗不走了。朝廷对丢城失地的官员处罚极重,动辄杀头抄家,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回吏部述职,甘知县只怕立即就要被请到大狱里去吃糙米饭。

青木岗地势险要,加上甘霖又有朝廷命官身份,登高一呼,居然积聚了上千溃兵,同闯军打起了游击。说来也是讽刺,闯军本就是打惯了游击的,现在占了城,居然被甘霖的官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战一触即发,对青木岗这块顽癣,闯军倒也无可奈何。问题的关键是,高原对征剿甘霖根本不上心,来了一个不闻不问。

随着甘霖手下收拢的溃兵越来越多,问题开始越发严重起来。这一千多号人要吃要喝,老呆在山上也不是办法,于是,甘知县四下抄掠,将主意打到了闯军后勤辎重队头上。

这人也是欺软怕硬,高原不去打他,他倒觉得高原好欺负,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射到荀宗文的后勤运粮队身上。一口气抢了他三拨车队,弄得荀宗文很是被动。

“啊啊啊啊!”乌鸦还在乱叫,随着这一阵凄厉的鸹噪,更多的飞鸟从远处飞起,成千上万,黑压压一片如同漂浮在空中的云蔼。年年大战,整个河南已经破败不堪,人死得差不多,鸟却多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暮色更重,山峦的线条也清晰起来。身边突有点点绿光飘起,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具白骨。

“鬼火!”荀宗文一惊,心中却是一片悲凉。随着三个县城的陷落,加上遍征民夫挖壕沟,三个县城的百姓死了不少。听说,光攻陷这三座城市,闯军就斩杀了三万的官兵,加上死于战乱的百姓,总计有十万之众。当真是白骨露于野,生民百遗一。好在通许这一地因为高原围困县城不许刘异地出城,百姓所受的祸害要少许多。可即便如此,前几日刘异地也发了好几万百姓过来挖沟,听说累死饿死了好几千人。

“鬼火,鬼火。”辎重队的士兵都叫了起来。

只见,远方的荒野上,一颗又一颗绿莹莹的光星星点点随着夜风飘起,让人在恍惚中如同置身于天上的星河之中。

“怎么这么多鬼火?”荀宗文很是不解。

一个老卒笑着回答说,这一片本是是乱葬岗,也是历朝历代交战的战场,从北宋起,死在这一片地上的士卒没有百万也有好几十万,这段时间天气干燥,鬼火都飘起来了。

“恩。”荀宗文点点头,心中却是无限感慨,河南,天下腹心,天灾人祸不断,这一片土地早被鲜血浸透了。未来,这里还要流更多的血,也许,将来的某人一天自己也会化成这样一点渺小的绿光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吧?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哦吟,声音清脆悦耳,清晰无比。

“真是一副好嗓子。”荀宗文回头看了看这个瘦小得像一只夜枭的道士,心中无比腻味。

一个反贼,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也配念这首诗?念一段经文,骗骗愚夫蠢妇倒也合适。

果然,那道士伸手抚摩自己干瘪的腮帮子,接着道:“近日,本道上观天象,发觉天狼入魁斗,黄经又偏差了两分。东面翼争星分,正好克制南之离火。而明以火德势起,日月惟明,其势大张。距今已又两百年,也到风水轮流之时。十八子主神器,天灭大明,我闯王正可顺势而起,问鼎河山。哎,走了一天,累了,也饿了,不若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再走。”

荀宗文忍无可忍,亢声道:“宋道长,此地离高将军大营尚有百里。这一带地形复杂,正是敌人设伏的好所在。正该快速通过,却怎能再做停留?”

这个道士名叫宋献策,本是乡下的一个骗子,日常靠帮人做做法事,抓抓根本就不存在的妖魔鬼怪,骗点米粮过日子。前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哪根筋不对劲,跑到李自成面前说了一翻诸如“大王你有王上加白的命数,日后贵不可言。”之类的混话,居然很受李自成看重,做了高官。

前一段时间,高原同刘异地闹得不愉快,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刚到闯军,没有寸尺功劳,便自动请缨前来说合二人。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

也因此,李自成便派他过来。当时,荀宗文正回老营督运粮草,二人便做了一路。

这一路,荀宗文被这个神棍折磨得够戗,到现在耳朵里还“嗡嗡”乱响,全是宋献策灌输进来的怪力乱神。荀宗文本是一个标准的儒生,对这种鬼怪之说本就不屑一顾,刚开始还同他辩驳上几句,到后来,实在是辩论不过这个满口抹油的家伙,索性闭口不语。

“啊!你是说,敌人会来袭击我们?”宋献策瘦得只剩一张薄皮的黑色小脸变得惨白,身体一个哆嗦,细长的脖子四下转动。

荀宗文心中痛快,“当然,肯定会来的,你看,那不是。”他随手指了指前方,吓唬着个老家伙。

突然,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从心中升起。

荀宗文猛地瞪大眼睛看过去。

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如潮水般涌来,夕阳暮色中,“甘”字大旗嚣张地飞扬。

“啊!”

这回是人的惨叫,一支白色的羽箭在黑暗中飞来,将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卒射翻在地。

“来了,果然来了!”荀宗文心蓬蓬乱跳,只感觉喉咙里都要干出火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敌人,是敌人!”宋献策大叫,一把抓住荀宗文的胳膊,颤抖正声音问:“荀先生,我们能打赢吗……我们只有这点人!”

“所有人听着,抽出武器,将粮车围成一圈,结成长枪圆阵!”荀宗文一把甩开宋献策,扯着嗓子大喊,声调听起来很怪。

“是!”

士兵们大声轰叫,猛地掀起盖在粮车上的雨布,里面哪里是什么粮食,全是一根根又粗又长的长矛。

毕竟都是老军旅,这一队人马都是前一段时间的开封降兵,虽然不断有人被敌人的流箭射倒,却一点也不慌乱。很快,众人将粮车围成一圈,所有的人都躲在车后,将长枪从头顶伸出去。

“砍车轴!”荀宗文大声下令,身边的亲兵抽出腰刀,“喀嚓!”两声将车轴砍断。“轰隆”一声,沉重的粮车在地上砸出一片呛人的灰尘。

围成一圈的粮车次第趴下,组成一道沉重的矮墙。

敌人的弓箭手并不多,寥寥几支羽箭射过来直接被粮车阻挡,根本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杀呀!”

“抢粮呀!”

“杀一个敌人奖励一斤小米!”

火把次第燃起,满世界都是火光,衣衫破烂的明军呐喊着冲来。很快,这凶猛的攻势就碰上了磐石般坚硬的车队。荀宗文这一百号人围成一个不大的圈子,伸出密密麻麻的长矛,如同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想吃掉他,必要付出极大代价。

对甘霖军的情况,没有人高原军更熟悉的了,双方交手数次,彼此都是门清。甘霖现在虽然有上前人马,可都是步卒,武器装备落后,许多人手中都拿着木棍,不要说火器,连弓也没几把。

荀宗文就是吃死了敌人没有远程打击力量,反正我就是缩成一团不出,你又能拿我怎样?时间对我有利,拖下去就是胜利。

明军刚一冲到车前,就发现敌人全都躲在车后,迎接他们的是飞快刺出来的长矛。惨叫声中,大片人影倒下,血点子溅在麻布口袋上,还没散开就被直接吸了进去。

只一个瞬间,就有几十个敌人倒在阵前。

“光!”一声锣响。

慌乱的敌人同时发出一声呐喊,拖着倒在地上的同伴飞快后退。

甘霖见这么攻击下去牺牲太大,无奈之下只得收兵,另想法子。

明军第一波攻击就这样被瓦解了。

刚才这次短暂的接触,攻的来势凶猛,守的坚如礁石,退的井然有序。甘霖和荀宗文这两个标准的文人都在乱世中迅速地成长着。

荀宗文心中得意,这道长枪阵偷师于高原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现在拿出来一用,果然好使。他也知道自己胆子小,没有军事经验,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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