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晚清军政传信录:战天京-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肌钡挠蜗飞杓疲钤蛎钜樱弈尉种腥司跗诘木玻渚蚕吕矗幻庥行行┢摺! ⊥兑阅竟希ㄖ郧硌蝗我愿ǎ蚯笾跃拧V醒敫潘Э嫘Γ潘б哺醒肟嫘Γ肓思柑欤龆ù堑粞哺д庵治闹叭蚊那筇岫剑淳牛┮焕嗟奈渲啊8奈奈洌裁词切澳兀恳斫庹飧鲂埃颐窍鹊弥溃呵宕钥凭偃∈浚嘶乱来我越俊⒕偃恕⑽骞薄J生为正途出身,捐纳、议叙为异途出身。用今天的话说,正途是考试得来的文凭;捐纳是花钱买来的文凭;议叙是学校赠与的荣誉文凭。正途多任文职,捐纳难以升任高级职位,议叙则多靠战功充任武官。然而一二品大员(尚、侍、督、抚等)多从进士、举人中选擢。这些铨选标准并未明文载入国家法令,但是整个社会已经默认为不成文法,并按此操作。例如,左宗棠不甘心举人身份,虽在湘抚幕内风光无限,诏赏四品卿衔,还是不绝进京考试之意,咸丰闻之,说:“左宗棠何必以进士为荣?文章报国与建功立业,所得孰多?” ;“文章报国”,就是经过一级级考试的“正途”;“建功立业”,则是论功议叙的“异途”,左宗棠汲汲不愿走“异途”,可见正途出身亦即科举考试出身,对清代读书人的影响之大之深。这和今日高官、高职纷纷在职读书,补得硕、博“出身”,是一个道理。举人况且如此,举人以下出身,倘被破格超擢,就更能感到来路不正的遗憾。曾国荃出身“优贡”,即“五贡”之一 ,出身比举人还差。巡抚为正二品,拔贡补授此职,固然是破格超擢,惊喜以外,如前所述,不能没有遗憾;遗憾之馀,发现此职竟是虚衔,则终于味同嚼蜡。所以,他准备放弃“正途”出身,辞文就武,走上“异途”。这恰恰和左宗棠不愿从“异途”进身相反,也大背于当日的一般观念。因此,曾九此举,可视作不服从组织安排的玩笑之举。曾国藩识破他的狡狯,赶紧阻止:“优贡出身,岂有改武之理?且过谦则近于伪,过让则近于矫。……其改武一层,弟以后不宜形诸笔墨,恐人疑为矫伪不情也” ;严厉警告他不要乱开玩笑,“矫伪不情”。李鸿章作为好友,则出之以幽默:“求改武职,鄙见亦深不谓然。干事不在读书多少,即公之学业,已足媲美时流,所论‘方今要务,全在筹饷、养兵、添兵、打贼,此外皆在所缓’数语,便是疆吏大本领。惟有土此有财,以虚衔而受无饷实祸,窃为公忧之” ;虽然体谅他“以虚衔而受无饷实祸”(即前信“有权无财”之意)的尴尬,但还是不赞同改文就武这种玩笑。一兄一友,都是进士“正途”出身,比曾国荃更清楚官场的游戏规则,他那点小聪明,一看便知。所以曾国荃这个恶作剧性质的玩笑被及时阻止,不致酿成大错。 超受官职,例必谢恩,谢恩摺例必客气辞让一番,这套虚文我就不讲了,单讲讲曾国藩如何手把手教他兄弟写奏折。 胡林翼说:“天下奏牍,仅三把手,而均在洞庭以南” ;“洞庭以南”,即是湖南;“三把手”,即曾国藩、左宗棠和他自己。李鸿章写奏折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当时头角未露,所以不在其选。曾国藩既为“三把手”之一,曾国荃对阿兄在写作奏折方面的意见,自然言听计从,不像论军务那样“每每长篇辩驳”。 曾国荃补授巡抚,可以“单衔奏事”,便思有所表见。此前军务、人事、饷况,都由其兄代奏,略无遗漏;曾九胸中实无多少不吐不快的“下情”,非得上达天听不可。小孩子新得套鞋一双,不管是否下雨,先穿上出外溜达一圈,曾九急于奏事之情,颇具此种童趣。但是,立言有体有要,像这种没话找话、纯属尝新的不稳重,就是不识大体,所以,曾国藩给他上的奏折第一课,就是: “应奏之事暂不必忙。左季帅奉专衔奏事之旨,阙后三个月始行拜疏;雪琴得巡抚及侍郎后,除疏辞、复奏二次后,至今未另奏事。弟非有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寻常报仗,仍由余办可也” ; “左季帅”,左宗棠,字季高,时方率领楚军攻战于浙江。“雪琴”,彭玉麟字。此二人被曾国藩当作榜样,令曾国荃效法。曾国荃此时奏事,无非调防布围等琐事,剿灭小股等细事,没有大作文章的必要。中央爱听的是克服城池,捕杀“著名贼目”,不爱听的是军队溃败,丧失守地,这两种大喜、大忧,都不能隐瞒不报,要据实上陈。其他琐细事务,属于地方、军队首长职权范围,可以自行处理,不是谕旨垂询,自无屡渎天听的必要。除此之外,减少主动奏事次数,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京官不知外事,外官不谙体制,历来是中央、地方聚讼纷纭的根源。六部制度,有则有例,构成一套严密繁琐的操作章程,不要说一般外官,本部堂官也不一定就明白其中关键。真正掌握这套章程的人,多是部中胥吏,他们地位低,工资少,不避繁冗,就怕清闲。因为,非如此不能凸现业务才能,非如此不能借事生财;借事所生之财,名曰“部费”,尤为胥吏“喜事”的根本动力。“部费”是什么呢?一语以蔽之曰:贿赂。举个报销的案例,就能知道不容于法的“部费”,实具有内在“合法性”,而舞文弄法的胥吏,亦具有程序“正当性”。战事完毕,统帅例须向户部报销军费,而户部胥吏则借此索要“部费”。打仗是公事,报销也是公事,军方出具费用明细,财政部门加以审计,公事公办,多退少补,其中何有贿赂一说?可分为两种情况,加以考察:一、将领有贪污之嫌,账目经不起推敲。胥吏要求将领分一杯羹,则审计时睁一只眼闭一支眼,船过得舵也过得,大家按比例分赃,公私两便;一、将领清廉,账目清楚。胥吏利用熟悉部门则例的优势,大至报表格式、报销标准,小到银钱成色、库存实数,绞尽脑汁加以刁难,或无中生有造成冤案,或迁延时日造成耽搁。将领不胜其烦,只好散财消灾。这就是部费的内在“合法性”。胥吏索要部费,众生平等,从不吃软怕硬,一概雁过拔毛,这就是部吏的程序“正当性”。福康安征西藏,军功显赫,回京后,照例往户部递交会计账册,报销军费。他依仗军功,且自忖深得帝心,故悍然不提部费。部吏基于前所说“合法性”与“正当性”,登门造访,“贺喜请赏”(“赏”即部费)。福康安大怒:“幺麽小胥,敢向大帅索贿赂乎!”部吏不卑不亢,说: “索费非所敢。但用款多至数千万,册籍太多,必多添书手,日夜迅办,数月之间全行具奏,上方赏功成,必一喜而定。若无巨资,仅就本有之人,分案陆续题达,非三数年不能了事。今日所奏乃西军报销,明日所奏又西军报销,上意倦厌,必干诘责,物议因而乘之,必兴大狱。此乃为中堂计,非为各胥计也”; 部费是陋规,所以胥吏要为此另立名目。数额太大,报表太多,只有“多添书手,日夜迅办”,才能速报速结;意即增添人手和加班的实际费用,名正言顺,绝无“贿赂”之意。倘无此项费用,那么,几个月的财务审计,可能要“三数年”方可毕功。本来,大军凯旋,龙颜大悦,打铁趁热,报销之事“必一喜而定”。倘若迁延数年,“今日所奏乃西军报销,明日所奏又西军报销”,喜闻战胜攻取之情逐渐冷却,警惕中饱干没之意油然而生,于是“上意倦厌”,必定嘱咐部吏对账目严加审核。稍有差池,“必干诘责”,而“物议”四起,纪检监察部门必闻风而动,帐务方面的技术错误就可能上纲上线,成为原则错误,乃至成为犯罪证据,“必兴大狱”。所以,用于雇人加班之“部费”,实为保护“中堂”的政治生命,并非满足“各胥”的私欲。说辞堂堂正正,情理俱当,所暗示的后果,极能撼动人心。所以福康安“闻之,大为激赏,遽饬粮台以二百万与之” 。 通过“部费”这种极端案例,我们可以知道中央、地方之间,存在着一种合作与竞争共存、公务与私情并济的微妙关系,并由此想见日常办公各项事宜,无不暗蕴风波和机险。军费报销等事,可以公然索取部费,保举人才、奏减地税等事,部吏不便于借事生财,那么,就会借机生事,在制度条文间上下其手,时刻对外官晓以颜色,示以趋向。秉公办事尚不免于被矫驳,倘有实在把柄被胥吏掌握,情形必更加危险;王公亲贵尚不免于被敲诈,倘身份地位远不及此,情形必更加难堪。很多地方上、军营中习以为常的措施,本未能尽符各部则例,规避之法,无非多做少说,略不与闻。作奏之人如何取舍,如何叙述,以求避开风险,便是极高深的学问。对于曾国荃这样的新手来说,在未掌握心法之前,少说话,少奏事,才是最安全的自保之术。所以,曾国藩教给他的第一招就是:“非有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 不会说话,固然少说为妙,但总有许多“不得不说的故事”,令人不能噤口。那么,通过训练,尽早掌握表达技巧,就是新任大员的当务之急。曾国藩给他拟定了一个教程: “眼界不必太高,自谦不必太甚。目下外间咨来之摺,惟浙、沪、湘三处较优,左(宗棠)、李(鸿章)、郭(嵩焘)本素称好手也。此外如官(文)、骆(秉章)、沈(葆桢)、严(树森)、僧(格林沁)、吴(棠)、都(兴阿)、冯(子材)之摺,弟稍一留心即优为之。以后凡有咨送摺稿到弟处者,弟皆视如学生之文,圈点批抹,每摺看二次,一次看其办事之主意、大局之结构,一次看其造句下字之稳否。一日看一二摺,不过月馀,即可周知时贤之底蕴。然后参看古人奏稿,自有进益。每日极多不过二三刻工夫,不可懒也” ; “眼界不必太高”,意谓不要出手便欲跻身于古今作者之林,捐除文学青年动辄以文学大师为自我期许的毛病。“自谦不必太甚”,意谓天下督抚都是血肉之躯,中人以上之资,稍加以学,尽可造其堂奥,毋庸自卑。这是此教程的基本纲领。取法乎上(左、李、郭),能得乎中(官文诸人),则是此教程的教学目标。“每摺看二次”,历时月馀,乃能尽快熟悉流行体裁。“然后参看古人奏稿”,则能斟酌今古,推陈出新,全面提升作文水准。这是具体教法。每日“二三刻工夫”,则是课时标准。当时军务繁忙,曾国藩还来不及给他编写教材。克复南京后,曾国荃回乡修养,曾国藩便选取汉唐以来十七篇名臣奏议,编成二卷《鸣原堂论文》,供其专门研讨。此是后话不赘。 日课规定之后,还要具体指示机宜:“弟文笔不患不详明,但患不简洁” ;“简洁”为什么比“详明”重要呢?中央固然要了解详情,但是每天看那么多本奏折,倘本本“详明”,不但有伤目力,兼且劳渎精神。政事繁剧,军情变幻,能于纷乱中出以“简洁”之笔,条分缕析,令读者甫观即得其要;较之“详明”罗列,徒使读者茫无头绪,自然要好得多。所以,中央希望看到的奏折,乃是提纲挈领、简明扼要的简报,而不是细大不捐、泥沙俱下的详禀。咸丰四年春,曾国藩兵败靖港,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汇报军情,叙事“详明”,但不“简洁”,未能扼要说明事件的时间次序和因果关系,奉到朱批:“此奏太不明白。岂已昏愦耶?” ;亦是此后他极为重视“简洁”的原因之一。同样的错误,自不希望乃弟重犯一次,故于奏折写法,首标“简洁”之旨。 奏折写作,除了上述大原则,细节上的注意事项也不少。例如,克复南京,曾国荃作为当事者,理应第一时间驰奏报捷,这份奏折怎么写呢?距克复南京尚有大半年,曾国藩就为他预先设计了一个包括署名次序、行文格式的范本,曾国荃所要做的仅仅是填空而已: “金陵如果克复,当会同彭(玉麟)、杨(岳斌)三人前衔,将大略情形飞速入告。摺首云‘为官军克复金陵,谨将大概情形先行驰奏,以慰宸廑,仰祈圣鉴事’;摺末云:‘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再、臣等前接曾国藩密函:金陵如果克复,嘱臣等三人先将大概情形会奏,早到京一日,圣怀早得宽慰一日。其详细情形,仍咨由官文、曾国藩会奏;等语。除将详细战状另咨楚、皖续奏外,合并声明,谨奏’;其摺愈短愈妙。洪秀全之下落,银钱之多寡,不可不说大概,此外皆宜略也” ; 彭、杨二人是水师统帅。攻克南京,陆军功劳最大,但是水师协围水面、运送粮饷军备,功不可没,故需三人会衔。摺首、摺末云云,是公文标准字样。摺末的“再、臣等前接曾国藩密函”云云,则有如下深意:曾国荃是前敌指挥,但不是全军统帅,那么,大型战役的战状,不应由曾国荃汇报,而应由钦命节制四省军务的曾国藩汇报,否则即是僭越。可是,战报从南京传到安庆,再传到北京,必然不如直接从南京传到北京来得迅速。捷报“早到京一日,圣怀早得宽慰一日”;发乎非常之情,止乎非常之礼,所以曾国荃要以此解释“越级上报”的程序错误。“详细情形,仍咨由官文、曾国藩会奏”,可见领衔受此殊荣者,是官文,而不是曾国藩。官文远在湖北,虽有派兵克复九江、筹饷支持前敌之功(实际操作则当归功于胡林翼),但并未实际参与攻打南京,为什么由他领衔呢?很简单,出身论而已。官文是满人,他来领衔,较由曾国藩这个汉人领衔,更易消弭朝廷对汉臣居功握权的隐忧,更能体现满人治满的优越性。所以,曾国藩决定由官文领衔,续奏详细情形。“再”云云这段补充,以退为进,非常巧妙的平衡各方利益,为湘军系人物在将来政局中继续发生影响作了铺垫。湘军建立奇功,天下尽知,固非区区排位可以掩盖,则并不会因此减损眼前的名望和事后的封赏;谦让之际,不仅消除了中枢的戒心,还自然而然赢得了此后长期的政治信任。如果让衔是学道有得之证,那么,“其摺愈短愈妙”,则是阅历有得之言。“贼酋”是死是活,一定要有交待,死要见尸,拿获要录口供,逃走要知去向和人数。“贼赃”若多,政府会以此作为赏金,而吝于拨款;若被将士私掠私分,能否惩治追缴,需要临时判断;若为数甚寡,似乎不合常情,容易引起物议,则应列举事实加以澄清。首先入城人员,其封赏大大优于其他将士,那么,开列请奖名单,是照实汇报,还是在功劳、苦劳之间斟酌取舍?那种方案最能平衡军内各部利益?种种具体问题,决不能在仓促之间作出定论,所以,没考虑清楚就不说或少说,“其摺愈短愈妙”。 没有深刻的政治远见,没有丰富的办事经验,没有周到的人情揣摩,设计不出这份看似简单的范本。在为曾国荃度身订作的奏摺学教材《鸣原堂论文》的序言中,曾国藩说点评奏摺的用意在于“兄弟相戒以免祸”,这个实用摺稿格式无疑就是“相戒以免祸”的最佳典范,而此前曾国荃因摺稿惹“祸”,则是这个范本得以出现的现实因素。两个多月前,因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下称总署)咨商英国兵船助攻南京一事,曾国荃就惹了个不大不小的祸,弄得自己灰头灰脸,十分狼狈。  
李泰国舰队事件
这个祸是怎么闯的呢?那就先得说说议政王奕訢办的一件尴尬事。咸丰十一年五月间,奕訢奏请购买英国军舰用于“剿贼”,奉旨俞允,令湖广、两江、两广督抚妥筹 。那时候湘军正在进攻安庆;而江、浙一片狼藉,亟需水师进驻,配合陆军作战。于是曾国藩复奏:“购买外洋船炮,为今日救时第一要务”;但是,他所谓的“要务”,却不是说只要购买了外洋船炮,就能在军事上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而是另外一层意思:“凡恃己之所有、夸人所无者,世之常情也;忽于所习见、震于所罕见者,亦世之常情也。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所独有,在中华则震于所罕见。若能陆续购买,据为己物,在中华,则见惯而不惊;在英、法,亦渐失其所恃” ;对这些洋人“夸其所独有”的“奇技淫巧”,他的态度是聊备一格,作个摆设而已。日久天长,积少成多,君臣国人“见惯而不惊”,洋人也就“渐失其所恃”。洋务派的“中体西用”,颇为后来全盘西化者诟病,曾国藩此时的态度则顽固到“用”一下也不情愿,买来看看就够了。 这种原则同意、骨子里不以为然的态度,总署诸公自然看得出来,加之湘军旋即克服安庆,军情稍缓,于是,对购买船炮之事“悉心讲求”,“迟之又久,未敢率行骤办”。直到传来太平军欲购买美国军舰的谍报,迫于军备竞争的压力,总署才重开外贸谈判,签订购销合同。合同定稿主要内容为:筹拨沪粤各地关税,作为购船款,合同签订即预付一半,交验后付清馀款。英舰驶至中国,由中国总兵官“总统”,兵弁从湖南、山东、满洲招聘,酌情聘用一些外国(不限于英国)人作为舵手、炮手。合同从同治元年正月开始生效。二年四月,自称“大清国唯一海军大臣”的李泰国(Horatio Nelson Lay)抵达北京,为交接军舰作准备。由于对建设清国海军抱有过分的热情,他的最新建议已经全盘否定了原订合同除付款方式外的所有条款。他任命英国人阿思本(Sherrard Osborne)为舰队“总统”,随船带来六百多名外国官兵,清一色的海龟,根本没有放土鳖上船的意思。总署“不胜诧异”,迅即“严词驳斥”,“相持几至一月”。大清国外交部门的谈判原则历来讲究“必也正名乎”,名正则言顺、事顺,六六大顺。于是,几经“折冲”、“晓喻”,“唯一海军大臣”李泰国俯首听命,同意设立一个“汉总统”,将阿思本降格为“帮总统”,二人“均听所在用兵地方督抚节制调遣”,共赴国难,协剿金陵。原订条款与此相悖者,尽行废除。然则,一个技术设备引进项目,转瞬间变成了英国带薪自愿军“抗贼援华”的军事合作。但是,从制度创新层面进行考察,我们发现,由国人出任董事长(“汉总统”),外国职业经理人出任CEO(“帮总统”),国有资产不致流失,国家主权未受侵犯,实在是外交、军事上的双赢佳例。 不过,在谈判上取得了巨大胜利,具体操作尚需曾氏兄弟、李鸿章诸人负责,故总署将外交通报咨发各处,妥议妥筹。曾国荃就在奉命咨商时栽了跟头。 二年五月,水师攻克九洑洲,长江肃清。鲍超随即渡江,围住南京北面。八月,陆军攻克南京东南面几处坚垒。同时,李鸿章和左宗棠在江苏、浙江两地连连胜仗,李秀成等部俱受牵制,无力回援南京。因此,自去年五月进扎雨花台,合围还是雕剿、“呆兵”抑或“活兵”的两难局面,似乎渐至解决之时,而攻克南京也只是个时间问题。那么,像任何一个名心未褪的正常人一样,曾国荃不得不严肃思考独占大功的可能性,对任何外力协攻的建议,首先生发的就是抵抗心理。恰在其时,总署咨商函稿来了。 此次咨商,没有采用谕旨垂询的形式,而由总署分别发出密函。曾国藩接到密函后,迅即回复,并通知曾国荃:“西人助攻金陵、苏、常,似非总理衙门之力所能阻。余下次有信,必痛陈之。昨复一信,言李泰国七船之事,兹抄寄弟览” ;第一句话,说的是驻沪英、法军队请求协同李鸿章攻打苏州、常州乃至金陵,尚在草议,后亦未果,从略;第二、三句话,则将个人对李泰国舰队助攻南京的意见透露给曾国荃,希望他作为回复总署密函的参考。我们先看看曾国藩的回复。他先重申咸丰十一年的意见: “购买洋船之议,国藩叹为救时第一要务,盖不重在剿办发逆,而重在陆续购买,据为己有,在中华则见惯而不惊,在英、法亦渐失其所恃”; 摆看而已,无所用之。“不重在剿办发逆”,意思就是毋庸助攻南京,这是此信的主题。但是,这句话、这个意思,也就出现一次,其他洋洋洒洒千馀言,都在谴责李泰国背弃前言、别出心裁的毁约之举。选一段最为“警策”的看看: “购船云者,购之以为己物,令中国之将得为斯船之主也。若仍另带中国师船,则蔡国祥仍为长龙、舢板之主,不得为轮船之主矣。轮船之于长龙、舢板,大小既已悬殊,迟速更若霄壤。假令同泊一处,譬之###高耸,众山罗列,有似儿孙。洋人本有欺凌之心,而更授以可凌之势;华人本有畏怯之素,而又逼处可怯之地。及至约期开行,彼则如箭如飞,千里一瞬;此则阻风阻水,寸步难移。求其拖带同行,且不可得,又安能使彼听我号令、以为进止哉?寄谕所示,悉由中国主持,窃恐万办不到,其势使之然也”; 蔡国祥是预先挑选接管洋船的水师将领。李泰国与总署谈判,虽设立并尊崇“汉总统”,但根据董事长只管战略不问经营的商业常规,规定“汉总统”不得登舰,“仍须另带中国师船,与轮船同泊一处”;而军舰所用兵勇“已在外国雇定,毋庸添募”,则是遵循CEO(“帮总统”)掌管人事权的国际惯例,要求总署与之“接轨”。因此,“蔡国祥仍为长龙、舢板之主,不得为轮船之主矣”。接下来譬喻纷陈,都是预想汉、帮二总统“同泊一处”,参差难办的尴尬情形。但是,总署诸公决非在智商、情商方面有所欠缺,预计不到这些不便之处,而是“与李泰国集议之时,必已百端辩诘,舌敝唇焦”,“彼则挟制恫喝,持之愈坚”,于是,“万不得已,隐忍而俯从其所请”。米已成炊,再想改作糍粑是不可能了,能作的也就是炒个蛋炒饭而已。曾国藩“忝为疆吏,敢不体朝廷深意,委曲求全?”“委曲求全”就是炒蛋炒饭的别称;曾国藩不愧“巧妇”,一下就打了两个蛋:第一个叫“虚与委蛇”,第二个叫“疏而远之”。 “虚与委蛇”,就是在对方“仪文不甚倨傲、情意不甚隔阂”的情况下,分船同泊,“徐讲统辖之方”。“疏而远之”,则是在对方“意气凌厉”,“视汉总统如堂下之厮役”的情况下,“既不与之同泊,亦不复言统辖”,干脆“将此船分赏各国,不索原价”。 毫无疑问,第二个蛋是恐龙蛋。周情孔思,房谋杜断,一切赞美大智慧、真聪明的语词,都可用来赞美这个绝妙构想。你不是仗着几吨铜铁,夸奇炫独么?我不是买定离手,不能撤注么?那好,我先照单全收,不伤和气;然后移赠友邦,另结交情。东南大势已定,固不必借重其力协攻南京,有什么脾气,有什么骄气,我让你发不到我身上。唯一的损失,“区区一百七十万之船价,每年九十四万之用款”而已,“以中国之大,视之直如秋毫,了不介意”! 或者将以曾国藩此番言论视为狭隘的民族主义,或者视为丧心病狂的官僚作派。但是,我要提醒读者,这一切的前提,是默许李泰国公然背叛合同初稿,而非作蛊作祟规避合同义务。列强借机启衅,固为常态,但是通过将商贸合同强行转为军事合作这种方式来启衅,是不是稍嫌曲折?人家因鸦片开战,业已表明其底线在于经济利益,船款既经认账,则实无再起波澜的必要。因此,曾国藩之所以发表此一怪诞创意,在于看透了此事的本质:总署实是屈服于李泰国个人的强嚣,而非迫于英国政府的压力。李泰国身为总税务司,在军事上过多介入,在其个人,固有思出其位之嫌,在其职守,必被越俎代庖之责。可以断定,李泰国此次改约,并非政府授意,而是个人即兴。总署倘真能据理力争,李泰国势必不能“持之愈坚”,曾国藩也毋庸出此惊人之论。而回信中无一语涉及于此,乃是真能体会总署诸公的苦衷:昏昧畏葸一至于此,精通明断如奕訢、文祥者,岂不自知?而所以忍辱含羞如此,则在于他们并未掌握决策所需的足够信息。战乱以来,奕訢、文祥最远就去过天津,地方情形全通过文牍章奏了解,外国情形所知更少,所以要咨商,要交流,要探听下情,要了解军方实力是否足以支撑总署作出更改成议的决定。曾国藩用荒诞派手法忽略掉总署诸公的尴尬,暗示可以决裂的信心,既保存对方颜面,又提供解决方案,这种一流的政治智慧,实在值得再三回味。 这封信就是曾国藩“抄寄弟览”、提供给曾国荃作为回复参考的范本。可惜,曾国荃作为一介武夫,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当然,他不至于傻到追究总署前此昏昧畏葸、“俯从其所请”的难言之隐,但是,他被名心蒙蔽,自作聪明,犯了另外一种错误。当日曾国荃回复咨商的信文,已不可考,但从廷寄及曾、李二人致函可以了解他的主要意见。 十月六日上谕摘录了曾国荃的意见:“江边仅金陵一城未复,长江水师帆樯如林,与陆军通力合作,定可克期扫荡,实不藉轮船战攻之力。并因轮船所需经费甚巨,请裁沿海水师,节省饷需,以资酌济”; 八月二十七日曾国藩致函曾国荃:“弟十九日疏陈轮船不必入江,而以巡海盗为辞,殊可不必”; 九月八日李鸿章致函曾国荃:“大疏请派轮船捕海盗,是李泰国七船结穴处,不比师门公赏各国之议,过于奇特。批旨若何?” 综观上述谕、函,我们可知曾国荃的主要意见有两条:一、毋庸助攻南京;二、派遣洋舰巡海。 第一条,曾国藩复函内,有一句也仅有一句提到洋舰作用“不重在剿办发逆”,曾国荃复函被上谕引用“江边”云云,就有三十九字之多,根据谕旨引用大臣章奏仅抄要点的惯例,那么原文论证此一观点,必更繁冗。同样一个意思,曾国藩写一句,曾国荃为什么写那么多句呢?前线将领更了解具体情况?还是基层干部更知道形势机宜?“不重在剿办发逆”与“实不藉轮船战攻之力”,哪种说法更含蓄有味呢?提出正确的问题,比解答问题更难能可贵;因此,我不拟自问自答,而将研读重点放到第二条“派轮船捕海盗”。 南京围局渐成,“长江水师帆樯如林,与陆军通力合作,定可克期扫荡”;上至朝廷,下至江、皖、苏、浙各部军队,无人不知,曾国荃不愿他人分功的心意,也是中外俱鉴。只要战事无所停顿,日有进展,则朝廷乐于观其成,同僚不便扫其兴,各有所得,皆大欢喜。但是,曾国荃终究只是一军统领,而非全局统帅,当总署咨商洋舰事宜,固可就事论事,发表“不藉轮船战攻之力”的意见;轻言“派轮船捕海盗”,居然以调度全局自任,则有语侵尊上的嫌疑;谈兴正浓,收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