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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军政传信录:战天京-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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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处处掣肘的痛苦经验。例如,咸丰六、七年间,曾国藩就以客军身份在江西受尽了煎熬,最终不得不动用权术,借口父丧守制,向皇帝申请总督、巡抚的实任;不幸的是,皇帝刚愎自用,视其为要挟,一句“知道了”,令其退居二线 。因此,未得节制他省军务的授权,各省长官都不敢轻言越境征剿。然则,“三省合力”云云,暂时只能是各防己境的局面。江西、福建兵力雄厚,防堵有馀;广东则将玩兵疲,形势可危,且“贼匪”适在其境,倘因此败战失地,地方官必受严责。由此可知,撤调郭、杨,对郭嵩焘来说,不啻釜底抽薪;但是,左宗棠此举打着照顾天下大局的招牌,郭嵩焘不可能在公务层面与之争辩,只有在私底下大发牢骚:  “左帅会江、浙各军入闽剿贼,仍假苏军之力,数千里浮海转战,一收廓清之功。由闽达粤,比邻相接,而迫以浮海北归,竟以朝命督之,若惟恐其一入粤境使此贼速了者,竟莫测其所以用心!而前后具报军情,随时咨报,独此一节,隐秘为之,至今未一咨示摺稿,尤使人念之茫然。……左帅此举,辜数省之望,遣累无穷,深所不解” ;  闽、粤两省长官,于敌情、军务本应“随时咨报”;撤调苏军这种大事,更要提早通告、协商。左宗棠却“独此一节,隐秘为之”,故郭嵩焘不得不怀疑其中必有猫腻,不得不慨叹“莫测其所以用心”。当此时地,他猜测左的用心是“惟恐其一入粤境使此贼速了”,不无道理。郭、杨如能入粤助剿,揆以前此战绩及目前形势,太平军不能久撑,势将“速了”,然则广东督、抚以此奏捷,必蒙奖赏。郭、杨不入粤,则单以粤军之力,断不能“速了”,势必被朝廷责备;而左宗棠挟肃清浙、闽之馀威,朝廷必将授予节制他省之命,令其入粤清剿,然则,所有的功劳都将记到左某的账上。郭嵩焘由此推测,左宗棠奏调淮军回苏的主要原因,乃在于争功。随后的事态发展,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测,八月二十三日上谕:  “左宗棠前已有旨令其驰赴镇平督办军务,广东、福建、江西三省兵勇均归节制;即著懔遵前旨,迅速前进,妥筹一切。如有不遵调遣及迟玩军务者,并著查明参奏,以一事权”;  自闰五月迄今,已历三月,而广东军务毫无起色,于是,朝命左宗棠入粤(镇平在粤东嘉应地界),并节制三省。至此,郭嵩焘认定左宗棠“所以用心”,全在争功;但是势穷时迫,自己无力改变局面,惟有忍气吞声,慨叹世风日下、交道不古而已。他万没想到,左宗棠不仅争杀敌之功,竟还要夺其巡抚之位。奉到节制之命后,左宗棠复奏,依例谦让一番以外,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文字:  “办贼必须得人,用兵必须选将,古云:‘天下危,注意将’;即今督、抚之任也。督、抚虽不必亲履行阵,要必精于选将委任而责成功,庶以守则固、以战则克而贼无不灭矣。瑞麟所奏粤东三大将,以臣所闻,骄怯有馀,朴勇不足,宜其不能战也。……慨自金田逆匪作乱以来,天下受其荼毒,而贼首皆广东人,即杨秀清、萧朝贵虽籍广西,而亦广东流民之占籍者。广东民俗,类多狡猾凶顽,出人意表,此次从贼归来者又多以投诚幸免,恐两广兵事尚无已时。若得治军之才如李鸿章、蒋益澧其人,祸乱庶有豸(伯牛案:解也)乎?” ;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是汉人陆贾的名言 。当此之时,总督、巡抚最重要的职责就是“选将委任而责成功”;但是,广州将军兼署两广总督瑞麟推举郑绍忠、方耀、卓兴“三大将”,“骄怯有馀,朴勇不足”,并未做到“注意将”的本分。然后笔锋一转,从“贼首”皆出身粤籍说到广东民俗的“狡猾凶顽,出人意表”,运用“地域歧视”作为理论工具,强调在两广地区用兵的特殊困难,同时暗示广东现任领导人的能力不足以控制局面。“此次从贼归来者又多以投诚幸免”,则指责广东官吏在战术上犯了“以抚代剿”的错误,苟安于目前,遗患于未来。最后一句话,则不但建议广东应该换人,甚且提供了具体的候补人选。这个候补名单,却又主要针对郭嵩焘而言。李鸿章当时以江苏巡抚署理两江总督,配合曾国藩剿捻,事急任重,不可能调任广东;瑞麟则是根正(正蓝旗)苗红(叶赫那拉氏)的三朝老臣,此前抗英、剿捻,苦劳亦夥,不可能仅因用人不当而被夺职。因此,两广总督是不可能换人的。蒋益澧刚刚结束护理浙江巡抚,归任布政使本职 ,他在浙江期间主要负责左宗棠大军的饷需后勤工作,办事干练,左宗棠极为欣赏,故要推举他来广东任职。郭嵩焘自同治二年受命署理广东巡抚,迄今未行转正(即实授),地位本不稳固,而广东军事饷政被左宗棠贬斥得一塌糊涂,则更加不妙;现在又出来个候补蒋益澧,他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下台的可能。因此,左宗棠提出督、抚候补名单,表面上要换两个人,实际上的效果却只会换掉郭嵩焘。  此摺以恳辞三省节制之命开头,却以建议广东进行高层任免结尾,不问而知:辞钦命是假,报私怨是真。郭嵩焘自能深切领会其中的凶险,而也在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不能为邻省代固藩篱”、奏调淮军回苏、“驱贼入粤”、提供候补人选,竟是一套驱逐自己的组合拳,争功云云,根本不是左宗棠的真实意图。咸丰末年,郭嵩焘不仅在皇帝召对时为左宗棠大力揄扬,其后更不惜为陷入冤案的左宗棠向潘祖荫行贿,虽说自己不是市恩望报的小人,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恩将仇报的今日。回忆往事则触绪纷来,感念身世则百感交并,“自揣既熟”,却“不达于时轨”,二十年前曾国藩的赠言终于变成了谶语。除了辞职,还能有别的选择么?  当然,郭嵩焘决定辞职,除了来自福建的攻讦,同城督、抚不和这个传统痼疾也是重要原因。总督,其实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胡思敬说:  “总督名实不称,载之国史,徒滋后世之疑。云贵总督驻云南,未尝问贵州事;两湖(伯牛案即湖广)总督驻武昌,未尝问湖南事;推之两广、闽浙、陕甘,莫不皆然。江苏幅员不及四川四分之一,总督驻江宁;巡抚驻苏州;提督驻清江浦,兼兵部侍郎,专典制淮南,同于督、抚。江督名节制三省,其实号令不出一城,遑问皖、赣” ;  总督名义上管二至三省,实际上只管得了驻在省的事情,而驻在省又有个巡抚,本省大政也是他的分内事。然则,督、抚同城,为了争夺本省控制权,不得不有一番斗争。不论督、抚,其中一人或后台更硬,或才能更强,必能压制另一人;若势均力敌,则整日厮斗,任内俱都不得安宁。同治九年,张文祥刺杀两江总督马新贻,案情扑朔迷离,众说纷纭,其中一种说法,就用督抚不和来解释,说幕后主使是江苏巡抚丁日昌。虽未敢确信,但也见出督、抚不和所引发的争端能够到达多么激烈的程度。就拿郭嵩焘所在的广东来说:嘉庆年间,总督那彦成与巡抚百龄明争暗斗,百龄遂因失察家丁,拟遣戌。孙玉庭继任巡抚,也继承了斗志,终以“滥赏盗魁”的罪名劾罢那彦成;后百龄再来,任总督,以怨报德,用“葸懦”的罪名劾罢孙玉庭。职位之间不解的世仇,自然也传染了瑞麟和郭嵩焘,他在《奏请开缺另简能员接任广东巡抚疏》中披露了督、抚不和的实况,略谓:  “李福泰粉饰军情;方耀闻贼至而先期避去,致令全军溃散;卓兴驻省两月,索饷二十万,由老隆调赴兴宁,径报率勇归家,已而复称各勇均经招回。瑞麟概不查问。长乐失守,惠州戒严,郭嵩焘欲驻扎惠州,瑞麟将会商之司、道面斥,且对众宣言:巡抚欲加整顿,卓兴、方耀将反” ;  方耀、卓兴,名在瑞麟推举的“粤东三大将”中,而疲玩塞责如此;参以左宗棠“骄怯有馀,朴勇不足”的考语,应属可信。瑞麟“概不查问”,让尽心王事的郭巡抚在一边干着急。郭嵩焘作为守土之臣,有“城在臣在” 的勇气,要求率军进驻惠州。瑞麟却加以指斥,并称要“整顿”巡抚,否则会激反武将。然则,郭嵩焘徒有谋国之忠,而缺乏胡林翼那种调和督、抚关系的权变之术;碰到事态激化,无力转圜,恼怒之下,遂只能托病求去。但是,中枢竟不批准他的辞呈,说:“览其所奏,语多负气,本日已明降谕旨,将郭嵩焘严行申饬”,并命左宗棠“就近将郭嵩焘所参各节确切访查,该督抚因何不协,究竟为公为私?据实复奏,请旨遵行” 。  辞职要受“申饬”,藏拙要被“访查”,当官当成这样,真不如回家烤红薯来得自在。而奉命调查之人恰是“假公济私”的左宗棠,公牍私函之间,二人何以为情?  

纯刚与至柔
左宗棠和曾国藩对待天子 赐予“极权”时的态度大相径庭。所谓“极权”,即在非常时期授予地区长官超乎本职事权的权限,一般表现形式为节制数省军务、吏事。咸丰十一年,谕令曾国藩节制赣、皖、苏、浙四省,曾国藩再辞不获。同治四年,又让他节制直、鲁、豫三省,他四次固辞,终于蒙混过去。第三、四次辞命时还有个小故事。他在第三封辞摺中说,倘不蒙批准,“更当累疏渎陈,虽上干严谴,所不敢辞” ;随后,又耍了个消极怠工(即久不奏事)的小把戏,惹得“圣慈”哭笑不得,说:  “该大臣日久迄无奏报。于近来皖、豫军情及各路如何布置情形,均未陈奏;历次所奉谕旨,亦未答复。实属疲玩因循。若欲藉此获咎,冀卸节制三省仔肩,何以仰副朝廷倚任之重!谅该大臣公忠体国之心,何忍出此?”  慈禧眼###细,一下就看出曾国藩“藉此获咎”、不想承担“朝廷”的“倚任”。五十老翁,作弄狡狯,行迹如薄情男子;谕旨措辞,则逼肖怨妇口吻。两厢对照,令人忍俊不禁。当然,这次辞任,曾国藩实有调度不灵的苦衷;随同“剿捻”者几乎都是淮军人马,更愿接受李鸿章的统率,而不听奉他的号令。不过,与咸丰末那次辞任一样,曾国藩对待权力的态度非常谨慎,秉承“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的圣训,追求一种不居其名、能行其实的境界。咸丰七年,他向天子要求事权专一的“实任”,不果,回家反省年馀;再度出山后,汲取教训,一心讲求敬慎畏惧之学,终于修到不求名而名至、不希功而功成的善果。左宗棠则一反其道而行之,却也能立德、立功;殊途同归,异曲同工,其中奥妙,不可不参详一番。而且,不将这个道理说分明,继续讲述左、郭情事,才疏笔拙如伯牛者,竟有不知从何著手的困惑。  道不可知,其在迹乎?我们先看一封作于咸丰四年闰七月间的信,看能否辨认出左宗棠纯以至刚之道,作人行事的心路:  “来示谓涤公拟以蓝顶花翎尊武侯;大非相处之道。长沙、浏阳、湘潭,兄颇有劳,受之尚可无怍。至此次克复岳州,则相距三百馀里,未尝有一日汗马之劳,又未尝偶参帷幄之议,何以处己?何以服人?方望溪与友论出处:‘天不欲废吾道,自有堂堂正正登进之阶,何必假史局以起?’此言良是。吾欲做官,则同知直隶州亦官矣,必知府而后为官耶?且鄙人二十年来所尝留心、自信必可称职者,惟知县一官。同知较知县,则贵而无位,高而无民,实非宿愿;知府则近民而民不之亲,近官而官不禀畏,官职愈大,责任愈重,而报称为难,不可为也。此上惟督、抚握一省大权,殊可展布,此又非一蹴所能得者。以蓝顶尊武侯而夺其纶巾,以花翎尊武侯而褫其羽扇,既不当武侯之意,而令此武侯为世讪笑,进退均无所可,非积怨深仇,断不至是。涤公质厚,必不解出此,大约必润之从中怂恿,两诸葛又从而媒孽之,遂有此论。润之喜任术,善牢笼,吾向谓其不及我者以此;今竟以此加诸我,尤非所堪。两诸葛懵焉为其颠倒,一何可笑。幸此议中辍,可以不提;否则必乞详为涤公陈之,吾自此不敢即萌退志,俟大局勘定,再议安置此身之策。若真以蓝顶加于纶巾之上者,吾当批髮入山,誓不复出矣” ;  左宗棠于是年三月入湖南巡抚骆秉章幕。四月,来犯之太平军败于湘潭。七月,湘军在岳阳大胜。随后,湘军出湖南援湖北,开始了十年的东征 。曾国藩汇保两次战役有功人员,准备列上左宗棠的名字。“拟以蓝顶花翎尊武侯”;“武侯”,诸葛亮也,左宗棠素以诸葛亮自我期许,故自称“武侯”。“蓝顶”,四品官帽顶以蓝宝石为饰;“花翎”,有功者蒙恩特赏之孔雀翎,也是官帽饰物。然则,曾国藩原计划保举左宗棠为知府(从四品),并求赏戴花翎。去年五月,左宗棠在湖南巡抚张亮基幕,以“防守湖南”功(即信中所谓长沙防守、浏阳剿匪之功),得旨以同知直隶州(正五品)用。湘军克复岳阳,抚署并未与谋,此时,左宗棠个人也未直接介入湘军的后勤事务,曾国藩却替左宗棠申请晋级,可谓是贿恩市德的不正之风。此前,曾国藩因不通人情、不晓时务兼且不明战事,被他嘲笑为“猪子” 、“书憨” (书面语则为“质厚”),怎么一胜以后,立即就学会了这些歪门邪道?因此,他猜测这个歪点子必出自“喜任术,善牢笼”的胡林翼,而煽风点火者则为郭家嵩焘、崑焘两兄弟(即信中“两诸葛”)。左宗棠既自称“武侯”,则不仅在经济之学上向诸葛亮看齐,行藏用舍这些人生大关节必也以诸葛亮为榜样。早年,他深受陶澍、林则徐的赏识,皆许之为“绝世奇才”,但科场三次败北,令他官兴阑珊,遂退归家山,以务农、教读为事,俨然“躬耕于南阳”的“卧龙”。张亮基、骆秉章先后抚湘,慕左先生大名,数次“遣使持币入山敦促”,他才出山入幕,又俨然是三顾茅庐以后方出山任事的“臣亮”。然则,半品之加,一翎之赏,本非他此行的目的,何况来路不正,迹近交易,正所谓“以蓝顶尊武侯而夺其纶巾,以花翎尊武侯而褫其羽扇,既不当武侯之意,而令此武侯为世讪笑,进退均无所可”。所以,他一开始就要严词拒绝,说“大非(朋友)相处之道”了。  但是,此信的重点,尚不在此。不苟取、不妄得,不过区区一介之廉,不足以说明他的志向和原则。“鄙人二十年来所尝留心、自信必可称职者,惟知县一官”;这句话,必出于实干家之口,亦只会出于真能办事者之口。知县为亲民之官,即今日所谓基层党(政)组织也;位置卑下,作用巨大。对百姓来说,知县就是可以触知的具体而微的中央政府,“帝力于我何有哉”?即在是也。对中央来说,知县就是可以量化的对政策效果进行评估的统计样本,黄仁宇所谓“数目字管理”的国家,即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然则,政治是否清明,行政是否通畅,知县之为用大矣哉!然则,知县之得人与否,关于国计民生者,岂可忽哉!了解一下清代在举人中“大挑知县”的程序,即知其时政府对知县人选的重视:  “每届大挑,钦派王大臣在内阁举行。每二十人为一班。既序立,先唱三人名,盖用知县者三人。(三人)既出,继唱八人名,乃不用者,俗谓之‘八仙’,亦皆出。其馀九人不唱名,皆以教职用” ;  举人,在科举制国家中,绝对是“精英”人物,而在其中挑选知县,中签率竟只有15%(二十选三)。由此可知,清代知县的平均素质非常高。冒昧一点说,今日吾国公务员,就平均素质而言,不可能比得上当日的举人 ,然则分别从两个候选团体里挑选出来的亲民官,其素质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是,清代中后期捐纳之风大开,阿猫阿狗都可以做官,甚至道、府之类职位也能合法购得,遑论知县;由此,清朝政府基层组织的有效性受到极大破坏。像白莲教、太平天国、捻军那种程度严重到动摇国本的起义接连发生,不能不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政治结构的基本单元——知县——的选拔制度受到极大破坏的恶果。今日报章不屡云某处买官某处卖官么?较之清代捐纳,其合法非法则异,其害民误国则同,为政者亟当凛之戒之。当然,这是题外话,点到即止。  正因为认识到知县才能的难得,正因为认识到知县在国家政治中的重要性,左宗棠才会说“二十年来所尝留心、自信必可称职者,惟知县一官”。当然,真能胜任知县者,其能力必不限于一县;若一为知县,终身知县,那整个国家的政治必有其制度性缺陷。在一个设计合理、运行顺畅的文官制度中,称职的县官必能通过正常渠道逐级晋升,由县府而道司而督抚部院乃至“治大国若烹小鲜”的“调鼎”之臣,故左宗棠要说“此上惟督、抚握一省大权,殊可展布,此又非一蹴所能得者”。意思就是,做知县最见功力也堪称握有实权,知县做好了,尚须经过州府道司等职位的历练,用来熟悉行政程序,才能为“展布”自己的谋国治民之策。所谓“非一蹴所能得”,并非说他只能走极端,不作牛头,就做鸡头;而是说他也承认伯牛前述的升级阶梯具有合法性与合理性。  那么,回到最开始引用这封信的原意;所以引用,目的在于通过人微言轻(其时彼刚入幕,尚未如后来数年能呼风唤雨、权倾一时也)时的表现,探求左宗棠行事作人的风格,是否始终偏于刚直一路。他不希罕苟得的利禄,是为刚。他的政治追求,以能具体办事为标的,无所介意于官阶之高卑,是为直。他直言二十年交情的胡林翼心术不正,“不及我者以此”,他直言同乡兼亲家郭氏兄弟“懵焉为其颠倒,一何可笑”,是亦为刚为直。身处半品闲职、几根鸟毛之际,毫不苟且,不惜为微咎小眚破坏友朋间的和衷之道,当彼兵凶饷急、千钧一发之时,他会借此机会私而忘公、修怨报复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挽联
同治十一年二月四日午后,曾国藩和儿子曾纪泽在两江总督官署花园里散步,突然,两腿一麻,摔倒在地,曾纪泽将他扶起,搀入内室。晚上八点左右,曾国藩端坐而逝 。  人死了,就得准备灵堂。布置灵堂,除了皇帝追封赐谥的诏令,最重要的就是生前友好书赠的挽联。曾国藩一生好写对联,尤其重视挽联,全集中就收录了七十七幅挽联,凡上官下僚,亲朋戚友,不论贵贱寿殇,横死善终,一概挽之。集中排在最后的挽联,是写给一个妓女的:“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这个妓女的名字,就嵌在联中,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猜一猜她的芳名。挽联固然是小道,但是不刻苦锤炼,也写不出上品。曾国藩当京官的时候,就苦练过这种功夫。不过,挽联是盖棺定论,对象不死,素材就不完整,挽联也就不好落笔,曾国藩哪里找那么多死人来练习呢?他玩了招绝的:生挽;所谓生挽,就是给活人写挽联。活人还得挑熟悉的,不然搞不清平生行事,下笔未免落空。可是,活人都忌讳死,谁愿意触这种霉头呢?于是,他得偷偷的写,不敢让人发现。不幸的是,坏事干多了,总会有暴露的一天。某年新春,好朋友汤鹏到曾寓拜年,延入书房聊天,汤看见砚台下压着几张纸,以为是新作的诗文,便要拿来看看。岂料这不是诗文稿,而是挽联稿,曾国藩死死护住,怎么也不给看。汤鹏跟他熟络的很,也不顾礼节,一把抢将过来,只见包括本人在内不下十几位曾氏好友,一一被曾国藩“敬挽”了一番。新正吉日,吉祥话没开场,竟先看见一篇“悼词”,那还不勃然大怒?于是拂衣而去,自此断交。同时,江忠源在北京,笃于友道,有客死京城的朋友,一定亲自或者派人护送其尸骨还乡;时人便撮合两人事迹,造了两句广告词:“江忠源包送灵柩,曾国藩包作挽联”;俨然视二人为殡仪服务公司的东主了 。  现在,轮到他人“敬挽”曾国藩了。众多挽联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左宗棠写的那一幅。曾左不和,早就是官场、乡里公开的谈资,左宗棠又是一贯不假颜色的直性子,正在甘肃平乱的他会寄来一幅怎样的挽联呢?传言说左宗棠听到曾国藩赠谥“文正”,极为不悦,说:“他都谥了文正,我们将来不要谥武邪么?” 左伯爵的挽联要是捎带讽刺之意,先不说别的难堪之处,单单是否在灵堂悬挂就够曾家人斟酌几番的了。终于,左宗棠的挽联寄过来了。想看热闹的大失所望,忐忑不安的放下心来,他写的是: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除了“攻错若石”四个字,其他都是恰如其分的赞扬,而“攻错若石”,也只是实事求是地讲出二人“和而不同”的交往实况,无所寓其褒贬。曾国藩生前,左宗棠和他书信往来,从来就是称兄道弟的平辈称呼,不讲官场前辈、晚生那一套。同治元年,曾国藩奉旨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算是兼管地方的“国家领导人”,左宗棠当时不过浙江巡抚,写信过去还是自署“愚弟”,并说:“依例应‘晚’。惟念我生只后公一年,似未为‘晚’,请仍从弟呼为是” 。这幅挽联的落款,却自署“晚生”,更是给足了曾家面子。  斯人已矣,风波不息;直到今日,很多人还是不相信左宗棠这幅挽联就是他的心声,而认为这不过是照应场面的客气话。伯牛无意翻案,谨就读书所得,略为爬梳,按照时间顺序,罗列曾、左之间三次最为重要的冲突。孰是孰非,孰枉孰直,读者自能判断。  。 最好的txt下载网

左宗棠论夺情
咸丰七年二月四日,曾国藩父曾麟书卒。十一日,讣至江西瑞州湘军大营。十六日,曾国藩上报忧摺 ,请假守制。旋即不待批准,于二十一日离营回湘。清制:官员父(母)丧,则应离职回籍,居丧三年(丁忧二十七个月后除服)。督、抚、司、道等重要官员,或者军务在身官员,如钦命不准离职居丧而令在职守制,则称为夺情。曾国藩时为兵部右侍郎衔,且督办军务,依例不得擅自回藉奔丧,而应请示朝旨再行定夺。他竟置江西军务而不顾,不待准假,遽行回乡;其原因乃如本书《每闻春风之怒号》一篇所述:曾国藩以客军寄食江西,与地方官龃龉,又得不到朝廷的谅解和支持,军事、饷事俱无起色,遂藉口守制,不待命而行。然则,曾国藩此次奔丧是一种任性、冲动、不负责任的负气之举。左宗棠闻知此事,写了一封措词严厉的信,对他这种“逃兵”行为进行谴责:  “《纲目》一书,于夺情题后一事,总以其人所处之时地为断,所以重纲常、维名教而警偷薄之俗也。至‘金革之事无避’一语,经义直捷了当,更无可疑;诚以兵礼、丧礼同一凶事,并无所谓希荣忘哀之念;而干戈之际,事机急迫,有万不能无变者。顺乎天理之正,即乎人心之安,则世俗所谓‘夺情’者,乃圣贤所谓‘遵礼’,又何拟议之有?”  《纲目》,即朱熹《资治通鉴纲目》,是吾国“正名学”的集大成著作 。其论“夺情”要“以其人所处之时地为断”,则根源于《礼记》:“金革之事无辟(通避)也” 一语;这句话怎么解释呢?唐人孔颖达《礼记正义》曰:  “此一经,是权礼也。若值国家有事,孝子不得遵恒礼,故从权事”;  “经”,是原则;父母丧,居丧三年,就是原则。但是,“若值国家有事,孝子不得遵恒礼”,公事和私礼发生冲突,怎么办呢?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里就要引进一个“权”的概念。“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 ;原来,在非常时期,“反于经”而“从权”,乃能“有善”。故国家有“金革之事”(即战事)的时候,涉身军务的“孝子”(兼忠臣)就毋庸遵守居丧三年的“恒礼”,而应遵循坚守岗位、继续战斗的“权礼”。故左宗棠说:“世俗所谓‘夺情’者,乃圣贤所谓‘遵礼’”;他根据“经义”立论,预先杜绝了曾国藩恤于人言(即“拟议”)的借口。  前此,曾国藩归藉之时,已经知会在湘筹饷的左宗棠,说明此次回乡的三个理由。首先,奔丧守制,以尽人子之道;其次,“临戎以来,过多功寡,不可以古之饶干济者自比”;第三,“大局较前为佳,己可不出”。第一条理由,被左宗棠用“金革之事无辟”驳正;第二条,表面上是说自己德寡能鲜,无济于大局,实则透露了一腔怨气无处发泄的消极情绪。第三条,则纯乎负气昧心之谈;当日大局:江西大半被太平军占据;江南大营屡被攻溃,岌岌可危;安徽境内名城多“沦于贼”,实在称不上“较前为佳”。左宗棠此信,尤其对第二条理由进行了重点批判:  “子无贤、智、愚、不肖,其有父一也。遭父之丧,其不可夺情一也。今谓贤、智可夺情,而愚、不肖不可夺情,此何说乎!老兄之于兵事,诚不敢谓其有功无过,然竭其心与力所可到而黾勉为之,此念尚可见谅于朝廷;又时局所值,亦有非心所能虑力所能赴者,天下之人亦未尝不共为谅之。……孝子之于亲也,不以病不起而废药石;忠臣之于君也,不以事不可为而奉身以退,其任事也,不以己之不能而他诿之”;  骂人,最毒的就是诛心;打人,最狠的就是打脸。左宗棠就做到了这最狠的两点。你曾国藩不是扭捏作态,说什么“过多功寡”,不宜比照“饶干济者”实行夺情么?那好,我就告诉你,你还真就是个“过多功寡”的“愚、不肖”者。但是,承认自己“愚、不肖”就搪塞过去了?没有。人皆有父,你“愚、不肖”可以不夺情,比你贤明比你聪明的就该夺情;这是什么混账道理?再说了,人蠢一点没关系,“过多功寡”没关系,运气不好也没关系,只要“竭其心与力所可到而黾勉为之”,朝廷与天下之人“未尝不共为谅之”。可是,你怎么做的呢?就像长辈一告病危,子女立即代为申请“安乐死”;国事一告不支,你立即就“奉身而退”,这还有人味吗?这还有臣德吗?因此:  “老兄之出与不出,非我所敢知也;出之有济与否,亦非我所敢知。区区之愚,但谓匆遽奔丧、不俟朝命,似非礼非义,不可不辨” ;  这等于是口沫横飞骂了大半天,还不解恨,临走前再重重揣上一脚。俗云忠言逆耳,又云打亲骂爱;我讲了一箩筐道理,自然是希望你迷途知返,再度出山。但是,希望你出山,并不是认为你“一出有济”,就能扭转颓局。地球缺了你照样转悠,大局没有你也不至于立马崩溃;我希望你出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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