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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红色之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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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一位战友后来对我说:“你妈妈这个人,怎么说呢,工作干的很出色,就是处理个人问题有点傻哟。”
正是这种“有点傻”的思维模式,使母亲从兵团机关下到军,又从军下到师,在这里,母亲第一次遇到了在师政治部工作的我父亲。
母亲后来才知道,实际上她去83师是我父亲点名要的。父亲当时向军政治部提出的幼儿园主任人选条件实际上军里只有母亲一个人符合,只要母亲同意下去,自然是非她莫属。
于是我突发奇想,调母亲到83师工作会不会是父亲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因为象母亲这样为了工作26周岁还不找对象的女同志在部队实属罕见,别说是在28军就是在整个军区已成新闻。依父亲聪慧过人、计谋多端的性格,略施小计,先将母亲调到身边,再见机行事是完全办得出来的。父亲向军政治部打报告要主任时开出的条件是意味深长的,关键的一条是“不怕基层艰苦”,父亲知道,在军幼儿园真正“不怕基层艰苦”的恐怕只有母亲一个人了。这种先设套再让你钻的计谋,兵书上称做“欲擒故纵”,又叫“请君入瓮”,父亲运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了。
我的这种大胆假想最终无法得到印证。因为父亲早已永远离开了我们。但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我那就是母亲来到83师不久,便和我父亲谈上了恋爱。
那一年,母亲已经26周岁。
我后来直截了当地问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是否也是组织安排的。这个问题对我实在太具诱惑力了。试想一位出身豪门的女大学生,能够为了拒绝高级军官的追求不惜得罪顶头上司,甚至宁可离开舒适的大机关躲到艰苦的基层工作,那么,是什么样的力量在短短几个月内改变了母亲的恋爱准则呢?
母亲的回答倒也干脆,她说她和我父亲完全是自由恋爱,不含任何组织干涉的成分。
母亲的回答使我感到无比欣慰。它准确无误地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父亲是母亲自己选定而不是组织指派的。因此,不管父亲出身贫寒也罢,相貌平平也罢,当时职位不高也罢,后来身体有病也罢,毕竟是母亲自己的选择。这使母亲为之抗争、奋斗了多年的最基本的人权——婚姻自由权,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得以实现。从此在母亲漫长坎坷的人生旅途中多了一个相濡以沫的终身伴侣——我的父亲。
七 结婚
没有人说得清楚母亲看中了父亲什么。
父亲出身于鲁西北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和母亲谈恋爱时仅仅是28军83师政治部一名正营职干部干事。身份、地位、资历都无法和母亲拒绝过的那些军官相比。以至几十年之后,父亲的老战友们还开玩笑地对我说:“谁也不会想到你母亲当时会看中你父亲这个穷小子。”
但母亲就是这么匪夷所思地看中了父亲这个职务不高的穷小子。
在婚姻问题上异常挑剔的母亲究竟从父亲身上发现了什么值得她信赖乃至托付终生的闪光品质呢?
许多年来,我曾经利用各种机会多次向父亲的老战友们寻问过父亲年青时期的基本形象。
有的说父亲是个热心肠,因为小时候读过几年书,所以每当行军打仗的间隙,别人都乘机抓紧时间打个盹,唯有他顾不上休息;总是忙着替战友写家书。有的说父亲能言善辩,最适合做政治思想工作,谁要是心里有了疙瘩,思想有了情绪;经他一点拔,马上就会豁然开朗,云开雾散。也有的说父亲一向不修边幅;帽沿总是耷拉着,同样的军装穿在别人身上整整齐齐,威武雄壮,穿在他的身上却邹邹巴巴,怎么看也不象是主力部队出来的。还有的说父亲虽然个子不高,却是典型的山东人性格,轻财重义,乐于助人,爱打抱不平,尤其能为朋友两胁插刀。更有人说父亲胆大心细,办事谨慎,能打硬战;善打巧战;虽然身经百战,总能死里逃生;化险为夷。甚至有的说父亲从连队到机关一直都是首长身边的“红人”,同期入伍的战友中提拔的最快,若不是人到中年便身患重病,早早离休,前途不可限量。
父亲的这些老战友们都是工农出身的军事干部,大字不识几个,说话从不拐弯,虽然这些评价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但只要慢慢加以梳理,不难构画出他们心目中父亲的形象,那就是:作战勇敢,胆大心细,聪慧过人,仗义豪爽。
这就是半个世纪前我父亲给他的战友们留下的深刻印象;从中也不难悟出母亲的择夫标准和审美追求。
战争年代部队不乏能打硬战的军事指挥员,急需的是能做凝聚人心、鼓舞士气的政治工作者,所以组织上人尽其材,让父亲担任了政治委员,离休之后,他一下子失去了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对象,便经常对着四个儿子大摆龙门阵,痛说革命家史,怎奈我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对此毫无兴趣,只有我或许是学习历史专业的缘故,对他那些遥远的充满火药味道的军旅生涯感到其妙无穷,这使父亲大有遇到知音的亲切。
找一个对象倾述金戈铁马的辉煌岁月,已经成为父亲离休之后尤其是晚几年的精神寄托。于是;无论是冬日的黄昏,我们依偎在火炉旁,任窗外雪花飘飘;还是夏日的月夜,我们闲坐在树荫下,听耳边凉风习习,总要沏一壶清茶,侃半天大山,我无数次地听着我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夏归秋至,冬去春来,我从小听到大,一直听到父亲临终前。
我敢说,除了母亲,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了解父亲的精神世界和心灵感受。所以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讲,只有我能说得清楚母亲究竟看中了父亲什么。
父亲一生中有过许多次绝处逢生的经历,而每一段故事都极具传奇色彩。
父亲3岁那年的夏天,左眼皮上长了个小米粒大的疥子,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爷爷的注意,穷人家的孩子整天泥里水里脏兮兮的,长疮流脓是常有的事。
有天午后,天热的出奇,父亲光着脊梁蹲在茅坑里拉屎,就觉得眼着成千上万的绿豆蝇嗡嗡乱叫,不时碰撞叮咬着眼皮上的疥子,便随手一挠,不经意间抓破了疥尖。没成想,过了几天那疥子受了感染,越长越大,不住地流尚脓水。爷爷这才慌了神,抓了三副草药给我父亲煎服,不但不见轻,反而愈加严重,半月后,疥子已长到桃子般大,左眼挤成一条缝,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秋高气爽的时候,有一天父亲突然开始高烧不退,神志不清,水米不进,奄奄一息。爷爷请来个乡野郎中号了半天脉,最后叹气道:“这孩子火气太旺,中毒太深,恐怕过不了今夜了。”
这天傍晚,爷爷闷着头,不声不响钉了个一托长的木匣子,单等我父亲咽了气,速速埋掉。
半夜时分,守候在父亲身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奶奶实在困得不行,靠在炕角上打起盹来。这时一只狐狸般大的野猫从半掩的窗户外轻盈地跳到炕上,这只狸猫本来只是夜里出来毫无目的的四处觅食,路过我家屋檐时闻到了屋内散发出的浓血臭腥味,这强烈地刺激了它的食欲。没等奶奶睁开眼睛,这只饿猫便锁定了目标,猛扑上前,冲着父亲脸上的脓包一口咬去,顿时满脸浓血四溅,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在朦胧的月光映照下格外恐怖,父亲惨叫一声,顿时昏死过去。
爷爷本以为这下父亲更是必死无疑,没曾想,天亮时父亲突然哼了一下,轻轻叫了声:“娘哟,俺饿了。”一口气接连喝了三大碗玉米馇子粥。到了第三天,父亲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从炕上爬起来,自个儿到场院里玩耍去了,喜得奶奶冲着观音菩萨画像直磕头。原来那狸猫下口又准又狠,不但咬去了脓包,而且拔掉了毒根,父亲命不该绝,竟然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我后来仔细观察过父亲的左眼,果然隐约有一个铜钱大的疤。这使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训斥我们时常用的口头禅:“你爸爸从小就是疤瘌眼,鼻淋淋,吃啦啦,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头没个头,要不是跟着毛主席闹革命,哪有你们的今天。”于是恍然大悟,方知“疤瘌眼”一说并非无端自贱,而是语出有因。
1939年,随着侵华战争的扩大,日本军国主义分子的能源物资愈发紧缺,于是,开始在华北地区大肆抓捕劳工,押送到日本国去挖煤。
这一天,保长来到爷爷家通知,三日之内父亲兄弟3人必须出一个劳工,逾期不去,日本人就要满门抄斩。
爷爷当然知道,保长此言并非唬人,豺狼一般的小日本说的出做的出,但如果真把儿子送去了日本国,肯定就是有去无回,死路一条,再无相见之日。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儿子去送死也舍不得呀。因此,自从接到派单,爷爷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日蹲在墙旮旯里吧嗒吧嗒抽旱烟。
到了第三天傍晚,爷爷仍然没有拿定主意,这时候父亲走过去说:“爹,俺大哥刚成亲,是家里的顶梁柱,走了家里就塌了半边天。俺二哥炮筒子脾气,见了鬼子就红眼,那还有个好?数俺年龄小,在家也不顶什么事,就让俺出去闯荡闯荡吧。”
一番话说得爷爷老泪横流,虽说舍不得小儿子去冒风险;但左思右想又觉得平日里兄弟三人就数我父亲心眼活,点子多,此一去兴许还能有个活路。
父亲临行时,冲着爷爷奶奶连磕了三个响头,喊了声:“爹,娘,请恕儿子不能尽孝了。”便被鬼子押上了开往东北的闷罐列车。
那一年,父亲只有16岁,个头不足一米六,体重不过一百斤;怎么看也是个孩子。
火车开到山海关,几百名劳工通通被赶下车体检。接收的日本军曹一看父亲又瘦又小不符合要求,十分恼火,不由分说,用皮鞭批头盖脸抽打一顿,退了回来。日本国总算没让去,但也不准回老家。所有体检不合格的老弱病残又一起押上了通向东北密山煤矿的列车。
密山位于黑龙江省东南部,与俄罗斯水陆相连,这里山峦起伏天寒地冻;人烟稀少,荒野茫茫。解放初期王震将军率10万解甲官兵,吹响了开发建设北大荒的号角,开赴的第一站就是密山。曾经在此生活过的毛泽东秘书李锐作词描绘过昔日北大荒的景象:茫茫甸,西风晴起霜天变。霜天变,牛车栏草,夜空鸣雁。北飞南越何曾厌,千江万水常相恋。常相恋,指头望断,低头思念。词句的字里行间寄托着无限的岁月沧桑。
日本人侵华时期,密山县曾改名为伪东安省。由于这里紧靠苏联,山角下的大兴凯湖横跨中苏边境,所以日军戒备森严,驻扎了大量部队,再加上这里是重要的煤炭基地,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劳工源源不断的从关内各地押送到矿山挖煤。
密山煤矿实际上就是一座人间地狱,劳工踏进这个大门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们吃的是橡子面,住的是简易的集体工棚,屋里冬天冰冷,夏天酷热,跳蚤满身爬,苍蝇直扑面。井下作业环境更是恶劣,瓦斯爆炸、透水、火灾事故频频发生,几乎天天死人。矿上设有矿警队、督察队、狼狗队和特务队,各道关口都有严密把守,经常有劳工受不了非人的折磨,半夜逃跑,不小心触到电网身亡,即使侥幸越过电网,也会被巡山的狼狗队、督察队抓回来,脱光衣服绑在电线杆子上,让狼狗活活咬死,就算躲过矿警的搜捕,那零下40度的严寒也足以将你冻僵。
父亲惊人的酒量就是来到密山之后为了抵御风寒,慢慢培养出来的。矿工们每日从几百米深的井下上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围坐在工棚的火堆前,咬一口烤得半生不熟的大马哈鱼,喝一碗地瓜干酿造的65度老烧酒。我记事时,父亲已经患病戒酒,没能亲眼目睹那饮酒的场面,但父亲的战友曾经向我绘声绘色形容过他豪饮时的英雄气概。
父亲的战友们说:“你父亲的酒量那叫猛,一口气能饮三大碗,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谈笑风生,神态自若。淮海战役的时候,杜聿明放弃徐州,向南逃窜,粟裕下令华野各参战部队轻装上阵,日夜兼程,追击逃敌。那一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你父亲挎着一个足足能盛三斤重的军用水壶,里面盛着满满一壶烈酒。一夜顶风冒雪急行军走了一百八十里,走一路喝一路,天亮的时候,在宿县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咬住了敌人尾巴,你父亲把刚好喝了净光的水壶往雪地里一扔,瞪着血红的眼睛,驳壳枪半空中一挥,率领着全连猛虎下山般扑上前,那情景真是酒壮英雄胆,气吞山河如虎,威风凌凌,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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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结婚
父亲被送进密山煤矿不久正好赶上伤寒大流行。那病来势凶猛,传染性极强,一旦得上,九死一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上万名的矿工就病倒了七八千,日本人为了控制病源,隔三差五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捂的严严实实地到工棚来突击检查,只要发现有发高烧、打摆子的劳工,就强行抬出,说是送到医院去隔离治疗,实际上偷偷地就扔进了深山狭谷里的“万人坑”。提起“万人坑”,工友们马上就会谈虎色变。身体再棒的小伙子只要扔进荒无人烟的“万人坑”,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再不就是被成群结队守候在一旁的野狼活活撕碎,总之是绝无生还的希望。
父亲是在发高烧的第三天晚上被鬼子把头发现的,不由分说,抬起来就往外走,好心的工友见父亲迷迷糊糊还没断气,就偷偷地在他棉袄里塞进一个瓦斯矿灯。正是凭着这盏矿灯微弱的光亮,父亲在死人堆里吓退了成群的饿狼,度过了漫漫长夜;天亮的时候,居然从“万人坑”又爬回了工棚。
我后来无数次想象着父亲挣扎着从“万人坑”向外爬时的情景,实在想象不出,求生的欲望是怎样使一位气息奄奄年仅16岁的孩子,奇迹般地战胜了严寒和野兽威胁的。我后来几次萌发去密山的念头,亲眼看一看父亲险些丧生的万人坑是个什么样子,可惜都未成行。
我中学时期多次从电影和画册上看到过“万人坑”,那些呈现着以求生的本能张着口、向上爬姿势的遗骨,那些弓着身躯呈痛苦挣扎状的遗骸,那些被捆着铁丝、带着脚镣或头骨被打漏的遗骸,以他们永远不会再改变的姿势,控诉着当年日本帝国主义的罪行。而我的父亲就曾经从这里爬了出来。
我最近偶然翻到一篇文章,大意是说东北的几十处“万人坑”目前已处于无人过问,无钱维修,无人看管的窘境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每年寥寥无几的凭吊者,竟然多数是日本忏悔谢罪的代表团,国人早已把它遗忘。逝者如斯,我们的青年一代还能记得这段血泪历史吗?
父亲是在天亮前爬回工棚的,一个早起撒尿的工友发现了趴在门口浑身冰凉的他,吓了一跳,急忙把父亲抱进屋。在工友们的掩护下,父亲躲过了日本把头多次搜查,四十多天后,他浑身上下褪了一层皮,头发眉毛全部掉光,硬是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这场大病促使父亲暗暗下定了逃跑的决心。
1940年腊月的一天,7位来自山东的穷哥们躲在后山僻静处撮土焚香,滴血为盟,磕头结拜,对天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是关内人,死是关内鬼,拚死也要逃出这座阎王殿,只要有一个活着回到老家,就要为7家老人养老送终。父亲在7人之中年龄最小,东北人昵称老疙瘩,但因为平时会说话、点子多,反而被6位大哥一致推为逃亡行动的总指挥。时隔不久,父亲便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有计划的准备工作。
矿务局有个日本小把头名叫山本,年纪和父亲差不多大,个头不高,练过柔道,没事就喜欢找中国劳工摔跤,劳工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谁也不敢和他较真摔,每次都是比划几个回合就假装摔倒,起初小山本赢了之后就会兴奋得挥舞着双臂呀呀乱叫,但是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看出别人是有意让他,于是觉得受到污辱,气得直骂八嘎呀路。有一次他找父亲摔跤,被父亲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地连摔了他三个狗啃屎,一旁围观的劳工都捏了一把汗;以为父亲这次肯定要遭殃;没想到山本爬起来,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地拍着父亲的肩膀说:“你的,大大的够朋友,他们的狡猾,良心坏了坏了的。”
一来二去,山本和父亲交上朋友,父亲摸透了山本的脾气,你要是总让着他;他会瞧不起你,时间长了便不再对你感兴趣,可你要是回回赢他,他面子上又过不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恼羞成怒。所以父亲的策略是赢他几次再让他一次,始终吊着山本的胃口,使他经常不断地保持找父亲玩耍的兴趣。要说山本对父亲也真够朋友,为了让父亲陪他玩,经常让他提前上井,甚至还教了父亲一些简单的日本话,最后干脆给父亲要了张通行证。有了这张通行证,父亲暗中探测好了矿区内的逃跑线路和鬼子换岗时间。
父亲他们是在接近年关的时候实施逃亡计划的。
那天深夜,北风呼啸,雪花纷飞,气温骤降,天地寒冷得似乎凝固成了一个冰坨。日本狼狗队和督察队都没有出来巡逻,他们做梦也想不到,7位山东劳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了戒备森严的矿山,并且冒着零下40度随时可能冻僵危险,踩着齐腰深的大雪在渺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走了一天一夜,来到了牡丹江。为了躲避日本军警的搜捕。他们又强忍着饥寒在牡丹江火车站边的公共厕所里冻了半天,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偷偷混上开往哈尔滨的列车,接着又从哈尔滨换车经长春、沈阳、锦州、秦皇岛进入山海关。
大年三十的晚上,父亲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阔别整整一年的故乡。
当父亲蓬头垢面野人般地出现在我奶奶面前时,她老人家先是一楞,然后凭着感觉意识到是朝思暮想的小儿子回来了,就扑通一屁股墩到地上,激动的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这六位老实巴交的结拜大哥后来一直在家务农,只有父亲不甘寂寞,几年之后跑出去参加了八路军。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当父亲离职休养从南方回到山东老家定居后,尚活在世上的几位老哥经常坐着小驴车背着地瓜干、玉米面,兴高采烈地到县城来看望我父亲。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虽然地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可昔日生死相交的兄弟情意未变,每次哥儿几个都是不醉不归。
父亲对我讲,他在密山煤矿患伤寒时,幸亏几位结拜兄弟的细心照料,才没有命丧东北。几位大爷则对我说,当时若不是我父亲见多识广,头脑灵活,领着大伙逃出虎口,哥儿几个肯定都要死在那个鬼地方。
父亲去世时,几位大爷早已故去,但他们的儿女们都闻讯赶来与我一起披麻戴孝昼夜守灵。那哭声惊天动地、情真意切,使我自叹不如,就仿佛死的不是我的亲爹而是他们的亲爹一般。那一刻,我的思绪追踪到了半个世纪那荒凉的北大荒,感受到了父辈们不是手足胜似手足的生死交情。
我后来寻问过父亲,实在想不出来他们是如何通过三道电网,走出莽莽林海和躲过列车搜查的。
父亲得意地说:“过电网时关键是要有胆量。一块门板搭到电网上,就看你敢不敢上,一咬牙爬上去往下一跳就过去了。连搭三块,连跳三次,硬着头皮就闯过去了,如果不小心碰到电线,自然就会当场身亡。逃跑要选大雪天。大雪封山虽然随时有冻死的危险,但容易麻痹敌人,否则就是鬼子的狼狗队也躲不过去。走山路关键是要有耐力。临行前我们每人揣着一壶老白干,那酒足有70度,喝一口浑身发烧,我们必须保证一天一夜走完二百里山路,在烧酒喝完之前见到人家,否则身体一旦没有了热量供应,很快就会冻成冰棍。坐火车关键是要用脑子。这一路上到处都有日本鬼子在四处搜捕逃跑的中国劳工。我就凭着从山本那里弄来的通行证和几句狗屁不通的日本话见机行事,一路对付盘查的日本鬼子。最重要的一条是要有不怕死的精神,不跑肯定是个死,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宁可打死,不能吓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置之死地横下一条心去闯,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父亲的一番话直听得我心驰神往,五体投地。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不惹事、不怕事、不躲事、善谋事是父亲为人处事的一贯风格。这一风格在密山大逃亡中只是小试牛刀,初露锋芒,而成为人民解放军一名指挥员之后则被他信手发挥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七 结婚
父亲打仗多谋善断,当指导员时就是全团有名的“小诸葛”。
1948年春,父亲所在的宋时轮将军第10纵队在华东野战军粟裕司令员的率领下,跨越津浦路,外线出击,挺进中原,开始了著名的豫东战役。几个月的时间,纵横驰骋豫皖苏地区,几乎天天行军打仗,先后攻占安徽省的太和、涡阳,河南省的汝南、驻马店、确山、邓县和湖北省的老河口,接着又发动了皖西战役、皖东战役和开封战役。
中原军事要地开封市的失陷,彻底打破了蒋介石在中原战场的全面防御体系,迫使他改为“分区防御”,同时,也更使得蒋介石恼羞成怒。6月下旬,他急调6个兵团共25万精锐部队,企图与我粟裕主力在河南杞县、睢县地区决一雌雄。此时我华野战军经过数月作战,伤亡极大,疲惫不堪,战斗力大打折扣。然而胆大心细的粟裕将军沉着应战,先是使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利用国民党主力邱清泉兵团急欲决战的心理,将其诱向西南,接着集中优势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国民党区寿年兵团,同时派出父亲所在的宋时轮纵队楔入敌军两个兵团之间的杞县林岗一带,阻击发现上当反扑过来的邱清泉兵团之整编第五军。于是,一场令10纵老战士们至今记忆犹新长达五昼夜的惨烈阻击战拉开了序幕。
邱清泉兵团的整编第五军装备精良,机械化程度高,是蒋介石的王牌军,“五大主力之一”,解放战争开始后多次与我华东野战军交锋,从未吃过大亏,气焰十分嚣张,我军指战员已将它恨之入骨。这次听说阻击的是老对手,部队群情振奋,摩拳擦掌,明知实力悬殊,但大有血战到底之气概。
战斗打响的第一天就十分惨烈。父亲所在的团担任正面防御,他们依靠简易的壕沟工事英勇顽强地打退了敌人一个师的七次疯狂进攻。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第五军的进攻规模一次比一次大,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炮火一次比一次猛烈,但每一次进攻都被我英勇的10纵指战员们击退。蒋介石见邱清泉迟迟无法和危在旦夕的区寿年兵团会合,心中大怒。6月30日,偕空军总司令周至柔亲自乘飞机到杞县上空督战,并以杀头相威胁逼迫邱清泉必须和区寿年会合。邱清泉狗急跳墙,倾其全力,在飞机、坦克和大炮的支援下,成团成团的兵力象海浪般一个接一个向发起猛烈进攻,我军阵地连连失守。7月1日,第五军进至距区寿年只有约10公里的官庄、张阁一线,一旦敌人会师,形势将发生逆转。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粟裕将军表现出巨大的决心和气魄,他一面下达了总攻区寿年兵团的命令,一面命令10纵宁可打到最后一个战士,也要坚决顶住邱清泉的增援部队。
父亲后来说,那一天的战斗打得昏天黑地。整个阵地前全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根本分不清哪是敌人的,哪是我们的,所有的树木都被炮火炸没了,到处是熊熊烈火,呛人的硝烟。又正逢暑夏季节,烈日暴晒,井河干涸,战士们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合眼,没有喝水,没有吃饭。一个原本一百多个战士的连队打得只剩下几十个人,既便是这几十个战士体力消耗也已达到极限。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五军最可怕的一次冲锋开始了。先是十几架敌机飞临我军阵地上空,一阵猛烈的狂轰烂炸之后,接着,邱清泉集中了上百辆坦克装甲车径直向我军阵地开来。
父亲说:和敌人的坦克装甲车作战次数并不少。一般都是三五辆最多十几辆坦克在前面开道,后面是大片步兵紧跟。前几天的战斗敌人也多次出动坦克,但这次上百辆坦克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而来,真是闻所未闻。
坦克越来越近,战士们被面前的阵势惊呆了,那马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压迫得大家喘不过气来。退路是没有了,五天时间,我军将士已经有计划地退守18道壕沟,再退就是一马平川。敌人的坦克部队只要冲破这最后一道防线,长驱直入,半个小时就可以和被围的区寿年兵团会师,并对我主攻部队造成内外夹击之势。
在这紧急关头,团长振臂一挥,高呼着:“同志们,就是用身体挡也绝不能让敌人的坦克从阵地上开过去!”说罢,带头跳出壕沟,向转眼开到面前的坦克冲去。
最惊心动魄的场面出现了,战士们纷纷抱着炸弹包,提着手榴弹,怀着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以自己的血肉之驱向着钢铁铸成的庞然大物扑过去。敌人的坦克骄横地开过去,又狂笑着调转车头开回来,一个来回,转眼间便有几百名战士倒在血泊中,我们的战士无所畏惧地高呼着共产党万岁、为了新中国的口号又冲了上去。整个战场敌我交织在一起,混战成一片……
父亲在混战中突然发现,由于敌我交错,坦克的火力已失去作用。此时它只是在用巨大笨重的身体在来回碾压着我们战士的血肉之驱。而我们的战士杀红了眼,拼上了命,实际上是在以已之短攻敌之长。父亲正琢磨着,一辆坦克已冲他碾来,父亲见躲避已来不及,只好一个翻滚缩进战壕,坦克车随后贴着他的头皮压过,震的他满头灰土,父亲来不及多想,抽出一颗手榴弹塞进坦克履带中,轰隆一声巨响,这辆坦克眨眼间便变成了一堆废铁。
父亲心头一亮,又见一辆坦克直冲过来,他又是一个翻滚缩进战壕,待坦克车从头顶压过时,顺手将一支步枪对准履带塞了进去,履带被枪杆卡住,顿时停止了转动。又一辆坦克成了瘫痪。
战士们见我父亲这种打法既能保存自己,又能有效地制服坦克,纷纷效仿,这一带由于壕沟纵横,非常有利于掩护,没多久,就有几十辆坦克横七竖八地趴在阵地上不动了。余下的坦克见势不妙,调转车头,迅速退下。最惨烈的一次进攻就这样被击退了。
黄昏时分,主攻部队终于传来喜讯,区寿年被俘,所属兵团总部和所属整编72师、整编75师以及新21旅、第6旅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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