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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的人总会相逢-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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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可楚雅的到来还是让林达的生活多了很多色彩。不用再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吃饭,甚至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喝酒一边流着眼泪。他是一个习惯孤独的人,也是个孤独了太久的人。

    可楚雅有一点要求,要把初夜留在结婚的夜晚。这让他更爱她了,虽然有时荷尔蒙引发的欲望差点让人疯掉,可他愿意为她守护这个承诺。因为,他爱她。由最开始只是一种征服和追求,渐渐变成了一种信仰和真爱。

    3

    两年过去了,楚雅的父母对林达这个未来贤婿相当满意,林达的父母也着急见未来的儿媳妇。可问题来了。楚雅是上海的独生女,过年的时候,林达必须在上海陪她爸妈一起。可对于出身贫寒的林达来说,过年不在男方家是不可理喻的。最后,达成妥协,在林达家过完三十,初一回上海陪楚雅父母。

    从上海飞回北方一个小城市,又来回奔波了五六个小时才来到林达的家,一个偏远的山区。楚雅刚开始还很兴奋,仿佛到了世外桃源一样,还说以后和他一起在这里白头偕老该多好。

    林达家的房子新盖的,平房,三室一厅,这种房子在农村随处可见。里面简单装修了下,还贴上了大大的喜字,却不是迎接他们的。小他六岁的弟弟林义刚结完婚,家里花了不少钱,装修也只是把弟弟的婚房布置了一下,装了一台空调。

    北方的冬天出奇的冷,尤其在雪化了的时候,院子里泥泞不堪,这让一向习惯了干净的楚雅相当不悦。

    林达的父母给楚雅拿了最厚的被子,可她还是很冷,裹得厚厚的像个粽子一样,让她苗条的身材消失无余。随便哈口气都能冻出冰来,围在火炉边差点把她熏得半死。

    “明知道我上海来的,不给我住有空调的房间,想冻死我呀。”楚雅有些嗔怒。她不知道,林义房间的空调也没舍得用,也就结婚那几天客人来的时候用了一下。这看似不起眼的电费也是农村家庭一笔不小的支出,他们都称空调是“电老虎”,买得起,用不起。

    这里的年味不似大上海的喧嚣,没有网络,放完鞭炮村庄就寂静了,只剩下走亲访友能给它带来一点生机。这样的生活,一天她都过不了,她想赶紧回到大上海那个温暖的小窝。农村的厕所大都是在房子后面的一块空地搭个棚子,一个蹲位,用废布做个帘子。上厕所的时候,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把屁股冻得生疼,而且没有隐私,尤其是那臭烘烘的味道和瞥眼就看到的排泄物,让她所有的忍耐在此刻都化为疯狂的呕吐。

    “我受够了,再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一天了。”楚雅对林达发出了最后通牒。林达差不多把脑海中所有可以哄人的词汇用光了才勉强让楚雅平静下来。再待一天,走访下重要的亲戚。

    对这个来自大上海的媳妇,所有人一个劲儿夸林达有福气,所有人都为林达骄傲,这个曾经在村子里最落魄的家庭终于在今天扬眉吐气。

    大家一个劲儿地夸林达有出息、孝顺,几乎世上男子所有的优点他都有了,事业有成,娶得娇妻。仿佛她只是他的一个陪衬,是他功成名就的一件物证,这极度伤害了楚雅的自尊心。要知道,她是一个地道的上海姑娘,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就算她一无所有,上海人这个身份都能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骄傲地抬起头来,何况她还有美貌、智慧可是,这一切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林达的陪衬。

    她冷冰冰地看着这帮亲戚们,庸俗不堪,见识短浅,讨论的话题左不过是谁家买了车,谁家盖了房,谁家挣了多少大钱,谁家娃娶了个有本事的媳妇,嫁了个有本事的老公。她对他们只有鄙视,没有任何寒暄,她觉得没有任何必要。

    我喜欢的只是林达,其他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以后和他在一起就好了,何必讨好别人,而且是那些俗不可耐的人?

    可这让林达相当不悦。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不知书达理的女子。他看着楚雅对农村环境的不适和厌恶,虽没说出来,他心里何尝不是如此呢?早已习惯了大都市的繁华和便利,对几十年没怎么变过,一如既往破旧和落后的家乡又怎么能适应?尽管如此,毕竟是自己的家乡和亲人,他也只好忍受。但看见楚雅在亲戚朋友面前冷淡高傲的样子,对他们的鄙夷和冷嘲,一点都不顾虑他们的感受,他还是爆发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在亲戚们面前能抬起头,得到亲戚们和家乡人的称赞和羡慕,这是他毕生拼搏的荣耀,而这荣耀,他的爱人竟然嗤之以鼻,不以为意。

    喜悦最后变成了深深的裂痕。回到城市就好,大上海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他们彼此安慰自己。
第8节。
    4

    回到上海,故事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拜见了楚雅的父母,二老让林达考虑买房的事情,毕竟,没有房子,怎么能娶一个上海姑娘呢?

    其实,这件事早提过,林达也一直说要自己买房,可一直拖着,虽说工资不低,可在上海花销不是一般的小。

    “你手头现在有多少钱?”这么久,楚雅第一次问了这么俗的问题。

    “十多万。”林达有些心虚地说道,其实他手头只有不到十万。

    “十万?还不够在上海买个卫生间!”楚雅脱口而出。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成功人士,竟然只有这么点寒酸的家底。虽然她自己也没存几个钱,不过对于她来说,够花就行,存钱是男人的事。

    她甚至丝毫没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是多大的伤害。他感到了火辣辣的讽刺,被他的下属,他的爱人。他积累的所有自尊像个被扎破了气的气球,低下了他君王般高昂的头颅。Ж米Ж花Ж书Ж库Ж ;www。7mihua。com

    “小雅,你放心,我一定会自己买房子给你的。”林达坚毅地说道,他从不是个服输的人,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山沟里的孩子走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认输过,从来没有!

    林达这几年的业绩做得很好,公司高层近期也准备提拔他,只要能再升一级,他就可以着手买房了。这些年他攒了不少钱,可大都贴补家里了,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没见过大上海,每次来的招待费至少要大几千,他从来不想因为招待不周让他在家乡人面前丢了面子。家里安顿好了,再升职,找朋友借点钱,两个人负担,就可以买房子了。买了房,就算在上海安家落户了。他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他们即将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5

    之后的一个月,楚雅都没怎么见林达在公司。直到林达回来,她激动地上去抱住了他。“我们可以结婚了,我爸爸妈妈已经付了全款给我们在宝山区买了一套两百平米的房子。”她开心极了,所有的不愉快都融化在她对这个男人的爱里面。

    可林达并没有开心的样子,他努力攥住他右手里的文件夹,快要流出泪来。

    “你怎么了?”楚雅把他的手拉开,打开看了文件夹的东西。

    一张房产证,面积九十平,首付已付,房产证上的名字:楚雅,林达。

    楚雅哭了,她打开自己即将给他看的房产证,产权人:楚雅。

    “我不是说过,我要给你买房子的吗?”林达近乎失控地咆哮起来,他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是对他男性尊严极大的挑战和侮辱,他从不是一个吃软饭的人。楚雅知道错了,她疯了一样撕掉她手里的房产证,撕成碎片。

    “走,我们回家去。”她拉着他的手。

    过了几天,林达跳槽的信息传遍全公司。

    又过了几天,林达收到一张法院的传票——涉嫌泄露商业机密罪。

    后来,很多人再也没看到楚雅出现在办公室。熟悉她的朋友,有人说她每天带饭去监狱给林达,有人说她家里给她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有人说她出家了,也有人说她去了林达的家乡,要在那里等他回家,白头偕老。

    她就这样消失了。

    6

    “我们都是没了家的孩子,从小长大的家,再也回不去了。可这个如此习惯又熟悉的城市,又真的会是我们的家吗?每次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你买再多,售货员也懒得理你,一个操着呢哝吴语的老太太买瓶酱油,售货员都会笑口颜开。”阿齐无奈地说道,“我们以为买了房子就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就可以守护爱情。为此,我们奋斗,我们拼搏,无怨无悔。可我们内心深处真正渴求的,能真正到来么?”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和林达一样的人呢?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林达?谁又是我们的楚雅?

    我们像一只候鸟一样飞来飞去,可,哪里才是家呢?我们从田野、从城市上空飞过,哪里又有可以让我们停留的地方?我们彷徨,我们奋进,所寻求的又是什么呢?常常,我们承受着光鲜带来的负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自己,什么才是自己真实的样子?我看不见我自己,所看见的只是自己的影子。

    到不了的都叫作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故乡。

    谁这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

    谁这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着,读着,写着长信,

    在林荫。道上来回,

    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
第9节。5、孤寂
    5、孤寂

    我从没有被谁知道,所以也没有被谁忘记。

    在别人的回忆中生活,并不是我的目的。

    ——顾城

    1

    有一种人可能永远不会老,没有一个朋友,甚至没有一个亲人,孤独地活于天地间,似乎已被人遗忘,甚至已被整个时光、整个世界遗忘。

    如果有人说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人,我肯定毫不犹豫地说:“不可能。”可他就这么真实地存在着,而且转瞬间就是七十年。

    2

    在我的家乡,一个遥远的小山村,记忆中就有这样一个人。

    他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从没有人见他理过头发,却始终都是一寸略带发白的短发。一小撮微微发白的山羊胡须好像从来不会长长,瘦削的脸没有发黄,倒是有一种农村人少见的红润光泽,一根长长的旱烟袋总别在腰间,不时拿出来抽上两口。

    在一个基本上都是汪姓的村落,独独存在着一个姓张的人。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从没见过他和什么亲戚朋友来往,红白事他也从没有出现在桌子的任何角落,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可他就这么存在着,独自住在离我们一里地一个小小的数十年没怎么修缮的茅草屋里。草屋破败不堪,孤零零的,像一个被遗弃的蜗牛壳,钉在田野荒地里。杂草间露出巴掌大的一块空地留作门前休息的场院。草屋边种了一棵歪歪扭扭的刺槐树,树干精细稀疏,叶子也长得七零八落。树下一小柸青草,算作可怜的陪衬。有时候,他就独自坐在树下,听他那快没音儿的老收音机。

    这样的破茅草屋,如果某天大风大雨,肯定经不起折腾。他可能哪天连死了都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收尸。可是,村里的老房子塌了不少,他的破茅草屋却几十年屹立不倒。

    我叫他“张伯”,理由是他的年龄比我爸爸大。其他人都叫他“张四”,一个略带侮辱性的绰号。他不会答应,可他知道你在叫他。

    我每次回老家几乎都能见到他,当年那些中年的叔叔伯伯们都已显老态,走路日渐蹒跚。兄弟姐妹中的同龄人早已结婚生子,甚至孩子都蹦蹦跳跳了。村里人都在长大,都在老去,可唯独他,一如二十年前的样子。

    他九十多斤的人,一顿饭可以吃四个大馒头,一大碗稀饭,面条的话也要两大碗,几乎是一个正常壮劳力的两倍,可我从没见过他下地干过农活。所以,一般很少有人主动请他到家里吃饭。因为他不会客气,如果去吃,就意味着一家人的饭就没了。村里的老人大都病殃殃的,每天几乎都是稀粥度日,可奇怪的是,七十岁的他,怎么还会有如此好的食欲和胃口?

    3

    他本不会出名,或许也没想过要出名,可他的威名还是响彻了附近的几个村庄。在农村,一个人如果蹲过大牢,哪怕只有一次,都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可他呢,总被派出所拉去待几天,也不知道交没交赎金,过几天便安然无恙地回来,好像派出所就是他没饭时跑去蹭饭、无聊时打发时光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捕杀了很多野生动物,很多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比如野猪、兔子、金鸡、果子狸。在我的印象里,很多人也拿着猎枪去打猎,为什么只抓他呢?或许是他和这里所有人都没什么关系,也没什么势力吧。

    即使如此,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仍然是他家的常客。一只兔子的钱足够普通人赚好几天,他只要下一个套就好了,野猪什么的就更不要说了,所以他从不愁销路,也收入可观。

    对于他的“坏名声”,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和几个伙伴去偷吃了他地里的红薯,还把很多红薯秧子都搞得乌七八糟——这便意味着这块地废了。他恶狠狠地把我们几个小家伙拉到家长那里,丝毫不留情面,那次是我的小屁股从小到大最红的一次。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还是个欺负小孩儿的坏老头。

    他还有一件让我觉得很厉害的事,便是他种了一大片好看的花,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罂粟。当然,在农村,每家种几棵罂粟也是正常的,在缺乏医药的年代,罂粟很多时候是祛病救命的良药。只可惜,我小时候常拿出来闻一闻舔一舔的罂粟壳,在数次搬家的过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家的罂粟常常被他拿去卖钱,卖给小户人家或者药店,价格颇高。偶尔听村里人说起他时,总是恶狠狠地说他很会来钱,意思就是头脑灵活,有门路,会赚钱。相对朴实本分的村民,他估计要算老滑头了,而村民们的言辞中估计更多的是眼红和羡慕。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戚,住的地方和我们隔了一段距离。很少有村里的人主动去拜访他,可往往身在远方的年岁大的人,回家后总会去他的破茅草屋坐一坐,喝几杯看起来都不太干净的开水。他那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咿咿呀呀的戏曲哼唱,流出的也都是孤寂的声音。

    日子就这么过着,当年还有上千人的热闹的大村落,如今只剩下零星几户人家,只有孩子放暑假镇上炎热的时候,大家才会回去避避暑。连过年都没几家人,好像这是一个即将从世界上消失的村落,可他,依然孤寂地守着这片土地,一片好像并不属于他的土地。

    如果不是这次回家的闲聊,或许,我对他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或许在我某次回去,有人告诉我他去世了,我只会觉得,仅仅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又走了而已。我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他没有让我值得伤心的记忆。

    在一个木匠的家里,爸爸、小叔、我和他,无意间聊到了我的旅行。他们并不理解,只是觉得不务正业,但反正饿不死,出去见识见识也好。男孩子嘛,总是要出去闯闯的。

    爸爸说:“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张伯五十年前就走了大半个中国了。”

    我顿时愣住了。我曾自豪地以为我是这个村落里走得最远的人,这让我在他们不理解的时候有了很多底气,可没想到,这个最不起眼的老头儿竟然走了大半个中国,而且还是在五十年前。

    于是,一场五十年前流浪中国的故事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再次被提起。或许,这是五十年来他首次在外人面前提起。我看得出他的那种兴奋和激动,仿佛年轻了五十岁一样。

    4

    上世纪六十年代,一个号称“天灾人祸”的时代。如果有人去查一下那个时代河南饿殍遍野、人吃人的资料,一定会不寒而栗。那样一个靠工分养活人的时代,并不适合张伯这样一个一看就不是壮劳动力的人。他头脑灵活,有一肚子生意经,总想搞点资本主义的小买卖,拖一下社会主义的尾巴,所以,他必定会到处受到批斗。

    终于,在一个大家努力劳作的下午,他消失了,一消失便是四年。

    准确地说,他的身份是一个犯人,是一个流窜犯,一个要受到政治教育、不能污染大家的人。他没有钱,就算有钱也不能住招待所,即使住也要有单位的介绍信,而他根本没有。幸好当时没有网络,否则,他不可能在中国的神州大地上流窜四年之久。

    不用想,这四年,与其说他在流浪,不如说他在进行一场冒险,一场逃离,逃离那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也逃离那个不属于他的时代。

    他一个人从河南搭汽车、拖拉机,扒火车,赶牛车,走路。你无法想象他遭的是什么罪,在某个饥寒交迫的晚上是不是就会死去,在某次逃亡中是不是就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一路给别人干活,那时候不流行打工这种说法,所以有没有工钱一般要看主人家的好意,有善心的就随意施舍他一些,有时或许只是赏他一碗饭吃,但更多的是连一饭碗都施舍不了。那时,全国上下都在经受着饥饿,谁还会有多余的饭食给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呢?一路哀鸿遍野,随时都会上演人与人的原始狩猎,他又经历着怎样的生死夺命?他又一路上吃什么?

    没人能够想象。

    他居无定所,那是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他也注定不能落地生根,因为那样他会被查户口。就这么折腾几年,他竟然就一路流窜了中国的十几个省份,走了大半个中国。

    当所有人都忘了他,以为他死了,却从没人想到为他开葬礼的时候,他奇迹般地又回来了。确切地说,其实,他早已是个死人,无关大家的人。

    也许是因为累了,他不想这么折腾了,也许是他不小心,总之是被查出来了,于是就被遣回原籍,当然没少了伤筋动骨的教育。

    当年那些辛勤劳作的人饿死了不少,可他这个流窜犯竟然还活着,貌似在外边日子过得还不错,脸色只比公社的几个干部差了些。

    一场热闹没多久就散了,大家都刻意疏远他,不去提及这件事。慢慢的,已经没有人会记得曾经有流浪了大半个中国,竟然生活在这个遥远闭塞的小山村。而这里的人,很少知道县城是什么样子,以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是中国,最大的城市是北京。

    5

    一晃五十年,那段时代历史的真相,直到今日才逐渐被揭开,被人们知晓。而他跟那段时代历史的逃离,也注定要到五十年后的今天才能跟人说起。这或许就是宿命的安排。

    当说起他五十年前的经历时,他兴奋的表情让我至今难忘。

    我问他:“那为什么八十年代的时候不出去呢?要是那时再出去的话,估计你就发财了。”

    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改革开放传到这里都九十年代了,那时候都五十多岁了,想出去也经不起折腾了。”

    看着他的笑,其实,我想更多的是无奈吧。又能怪什么呢?我们都是时代的产物,而时代的命运向来容不得人去颠覆。如果真的要怪的话,那真不能怪社会,只能怪他早生了二十年吧。要不然,凭他的本事和精神,说不定早已经是身价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富翁了。

    这只是在农村茶余饭后的一场闲聊,我甚至没想到他会成为我故事中的主角,太多的细节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我们都明白,一场孤寂在历史和个人身上上演,再多的言语都会逐渐被时光掩埋,最后剩下的只有无言的沉默和孤寂。

    随后,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想过,那几年他才是真正地活着,虽然他是为了生存而流浪。

    我问他:“你最自豪的是什么?”

    他说:“我从来没有伸手向别人乞讨。”

    那眼神刚毅有力,不容一丝虚假。

    或许下次再回去,他可能也不在了吧。虽然身体还不错,可村子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不多了,也没人愿意再去那个茅草屋和他聊天了。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想,也没有人见过他的悲伤。

    6

    当我再去看他那个茅草屋时,它彷佛是存活于历史上的一个大大的讽刺,抑或是跟人的命运开的一个玩笑。历史的天空下,时代的背景中,人的命运又能如何处置呢?错失时代命运的人,留下的也只能是一个浅浅的脚印,一个疮疤,一声孤寂的叹息。但你又能去计较什么?

    在不可把捉的尘世的运命中,我们无需去管无情的背弃,无需去管苦痛的创痕,只要维持一炷香,在长夜的孤灯下,从陋室中散发出来,也就够了。
第10节。6、沉默
    6、沉默

    我明白苍穹的静默

    世人的话却从不理会

    ——荷尔德林

    1

    哑巴,好几天没到门上要饭了。

    哑巴,一辈子的单身汉,无儿无女。

    可是,却有很多孩子认他做干爸。

    他,是我的干爸,同样也是镇上大半孩子的干爸。在有财镇有这样一种说法,每个孩子出生后都会有无数的灾难,最廉价方便的破解办法便是认一个哑巴做干爸。系个红线绳,打发一碗饭后,哑巴就多了一个干儿子或者干女儿。

    哑巴并没有多大用处,大人只说哑巴是可以替人消灾的。

    2

    有财镇并没有财,或许是自古太穷,人们对财富极度渴望,不知什么时候流传下来这个名字。◇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镇上有一条水渠,不知淌了多少年,渠的上游本有一个很小的水电站,可惜,因为1998年的大水,渠水改道后就废弃了。自此,唯一贯穿全镇的大渠告别了清水流淌的历史,开始了干涸污浊的岁月。大量的生活垃圾塞满了整条水渠,发出恶心的气味,水渠有的地方已被填得和地面齐平。街道上也散落着林林总总的垃圾,晴天时尘土飞扬,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污水横流。

    门前洗澡摸鱼洗菜洗衣服的场景,只残存在上世纪的记忆里,随着童年的欢笑渐行渐远

    生活依旧,只是渐渐改了一些面目。人们想方设法逃离这个出生成长的地方,有的外出挣钱,有的开山挖矿。可挣钱之后,这个地方也没变得多么干净富裕,只是多了一些穿着时髦、大腹便便的人,他们开着小汽车在路上驰骋而过,扬起滚滚的尘土,拍打行人的脸庞,也算给有财镇带来了些许新气象。

    时光如梭,岁月如歌。望城南旧人,青丝白发,蹉跎

    有财镇还是那个有财镇,只是再没了青山绿水,溪水流淌,鸟叫蝉鸣

    有财镇的人却变了,没了昔日的欢声笑语,朴实勤劳,却多了红砖白墙,车轮滚滚,铜臭之气

    唯一不变的,是在电厂附近一个破旧的小砖窑里居住的哑巴,几十年来,始终如故。

    3

    他,没有名字。或许他有名字,大家也忘了,人们都称他为哑巴。

    无论冬夏,他总是穿着破旧肮脏的、可以看到棉絮的袄子,头发永远是一副“犀利哥”的造型,破旧布鞋的年龄可能比很多他的干孩子还大,不时露出发黑的脚丫。一双筷子,一个黄色的搪瓷碗,嘟嘟囔囔从喉咙里发出谁都听不懂的声音,那是他所有的言语。

    很多小孩子不吃饭或者哭的时候,大人们会吓唬他说:“再闹,让哑巴把你带走!”于是,小孩儿大都不敢哭了。

    并不是每家都会给他剩饭吃。有的人宁愿喂猪喂鸡,也不愿打发他一碗吃的,虽还念着孩子干爸的交情,但那交情,一顿饭早还了。

    可这么多年,死了很多人,哑巴却还活着。

    奶奶曾说,人到要饭的地步,总是不情愿的,谁没个落魄的时候?所以,我家总会把饭多做一些。奶奶说,这是给你们积功德。后来,奶奶去世了,我们依然遵循着惯例。

    可这几天,家里的剩饭总是打发不出去。

    过了些天,有人说,哑巴死了,晚上回去的时候,路上没有街灯,就这么被大货车撞死了。

    似乎没几个人会关心这个几乎毫无瓜葛的人的死活。这个消息之所以传开,是因为听说哑巴突然冒出来很多亲戚,围在镇政府的门口,一定要讨个说法。

    印象中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哑巴,竟然有几十号亲戚?这事儿在有财镇上顿时炸开了锅。

    肇事司机说,哑巴后事他负责料理,给他风光厚葬,像亲儿子一样,以后年年给他上坟,也算赎自己的罪。

    按理说,这该是很好的结果了,哑巴也算可以瞑目了。人活一辈子,辛辛苦苦,不就是图个老了之后能风风光光,气气派派吗?可他无儿无女,要是没这事儿,说不定哪天饿死冻死在破砖窑里也没人知道。

    可是,亲戚们不干了,七嘴八舌非要讨个说法,让司机赔偿。一开始,人们以为他们是敲诈勒索,没想到经一些老人证实,人家还真是实打实的亲戚呢。有的是顾不住自己的穷亲戚,站在人群中颇有些胆怯,缩头缩脑;也不乏在镇上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底气十足,气势汹汹。大家就这样争执着,那个司机的气势越来越软,只是硬撑着。

    协商一直无法达成,最后只好闹到了派出所。

    于法,撞死了人就算不判刑也得赔钱,但于理,哑巴这几十年从来没人照料,这些所谓的亲戚半点责任都没尽到,赔钱给他们谁都看不过去,再说,这个司机愿意帮哑巴风风光光料理后事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理总大不过法。加上亲戚们这方人多势众,这个年轻的司机只好东凑西借,赔了十多万,每家亲戚分了几万,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司机含着泪说:“你们好好给他料理后事,拜托了。”乡亲们都感动得痛哭流涕。

    亲戚们则异口同声:保证办得光彩。

    没过几天,哑巴下葬了,草草了事,说白了也就是随便弄个棺材挖个坑埋了,响器没请,连个花圈也没舍得放。

    哑巴,终究还是入了土。好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风不风光,或许他从未想过。

    听看见的人说,那个肇事的司机,还时常去上坟祭奠,将坟葺一下,有时候一待就是大半天,拿着一瓶酒,一直喝到黄昏

    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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