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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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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发愁,农民们争先恐后,靠走后门才能把棉花卖给厂里。市场更是供不应求,省内省外拉货的车辆每天都排成一条长龙,最多的时候能一直排到厂门外几里之遥。厂供销处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职员们,个个都被宠成了老爷相。工人们背过弯直骂,供销处的那些王八蛋们真他妈的肥透了!
其实谁也一样,那时的中纺工人多红,牌子多亮!中纺的厂徽戴在职工们胸前,让多少姑娘小伙子羡慕和眼红。
为了能到中阳纺织厂当个工人,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曾给李高成写过多少条子,打过多少电话!
李高成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完成了中阳纺织厂“文革”后的第一次全面技改工程。那时候中纺需要的资金一点儿也不成问题,一个电话打过去,上千万的资金立刻就能到位。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像中阳纺织厂这样的企业会亏损,更没有人会想到像这样的企业会还不了贷款。中纺是不倒翁,是永远也折不了的摇钱树!
1983年中美关系紧张,中国的纺织产品出口受到了限制。中纺也一样感到了压力,产品很快积压,厂里的大小库房都存得满满当当。事关重大,{奇书手机电子书网}面对着这样的压力,究竟该怎么办?即便是省市领导也一样拿不定主意。李高成当时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决不停产,一分钟也不能停!那会儿不光是他,包括厂里的所有职工没有一个人相信中纺的产品会真的卖不出去。
没有人悲观,没有人气馁,更没有人感到绝望。厂里依旧是一片喧闹热烈的气氛,依旧是秩序井然,法纪严明。职工们按部就班,信心十足。唯一顶着巨大压力的是李高成,谁也说不清楚在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高成究竟睡过几个安心党。常常是睡到半夜里,猛的一个激灵突然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
那时候中纺的纺织设备已经全部经过更新改造,产量成倍地提高。连续10个多月的产品积压,库存数字已经是历年来最高库存的几倍之多!市里临时租用的二十几个库房已全部存满,市郊临时租用的三十多个库房也已全部存满,邻近县市租用的六十多个库房也一样全部存满!库存产品的资金额已接近二十亿人民币,贷款和外欠的资金额则达到了4。5个亿!
那时候的李高成怎么能睡得着,他的心整天就像悬在半空里,走路就像踩在棉花里,睡觉就像躺在云端里!头上的白发就是在那会儿长出来的,脸上的褶子也在那会儿多了几成,生生地老了一大截子!
可那会儿的班子多团结,人心多齐!如今中阳纺织集团公司的领导成员,基本上就是那会儿的原班人马。那的确是经过了真正考验的一个班子,可谓患难与共、心心相印。没有那样的一个班子,也许就没有他李高成的今天!
那时候他在全省大中型企业中率先制定了领导成员上下班不坐车的规定。他的家当时就在市区,每天上下班要往返近四十里地,他坚持骑自行车,风雨不误。中午同工人一块儿在工厂食堂吃便饭,晚上回到家时,最早也要超过十点多。有天晚上,他夜里十二点多回家,到了市区过桥时,被几个公安认为形迹可疑,把他盘问了好半天,当他说到自己是中阳纺织厂的厂长时,他们怎么也不相信,最后把电话打到厂保卫科,才算了结了此事。这件事经报纸披露后,曾轰动一时。一个正厅级的干部,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还真是一个大新闻。厂里的工人包括其他工厂的工人们,对此没有不受感动的。这样廉洁自律的好干部,如今在哪儿找去!
困境也就是那十个多月的时间,也许还不能叫困境,同今天相比顶多只能算是个暂时的困难。十个多月之后,产品销路便全部重新畅通,被打开的市场就好像是个饿了几百年的瘪肚子汉,有多少它就能吞多少。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连产的带存的,就基本上全部销完!当时正赶上各种棉织品涨价,中阳纺织厂库存的那些产品就好像囤积居奇一样反倒都卖了个好价钱!
那时候中纺的钱有多少呀!真是富得溢金,肥得流油,钱愁得没法花!
也就是在那时候,1986年的3月份,李高成以全国优秀企业家、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劳动模范的身分,当选为副市长和市委常委。
当选为副市长的李高成仍然分管工业和轻工业,由于是中阳纺织厂的老领导,自然也就对中纺更加关切和爱护,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在中纺的问题上对他自然也十分放心。于是到1986年年底,在他的一手安排下,经市委市政府批准同意,中阳纺织厂的领导班子做了全面调整。在当时已经是厂长负责制的情况下,他让59岁的老厂长原明亮、57岁的总工程师兼副厂长张华彬、54岁的女副厂长李素芝一并退了下来做了厂里的顾问,而将他最信赖的干将,当时的副厂长副书记,48岁的郭中姚任命为厂长,将47岁的副书记陈永明任命为党委书记,将45岁的副书记吴铭德任命为生产副厂长,将44岁的供销处处长冯敏杰任命为供销副厂长。
李高成当时并没有一下子就放了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还兼着中阳纺织厂的厂长和党委书记职务。一直等到他彻底感到可以放手和可以放心了,他才先是免了自己的厂长职务,然后才免了自己的党委书记职务。
李高成对这个班子十分满意,市领导对这个班子也一样感到高兴。首先这是个年轻化的班子,而且也是个久经考验的有魄力有能力的领导班子。整个班子平均年龄只有45岁多一点,在当时省内国有大中型企业里属于最年轻的。特别是他们在本厂的厂龄大都在15到20年以上,这也一样是非常不容易的。至少可以说明一点,他们已经经受了或者已经经受过厂里职工和领导们的检验。能在一个厂干这么久,而且能一步步地走上领导岗位,足可以证明他们是有能力和有群众基础的。这真的不容易。
当然也有阻力。
老厂长原明亮和副厂长李素芝当时就对这个班子的组成有不同的看法,尤其是总工程师兼副厂长的张华彬对此反对得最为厉害。
他们反对的意见主要集中在厂长郭中姚和供销副厂长冯敏杰身上。
对郭中姚他们认为能力不够,领导如此大的一个国有企业,如果缺少高屋建瓴的认识水平和高密集型的理论水平,是很难胜此重任的,而在这方面郭中姚是明显有欠缺的。由此他们也就对李高成看重的所谓“魄力”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能力不够,却很有“魄力”,这样的领导是很让人深思的,有时候也是非常可怕的。总工张华彬甚至对李高成原来在厂里的一些举动也提出了异议,他指出李高成当时不顾产品大量积压拼命生产的做法其实是很冒险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不负责任的。当时的那种情况如果放到今天,那将是非常危险的,那是拿整个工厂和近两万工人的命运做赌注,是根本不符合一个现代企业的运作规范和准则的。而这种行为,给目前的这个班子造成的影响和暗示也一样是深远的。如果认为这也是“魄力”的话,那么这种“魄力”同样是令人忧虑的。还有一点,他们认为郭中姚的道德作风也很让人感到怀疑和不可信任。尤其是对分管供销的副厂长冯敏杰的行为作风更为不满,在当时推销积压产品的手法和方式上漏洞很多,有很多人检举揭发过他们的问题。重用这样的人是很失人心的。
对他们提出的这些看法,李高成当然不能同意。
郭中姚虽然是中专毕业,但他早已自修完成了大专学业。何况学历并不等同于能力,学识也不等同于魄力。这么多年来,他是亲眼看着郭中姚成长起来的。他刚来中阳纺织厂的时候,郭中姚还只是个车间主任。当时郭中姚管理的那个车间是全厂最拔尖的,郭中姚本人也是多年的技术标兵和先进人物。他的开拓能力和进取精神全厂职工有目共睹,尤其是在郭中姚被提拔为副厂长副书记后,在厂里最艰难最关键的那段日子里,他表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和坚强的毅力,特别是那种不辞劳苦的忘我精神,给李高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当时为了推销厂里的积压产品,郭中姚在前前后后半年的时间里没有回过一次家,几乎跑遍了中国的每一个地区。那积压的产品几乎有一半是他一个人推销的!回来后大病一场,人瘦了二十多斤!昏迷了四天四夜!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才恢复过来。这样的干部还能说没有能力?没有魄力?又怎么能说他的思想作风有问题?他们所说的作风问题,也就是郭中姚同他老婆离婚的问题。正因为他常年在外奔波,很少顾家,老婆才跟他整日打打闹闹、争吵不休,最终导致了家庭破裂。如果把这也说成是作风问题,那岂不是太残酷太偏狭了?至于对推销副厂长冯敏杰的看法和冯敏杰那些所谓的问题,李高成并不是不知道,对一些人的告状和检举揭发,李高成早已有所耳闻。其实中纺供销处向来就是是非成堆的地方,凡是在供销处干过的人,几乎没有不被检举揭发、不被告状的。凡在中阳纺织厂干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认为供销处是一个肥得流油的部门。这本身就是一种偏见,总是认为只要一到了供销处就准能发大财。这样说别人其实不就等于是在说自己吗?看问题怎么能这样看?冯敏杰在厂供销处干了近十年,从来没有发现过什么大问题。供销处制定的那一套严格完善的规章制度,曾在全国纺织战线推广过,还受到了纺织部有关领导的表彰。而冯敏杰对供销处的严格管理,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严酷的。一旦发现问题,他从来都是照章办事,决不留情。只在近几年,他就严肃处理过7个人,有两个还被开除出厂。其中有一个李高成本人还给冯敏杰作过工作说过情,但最后还是被严肃处理了。其实在那些告状和检举揭发冯敏杰的人里头,大都是被冯敏杰严肃处理过的人。这本身不就很说明问题了吗?
对这个领导班子持反对意见的那些老同志,作为市长的李高成即便是在当初也从来没有不满过。让这些老同志退居二线,同这些也根本没有关系。这些老同志的意见,当时他觉得完全可以理解。其实都是为了这个厂子好,否则他们干嘛要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而提出这些相当尖锐的意见来?
然而今天晚上他则实在有些生气,因为在今天晚上组织闹事的人里头,就有他们几位老同志!这是李高成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工人们参与闹事,还有情可原,而你们都是老干部,老党员,你们的组织性纪律性都到哪儿去了!莫非还对当初的那些事耿耿于怀吗?
要真是这样,那就太不像话了!
三
还没到宿舍区门口,市长李高成就听到了一片喧闹声。
当小车开进宿舍区,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估摸了估摸,至少也有七八千人,甚至更多!
李高成有些茫然地呆在车里,良久没能动一动。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就仅仅是因为没有工资没钱花了吗?
怎么会!
他突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假如这些人要是全都涌到街上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面对着这么庞大的人群,他知道不能开着车往里闯了。他必须下车走进去,走进工人们里边去。
胸口一阵揪心的疼痛,腿肚子阵阵打颤,几乎让他挪不下车来。秘书吴新刚及时地扶住了他,轻轻把他搀下车来。
他感到秘书吴新刚的两只手也在猛烈地抖着,他瞅了瞅秘书有些发白的脸,顿时也感到茫然起来。他突然感到自己竟是这样的虚弱无力,同时又是这样的孤立无助。平日里,他常常为自己所拥有的权力和威势感到暗暗吃惊而又觉得不可思议。而今夜,面对着这无数的人头,却让他感到原来那些所谓的权力和威势竟是这般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他真的能说动这么大的人群吗?他又如何能让这么多的人全都信服自己?
这行吗?有没有这个可能?
他感到自己心里越发没底了。
“市长,咱们还进去吗?”耳边传来秘书小吴轻轻的又有些不安的探问。
他怔了一怔,一下子清醒了。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缩手缩脚的?眼前的地方不是你曾工作了好多年的地方吗?眼前的这些工人不是你曾朝夕相处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工人吗?这才几年功夫,怎么就会有了这么多的戒心和疑虑?怎么就会变得这么生分了?到底是你变了还是工人们变了?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什么话!咱们是干什么来的?怎么能不进去!”李高成顿时振作了起来,有些发狠地说道,“走!跟在我后边。”
也闹不清是谁第一个发现市长李高成的。先是有人惊呼了一声,而后便有好多人喊叫了起来。等到一阵雷鸣般的喧嚣过去后,数千人的场地上便陡然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只剩下了一片呼吸声和凌晨刺骨的寒风声。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群,眼前人群的无数只眼睛也静静地看着他。
刺眼的路灯把广场照得一片煞白。他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激动,从人们的眼光里,他看到了一种信赖和期待,甚至还带有一种尊重和感激。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更没有仇视和敌意。刚才的那种紧张和不安似乎一下子全都不复存在了。
“大家好!我是李高成,听说咱们厂里有了事,我特意赶来看看大家!”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职工嗓音发颤地嚷了一声:
“李厂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来呀!”
一句李厂长,几乎把李高成的眼泪给拽了出来。他觉得这个老职工是这样的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他曾是干什么工作的,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他紧走两步跑过去,一把拉住老人的手,嗓音也有些发颤地说:
“老人家,是我!我是李高成,听说你们要进城找领导,我听说后,想了想,觉得还是我先来见见大家好。”
“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老人的眼里顿时湿润了,“李厂长,你如今是市长,我们找你不容易呀。大伙找过你好多次了,别说进你的门了,就是连市政府的大门我们也进不去呀!”
“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的秘书也在这儿,我说话是算数的。大家只管放心就是。”李高成说得非常诚恳,态度也一样非常真诚。
“别他妈的再日哄人啦!我们要是不准备去,你这个当市长的会来吗!”人群中突然有个人像是在挑动似地喊了一声。
“就是呀!到这会儿了还说这些废话大话!”
“就让他给大伙说说,他今天到这儿到底要干什么,到底是什么目的!是要阻止我们进城,还是想来处理我们!”
“说实话,我们根本就不想找你!我们这回进城也不会找你!我们要找就找市委书记,找省委书记!你跟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我们从来就没相信过你!”
李高成有些发愣地站着,只觉得头“轰”的一声大了起来。当这么多年市长了,从来还没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喝斥他。放下的那颗心一下子又提紧了,好一阵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紧张地回忆着,是不是刚才有哪句话说错了?要不为什么仅仅只说了两句,就让大伙的情绪一下子全变了?
“不要嚷!不要嚷!谁也不要再嚷啦!大家就先听听李市长的!等市长说完了,大家再说也不迟呀!”
人群前边一个老干部模样的高个子,回过头去像维持秩序似的使劲朝人群嚷嚷着。
人群很快又静了下来。
“大家听着!李市长连夜赶到这儿,就是要听听大家的想法和要求。”秘书吴新刚大声地给人们解释道,“李市长要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他还会只带着我一个人来吗!李市长赶来之前,还再三对你们公司领导讲,大家不管有什么意见和问题,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同市长对话。市长还给他们说了,立刻把公司公安处的所有人员全部撤走,决不准跟群众有任何对立情绪……”
吴秘书的话还没有讲完,人群里“哗——”一声便再度骚动混乱起来。
“你骗人!全是胡说八道!你们从来都是明一套暗一套,就会日哄我们老百姓!”
“你让市长跟我们说!他到底是怎么跟那些公司领导说的!”
“公司的领导刚在喇叭上讲过,说市里的领导马上就到,说我们如果还是执迷不悟,将会受到严厉的处分和制裁!凡是领头闹事的,绝没有好下场!不管是什么人查到谁就是谁!你们跟那些当头的那样说,跟我们这些老百姓又这样说,你让我们怎样才能相信你们!”
“你们现在就到附近看看去,看看那些保安处的人撤了没有!要是撤了我们马上全都回家去!”
“你们根本就没有一句实话,如今你们当官的都一样,有几个是好东西!”
“把那个哄人的秘书轰下去!让市长给我们讲!”
“李市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把这个问题给我们讲清楚!”
“让市长讲!”
……
李高成再一次发愣地呆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原来是这样!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公司的领导们对群众竟会这么讲,居然同他的原意截然相反!
简直就没法让人相信!
但你又不能不信,好几千人都异口同声地这么讲,莫非这几千人都这么商量好了的在骗你?而这仅仅只是在不到20分钟里发生的事情,谁会有这么大的组织能力?谁又会有这么大的威望和鼓动力?这有可能吗?
而如果这些领导真是这么讲的,那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拉大旗,做虎皮,想把群众吓回去?或者是借机想把一些人整一整?但不管怎么做,都太可气太愚蠢太不像话了。
这个经理郭中姚,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样的水平!莫非是给吓怕了?闹晕了?或者是把自己的本意给领会错了?抑或是在电话里把话给听错了?但这又怎么可能?
而让他心里感到极为震撼、极为痛心的是,在中阳纺织集团公司这个地方,干群关系怎么会紧张到这个地步!真让人难以置信,这里的领导怎么还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展工作!还怎么当领导?还怎么领导得下去?在这样一个大公司里,究竟还会有多少人听他们的?
他不禁又想到了市委书记杨诚不久前给他说过的一句话,杨诚在同他商量中纺的班子问题时曾对他说过两次,中纺的群众对现在的领导意见很大,这个班于应该考虑换一换了。
“请市长讲话!”
“市长为什么不吭声呀!”
“没法说了是不是!敢不敢把你们背后讲的那些给大伙说出来!”
“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嘛!”
“李市长有胆量就把你的指示亮出来!”
……
一阵群情激昂的呼喊声,使他一下子清醒了。
他突然明白现在根本不是核实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他的原意原原本本地给群众重复一遍。当时怎么讲的,现在就怎么讲,一点儿也不能含糊,一点儿也不能更改。即便会引起麻烦,也绝不能隐瞒。
但几乎就在同时,人群中突然猛烈地骚动起来。在一阵狂呼乱喊中,就像在人群中杀开了一条血路似的,冲出了一队人马。由公司近一百多个保安人员护卫着,总经理郭中姚、党委书记陈永明、副总经理吴铭德、冯敏杰等几个公司的主要领导,气喘嘘嘘、神色慌乱地向他跑了过来。郭中姚一见了李高成,几乎连眼泪也掉下来了。
“李市长,我们按你的吩咐,都在老干部中心等着。没想到他们会把你们拦在这儿,更没想到他们会围攻你们。”郭中姚一边说,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一李市长,这些你都看到了,他们真的是撇下心要闹事的,我们……”
“同志们!全体职工们!大家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就在这当儿,公司党委书记陈永明大声地对群众喊了起来。“大伙听着,李市长连夜赶来,就是为了解决咱们公司的问题的。大家都知道,李市长很忙,而且身体也不好。大家一定要平心静气……”
人群中一片混乱嘈杂,似乎根本没有人听他的,也没有人在乎他在讲什么,其实人们也根本听不到他在讲什么。相反有好多人呼喊着要把他轰走:
“一边去!让他走开!我们不想听他说!”
“你那一套我们早听够了!你算什么!走!这儿没你说话的地方!”
“我们就要听市长的!李市长,请你站出来跟我们对话!”
……
站在一旁的副总经理冯敏杰猛然跳到附近的一个台阶上,好像忍不住似地对人群喊道:
“市长来了你们还这样,还有没有一点儿组织性纪律性!你们这样围攻谩骂市长,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们考虑过后果没有!这样做像话吗……”
冯敏杰的话很快就被一片喝斥和骂声给淹没了。
“滚下来!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
“冯敏杰!要脸不要脸呀!咋还有脸往高处站!”
“把那个腐败分子拉下来!让他滚开!”
“操你妈!”
“滚!”
……
面对着群众的愤怒和谩骂,李高成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他这个市长此时此刻要是同这几个人搅和在一起,或者要是被群众认为自己同他们是一伙的,这个乱子可就真的闹大了,说不定马上就会闹得不可收拾。他必须马上站出来,要讲实话,要讲真话。特别是要立刻澄清事实,化解群众的误解。
首先他指示公司公安处的所有保安人员立刻全部撤离现场,就是附近也不准逗留。公司的领导除了郭中姚一个人外,其余的也立即全部离开这里,各国各家,等候通知。今天来这儿就是要直接同职工们对话,而不是来跟公司领导对话。让公司的领导离开这里,职工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有问题的说问题,有意见的谈意见,即使是检举揭发、上访告状的事情也完全可以在这里说。如果有人打击报复,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直接到市政府找市长面谈。
最后,他给群众照实讲了一遍刚才在电话里对郭中姚讲的那些话,一点儿也没遗漏,一点儿也没回避。说完了,他又让郭中姚给大伙讲,他刚才在电话里讲的是不是这些话。
郭中姚立刻对群众说道,李市长在电话里确实是这么讲的。至于刚才公司的广播里讲的那些,是播音员在编稿子时临时加上去的,具体是怎么加的,谁让加的,是根据什么加的,回去一定立刻查清楚,肯定会给大伙一个圆满的交待。
当总经理郭中姚说完后,李高成也立刻让他离开了。
这时李高成面前的人群早已增大了许多,至少有近万名职工拥挤在宿舍区这块不算大但也绝不算小的场地上。
这个庞大的人群此时突然静得出奇,也不知道是市长的话感动了大家,还是市长的举动再次赢得了大家的信任,近万双眼睛都默默地盯着这个又瘦又弱的市长李高成,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动。
李高成的眼睛顿时又湿润了。
这些人太信赖他李高成了,太信任政府了,也大信任这个国家了。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自己入党时的誓言,今生今世,一定要全心全意地为老百姓谋福利。对党,对人民,永远要忠诚,永远也不要辜负她们对自己的期望,面对着老百姓,要永远说实话,做实事……永远……
四
清晨5点20分,职工们终于推选出了同市长对话的代表。
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一个代表群体,正式代表有35名,具有发言权的代表有12名,列席旁听的还有近一百人!
老干部活动中心的一个小会议室里,被挤得满满当当。
而老干部活动中心外边的近万名工人,不仅没走一个,而且由于天就要亮了,人数仍在迅速地增加。把这么一个只有三层。不足三百平米的小楼小院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一个人随便说话,没有一个人胡乱走动。整个宿舍区一片空寂,好像连时间也凝结了。
全厂能出来的职工可能都在这里了,此时此刻都在这里默默地等着,在等着一个事关自己命运的谈判结果。
一年中正是最冷的日期,一天中正是最冷的时刻。逼人的冷空气使许许多多上了年纪的老职工都在不断地猛咳着,呛人的廉价的纸烟味四处弥漫着,抽烟时一闪一闪的亮光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寒风嗖嗖嗖地刮个不停……
这一切,就像一场恶战即将开始,那气氛,那情景,让所有的人都感到紧张不安,都感到无法平静。
对这种感受体会得最深的则是市长李高成。
他刚才对工人们说了,你们要到市委市政府去请愿,去上访,不就是要找领导吗?我是一个市长,直接找到我,直接同我对话,不也可以了?今天我来,你们就敞开说,先看看我解决得了解决不了,如果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什么事也不顶,那你们再找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领导也不迟,就是再找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也一样可以。为什么非要今天集体上街不可?而你们上街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解决问题?不要有什么顾虑,更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以为我会对大伙怎么怎么样?想想这有可能吗?
市长说到这里时,鼻子禁不住阵阵发酸。说句良心话,工厂的这种现状,工人们的这种处境,能同自己这个当市长的没有关系吗?把一切原因都归到由于市场经济、由于深化改革带来的,从根本上讲,这也同样是一种没有任何责任心的腐败行为!几十年了,眼前的这些工人们,不就是因为相信国家、相信政府,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领导指向哪里就毫不犹豫地奔向哪里,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流汗,即便牺牲了也心甘情愿,从来不讲报酬、不计得失,以极少的收入,以极大的奉献,才换来了国家的不断进步和长治久安吗?如今,党和政府号召人民进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改革,为了这场改革,工人们依然是国而忘家、利不苟就,同样付出了最大的代价。然而现在、当工人们连工资也领不到的时候,连过年过节以至连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水平也成了问题的时候,你能再说这是由于改革带来的吗?你能再说这跟你这个当市长的没有关系吗?工人们听了国家的,而如今又怎么能说这一切跟国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从共产党诞生的那一天起,工人们就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奉献给了党,他们始终对党忠心耿耿,充满信心,希望党领导的改革事业能给这个国家以富强,能给自己以小康。即使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企盼着党能给他们解决问题,企盼着公司和厂里能再度好起来……
你能说他们是想闹事吗?他突然为自己产生过的一些想法感到万分的惭愧和内疚。这样想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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