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拔魔-第34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守缺鄙夷地摇摇头,“那你可太扫兴了,大家这么高兴,你非要破坏,‘揭穿’能有什么好处呢?”
符临无言以对,按照星山宗师赵处野的说法,凡人顶多还能活三天,金、水、木攻之后,只有部分修行者能坚持下来,骗子也只能骗一时而已,如果能让幸存者在这三天内快快乐乐,似乎是一件好事。
符临坚定地摇摇头,他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行,我不能允许骗子横行。”
“你讲的故事不如别人的有趣,没头没尾,尽是‘可能’与‘或许’,尤其是没有结局,不好,我不喜欢。”守缺重新回到人群中去,专找说话最夸张的人,为其叫好鼓劲。
真正的慕行秋也走在人群中,听着别人谈论自己的事迹,心中毫无感觉。
他走得比较快,在土台近前找到一个位置,抬头去看台上的“慕将军”。慕将军的目光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小会,慕将军点下头,移开了目光,他早已注意到这名丑陋的中年人是跟符箓师们一块飞过来的,因此做出尊重的表示。
慕行秋没有还礼,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从前很可能认识这个人,难道他有一个孪生兄弟?
人群已经聚得差不多了,四五千人站在高低起伏的地面上,脚下踩着野草,双腿疲惫,腹中空虚,心中燃烧着小小的希望。
“慕将军的一生真是丰富精彩。”守缺走到慕行秋身边,目光在两个慕行秋之间扫来扫去,很快就专注地盯着台上的那个慕将军,露出傻傻的微笑。
慕将军也向她点下头。
他穿着简陋的布衣,袖口挽起,像是刚干完活的农夫,而不是将军或修行者,但是坚毅的神情说明他绝不普通,即使是想要戳破谎言的皇孙符临,也不敢轻易造次,与九名士兵站在离土台最近的一座小丘上,静观事态。
慕将军并非孤身一人,前后左右环绕着十几名与他同样装扮的男子,比他更像是纯粹的农夫,神情同样坚毅,还多了一丝警惕,他们大都年轻,身上洋溢着长久炼体所特有的活力,在一大群老弱妇孺之中非常显眼。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婴儿清亮的啼哭声在山谷上空回荡。
慕将军仍然没有开口,而是弯下腰,以双手在地上挖出一大块土,高高举过头顶,土台周围的追随者首先照做,然后冲其他人点头,示意大家也都应该这样做。
人群迷惑不解,一开始只有少数人照做,等了一会才有更多的人模仿。
山谷的土地很坚实,大多数人只能掬起一小捧混杂着野草的尘土,来阵风就能吹走,守缺以法术挖出大块泥土,分给周围的人,硬塞到慕行秋手中一份。
慕将军开始祈祷,声音庄严而激昂,他说天生万物不是用来毁灭的,万物各有生存、延续之道,死亡与毁灭不是一回事,死亡是必然的归宿,不可抗拒,毁灭却是违背天道的大恶,被毁灭者必须反抗,这是万物的本能,也是权力,天道必然帮助万物获得胜利。
祈祷不长不短,恰好激起幸存者的热情,而不使他们生厌,然后奇迹发生了,慕将军手里的泥土向上生长,逐渐变成一尊七八寸高的泥像。
其他人手中的泥土,不管是多是少、是松是紧,也都随之长高,变成大小不一的泥像,那些手中无土的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后赶紧挖土,符临的九名士兵也在这时弯腰,一名老兵还分给他一小把。
山谷外的五名符箓师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动,甚至没有落地,他们看不出端倪,但是知道这必然是一种法术。
慕行秋手中的泥土也在变化,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的确是一种法术,而且是一种浪费严重的低效率法术,施法者似乎过于贪心,在这道法术里塞入了太多互相冲突的技巧,以至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奇迹,是比天火与地动更伟大的奇迹,因为他们都认得自己手中的泥像——古神教的三首神像,神像非常粗糙,粗具形态而已,引发的影响却立竿见影。
人群成片地跪下,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死亡,遍求无门,直到这时才终于得到一点点回应,怎能不激动万分?痛哭、哀求、控诉,众人压制的情绪在一瞬间倾泄而出。
符临想好了一连串的诘难,结果对方根本没有自我介绍,直接以神棍式的手段获得了人群的支持,九名士兵已经跪下,在他们的拉扯下,符临也只好跪下,看着手里小小神像,心想骗子终有所图,等这个慕将军开始索取的时候,自己再揭穿真相不迟。
守缺极为投入,捧着泥神跪在地上,哭得比谁都凄惨,好像走失多日的儿孩童终于回到父母身边,事实上,正是由于她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幻术,极大地强化了周围众人的激动情绪。
慕行秋没哭,也不肯下跪,他在意的只是法术技巧,而不是人心向背,于是施法升到空中,极快地飞到最近的山坡上。
慕将军也跪下了,没有哭,仍保持着威严与镇定,他的追随者们显然早有分工,纷纷走进人群,劝大家起身,守缺是被两个人架起来的,这两人对她的反应极为赞赏,深深地鞠躬之后才离开,守缺双手握着神像,仍在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台上的慕将军最后一个站起身,目光慢慢扫过,在守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对飞离者不看一眼。
古神教在凡人当中经历过多次兴衰,数这一次回归的效果最为显著。
“既然无路可走,那就转过身面对你们的敌人吧。不要自认为软弱可欺,不要自怜自贱,如果你们真的一无是处,那个人就不会花这么大的心思非要毁灭你们。”慕将军单手举起手中的神像,“相信你们自己的力量,古神护佑众生,但它只拯救伸出手的人。”
于是众人都举起手中的神像,就连婴儿也停止了啼哭。
一名符箓师绕圈飞到慕行秋身边,低声说:“慕飞电,跟我们回去吧,这是一群愚人,真正的得救之道在卓州城。”
“请告诉赵宗师,三天后我再回去,我要看看这些人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金、水、木攻。”
慕行秋心中暗暗涌动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激情,他想知道这股激情要将自己引向何处。
第九百九十六章绝望与希望
山坡上到处都是在土攻中倒下的树木,慕行秋坐在一截树干上,双脚渐渐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双手托腮,静静地俯视山谷中忙忙碌碌的凡人,偶尔也有人抬头观望他,但是没人走上来,慕将军通过追随者发出建议,希望任何人都不要上山打扰这个古怪而丑陋的中年人。
慕行秋召出一面铜镜,第一次查看左流英给他变幻的容貌,那是一张坑坑洼洼的脸,长着横肉,看上去很凶,目光里却透着忧郁,像是一头遭到族群驱逐的狼。他盯着镜子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失忆以来只照过这一次镜子,怎么一看到慕将军就肯定对方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呢?
有一些记忆就在脑海中萦绕,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水落石出,慕行秋还是抓不到。
他收起镜子。
罗老汉夫妻幸运地逃过了土攻,与儿子重聚之后已经激动得抱头痛哭了一次,听完慕将军的演讲,又哭了一次,一个劲儿地向慕将军作揖、下跪,好像这才是救命恩人。
罗老汉夫妻见过易容之前的慕行秋,可这对他们似乎一点也没造成困扰,镇上的一些幸存者的确声称他们见过一个“失忆的慕行秋”,与慕将军就像是一个人,可是在数不尽的传言之中,他们的说法很快就被当成吹牛而淹没,等到慕将军手举神像激起大家的信心,连罗老汉也将另一个慕行秋和自己送出的一碗粥忘在了脑后。
守缺更是对慕将军心悦诚服,俨然是他最忠诚的信徒,跑前跑后,无私地奉献出自己擅长的念心幻术,有问必答,有几次还向山坡上指指点点,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慕将军没有特别的反应。
慕行秋对这些全不在意,只是静静地观看。
山谷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是符临,午后不久,他一个人走上山坡,不等邀请就坐在慕行秋身边,揉了揉疲乏的小腿,说:“他们挡不住今晚的金攻。”
“嗯。”慕行秋也有同样的看法,到目前为止,慕将军只是激起大家求生的意志,布置的法术却少得可怜,绝对无法与五行之劫抗衡。
“可这个慕将军很奇特,他是骗子,却无所求。我调查过了,他从西介国来的,好像跟祖师杀死的那个慕行秋真的很像,他在断流城被人错认为慕将军,干脆取而代之,利用慕将军的名声招收信徒、传播古神教。本来这也没什么,每到大灾大难降临的时候,古神教总会突然兴起,等到风平浪静,信众就会大幅减少——这倒是一位好说话的古神。”
慕行秋没吱声,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三幅图像,分别是古神的三颗头:代表死亡的骷髅,代表慈悲的女像,代表无差别的雷字符脸。
“如果古神真能创造奇迹护佑大家度过这次劫难……我也甘愿当它的信徒。”符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随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可这不是天灾,而是道统祖师的法术——我为什么还称他为祖师?他叫昆沌,是个邪恶的道士——想挡住五行之劫,也只能依靠法术,就像星山宗师做的那样。”
慕行秋仍不开口,抬起右脚将地上的图像抹去。
“赵处野其实能够挽救许多人的性命,卓州城那一小块地方,他们保护得很好,承受住了火攻、土攻。挤一挤的话,那里起码能容纳上万人,如果他们愿意,还可以将地方扩大。顶天立地符的威力可能还不如五行之劫,只是扩散的范围比较广,能将几百里内昆沌铺垫的法术驱逐出去,令最后的道火之劫无法产生,百姓仍然可活,对不对?”
“赵处野不是不想救人,只是不在乎。”慕行秋说,他现在的心态比任何时候都接近道士之心,能够理解星山宗师的决定。
“你呢?也不在乎?”符临宁愿选择相信山上的慕飞电,而不是谷中的慕将军。
“不在乎。”慕行秋想了一会才说出答案,这是他真实的感觉,“我对之前死去的人不在乎,对今后将死的人当然也不会在乎。”
没人知道整个天下的情况,但是在皇京周围,大部分凡人都已亡于头两天的火攻和土攻,山谷里只有几千人,即使加上其它地方的幸存者,大概也不过数万人。
既然没救活多数,也就没必要救少数,这是慕行秋的想法。
符临垂下头,良久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死,说了半天,其实我最想救的是自己,我的亲人、朋友都在第一轮火攻中死了,那时我还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对自己说国家为先私情在后,所以我不该悲痛,而是很高兴地接受了将军的任命。第二轮土攻之后,我听说后面还有三四轮进攻,凡人都会死亡,我的将军梦就此破灭,可我仍然不为亲友的死亡悲痛,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怎么活下去。”
符临扭头看着恩公,“如果你能救我一命,我甚至愿意向你下跪磕头。”
“磕头对我来说还不如一碗粥。”慕行秋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在迅速变化,像是狂风卷动的山岚,他觉得很有趣,但是仍然不为所动。
“呵呵,我的肚子也在咕咕叫,真有一碗粥的话,未必愿意给你。”符临站起身,“请原谅,我是凡人,符皇后裔只是个称号,里面一无所有,连我的血也不比普通人更特殊。只有当我确信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才能鼓起勇气面对死亡。恩公救过我一次,不管那是为什么,我都要感激你。以后这个世界上或许不会再有凡人了,大地上尽是拥有法力的强者飞来飞去,恩公必然是个大有来历的人,自然能在强者中生存,请接受一个凡人卑微的祝福:希望您能早日找回记忆。”
“谢谢。”慕行秋点下头。
符临迈步向山下走去,他已了无希望,步伐却比上山时更加坚定,连情绪也变得单纯,没有恐慌与畏惧,只有坦荡的轻松。
慕行秋盯着符临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确信自己真的没有要救这个人的意愿。
太阳渐渐西倾,慕行秋的关注焦点渐渐由山谷里的凡人转为无所不在的铺垫法术,与赵处野一番交谈之后,慕行秋对法术的理解更多一些,感受力也因此更加敏锐。他以同样的冷漠心态察看周围的法术,渐渐地看出一些门道,这些法术并非均匀地散布在空气中,它们都附着在某件东西上,大至树木石头,小至一粒灰尘,树倒了,法术却没有离去,仍然寄存在死树体内。
慕行秋的感受力慢慢扩张,突然发现一股奇特的法术,与周围的铺垫法术都不相同,更集中一些,他扭头向身后的一块石头望去,盯着它不放,感受越来越清晰。
法术消散,石头显出人形,星山宗师赵处野站在那里。
两个冷漠的人互相看了一会,慕行秋扭回头,继续观望山谷里的凡人,赵处野也将目光移开,望向更远的天空,“这一次轮回有些不同吧,你的法术在记忆之前觉醒了。”
“我只会飞行之术,还会祭几道符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你能看破法术的细节,这是最强大的法术,就算是服日芒道士也未必能做到。”
“可我看不破自己的法术。”慕行秋伸出手,慢慢地以拇指和食指拈住一小粒灰尘,“我能感觉到这里面的法术,能在脑海中看到它的一些细节,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这一定是你轮回之前的设置,因为你知道这一世危险重重,找回记忆不是最重要的,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才是最紧迫的任务,所以你选择一具体质极佳的身躯,并且让法术先于记忆觉醒。”
“自保?有人要杀我吗?”
“很多,但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道统祖师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星山宗师也属于道统吧?”
“道统已经不存在了,道士们死的死、散的散,瞧,我甚至没有挽救星山道士,而是带出来一批符箓师。很显然,我也不是祖师选中的幸运儿,所以我无需再效忠任何人,想在这个正在毁灭的世界中自保,我需要与更强大的力量联合,也就是你。”
慕行秋再次扭过头,觉得有些奇怪,失去希望的凡人符临意志坚定,还没有完全失去希望的服月芒道士赵处野,心境却有些微的波动。
“你就不怕认错吗?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我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魔魂转世。”
赵处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正是你的自保手段之一,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自然很难被祖师发现。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切断了自己与祖师塔的联系,我的名字不在里面,祖师不会通过我察觉到你的存在。遇见我是一次偶然,但这次偶然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慕行秋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好处”,“我想起了火,据说找到这种火我就能找回记忆。”
“我会向你展示这世上所有的火,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咱们得找回魔种,完整的魔王才能与祖师对抗,只有魔魂还不行。”
慕行秋又转回头,继续盯着山谷,对寻找所谓的魔种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留在这里欣赏凡人的毁灭吧,如果它对你有帮助的话。”赵处野飞上天空,周围的铺垫法术太多,他不想冒险使用瞬移之术。
慕行秋没提起左流英,心里觉得这两名道士同样不可靠。
夕阳挂在山头,谷里的凡人已经摆好阵势,慕行秋仍然感觉不到强大到能抵御金攻的法术。
第九百九十七章悟道
他记得自己的一切,当然也包括真实的名字:他叫锦簇,曾是一大群妖族的首领,被称为“饭王”,在他的带领下,这群妖族挽救过许多同类,最后却全体沦为魔种的奴隶,需要道统祖师的特赦,才能保住性命。
锦簇羞于再回群妖之地面对从前的部属,他转身走进森林,不允许任何妖族跟随,那时他并不确定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想独自流浪一段时间。
森林的北边是群妖之地,南边是人类的王国,锦簇一连几天在林中毫无目的地游逛,渴饮林中泉水,饿食无名野果,甚至直接吃青草。
第五天,他终于抛去心中的自责与羞愧,恢复锦尾马的形态,在林中驰骋,与鹿群竞跑,与虎狼搏斗,脑子里一无所想。
他从不计数时日,因此不知过去了多少天,他突然倒在地上,又化成人形,紧紧靠在一棵树上,不停地呕吐,虚弱得站不起身,被他抛去的自责与羞愧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回来了,冷冷地俯视着他,一字不说,只凭目光就让他抬不起头。
锦簇的衣裳全没了,就这么赤条条地躺在树下,林中的动物舔他的身体、昆虫在他身上爬行、树叶将他掩盖,他都不动,直到头顶响起一个人类的声音,他才勉强抬眼望了一下。
“你想给蚂蚁当食物吗?你的皮太硬了,它们咬了好几天,也没弄下一块来。”
锦簇透过挡在眼睛上的树叶,看到一名形容枯槁的老人正冲他微笑,面容隐约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他吐出两个字:“走开。”
老人却不识趣,“你既然不避虫兽,为何要驱赶我呢?”
因为你会说话,比最会制造杂音的飞虫还要聒噪,锦簇懒得开口,于是收回目光,甚至不再去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老人大概也觉得无趣,转身走开,没一会又回来了,拎来一截枯木桩,放在锦簇身边,然后慢慢坐下,“我曾经强壮有力,为了一直强壮有力,我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情,结果衰老还是来了,而且是突然到的,一下子就将我击败,上一刻我还以为自己立于巅峰,下一刻我已垂垂老去,连自己的胳膊腿儿都难以驾驭。”
老人长叹一声,抬头仰望头顶的树冠,似乎在羡慕这树的蓬勃生机。
“我有过远大的理想,以为自己能够超脱世间的一切争斗,弥合那些持续了十几万年的仇恨与杀戮,结果一道小小的法术就让我迷失了方向,理想烟消云散,份量比不上一片树叶。于是我加入争斗,将仇恨当成武器,将杀戮当成手段,实践了自己曾经鄙视过的一切丑行。”
“但这有什么用呢?另一道法术又将我唤醒了,于是我明白,在我心里曾经存在过的不是理想,而是实现理想之后获得的荣耀与地位,我渴望众生的跪拜与崇敬,可我的实力不足,所以我就编造出一个理想,拒绝与强者比试力量,令自己处于不败之地。当我终于获得一点力量,我露出了真面目,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争斗中去,抢占地盘、广收门徒。”
“可力量抛我而去,我又失去了争斗的资格。我在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理想?它只是弱者的自我安慰吗?照这样说来,纯朴只是没有可争之物、伟大只是没有对手、高贵只是用墙壁和卫兵挡住了低贱、善良只是因为灾难发生在别人身上……”
锦簇慢慢抬起头,拂去脸上的树叶,惊讶地看着老人,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老人的话几乎与他这些天来的所思所想一模一样。
“我就这样推论下去,为自己的一时软弱和犯下的巨大错误寻找借口,我差点将自己说服了。”老人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灰头土脸。
“难道不是这样吗?”锦簇忍不住开口,“众生各按自己的力量与智慧行事,有的吃草,有的吃肉,有的杀戮,有的被杀,能飞的不会在地上走,能居人上的想方设法也要保住地位。这世上的确有人抛弃财富,却因此获得大批追随者,获得另一种力量,这不就是你曾经的理想吗?也有人绝情弃欲,却在寿命和法术上远远超出凡人,甚至不再将自己当成众生之一。我拥有了某种力量,就拥有了它的本能,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承载者,我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对,也没有错,全是力量在通过我行事。难道不是这样吗?”
锦簇太久没有说话,每吐出一个字都感到血液在加速流动。
“如果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躺在这里呢?你的力量没有全部消失,你不是腐肉,却宁愿像腐肉一样烂掉,力量的本能呢?为什么没能继续操纵你?”
锦簇慢慢坐起,“因为……我觉得羞愧,没能率领群妖取得胜利,反而将他们带入绝境……不不,我的真实想法不是这样,我觉得羞愧,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弱小,在强者面前不值一提,在他们面前我与腐肉无异,所以我躺在这里宁愿烂掉,我为自己而羞愧。”
“所以力量曾经支配你,现在却是你在支配力量,你用另一种方式打败了力量给予你的本能:宁愿烂掉也不肯用剩余的力量为恶。”老人站起身,拎起枯木桩,“那么软弱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唯有软弱能束缚力量,我以衰朽之躯得到平静,你以腐肉之志压倒力量,世间强者越攀越高,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力量,也是这个世界的疯狂,只有弱者才能将他们拉下来一点,维持世界的平衡。瞧,我的理想竟然还在。”
老人拎着木桩走开,经过几棵树之后消失不见。
锦簇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他真的在发热,作为一名不算太弱的大妖,他居然生病了,“这都是我的幻觉吗?”他轻声自问,突然想起老人是谁了,“洪福天,你是洪福天,我听过你讲授古神教,后来你占据了断流城,创立了洪修会——你也被魔种控制过。”
可锦簇从来没见过衰老之后的洪福天,所以他分不清刚才见过的人是真是幻,眼前一切未变,枯木桩躺过的地方野草根根直立,好像从未受到过任何压迫。
锦簇恢复羞耻之心,采叶制衣,向着洪福天消失的方向走去,心里琢磨一个问题:如果弱者是对力量的束缚,那么究意该如何束缚呢?他天生妖力,此后修行过各类妖术和道法,受魔种操控期间还接触过一些魔族法术,可是都不深入,加在一些也如同浅浅的池塘,一眼望到底,容不下大鱼。
他不停向前走,没再看到洪福天的身影,事实上,他已经将洪福天忘掉,专心思考自己的问题,脚步却没有停,渴了、饿了,就随手抓一点东西塞进嘴里,不管那是树叶、果实,还是倒霉的昆虫或蜥蜴。
走过了三个黑夜、两个白天,锦簇听到一阵奇怪的吟唱声,时而如急风骤雨,时而如泉水淙淙,满是悲意,中间却又夹杂着新生的喜悦。
他循声走去,在一片树木稀疏的林地里看到一群妇女,四五十名,有老有少,围着一座新堆成的坟绕圈慢行,一边哭泣一边歌唱,每个人轮流上前,从前人手里接过一只水罐,往坟边浇一点水。
她们的步伐就像是在跳舞,舒缓哀伤,却又矜持典雅,与歌声正相配,当最后一名女子也浇过水之后,她们换了一副模样,纷纷从怀中取出各式各样的酒壶、酒囊,互相传递着痛饮,从这时起,哭是大哭,笑是大笑,每个人都对心中的情绪毫无掩饰。
闹腾一会之后,妇女们摇摇晃晃地离林而去,只剩一个人又痛哭了一阵才起身追随同伴。
锦簇心中感到说不出的震撼,他见过无数死者,亲手埋葬其中一些,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葬礼。
他问一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女子:“死者是谁?”
女子看了一眼满身树叶和枝条的男子,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意外,好像认识他似的,“那是一个出生不久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我们为他送葬,希望他的魂魄还来得及寻找一个新住处。”
“坟前浇水是何意?”
“我们埋下一把树种子,如果种子能长出来,就说明孩子的魂魄有了归宿,等到树木长成再枯萎,魂魄还有机会再成为某位母亲的孩子。”
锦簇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人类还是妖族?”
走在前面的妇女在呼喊,说话的女子匆匆离去,“这里是野林镇,我们算是人类吧。”
锦簇明白这些奇怪的女人从何而来了,她们就是传言中的止步邦居民。
最后一名女子,孩子的母亲也走开了,脸上挂着泪水与微笑,她终于可以割舍早夭的婴儿和心中的悲痛,继续正常的生活了。
锦簇走到坟前,看着那一小片被水浇过的土地,几粒种子正在下面奋力生长吧,他想。
他坐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里,日落日升,此心不动,三天之后的清晨,他看到嫩芽钻出地面,七天之后,嫩芽长到将近一尺长,当天夜里风雨大作,天亮的时候,嫩芽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眼前的坟堆,锦簇找不到任何妇女们曾经存在过的迹象。
她们也如幻象一般模糊,对陌生男子的出现毫不意外。
锦簇站起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没去野林镇,而是走出森林,一路迤逦来到人烟稠密之处,面对迎上来的众人,他举起枯瘦的手臂,说:“请听我向你们讲述弱者之道。”
不久之后,他在断流城被误认为慕将军,锦簇接受了这个称呼,因为他们两人长着一样的容貌,他相信,延续一种信念比创造一种信念更容易一些。
差不多三个月后,他在皇京附近的一座无名山谷里,准备以弱者之道接受第一次生死考验。
第九百九十八章钢铁风暴
山谷里的百姓围成数十道同心圆圈,时间仓促,最终排列出来的形状不是特别规则,相互间的距离也不均等。随着夜色降临,人人都显出惊恐,尤其是站在最外一圈的人,更是怕得要命,手里紧紧握着泥塑神像,闭上眼睛,无声地祈祷。
他们不是战士,很多人这辈子都没碰过刀剑,更不用说与强大的法术对抗,他们站在那里,唯有期盼奇迹,唯有相信正中间的那位慕将军。
锦簇站在土台之上,不停地弯身掬土,举过头顶,将其变成古神像,然后放在身边。大大小小的神像也围成一圈,个个不同,共同特点是都很粗糙。
最后一缕阳光隐没在群山之后,锦簇脱去上衣,用手中的泥土从头到腰均匀涂抹,他开始布道,激励大家守在原位不要动。
他说:“强者向上,越攀越高,弱者脚踏实地,越站越稳。”他说:“向上者终有尽头,必将坠落,并由在下者承接。”他说:“弱者的力量与大地相连,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也只能改变地表,大地永存,弱者也不会消亡。”
他说了许多,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大家听在耳中不是很懂,但这不重要,幸存的人类终于所有依靠,不管这依靠看上去有多么的脆弱,总比茫然失措、原地等死要强,慕将军每说完一段,众人就同时举起手中的神像,嘴里呼喊一声。
就连一开始打定主意要揭穿真相的符临,也自愿加入到一圈圈的同心圆当中,他和九名士兵站在最外一圈,面朝山谷入口,他扔掉了兵甲,手里握着古神像,在心里想象这是一场军队与军队之间的战斗,虽然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却仍有一战。
守缺站在最内一圈,彻底被慕将军折服,崇拜地看着他,重复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慕行秋仍然坐在山坡上,是这场战斗的唯一观众,他仍然感觉不到特别强大的法术,凡人阵形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在所有人之间建立了一条无形的通道,最终通往慕将军。
守缺在阵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