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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2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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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锦簇,你一点也不像你父亲,老枣红马的生活可比你简单多了。”
锦簇却不再说话了,用左肩扛起慕行秋,右手抓住跳蚤的一只角,腾空飞起,朝东南方的狼原飞去,他们两个都被逍遥索束缚,无力反抗。
潜龙之火仍未熄灭,远远望去像是深秋里的一片红叶林,与周围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慕行秋不笑了,“锦簇,你知道你现在的做法有多孩子气吗?”
“我本来就是孩子。”
“啊,我忘了,你出生还不到十年,化妖才让你有了现在的样貌。既然你还是孩子,怎么会喜欢上杨清音?那是大人……”
锦簇停止飞行,愤怒地问:“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吗?我只是想给你一点建议,杨清音是道门之女,从小备受宠爱,不论惹出多大的祸,总能得到原谅,在绝情弃欲的道统,她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可是非常罕见。就算是现在,她想回庞山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那又怎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你既然想讨好杨清音,就得熟悉她的性格,比如她喜欢出类拔萃、堪当首领的人物,你就不能总像是一匹小马儿那么温顺,你得努力奋斗,最好成为一方霸主,统治几十万妖兵,这才配得上她的欢心。千万别将自己当成小孩子,孩子需要照顾,所以那是一种特权。如果一定有谁是孩子,那也是杨清音,不是你。”
慕行秋一吐为快,身上的伤势似乎都好了一些,可是手脚都被逍遥索捆住,使不出全身的力气。
锦簇快速飞行,慕行秋能感受到灵妖肩上的肌肉变得僵硬了。
“杨清音让你来找我,无非是想找个人帮她收拾残局,这样当她决定重返道统时能够风风光光。所以你把我带回去有什么用呢?小马儿啊小马儿,这是你的机会。你应该趁势而起,自己成为首领,变成‘我从前的样子’,这样一来……”
“够了!”锦簇厉声喝道,左肩用力一挺,将慕行秋抛出去,随后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话没说完,锦簇右手里的跳蚤突然用力一挑。又将锦簇抛向高空,原来它一直在默默地积蓄力量,就为了这突然一击。
锦簇撒手,慕行秋和跳蚤向地面笔直下坠。他们都被逍遥索捆缚,没法飞行。好在离地面不是特别远,只有数十丈,地上的积雪也够深。足以承接他们的重量。
慕行秋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闷响。锦簇也掉下来了。
这回摔得不是特别严重,慕行秋慢慢从雪坑里爬出来,双脚被缚,只能蹦着前行,几步之后他停下来,低头看着雪地里的锦簇,风水轮流转,两人的位置一下子颠倒过来。
锦簇受伤了,跳蚤那一角划破了他的右肋,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身边的白雪。
“你这个样子可没法讨好杨清音。”慕行秋又向前蹦出几步,看到麒麟一动不动地躺在雪下,只露出一只大角。
“阴险、顽固的畜牲,怪不得左流英最喜欢你。”慕行秋试图用麒麟角割断手腕上的逍遥索,结果只是徒劳,他又用牙咬,想解开那个很简单的绳结,还是做不到。
“这肯定不是小马自己弄出来的绳子。”慕行秋喃喃道,逍遥索都是以锦尾马毛作为主要材料制造出来的,可是效力并非一成不变,高等道士制成的绳索自然要更牢固一些。
慕行秋又怀疑到左流英身上,也可能是杨清音,她自己编不出这么好的逍遥索,但是能要来,她身上的宝物一直都很多,普通道士一辈子也未必能有一件的法器,她可以随手拿来当玩具。
放眼四望,到处都是白雪覆盖的高山与森林,群妖之地面积广大,走上几天也未必能见到一只动物,更不用说妖族与人类,而且慕行秋根本没法行走,一想到自己从此只能蹦蹦跳跳,自由的感觉立刻大打折扣。
解开逍遥索只有两种办法,要么实力比编绳者更强大,要么由系绳者亲自打开。
慕行秋回头看着锦簇掉进去的雪坑,只好又蹦过去。
跳蚤也从雪地里爬起来,四蹄被逍遥索缚住,只能勉强站立,开始想要冲向慕行秋,发现做不到,又想飞上天空,结果却一头栽进雪地里,屁股高高撅起,姿势颇为滑稽。
慕行秋笑了几声,没去管它,低头对刚刚睁开眼睛的锦簇说:“瞧你做的好事,我和麒麟失去自由,你却受了重伤,谁也没有得到好处。原则上我不想再帮助任何人,可互利互惠就不一样了,你解开我的逍遥索,我帮你疗伤,我还有不少道统丹药,你也不想一直躺在这里吧?”
“跟我回去见灵王。”锦簇生硬地说,可声音里还是明显透露出体力不支,角是麒麟最重要的武器,只要被刺中就不会是轻伤。
慕行秋突然有点欣赏锦簇了,这只灵妖的固执劲儿跟他小时候的脾气颇有几份相似,只是少了一份灵活,再怎么着慕行秋也不会冲着老爹的拳头硬来,他知道逃跑,也知道先妥协再报仇。
慕行秋慢慢蹲下,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突然间有点领会到左流英、异史君高人一等的骄傲是什么感觉了,“傻小子,让我再教你一件事吧:你觉得自己很重要,说出的话总是意味着什么,其实那是错觉。灵妖或许把你当回事,我不会,那边的麒麟不会,杨清音、左流英,甚至随便一只普通的妖族,都不觉得你有那么重要。更不觉得必须听从你的命令。”
慕行秋盯着那张与自己相似得有些讨厌的脸孔,笑得更欢畅了,“你想让我跟你回去见杨清音,首先得想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同意?因为你长得像我的孪生兄弟?因为你是枣红马的儿子?”
“因为灵王,一直以来你都在误解她……”
慕行秋摇摇头,“你听说过道法无边这四个字吧,道法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能让你崇敬道统、忠于道火、醉心于内丹,至于让你喜欢另一个人,更是不在话下。你想说杨清音一直喜欢我吗?哈。她喜欢的是道统塑造出来的那个我,而不是现在这个真实的我。你让我回去,让我变回从前的样子,可我要是变不回去呢?从此就给她当俘虏、当犯人吗?那样的话,她会恨死你的。”
“你真的不想再见灵王?”锦簇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慕行秋端正神色,“你以为我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对吧?其实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只是——不在意了,就像你们这些灵妖。也都记得自己的野兽形态,可你们不想再变回野兽,我也不想回到从前。”
锦簇脸上的困惑渐渐消失,恢复到平时的冷硬。“你让所有的信任者失望了。”
“可是让我自己高兴了。”慕行秋再次露出微笑,伸出被缚的双臂,“给我解开,小马儿。不是为了帮我,是为了帮你自己。”
“既然你不再是从前的慕行秋,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从前的慕行秋一诺千金。连敌人都不会怀疑,现在的慕行秋只为自己着想,自然无法得到对方的信任。
“先解我手腕上的逍遥索,我给你丹药,然后你再解我脚上的绳子,这总可以了吧。”
“脚,我先解开你脚踝上的逍遥索。”锦簇说。
慕行秋撇下嘴,觉得这没什么区别,于是坐在雪地上,将双脚伸到锦簇面前。
在他身后,跳蚤仍在不停挣扎,在地上摔出一个又一个雪坑。
锦簇抬起左臂,费力地解开并不复杂的绳结,逍遥索落在他身上,像温顺的小蛇一样,自动钻进他怀里。
慕行秋的双脚终于重获自由,一跃而起,来回走了几步,看着跌跌撞撞的麒麟,心情更是大好,可他现在还不能随意施法,只好双手打开腰间的百宝囊,伸进去几根手指慢慢摸索。
“张嘴。”慕行秋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锦簇张嘴吞下药丸,气色渐渐红晕,过了一会慢慢坐起来,撕开单衣,扭头看了一眼右肋的伤口,抓起一把雪,狠狠地擦了几下,血迹没了,细细的伤痕还在。
他站起身,爬出雪坑,看了一眼顶伤自己的麒麟,轻轻哼了一声,没有采取报复手段,而是转身替慕行秋解开手腕上的逍遥索。
力量回到体内,慕行秋深吸一口气,再次感到欢畅无比,“谁给你的逍遥索?力量不小。”
锦簇犹豫了一会才回答,“我母亲,刚化妖的时候她编了几条逍遥索,后来……她没挨过去。”
灵兽化妖时伤亡颇大,能坚持到最后的只是极少数。
慕行秋有点意外,没想到一只灵妖编出的逍遥索竟然能困住自己,但他没说什么,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枚宝珠,“把它还给左流英,这是他的东西。”
这是左流英用来记录慕行秋化妖过程的凝神宝珠,现在用不着了。
锦簇没接,“我不是为左流英来找你的。”
慕行秋一笑置之,将宝珠扔在雪地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伸手在怀里摸索两下,掏出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来——一颗发光的水晶眼。
第五百九十三章不期而至
一共十三颗水晶妖丹,十二颗在老君魔掌里,一颗在狼王漆野茫的肚子里,慕行秋当时还没有苏醒,因此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敢肯定一点,自己身上绝不该有水晶眼。
他盯着手中的眼珠,先是迷惑,随后感到一阵浓烈的愤怒,几乎将他的好心情一烧而光,“又有人在捣鬼,异史君,还是左流英?”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目光转向锦簇,以为是这只灵妖趁自己虚弱的时候将水晶眼藏在自己怀里,马上又否决了这种想法,锦簇虽然是最强大的灵妖,但是实力大概只相当于吸气六七重的道士,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但慕行秋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你的?”
锦簇也没亲眼见到狼王吞掉水晶眼,但是听说过这件事,眉头微皱,“这颗水晶眼在发光,应该是漆野茫肚子里的那一颗,异史君就在里面,怎么会到你手里?”
“哪个异史君?”慕行秋问,异史君拥有众多魂魄,最根本的是那只乌鸦本魂,没有它,其它魂魄都会消散。
“就是真正的那个,大家都说救出这个就是救出异史君。”锦簇说不太清楚。
慕行秋知道这就是囚禁乌鸦本魂的水晶眼了,想了一会,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明白了,老乌鸦不想留在漆野茫身上,那会让他再次落入左流英手中,永无脱身之日,所以他控制着漆野茫将水晶眼藏在我身上。”
这件事一定发生在慕行秋折断漆野茫双臂的时候,他当时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发现不了这个小花招,而围观者都被他的变化惊呆了,也没有发现。
大概连漆野茫自己都没注意到,成为祭品之后他一直迷迷糊糊,很可能是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异史君蛊惑的——异史君不能施法,只能用语言劝说。
慕行秋又笑了几声,“异史君,你以为我能放你出来吗?第一,我没这个本事,当初是我们几个人合力将你囚禁的,我一个人可无法解除禁制。第二,我没有那么蠢,你的感恩戴德就是消灭我的身体,然后让我的魂魄也成为异史君吧?抱歉,我不感兴趣。我不帮你,也不把你交给左流英,你想重获自由,就祈祷自己尽快碰到好运气吧。”
慕行秋扬手将水晶眼抛出去,他现在力量奇大,再加上一点法力,随手一下也能将水晶眼扔出去几百步远,此地方圆几十里之内鸟兽绝迹,它被法力高强者拣到的机会微乎其微。
可异史君显然不缺好运,而且出现之快令慕行秋促不及防,他刚将水晶眼抛出去,正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跳蚤,竟然一跃而起,一口咬住水晶眼,整个吞了下去。然后它掉在地上,转了个圈,四只蹄子上的逍遥索不解自落,麒麟冲天而起,向北方飞去。
跳蚤显然得到了异史君的指点,至于它要去哪,慕行秋一点也猜不着,也不想再跟它产生瓜葛,“老乌鸦,看你怎么解开禁制吧,这是你跟左流英之间的较量。”
将乌鸦本魂困在水晶眼里的是慕行秋等人,法术却是左流英传授的,所以这仍是他们之间的斗争。
慕行秋没去追赶,转身向西飞去。
“你去哪?”锦簇收回地上的逍遥索,竟然跟上来了。
慕行秋不理他,继续飞行,其实他在想同样的问题。
去哪?
这是一个极重要的选择,光是想到无限多的可能性,慕行秋就感到激动不已。
他可以往南飞,回往人类的世界,就像当年的兰冰壶一样,远离道统、自由自在,甚至可以创建自己的势力,凭他现在的本事,即使内丹永远不再增强,也足以收拢到一大批追随者。
还有西介国公主,她早晚会掌握圣符皇朝的最高权力……可是一想到她,慕行秋改变了主意,人类世界太复杂,充满了尔虞我诈,龙宾会的换魂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向他寻仇。
不不,现在的慕行秋对权势一点也不感兴趣,宁愿远离一切喧嚣,就像孟诩曾经说过的,像浮萍一样永生飘荡在一座平静的湖面上。
或许可以去找龙魔,问问她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不是他现在的这种自由状态。
可是龙魔没留下任何线索,找她比大海捞针还难,慕行秋放弃了这个打算。
突然间,一段不起眼的记忆出现在慕行秋脑子里,记忆里有一个慕行秋很久没再听说过的名字——止步邦。那是飞跋曾经提过的地方,也是他当年千辛万苦想去投奔的异域,据说那里不分人类与妖族,都能和平共处……
慕行秋心中一热,紧接着身体莫名其妙地变得沉重起来。
锦簇一把拉住下坠的慕行秋,疑惑地看着他。
慕行秋本人更加疑惑,因为他刚刚经历了一次化妖反应!
慕行秋服食化妖丸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初期反应比较激烈,后来慢慢减弱,尤其是他若干次施展魔尊正法之后,反应更是极少发生。
杨清音被迫服食过化妖丸,可是拥有神魂之后,化妖丸的影响好像都被消除了。
裴子函主动服食过化妖丸,经受过两次再灭之法,虽然没能完全化妖,但也没有了那些痛苦的反应。
慕行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感身体沉重、法力突然停止运转,他也接受过再灭之法,连下丹田里的内丹都吐出来了。
紧接着,慕行秋感到腹痛如绞,没一会工夫额上就渗出大滴的汗珠。
锦簇落在地面上,放下慕行秋,然后冷冷地看着他,以此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灵妖经历过漫长的化妖过程,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有异史君能帮你。”
灵妖就是在异史君的帮助下最终成为真正妖族的。
慕行秋忍痛大笑,向异史君寻求帮助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那只老乌鸦才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任何人,仅仅是放他自由不够,他还会提出更严苛的要求。
慕行秋多看了锦簇一眼,怀疑灵族没准已经被异史君攻陷了。
他迈开大步继续前行,腹痛渐渐消失,法力也恢复正常,可他知道,这只是一次提醒,今后他的化妖反应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
慕行秋止住脚步,向异史君寻求帮助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老乌鸦被困在水晶眼里,除了花言巧语,没有本事对他造成真正的威胁。
慕行秋后悔将水晶眼扔掉了,他朝跳蚤飞走的方向望去,心中犹豫不决。
“现在追还来得及,跳蚤应该飞不出多远。”锦簇说,殊不知自己就是慕行秋犹豫不决的原因。
自由必须以健康为基础,慕行秋纵身飞起向北追去,有意加快速度,想甩掉身后的锦簇,可他现在没有主法器,四周又都布满不洁之气,飞行速度不比灵妖快多少。
飞出里许之后,慕行秋忍不住扭头问:“你还跟着我干嘛?”
锦簇沉默了一会,“我想了解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灵王对你念念不忘,我的父亲至死都记着你。”
慕行秋也沉默了一会,“他们记挂的是从前的我,你跟错人了。”
“或许吧,可是我想观察一阵。”
慕行秋一把掐住锦簇的脖子,他的飞行速度不够快,力量却比灵妖强大得多,“我不是笼中的宠物,你没资格观察我。我不想做坏人,可是更不喜欢你,离我远一点。”
锦簇憋得脸通红,神情却是既倔强又高傲,一副宁死不屈的劲头儿。
慕行秋松手,锦簇原地停了一会,然后远远跟在百步之外。
慕行秋完全莫名其妙,他跟这只灵妖一点都不熟,早在见面之前互相就没有好感,锦簇为什么非要跟着他?难道为了讨好杨清音,当初的锦王甚至愿意放弃尊严?
慕行秋无法理解,只好顺其自然,只要别跟得太近就行,他倒想看看,锦簇到底能跟多久。
他的天目还好用,偶尔放眼遥望,搜寻麒麟的身影。
水晶眼若不是自己亲手扔出去的,慕行秋真会怀疑这一切都是阴谋,现在却只能埋怨自己太粗心,他太想抛掉一切负担享受纯粹的自由,结果做过头了。
锦簇一直远远跟着,结果反而是他最先发现麒麟的踪影,“那不是跳蚤吗?它好像又跟谁打起来了。”
慕行秋一直在朝北遥望,这时转向西方,果然看到雪雾飞扬,隐约有一头鹿似的畜牲在蹦来跳去。
慕行秋没有感谢锦簇,调头向西飞去。
数里之后,他听到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嘿,这不是……这不是庞山的铁麒麟吗?长这么大了。喂,你不认识我了?左流英呢,肯定在附近吧。”
飞得更近一些,慕行秋看到与麒麟缠斗的是一群人,大概三四十名,使用的武器是符箓,只有一个人例外。
就是这个人在对麒麟喊话,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有外人接近。
这人退出战团,满脸惊讶地迎过来,“真是不能再巧了,我大老远来找你,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慕行秋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说熟悉,因为这是一张典型的庞山申家人的脸孔,五官棱角分明,英俊而严厉,跟申准、申庚、申己都有几分相似,说陌生,因为这张脸布满沧桑,没有半点道统风度,更像是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商旅。
“嘿,是我啊,申尚,还记得吗?遇到崩劫离开庞山的那一个。”相貌苍老了好几倍的申家长子笑吟吟地说。
第五百九十四章饭香的袭击
申尚是庞山戒律科原大执法师申准和五行科道士杨宝贞的长子,作为一名纯粹的道门子弟,他可不够出类拔萃,跟左流英根本比不了,连普通水平都达不到,还在吸气境界就因为道劫而止步不前。
他遇到的是崩劫,对修行、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总觉得好坏强弱并无区别,拼死拼活也不过强撑到吞烟境界,多出来的几百年寿命也都用来修行了,还不如轻松惬意地留在吸气境界,反正道统不缺自己这一名道士,他对道统也没有更多的索求,就连亲生父母也对这名长子毫无信心。
申尚一百多岁了,很长时间里都维持着十几岁的容貌,他不想长大,成年意味着责任和诸多烦恼,他宁愿当一名看门人,偶尔照料一下庞山的灵兽。
他也曾经尝试度过崩劫,甚至将慕行秋等致用所弟子当成度劫的工具,结果险些酿成大错,申尚离开庞山一半是自愿一半也是受罚。
十余年过去了,申家长子的个头没什么变化,还像是十多岁的少年,脸上却已全然没有了少年的痕迹,皱纹爬满了每一寸露出的皮肤,头发稀疏得像是群妖之地的树林,只有那双眼睛还流露出几分调皮与玩世不恭。
现在的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小老头儿,没穿道袍,而是一身简陋的皮袄,头发也没梳成庞山髻,而是扣着一顶护耳圆皮帽,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慕行秋看到申尚一下子愣住了,忍不住问:“你从哪来?”
“呵呵,真不愧是道士,一见面就提出这种既简单又玄奥的问题,可我已经不习惯玄奥。还是简单回答吧,我从舍身国来,跋涉数千里。花费二十多天,就是为了来见你一面。”
“见我一面?”慕行秋又是一愣。他跟申尚可算不上好朋友。
申尚笑眯眯地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看到慕行秋身后的锦簇,他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问他,我先收拾麒麟。”慕行秋飞向战团,他要的不是麒麟,而是被它吞下去的水晶眼。
与跳蚤搏斗的数十人穿着跟申尚差不多。却都以纸符战斗,与真正的符箓师相比,祭符手法稍显粗糙,脚下的动作却更快更灵活,巧妙地避开麒麟的进攻,同时也不影响手中的祭符动作。
符箓师跟道士一样大都不擅长近身搏斗,可这些人好像早就练出了一身辗转腾挪的本事,团团围绕麒麟,相距不过十几步,一点也不紧张。招式间颇有章法。
要不是麒麟对法术的抵抗力十分强悍,早就被击倒了。
这些不寻常的符箓师偏爱用火,纸符祭出各种形态的火。可是一碰到麒麟就被弹飞,“好一头灵兽!”一人赞道,手中的纸符仍然一张接一张地祭放。
“让开!”慕行秋喝了一声,跳进战团中心,直奔麒麟的双角而去。
跳蚤也已发现他,低吼一声,横冲过来。
一人一麒麟又一次扭打在一起,慕行秋受过轻敌之苦,所以上来就使出全力。双手紧紧抓住角根,狠命向下按去。
魔血对跳蚤显然另有奇效。每隔一段时间它的力量就增强几分,若不是为了抢回水晶眼。慕行秋真不愿意跟它纠缠,可一旦动起手来,他就忘了一切,只想打赢。
他们在数丈高的空中角力,互相旋转、翻腾,一会上一会下,时不时摔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马上又跳回空中。
数十名围攻者纷纷退到申尚身边,对这种打法深感惊诧,“这人一身道士装扮,怎么打得跟兽妖一样?”
“他从来就不是普通道士。”申尚笑着说,再次转身,冲百步之外的锦簇大声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跟慕行秋长得一样,可我对你对他都没有恶意。我叫申尚,从前是庞山道士,现在是一名四海为家的符箓客。”
锦簇慢慢飞过来,“申尚?我听过这个名字,你对灵兽很好。”
“阁下是?”
“我叫锦簇,从前是一匹锦尾马,现在是一只灵妖。”
在庞山和群妖之地发生的诸多大事之中,灵兽化妖很不起眼,申尚对此一无所知,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大笑起来,“居然有这种事,妙极,妙极!灵妖只有你一个吗?”
“二百零四。”锦簇对申尚顿生好感,因为这人的笑声里流露出对灵兽化妖的真诚喜悦,对于曾经身为道士的人来说,这一点非常难得。
不远处,慕行秋终于按倒了麒麟,双手仍然握着角根,身体压在麒麟健壮的脖子上,大口喘息,额上渗出了汗珠,“吐出来,快把水晶眼吐出来。”
跳蚤还不服气,半边头和身子被压雪地里,另半边还在挣扎,足足一刻钟之后,它才渐渐放弃,却不肯吐出任何东西,露在外面的红眼睛斜睨人类,没有半点讨饶的意思。
慕行秋也已疲惫不堪,却不敢松劲儿,跳蚤极不正常,除了刚吞下水晶眼时逃跑过一次,它通常情况下会战斗至死,这是妖术,而不是跳蚤的本性。
这么想来,自己在潜龙之火里可是救了所有被困者一命。
慕行秋不由得苦笑一声。
远处传来申尚的声音,“魔血能让人变强,也能令人迷失本性,跳蚤是灵兽,迷失得更严重一些,你为什么不用念心幻术?以道幻对魔幻,那正是克制魔血的最佳法术啊。”
慕行秋早将念心幻术忘在了脑后,自从发现无法施展第三层以上的幻术之后,慕行秋就将它列为无用之术,听到申尚的提醒这才反应过来。
务虚幻术也只能施展出第三层,可慕行秋还是很快找到了麒麟的几股情绪,最明显的情绪是愤怒,好像所有生物都得罪过它、欺负过它,弱一些的情绪是惶恐,跳蚤对自己的状态显然迷茫不解,还有一股是疲惫,跟慕行秋一样,它也累了。
慕行秋慢慢挑起疲惫的情绪,自己也受到幻术的影响,最后他们两个全都松软下来,躺在雪地上不动。
慕行秋枕着麒麟的脖子,突然感到肚子很饿,上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小时候在野林镇,他跟伙伴们疯跑了一天,回家推开院门,浓郁的饭菜香气令他垂涎欲滴,他端起大碗,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听父亲老秋的数落,把那些话当成一道下饭的菜肴。
天空湛蓝,野林镇也有这样的蓝天,却没有这么厚的雪,也没有麒麟这种奇特动物,慕行秋的肚子咕咕直响,钻进鼻子里的香味也越来越浓,他的思绪却飞回了十几年前。
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这是一次促不及防的袭击,就像是漂泊在外的旅人,行走在闹市之中,喧闹、拥挤,一切如常,突然之间,在一座最不起眼的货摊上,旅人看到了一双虎头鞋,像极了小时候母亲一针一线缝出的作品,于是人声消退、繁华寂灭,旅人霎时间被思乡念母之情击中,只得仓皇离去,寻一处角落独自哀伤……
申尚出现在慕行秋眼前,手里托着一张热汽腾腾的面饼,香味就是它传来的,“饿了吗?”
慕行秋擦去眼泪,感到很难堪,申尚却一点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道统把咱们都变成了伪装成大人的孩子。”
“我一直记得我野林镇,这可是第一次,我想念它。”慕行秋躺在地上说。
“因为这是第一次,道统不再出来阻挠你,不会有人告诉你心境该是什么样、修行有多么难。”
申尚扔出饼,慕行秋一跃而起,抓住饼用力咬下一大口,跟父亲老秋的味道大不一样,却足以填饱瘪瘪的肚皮。
跳蚤也站起来,鼻子四处嗅闻,但它不吃饼。
慕行秋用左手从百宝囊里抓出一小捧金银屑,还没等张开,跳蚤的舌头就伸过来,几下卷得干干净净,过后还在人类的手心里舔来舔去。
申尚带来的数十人已经在远处搭起一小片营地,烧火造饭,甚至有人唱起歌来,调子古怪,不像是来自人类王国,锦簇跟他们混在一起,看上去很是自在。
“我跟锦簇聊了一会。”申尚看着慕行秋吃饼,脸上露出欣赏的笑容,“没想到这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你找我有什么事?”慕行秋吃光了饼,不是很饱,可申尚手里已经空了。
“还不是因为道统,有人给我捎来消息,说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回庞山,要么找你帮忙。”
慕行秋明白了,道统准备隐退,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线索,所有道士,包括那些隐士和受罚者,都得做出选择。
“很遗憾,你找错人了,现在能帮你的是左流英和杨清音。你居然不想回庞山?”慕行秋有点意外。
“所怀念的一切都已不在,还回去做什么?你也不打算回野林镇吧?”
慕行秋摇摇头,“可我要弄清楚当年野林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当年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加入庞山,结果修行却让我的心事淡了,现在它又恢复了。”
“有什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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