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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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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冰壶是家族骄子、庞山奇才,五行、禁秘、戒律三科都敞开怀抱,热情地欢迎她,谁也没想到她最后会义无返顾地加入阴阳科。
兰冰壶声称自己受到了感召,“我每次在祖师塔存想的时候都能见到阴阳科传人,还能听到他们对我轻声呼唤,我意已决,我的未来在阴阳科。”
可是阴阳科传人“感召”成功之后似乎就将她遗忘了,这一科的弟子向来不多,首座才是星落一重的道士,对兰家天才的帮助不多,她并不在意,花了几年时间遍游九大道统,拜访阴阳科同道。她总能得到热情接待,首座和大阴阳师们亲自接见,与她互通有无,共同钻研预言之术。
预言是一项神秘的法术,谁也不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兰冰壶花费大量时间学会了全部法门,就算是最挑剔的阴阳师也指出半分瑕疵,可预言就是不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以为是自己的修行境界太低,于是专心修行,正好一百岁的时候升到星落一重,结果还是毫无变化。
一些吸气境界的阴阳师偶尔都会冒出来几句神秘莫测的话,身披重重光环的兰冰壶却得不到预言的垂青,渐渐地出现了一些传言,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她根本就不应该加入阴阳科。
一百岁对兰冰壶来说只是刚刚成年而已,未来还很漫长,她耐心地慢慢等待,相信等得越久发出的预言越有意义。
一百三十一岁那年,在一次日常修行过程中,兰冰壶终于发声,被边上的道士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阴阳科道士不像凡俗的算命先生那样故弄玄虚,他们吐出的文字清晰简练,很少出现歧义,兰冰壶的预言也不例外,“乾坤颠倒,道魔再战。血海漂尸,骨山扬旗。十八道科,共燃秘火。凶在卅八,兴在三阳。”
事实上,这是九大道统阴阳科一系列类似预言中的一个,高等道士们一致认为这说的是第三十八代祖师时期魔族将会反攻人间,经历长久的残酷战争之后,道统将于第三十九代祖师期间复兴。
兰冰壶预言的独特之处在于,只有她提到了道统十八科将共燃秘火,秘火是道火的另一种说法,在当时以及后来,只有念心科一直中断,从未收过弟子。
兰冰壶因此很兴奋,觉得终于说出一条重要的预言,可是庞山以及其他道统并不这样认为,道士们像对待普通预言一样,将她的预言记录收藏起来,从此再无人过问,也没有人按照预言去重建念心科。
兰冰壶接受这种待遇,心想自己早晚会看到预言实现,可她在这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再没有任何预言。
她的修行仍在稳步前进,仍然享受着兰氏家族和庞山的宠爱,直到外甥左流英降生。
兰冰壶被逐出老祖峰,在人心叵测的外界,她遇到了叹息劫,修行再无寸进,为了更好的自保,她只能放弃预言之术,从此以五行法术安身立命,还从散修那里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法术,最后成为连海山生杀法师王。
可人生中唯一的预言还在兰冰壶心里占据着重要位置,她仍然在等,她从来不费心打听道统内部的变化——作为西南散修的头目,想获得道统的消息非常困难——她相信,念心科重建会是一个天下皆知的大事件。
结果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名吸气五重的小道士,对念心幻术刚刚摸到边儿而已,慕行秋究竟是不是预言的一部分?兰冰壶对此犹豫不决,想要再观察一阵。
慕行秋想不到那么多,他对阴阳科的了解极少,听到“预言”两个字,甚至没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住了。
有一名俘虏在喊他的名字,“慕行秋,慕道士,是我啊,快救救我,我是您忠诚的随从啊……”
散修们已经准备好大开杀戒,各种绚丽的法术在空中游走,像一群鹰隼,随时准备扑下来击杀地面的老鼠,俘虏们缩成一团,没有一个敢做出反抗。
“咦,那不是你从海上带到棋山的小妖飞跋吗?”杨清音指着俘虏中间的一个小小身影。
的确是飞跋,一只手伸在空中让道士们看到他,另一手按着地面,生怕成为出头鸟,被散修的法术击中。
空中的法术开始一一降落,每一招必有至少一名海妖被击杀,惨叫声刚发出就戛然而止。
“我认得那个俘虏,他或许能提供一些重要的情报。”慕行秋还记得,飞跋第一个声称庞山要倒掉,在众多传言当中,只有这个最准确。
兰冰壶觉得自己的预言比一万只妖族都重要,吸气小道士应该表现出极度好奇才对,而不是忙着救一只小妖,所以她不满地微微皱起眉头,盯着慕行秋,“不像,一点都不像,我的预言不会应在你的身上。左流英又想跟我耍什么小把戏?你加入念心科多久了?”
“三四年,我对你的预言一无所知,请你先下令饶恕那只小妖,问完话再杀也不迟。”慕行秋快速答道,俘虏已经死掉一大片,飞跋连手臂也不敢伸出来了,全身伏在地面呜呜地悲鸣。
兰冰壶甚至没有回头望一眼,喃喃自语:“花三四年时间布一个局,这种事左流英倒是能做得出来。”她转向外甥,“说说吧,你刻意培养一名念心科弟子到底有何用意?”
左流英不受外界影响,无论是身边的交谈,还是更远一点的杀戮,他都没有表露半点兴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众妖与众人,望向半落的斜阳,完全沉浸在雨后的清新空气里,听到姨母的问话,他缓缓转动目光,“庞山不会强迫某名道士加入念心科,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想,他或许能说服你与我联手,但这是我最近的想法,与几年前无关。”
兰冰壶大笑,与地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分外不协调,“说服我?你觉得凭他的那点幻术,能够左右我的想法?”
“念心幻术也是法术,并非无所不能,我相信的是他的能力。”
散修们的法术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地上哀声一片,偶尔有俘虏起身想要反抗,却死得更快,可这样的场景远不如左流英的一句话令庞山道士们感到吃惊。
禁秘科首座破天荒地表扬一名吸气道士,说是表扬可能稍显夸张了一些,但来自他的肯定也是极为罕见的。
“我听得没错吧?”杨清音小声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辛幼陶和小青桃茫然地点头,只有秃子不当回事,大声说:“我也相信小秋哥的能力。”
慕行秋却是心情复杂,得到肯定总是好事,尤其是左流英的肯定,可首座闭口不谈他的计划,慕行秋无从配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兰冰壶,甚至不知道左流英到底需要什么帮助。
车厢上一时没人说话,地上的俘虏却快要死光了,飞在空中的法术没有减少反而更多,环绕在所剩无几的俘虏头顶,准备进行最后一击,飞跋蜷成一团,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道士、散修与妖族誓不两立,谁也不会为敌人之死心生怜悯,就连非妖小青桃,也只是扭过脸不看杀戮场面,她杀过许多妖族,不会在这种时候假装慈悲。
“把那只小妖留给我,我可以试着劝服你。”慕行秋的语速恢复正常。
“是你要劝服我,你竟然先向我提条件?”兰冰壶露出微笑,好像又有了点兴趣。
“预言是你的,你可以等着它实现,也可以帮助它实现,没准那条预言只是给你一个人的,告诉你该做什么。”
“哈哈,灵牙利齿,你可一点也不像庞山道士。好吧,我给你一次机会。三天,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三天,想尽办法说服我吧,让我明白我为什么要帮助左流英,一个我最憎恨的小混蛋。其他人,搭车的行程结束了,前面不远就是踏浪城,自己走过去吧。住店的时候提我的名号。”
二百里路程,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左流英希望天黑之前到达踏浪城,果然如愿。
兰冰壶甩袖转身,面朝众多散修,大声说:“咱们不管天崩地裂,不管道消魔长,不管帝王兴亡,可是谁想侵犯连海山,来者必杀!”
“来者必杀!”众散修齐声叫喊,地面上尸体横陈,只剩下飞跋一个,扁扁地趴着,身体抖得像是一块被加热的烂泥。
左流英等人下车,尽量远离尸体,拣干净的地方走下山岭。
慕行秋留下了,既是为了说服兰冰壶,也是为了完善念心幻术——兰冰壶对念心科的了解明显比一般高等道士要多。
秃子留下了,他把自己看成小秋哥的一部分,三缕头发缠在肩膀上,死也不走。
杨清音也留下了,她向辛幼陶和小青桃挥手,示意两人跟随左流英,她准备了一肚子理由应对兰冰壶的质问。
可兰冰壶什么也没问,车厢恢复原状,桌椅等物又冒了出来,她坐下喝茶,虽不过问,可也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
慕行伙向杨清音使眼色,两人一齐跳出车厢,反正还有三天,他不用着急劝说。
小妖飞跋被散修用法术扔到慕行秋脚下,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死,发出一声野兽受到鞭打时才有的哀叫,双手抱住慕行秋的脚踝,“慕道士……呜呜……慕道士,卷轴,给我卷轴……”
“你要卷轴做什么?”慕行秋很久没从囊中取出那件魔文卷轴了。
“又有一家道统要倒掉了,就记在卷轴里。”
第二百九十章毁于冰雪
战争暴发不久,棋山就将所有妖族撵出了群岛,飞跋也在其中,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妖,全部记忆都被道士挖掘干净,再没有多余的价值。
非妖乘船前往大陆东南的浮海城,半妖与兽妖一路北上返回群妖之地,飞跋则选择了一条独特的线路,人类与妖族的地盘他都不敢踏足,只好搭乘一只小船,与少数妖族南下,然后再北进,绕行大陆,希望能到达一个叫做止步邦的地方避难。
“据说止步邦不问出身种族,只要肯出力就有一碗饭吃,我想去那里看看……”飞跋的身子仍在颤抖,满地的妖尸就在身边,他没办法视而不见,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这让他更显猥琐。
大部分散修都离去了,只留下百余人跟随生杀法师王继续上路,慕行秋、杨清音和飞跋各得一匹马,飞跋被夹在中间,向两名道士轮流谄笑,那种虚情假意且小心翼翼的猥琐,只会令别人对他的印象更差。
“你说又有一家道统要倒掉,是哪家?”杨清音不耐烦地追问,小妖实在啰嗦,抛出一句话之后就开始讲述逃亡的种种经历。
秃子也有点着急,“对啊,到底是哪家?是不是乱荆山?是不是被我们打倒的?”
慕行秋不着急,他知道飞跋的性子就爱拐弯抹角,所以任由其胡说八道,眼睛盯着前方的马车,没有显出半点兴趣。
“别急,听我慢慢说。”飞跋虽是两边讨好,目光还是对慕行秋更在意些,每一瞥都在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发现慕道士无动于衷,他有点失望。“海妖和道士打仗,把前往止步邦的路给堵住了,我们只好上岸。希望从陆路翻越乱荆山,沿着海岸一直往西北走。也能到达止步邦,谁能想到,唉。”
飞跋重重地叹息,眼里居然掉出几滴眼泪,慕行秋和杨清音和他接触过都不当回事,秃子无心却有戚戚焉,劝道:“别哭,还是先把故事讲完吧。只说一半憋得我难受啊。”
飞跋向秃子报以感谢的微笑,继续说:“谁能想到我们刚上岸不久就被一群海妖俘虏,说是要带着我们一块进攻踏浪城,没过几天,又碰见了修士大人,他们本领高强训练有术,一照面就将海妖打得溃不成军,我们这些俘虏哪有反抗的胆量?伏地乞饶,修士大人心地仁慈,没有杀我们……”
飞跋抬高声音。希望身后的散修们也能听见,秃子却颇为迷惑,“修士大人可不仁慈。刚才杀妖魔跟砍瓜切菜一样,说实话,我看得都有点害怕了,要不是小秋哥替你求情,你早就跟这堆尸体躺在一块啦。”
队伍走得不快,转身就能看见岭上的成片尸体,飞跋剧烈地发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秃子的提醒让他下定决心离慕行秋更近一些。从此谄笑就只留给他一个人了,“慕道士这是第二次救我了。您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比山重、比爹娘亲……”
慕行秋指着前方不远的岭下道路,“我就送你到那里。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飞跋是一只半妖,失去左腿,虽然看着很像人类,在有经验者的眼中,还是会很快漏馅,离开慕行秋的保护,他在踏浪国活不过几天,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惊,急忙说:“望山,要倒掉的是望山。”
慕行秋与杨清音互视一眼,都对这个答案感到迷惑,望山祖师虽然行为异常,但实力并未受损,还强行留下一大批其他道统的高等道士,就算要倒掉,也是百年之后魔族冲破镇魔钟才会造成的危机,现在的妖族似乎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而且望山孤守极北之地,也不是妖族最紧迫的敌人。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在棋山的时候怎么没说?有什么证据?”慕行秋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飞跋惊恐地看着剩下的道路越来越短,语速极快地说:“南海蛟王殷胜千告诉我的,那时候棋山道士已经不搭理我了,我想说也没人听,证据就在魔文卷轴里,殷胜千说卷轴是件宝贝,能写好几层文字,一层消失之后,另一层就会慢慢出现。”
慕行秋炼器完毕刚回庞山的时候将魔文卷轴交给芳芳,由她带去给左流英查看,可是当时想见左流英并不容易,芳芳还没等到机会,老祖峰就遭遇大难。此后左流英一直在修复祖师塔,无心他顾,芳芳就将卷轴还给了慕行秋,放在他的百宝囊里,好长时间没有动过了。
慕行秋没有马上取出卷轴,“又是异史君和漆无上的诡计吗?你还知道些什么?”
马上就要到达岭下了,飞跋惊恐地摇头,“就这些,蛟王殷胜千就告诉我这些。”
“好吧,你先跟在我身边。”慕行秋取出卷轴,扫了一眼,发现上面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杜防风写给风如晦的那几句话,再没有其它文字出现。
飞跋长出一口气,手臂欲伸又止,看向卷轴的眼中出现再明显不过的贪婪,“让我看看,或许我能……”
慕行秋收起卷轴,“不着急,我想望山一时半会倒不了。”
飞跋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叹息。
前面的马车停下,后门打开,兰冰壶站在门口冲慕行秋招招手,示意他进去。
慕行秋和杨清音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上车,飞跋识趣地留在外面,骑马紧跟在车后,双手抓着缰绳,一有异响就吓得往上一蹿,对每一名偶尔路过的散修都露出崇拜至极的笑容。
车厢内,兰冰壶终于遵守了一点待客礼仪,慕行秋与杨清音中间的小几上摆着两杯热汽袅袅的淡茶。
“那个小妖说下一个倒掉的会是望山,很有意思。”兰冰壶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对此竟然很感兴趣,“各家道统的阴阳科都保留着许多预言,绝大多数都是废话,可我当年几乎读完了每一条。它们都在我的脑子里。”
兰冰壶沉默了一会,似乎正在脑子里搜索她想要的那条预言,突然她又开口了。“五百年前,关于魔族将要重返人间的预言突然多了起来。九大道统的阴阳科都有道士发出过相似的预言,其中几条来自望山,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条预言说望山’立于严寒,毁于冰雪‘,劫难就发生在’南火之灾‘以后。”
“老祖峰正是被妖火之山碾平的,所以下一个就轮到望山被冰雪淹没,是这个意思吗?”杨清音猜到。预言很直白,直白到她有点不相信。
“可是妖族攻破望山有何意义呢?提前放出魔族吗?望山现在实力最强,那样做代价太大了。”慕行秋觉得困惑,从目前知道的消息看,妖族领袖漆无上一直率大军在庞山以南征战,没有余力分兵攻打望山。
“预言就那么几句,从来不解释原因,而且你要知道,实现的预言总是少数,越是清晰的预言实现得越少。九大道统当中庞山第一个倒掉,就从来没有过明确的预言,望山预言倒是提到过’南火之灾‘。大家还以为是棋山、召山或者乱荆山呢,结果是庞山被妖火灭了。”
“望山把自己封闭在冰天雪地当中,就算它会下一个倒掉,别人也赶不过去,只是可惜那些早先前去帮忙的道士了。”杨清音在几案上一拍,将茶水都震了出来,“要我说,魔族想出来就让他们出来好了,一千年是等。一百年是等,还不如痛快一点。现在的九大道统不比当初三祖孤军奋战要强大得多?魔族要是再晚几年出来。道统自己先要分崩离析了。”
“你叫什么名字?”兰冰壶第一次对庞山女道士显出兴趣。
“杨清音。”
“嗯,杨家是大族。你这种性子的人可不多。”兰冰壶一眼就看出杨清音是道门之女,所以问都没问就将她当成庞山杨氏后代,“我在人间行走了四百多年,被人害过,也害过不少人,看得清清楚楚,整个人类世界都已分崩离析,只不过掩饰得好而已。最可笑的是,道统与各人类王国之所以互相提防,原因正是魔族重返人间的预言。”
“这是什么意思?面对魔族大家不应该团结一致吗?”杨清音问。
“预言来得太早了一些,弄得人人自危,都在思考应对方案要,想得多了就免不了互相猜测,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妙计,都想让对方服从自己,结果却是互不信任。各家道统起码有对付魔族的计划,只是方法不同,龙宾会、圣符皇朝和十二诸侯国则根本没计划,只想在自己短暂的生命里尽情享受,不愿为后人打算。”
“这种状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大家终会醒悟的。”慕行秋说,根据他在断流城的经验,危难到来的时候,联合的力量就会变得很强。
“哈,我一个散修领袖,居然和两名吸气小道士讨论魔族入侵这种事,真是浪费时间瞎操心,这是左流英那种人应该考虑的问题。魔族爱来不来,我只管连海山这块地盘,谁敢来抢,我就和他打个不死不休。”
马车突然停住了,这回不是兰冰壶的命令。
车厢门自动打开,护法大司马在车下行礼,“前方有一队踏浪国玄符军被杀,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海妖已经打到这里了?你们是怎么拦截的?”
护法大司马忙辩解道:“凶手不是海妖,我们找到一名还没死绝的士兵,他说一名眼睛血红的年轻道士从此路过,一言不合就把所有人都杀了。”
“申庚!”慕行秋和杨清音同量叫出这个名字,御剑冲出车厢,升到空中以天目四处寻找。
第二百九十一章乱荆山的旨意
路边躺着十五具尸体,身上无不是千疮百孔,沾满了血迹,兵器还没来得及拔出,唯一的幸存者也受了重伤,他在最后关头祭出一张纸符,勉强保住了性命,胸部以下浸在血泊里。
一名散修对他进行了简单的救治,血已经止住,可他仍然显得惶恐不安,“我不会死吧?他不会回来吧?我是踏浪国的将军,会给你们重赏……”
男子三十岁出头,体型微胖,唇上留着小胡子,不像将军,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商人,可他能祭符保命,显然出身贵族。
杨清音飞了一圈回到地面,“没有他的踪影,估计已经跑远了。真是奇怪,左流英不是说他要去乱荆山吗,整整十天他还没有赶到?”
申庚从断流城逃跑的时候展示了强大的法术,十天足够他飞到八千里以外的乱荆山,可他竟然还在连海山一带滞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慕行秋一直站在伤者身边,蹲下问:“你们在多久以前遭到袭击的?”
伤者盯着慕行秋和他肩上的另一颗头颅,目光闪烁,“你、你跟他……你们……”
“我们不是一伙的,我正在追捕他。”慕行秋已经恢复道装,与申庚的穿着打扮完全一样,引起了伤者的怀疑。
“午后不久,他从天而降,向我们问路……”
“去哪的路?”
“乱荆山。”
慕行秋抬头与杨清音互视一眼,左流英果然说准了。
“然后呢?”慕行秋问。
“一名士兵多问了几句,道士……他突然就变脸,大开杀戒,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蛮横的人。”伤者神色突变,浑身瑟瑟发抖,杀戮虽然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对他的影响却一直都在。“不应该这样的,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也不应该这样的。”
慕行秋站起身,感到很不理解,他知道申庚是个疯狂的道士,可是滥杀一群软弱的凡人,实在不符申庚的高傲性格,忍不住问:“魔道士的噬杀到了这种地步吗?”
杨清音哼了一声,对魔道士她也没有多少了解,“或许是这些士兵哪句话惹到他了。”
伤者动不了。但是还能摇头,“没有没有,我们一开始以为他是修士,对他非常客气,只是问尊姓大名、是不是生杀法师王的部下。”
旁边的护法大司马开口了,“这位军官说得没错,踏浪国跟北方诸侯国不同,在这里,修士备受尊崇。就算是国王本人,见到修士也要礼让三分。”
在西介国等地,散修的地位可就悲惨多了,经常遭到龙宾会和军队的追杀。慕行秋有点明白兰冰壶为何能统领这么多修士了,她这里明显是一个避难之所。
飞跋也跟来了,躲在慕行秋身后,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才壮起胆子。期期艾艾地说:“我觉得……我觉得那个道士杀人是因为害怕。”
“害怕什么?”慕行秋问。
飞跃一哆嗦,自己先被吓了一跳,“我、我不清楚。可是您瞧他杀人的手段,这些人没怎么得罪他,他就……下这样的狠手,不是恨之入骨,就是太害怕了。”
杨清音点点头,“你说得还真有一点道理,以申庚的法力,轻易就能杀死这些凡人,可他杀鸡非要用牛刀,把人家弄得血肉模糊。可他到底怕什么呢?”
地上的伤者听得不是很明白,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我是踏浪国的将军,这里离踏浪城不远,把我送回去,国王会重重奖赏你们。”
护法大司马走到伤者身边,低头问:“你叫什么名字?踏浪国的将军我差不多都认识,可是从来没见过你。”
“我姓古……”
“嗯,这是王族姓氏,奇怪,那我就更应该认识你了,为什么看你眼生?”
发现大胡子散修对踏浪国非常熟悉,伤者犹豫了,“你们都是法王的部下吗?”
“我是连海山修士团护法大司马陈观火,你要是知道我的名字,就不要对我撒谎,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在踏浪国,我们就是官府。”
“原来是陈大司马,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伤者突然降低声音,“我姓符,请带我去见法王。”
“全名、身份都得说出来,只有一个姓氏,我可没办法给你通报。”符是皇族姓氏,伤者的身份显然不简单,陈观火却毫无所动。
“我叫符皓,是皇隐城都督,此行特意来见生杀法师王。”
陈观火抱着怀,打量这个商人一样的小胡子,“皇隐城都督符皓,我倒是听说过,你为什么不带黄符军?为什么只有这么点人?”
“我真是符皓,我有证据,在我怀里。”符皓双手无力,只能用眼睛示意。
陈观火还在犹豫,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有人大叫:“西南!西南!”
几名散修立刻飞向西南方,慕行秋与杨清音也御剑升起,飞得更快,一个运用天目遥望,一个取出油灯警戒。
此时夜色初降,尚有一线光明,西南方仍是高低起伏的群山,飞到高处已能望见踏浪城的轮廓,十几名散修正在一座小峰上与一名敌人斗法,相距里许,坠落的法术烧着了几棵树。
那人的法术痕迹淡薄,只有两名庞山道士和少数散修能看到一束束细光。
“是道士。”慕行秋加快速度,虽然左流英提醒过他们申庚已是餐霞境界,怀有极重的杀心,吸气道士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慕行秋还能再用一次魂魄之力,不会对霜魂剑造成毁灭影响。
可那人并非申庚。
一名乱荆山的女道士站在峰顶稍低一些的地方,轻描淡写地与散修斗法,手持一面铜镜,偶尔射出光芒,散修的法术离她数丈就自动坠落,根本挨不着她的身。
“大家住手,我认得这名道士。”慕行秋大声说,散修们认出他是法王的客人。犹豫着住手,可还是错落站位,严阵以待。
“原来是庞山慕道友和杨道友。”那人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乱荆山张道友,真巧,咱们竟然在这里重逢。”慕行秋止步,与杨清音分开,相隔百步呈犄角之势,两人也保持着警惕。
乱荆山明镜科的张素琴,曾经前往断流城送去一封庞山宗师宁七卫的书信,那次会面颇不愉快。左流英断然拒绝服从宁宗师的命令,甚至没有亲自出面见一见传信者。
“踏浪国是我乱荆山的选徒之地,两位庞山道士为何来此?我记得当初你们可是非常不愿意来的。”张素琴站在地面上,双手下垂隐在袖子里,谁也看不清她手里是否握着法器。
“我们来看亲戚。”杨清音抢着说,“你来做什么?道士不干涉凡人事务,你怎么跟散修打起来了?”
张素琴是星落一重的道士,不屑与慕、杨两人争论,高声冲十几名散修说:“我是乱荆山使者。不是来打架的。我有话要对法王说,请你们通禀一声。”
兰冰壶的声音响起,人却没有露面,“张素琴。三百年前我就跟你说过,咱们河水不犯井水,有道根的女孩儿归乱荆山,男孩儿归其他道统。连海山的散修全都归我,你又跑来说什么?”
张素琴目光扫动,没有发现兰冰壶的身影。心中不快,脸上却不显露,“三百年,变化的事情太多了,兰法王,咱们的协议也得有点变化。”
“变化?说来听听。”
张素琴瞧了一眼慕行秋和杨清音,“妖族入侵,庞山已亡,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从前的许多协议都已不合时宜。乱荆山宗师传旨,从今以后,踏浪国内所有军队以及散修,都要听从乱荆山的命令。三日之内,请法王率众散修前往踏浪城南混沌崖听封。”
又飞过来数十名散修,闻听此言无不大怒,手中全都显出法术,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向乱荆山道士发招。
兰冰壶居然没有生气,沉默片刻,大笑数声,“好啊,又一个三日之约,混沌崖,我一定到,看看乱荆山宗师能封我一个什么名号。”
“只怕封名号的不是宗师,而是风如晦吧。”慕行秋小小地挑拨一下。
张素琴升到空中,大声说:“乱荆山是人类阻止妖族与魔族的唯一希望,在混沌崖,你们将看到乱荆山的真正力量。兰法王,如果你真心归附乱荆山的话,现在就把这两个庞山道士交给我。”
“我正有此意,可我跟他们打了个赌,赌期还没结束,三天之后吧,我会把他们带去混沌崖。”兰冰壶仍然不露面。
张素琴自知并非兰冰壶的对手,而且对方已有归顺之意,不管真假,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顺水推舟,“好,混沌崖见。”
“不送。”
张素琴飞出一段距离之后才突然加速,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慕行秋和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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