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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赋:共和国前夜风云录-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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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赴宴了,还是先行典礼要紧。”说着连连眨眼示意。
恩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时布政使冯煦等官在徐锡麟的揖让下都出了房门。毓秀情急下上前抓住恩铭的手,用劲一捏。恩铭“啊”了一声。
冯煦忙问:“大帅,怎么了?”
恩铭说:“那个,那个,咱们就不去花厅赴宴了,我看就叫徐会办召集师生,行毕业典礼吧。”
徐锡麟急忙从后跑了过来,说:“花厅酒宴早已摆好,大帅不去,那怎么能行。”
恩铭看毓秀一眼。毓秀说:“算了算了,大帅饭后还有要事,我等与大帅俱领会办心意就是。”说着拉了恩铭一起坐到院中已摆好的观礼台上。冯煦等官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只好走过去,依着恩铭坐了。恩铭冯煦等人的护卫七八个在徐锡麟的会办室外站成一排不动。
徐锡麟这时无奈之极,恩铭却传话请徐锡麟召集师生,速行典礼。徐锡麟无法,点了点头,吹哨子召集师生们集合。
师生们重新集合,列成方阵,老师站在最前一排,学生在后,悄然肃穆,整整齐齐。陈伯平、马宗汉在前排左侧不解的用眼看着徐锡麟。徐锡麟站于观礼台与师生的方阵之间偏左,挺然直立,高声说道:“安徽巡警学堂甲班毕业典礼开始。”说完退往一侧。
众学生齐声说:“谢大帅栽培。”然后向观礼席上的恩铭行鞠躬礼。恩铭起身答礼。
徐锡麟捧毕业学生的名册上前呈报恩铭,恩铭双手来接。徐锡麟忽道:“报告大帅,今日有革命党起事。”恩铭大惊,急问:“革命党在哪里?在哪里?”
此时陈伯平从前排抢了出来,双手从怀中摸出一枚炸弹,高声说:“革命党在这里!”抡起炸弹,狠劲向恩铭掷去。
恩铭脸上变色,猛向旁一闪。炸弹在他身前的桌面上一碰,骨碌碌滚到地下,却没有爆炸。这时一众官员慌了,手忙脚乱从椅子上起身,人人面色如土,惊惶下向外急逃。
徐锡麟弯腰从靴中掏出两把手枪,两手各持一把,对着恩铭一连就是六、七枪,恩铭身前漫起一片白烟。
一旁的布政使冯煦吓呆了,急问:“徐锡麟你干什么?”
徐锡麟狠推他一把,喝道:“快走,今日我只杀满官,没你的事。”
陈伯平、马宗汉此时也掏出枪来,却见一旁站立的官员护卫慌乱下一齐冲向徐锡麟。陈、马四枪连发,打到了几名护卫,其余的四散乱走。回过头来,只见按察使满人毓秀双腿如飞,已跑出了学堂大门。
马宗汉提枪赶出门外,偏又不见了毓秀的人影。原来毓秀见大门外东侧有一片荒草,就钻了进去,伏于草中,一动也不敢动。马宗汉无奈又提枪进门,却见顾松搀扶着已吓得走不动路的安庆道台黄润九向门口逃来。马宗汉喊道:“奸贼顾松,我饶不了你。”抬手便是一枪,却没有打中。
顾松凶狠狠叫道:“你杀官造反,罪该万死!”说着丢了道台,扑向马宗汉。
马宗汉又是一枪,打在顾松肚子上,顾松扑的倒地,嘴里还在叫骂。安庆道台这时转身又向内跑去,马宗汉举枪向他便射,枪里却没有子弹了。抬脚追时,腿被顾松不要命的抱住。
徐锡麟双手连发,又连续向恩铭开了七、八枪,双枪之中子弹便全打完了,急入会办室装了子弹出来,见两名护卫抬了恩铭,正将恩铭向后院的矮墙上递送,墙那边有人已拉住了恩铭的胳膊,徐锡麟抬手一枪,没有打中。恩铭满身血迹,咬牙骂道:“徐锡麟,你好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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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杜鹃声声里,眦目一何恨(4)
这时候众官大多越墙跑了,陈伯平忽见学堂门口顾松抱住马宗汉,忙奔了过去,一枪打得顾松脑袋开花,然后与马宗汉一起入内。
院子里众官已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具护卫的尸体。徐锡麟提枪从后院过来,大声吆喝吓得不知所措的学生们,喊道:“光复我汉种的日子便是今日,快快从我革命。”
陈伯平、马宗汉急入会办室,将剩余几百颗子弹先给枪膛压满,剩余的给口袋内装了,抢出门来。百十名学生目睹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此刻还未醒过神来,在徐锡麟的命令下,木木然的列好队,徐锡麟便发令:“给着我走,抢占军械库。”
按察使毓秀看马宗汉又进了学堂的大门,遂从草丛中爬了起来,向巡抚衙门飞跑,又急又怕,等终于跑进了抚衙大门,毓秀一交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只好抬起头向内大叫:“快出来人,快出来人,巡抚大人遇害了。”
这一喊抚衙内立刻出来了十多个人,围住毓秀急问:“出了什么事,快说,快说。”
毓秀手指着巡警学堂的方向,却说不出话来,急得众人连连跺脚。
这时布政使冯煦也逃回了府衙,毓秀便手指冯煦,一个劲说:“问他,问他。”
冯煦脸色煞白,喘着粗气,吃力地说:“快去通知巡防营、水师营,徐锡麟造反了!”
众人大惊,手足无措。冯煦便点名安排人手分头往巡防营、水师营调兵,停了停,又安排人通知关闭各城门,阻拦新军入城,同时给两江总督端方发电报急。被安排的人如临大敌,跑步出门,奔向各个方向。
这时恩铭的夫人子女全从后衙跑了出来,围住冯煦一齐大哭,问:“大帅呢,大帅人在哪儿?”
正哭嚷着,道台黄润九与一名护卫抬着满身血污的恩铭进了府衙。恩铭的夫人与子女扑了上去,哭天抢地叫道:“大帅,大帅。”
恩铭脸色蜡黄,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快派人抓徐锡麟,给我报仇。”原来徐锡麟虽打了恩铭十多枪,但他是近视眼,枪弹大多打在恩铭的肚子、大腿等处,恩铭受创极重,却并未立时殒命。
冯煦便又忙着指派人手,下令说:“快去同仁医院请院长亲来,抢救大帅。”
徐锡麟与陈伯平、马宗汉带了学生跑出巡警学堂的大门,向左拐弯,穿过一片荒地,向贮存枪弹武器的军械所赶去,将近军械所门口,陈伯平向天连鸣三枪,大喝道:“是汉人就快快开门,与我等一起革命,否则,格杀勿论。”
枪械所内静悄悄的,既无人开门迎接他们,也无人开枪阻止他们,所内两个岗楼上也看不见一个站岗的士兵,情景非常怪异。
马宗汉上前一脚踹向大铁门,铁门应脚而开,并没有上锁。徐锡麟当下令召学生们冲了进去。陈伯平喜道:“有了枪械子弹,我等起义成功有望。”
徐锡麟大笑说道:“有枪有弹,我的百十名学生便可顶得项羽的三千子弟兵。”
众人进入军械所,四处搜索,所内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显然是吓得全逃走了。所内枪械不少,炮弹也找到了不少,但一颗枪弹也寻不着。陈伯平、马宗汉指挥学生们将所内几尊大炮推了出来,对准巡抚衙门方向,可装炮弹时,发现大炮上的炮闩没有了,遍寻不着,只气得陈伯平、马宗汉跺脚大骂。
这时学生们一齐喊道:“清兵来了,清兵来了。”
陈伯平、马宗汉两人急忙提枪上了所内前后两个岗楼,果然见五、六百巡防营的清兵从巡警学堂方向越过荒地,向这儿涌来,一会儿就将军械所围了起来。徐锡麟也上了前边的岗楼,挥枪向清兵射击,清兵却俱在射程之外,既不进攻,也不开枪。
双方对恃了好长时间,徐锡麟大声喊话,欲说动巡防营的士兵共同反满,这些清兵却毫无反应,只远远端着枪观望,一付事不关已的样子。
这时候安庆道台黄润九带了卫队骑马越过荒地赶来,高声喊道:“巡抚大人有令,擒下徐锡麟者,赏银一千两,击毙徐逆者,赏银五百两,弟兄们快快冲锋。”
清兵漠然不理,对黄润九的话怏怏不睬。双方一直对恃到了下午时分,黄润九急了,又高声喊道:“好,赏格再升。擒获徐锡麟者,重赏五千两白银,击毙者重赏三千两白银。”
清兵队伍里一阵骚动,兵士们交头接耳,兴奋起来,但还是没有人冲锋,一会儿之后,清兵又恢复了常态。
天色渐近黄昏了,黄润九无奈又大叫道:“赏格再升,不论生擒或击毙徐逆,均赏白银一万两!”
清兵队伍里骚动起来,接着就有兵士持枪向军械所冲去。陈伯平、马宗汉于岗楼上开枪还击,前排的清兵退了回来,但其后的清兵又冲了上来,向岗楼上射击。军械所内陈伯平守着前边的岗楼,马宗汉守着后边的岗楼,徐锡麟来回联络指挥,一群学生有枪无弹,只好关了大铁门,在院子内急得团团打转,手足无措。
清兵轮番冲了几次,陈伯平的子弹便打光了。徐锡麟接替他守着岗楼,向陈伯平喊道:“孤守无援,我等必败,你快逃出去吧,可再图后举。”
陈伯平咬牙说:“我要纵火烧了军械所,置炮弹等物于火中,和清兵同归于尽。”
徐锡麟厉声说:“不可,徒死无益,快走快走。”
四五 杜鹃声声里,眦目一何恨(5)
这时徐锡麟的枪弹也打完了,两人一声长叹,疾声高叫后边岗楼的马宗汉逃命,听不见应声,后边围墙上却有十多名清兵翻墙而入,原来马宗汉已战死在岗楼内了。
徐锡麟一拉陈伯平,喝道:“走吧。”两人跳上屋脊,分向两个方向逃去。
清兵们发一声喊,一部分冲入军械所内,一部分绕道去追徐锡麟与陈伯平。
恩铭终因伤势过重,不治身死。
冯煦、毓秀一众官员全守在抚衙内等候围捕徐锡麟的消息,恩铭的家小从后衙出来,对着冯煦、毓秀罗拜于地,哭说:“大帅去了。抓住恶贼徐锡麟后,一定要挖了他的心肝,以祭大帅!”
冯煦不语。毓秀说:“只要抓住了徐贼,挖心掏肺,也不足以惩此贼之奸恶。”
恩铭的家小退去。
这时外面来报:“已抓住了徐锡麟陈伯平等,现正押往督练公所衙门。”
冯煦、毓秀忙出抚衙,赶往隔壁的督练公所提审徐锡麟。
徐锡麟被清兵们押着走进督练公所。冯煦、毓秀迎了上去,怒目相向。徐锡麟大笑问道:“可知大帅是否安好?”
冯煦骂道:“畜牲!大帅待你何等亲厚,你竟狠得下心害他。”
徐锡麟正色说:“我问候大帅安好,正是酬他相待之厚,以尽私谊。但我出手杀他,乃是为了汉人的公仇。公私分明,徐某不失大丈夫的行径。”
冯煦当下安排审讯徐锡麟,请毓秀与自己一起坐堂,审讯地点便放在督练公所的大堂。冯煦、毓秀坐堂后,传令审讯开始。
被带上堂的徐锡麟昂然直立堂上,不肯下跪,冯煦就赐他一个垫子,准他坐了受审,徐锡麟也不客气,盘腿便坐在垫子上。
冯煦问:“你是否革命党?”
徐锡麟点头答“是”。
冯煦又问:“那么你行刺大帅,可是受了孙文的指示?”
徐锡麟摇头而笑,说:“孙文何人,哪有资格指示于我。此事我为主谋,陈伯平马宗汉二人助我,其他人皆不知晓,学堂的学生乃是受我胁迫,事前并不知情,你不要忘攀别人,枉杀无辜。”
冯煦叹了口气,说:“行刺长官,罪无可赦,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徐锡麟说:“我此刻只想知道大帅身体怎样,性命是否有碍?”
冯煦诈言说:“大帅此刻正安心养伤,枪伤虽重,性命却是无碍。”
徐锡麟嗒然若失,垂头叹气说:“可惜伯平与宗汉两个兄弟,白赔我送性命了,好生遗憾。”
这时有吏役持照相机对着徐锡麟拍照,为死刑犯留影存档。“咔嚓”声里,徐锡麟抬起了头,大怒道:“我纵死,也当留下笑脸给世人看,为何趁我叹气时照相?”
陪审的毓秀忍不住拍案斥道:“狂徒,你将被挖心掏肺而死,竟能笑得出来吗!”
徐锡麟一怔,忽转怒为喜,笑道:“我明白了,明白了。恩铭已死,你们才要将我挖心掏肺,哈哈,恩铭既死,我死而无憾了!”
毓秀怒问:“大帅被你如此害死你难道就全无心肝,你还是人吗?”
徐锡麟忽然起身,怒发竖眉,目瞪毓秀厉声斥道:“今日便宜了你的狗命!但你没有几天好活了,革命党早晚会杀了你的!”说着前跨两步逼向毓秀,咬牙切齿,眼凸眦裂。
毓秀面色如土,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了下去。
胥吏忙冲上来拦住徐锡麟,同时扶起毓秀。毓秀惊吓过度,牙齿颤动着,急喊:“快抬我走,快抬我走,我不审了。”
毓秀被抬走后,冯煦又问徐锡麟供词。
徐锡麟扬头凛然说道:“我本革命党大首领也,蓄志排满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了恩铭之后,再杀端方、铁良,尽杀满虏,为汉人报仇,今日遭擒,端方铁良不能由我亲手杀了,但革命党人甚多,谅这几个狗奴才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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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秋风秋雨丽人行(1)
徐锡麟的审讯结果由安庆电传南京,报两江总督端方。端方见了徐锡麟“先杀恩铭,再杀端方、铁良”的话,惊得魂飞胆裂,革命党竟能采取捐官的办法混入官场,实在是匪夷所思,如此搞暗杀,谁能提防得了?端方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属官里就没有徐锡麟这样的人,极度震惊之下,端方将自己关闭在密室里,由二十名护卫轮班持枪站岗,什么官员也不见,更不出外参加活动。只命幕僚起草电文发往北京军机处,请示对徐锡麟的处置意见。
军机处大臣铁良首先看到电报,见自己也在徐锡麟的暗杀计划之内,一时间惊恐忧虑,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遂在恐惧中,往找号称开明的肃亲王善耆商量。
善耆认为朝廷一向对党人格杀勿论,致使党人心中郁结出暴戾不平之气,这才铤而走险,无所不用其极,故主张该对党人示以友好,并尽快立宪,平息革命党的愤怒。铁良深以为然。
善耆说:“老弟,京师大学堂的教授程家柽和我颇有来往,此人曾在日本留学,也认识一些党人,你我各拿出一些钱,请他带往日本与党人相商,革命可以,但最好不要采取暗杀的办法,如此可好?”
铁良喜道:“王爷此法妙极,但必须秘密进行,若能感化得革命党去了暴戾之气,也是一场功德,不然,暗杀横行,人心惶惶,大清如何强国富民。”
善耆铁良与程家柽讲好事情后,又在早朝时间,以徐锡麟之事为由,奏请尽快实行立宪,以平息党人的戾气愤怒。慈禧怒道:“小小一个徐锡麟,就把你等吓成了这样!立宪有程序,有规则,有讲究,那是说快就能快的。对乱党绝不可姑息纵容。姑息养奸、纵容生乱,逆贼乱党需得赶尽杀绝才行!快快下令将徐锡麟就地正法。”
善耆、铁良不敢再说。
徐锡麟被害是在七月七日凌晨。大队清兵荷枪实弹从督练公所提了徐锡麟出来,押他坐上黄包车,驶往东辕门外刑场。徐锡麟沿途高喊道:“我死之后,每一滴血,都将开无数的花,花开之日,便是华夏光复之时!”
到了刑场,徐锡麟被压着跪倒,刽子手抽刀。恩铭的妻妾家人已力争得到了以徐锡麟心肝祭奠恩铭的允诺,便命恩铭的亲兵在一旁等屠刀落下时往挖心肝。屠刀闪电般落下,颈血喷涌,恩铭的亲兵冒着血雨上前,挖出徐锡麟的心肝,双手捧往恩铭的灵前。恩铭的妻妾一齐跪倒大哭。不久之后,陈伯平也在安庆监狱门外被害。
徐锡麟就义的消息传到绍兴,主持大通学堂的秋瑾惊骇悲痛,扑倒于桌案之上痛哭失声。哭罢坐于内室,不食不语,状若痴呆。浔溪女校的徐自华得讯谐妹小淑赶来大通,劝秋瑾往避他处。秋瑾握着徐自华的手,垂泪说道:“何处可避强虏,中国如今已无一寸净土,残山剩水,回首中原肝肠堪断!中华虽大,却无英雄作主,我只能高唱拜伦之歌,步向尘埃。”
自华小淑齐道:“不可,你怎能如此绝望?”
秋瑾摇头说道:“我意已决,二位不必再劝,只别忘了我埋骨西湖之约。”
自华小淑知不可再劝,长叹而归。
这时已到了学堂放暑假的时间,秋瑾为保存革命实力,遂将师生全放了假,请其各自归家。学堂中有位老师叫刘福荣,因归乡路费不足,来向秋瑾借钱,秋瑾借给他一百元。刘福荣嫌少,秋瑾便又给了他二百元,刘福荣却仍嫌少,嘟嘟囔囔说道:“你到外面筹款,如今又不起义了,便多借我些何妨。”
秋瑾怒道:“筹来的钱本不多,悉数托人在上海采买武器。借给你的这些钱,乃是下学期的经费,三百元够你来回两趟的花费,你怎可仍不知足!”
刘福荣不敢再说,持钱出门,却不回家,又往找绍兴劝学所的朋友胡道南借钱。胡道南曾与秋瑾同期留学日本,保守而自私。日本颁布“限制清国留学生规则”时,秋瑾不停的参加各种###,疾声呼吁全体归国以示抗议,情绪亢奋激动。胡道南却怏怏不睬,漠不关心,对秋瑾的激烈反应冷言冷语加以嘲讽。在一次同乡###时,两人正面冲突起来,秋瑾怒不可竭,直斥胡道南为“死人”,并摸出一把匕首,扬腕斜插于桌上,匕首霜刃生寒,颤动不已,众人大惊。秋瑾双手叉腰,眼中冒火,大喝道:“有谁不顾国格人格,反对归国,吃我一刀!”胡道南当时慑于秋瑾的气势,噤声不敢再说,但自此心中常怀恼恨。
胡道南从日本归国后,夤缘当上了绍兴劝学所的督办,后来秋瑾从上海来主持大通事务,两人又常常见面,但以秋瑾的才学个性,对胡道南是绝对鄙视瞧不起的,胡道南虽忌恨不满,但他只当了个芝麻小官,又能把秋瑾怎样。
如今见刘福荣前来借钱,胡道南遂笑嘻嘻调侃说:“你跟着秋瑾女士干事,还愁没有钱用?鉴湖女侠势派好大,挎倭刀,骑白马,乃是绍兴第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听说跟她干的人都大大的发财了。”
刘福荣气哼哼地说:“别提这女人,拿钱都不干正事,整天尽想些歪门邪道的事情,跟着她说什么发财,不掉脑袋就算万幸!”
胡道南听话里有话,一下子来了精神,忙说:“兄弟你要借多少钱,我这都借给你,但你说说秋瑾平日都干些什么,我与秋女士在日本留学时就是相识,也好去正儿八经劝劝她。”
四六 秋风秋雨丽人行(2)
刘福荣借到了钱,当下凑近胡道南,小声说:“胡兄你也不是外人,兄弟便对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此事牵扯到我大通几十号人的姓名,这可玩笑不得。”
胡道南就赌咒发誓,说:“我要乱说,叫我不得好死。我只不过看秋瑾也是个人才,走了邪道太过可惜,这才想凭关系劝她,不然,谁又愿意招惹闲事呢。”
刘福荣便说:“秋瑾是想反满革命,拿钱都买了枪械,准备召###党起义用。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呀。”
胡道南惊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刘福荣又反复叮咛别乱说,见胡道南频频点头,这才拿了钱出门走了。胡道南一个人发了一会愣,醒过神来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急忙跑出门,一溜烟去找知府贵福,兴冲冲说:“大人万福金安,卑职给您道喜来了,您就要升官了。”
贵福笑道:“胡督办今日酒喝多了,还是刚睡醒了说梦话,我怎么要升官了?”
胡道南说:“秋瑾是革命党,要领导浙江的会党造反,你速速抓了她,不是奇功一件,不是就该升官了?”
贵福惊问:“你听谁说的,这话可不能乱开玩笑?”
胡道南说:“错了你砍我的脑袋,在日本时我就认识她,刚才大通的老师又来找我,说她买了许多枪械,供会党起事用。浙江几万会党,全听她的指挥。这女人我了解,又狠又硬,骄横无比,若她一朝起事,那还不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贵福倒抽一口冷气,寻思:“前一段乌带党起事,后来龙华会买黑布做衣服,看来都是这秋瑾在后边指示的,怪不得巡抚大人命我监视大通学堂。”想了半天,嘱咐胡道南先不要乱说,自己却急急忙忙发电给巡抚张曾杨,请示机宜。
张曾杨接到贵福的电报,惊疑不定,心中犹豫。当时秋瑾在浙江的名气极大,以敢做敢为的女才子形象而备受浙人的关注,张曾杨怕万一抓错了人而受各方的讥笑责难,再说,现在朝廷要仿行立宪,社会上的议论风气都和过去有所不同,还是谨慎一点的好,于是暂且按下此事,命贵福切勿轻举妄动。自己却往访浙江最负盛名的士绅汤寿潜,问他:“有人说秋瑾是革命党,你信不信?”
汤寿潜说:“信。”
张曾杨一震,问:“说得那么肯定,为什么?”
汤寿潜说:“察其言,观其行,秋瑾的言行举止一切都是革命党的做派。”
张曾杨摇摇头,回抚衙后又招刑名师爷章介眉相商。章介眉也是绍兴人,为人贪酷好财,颇有歪才诡计,听巡抚话中之意拿不定是否该捕秋瑾,当下笑道:“大帅仁慈之念太多,如今革命党极多,须得见一个抓一个,冤枉不了的。”
张曾杨说:“贵福只是接到告密,却其他任何证据也没有,秋瑾名头不小,若万一抓错,大家可都没有面子。”
章介眉凑近巡抚,诡笑道:“证据是搜出来的,拷问出来的,这事命贵福去干就是。”又咬牙说:“秋瑾这女人是浙江的祸胎,女人而穿男装,颠倒阴阳,有伤风化,是不是革命党都该杀。”
此时安徽方面忽从芜湖捉住了徐锡麟的族弟徐伟,严刑之下徐伟供称秋瑾是徐锡麟的同党,以大通学堂为基地,与大盗竺绍康、王金发等秘密来往,策划浙皖同时起事。两江总督端方急如星火发电给张曾杨通报情况,张曾杨此刻方不再犹豫,立刻电令贵福查封大通学堂,并捉拿秋瑾、竺绍康、王金发等人。
贵福接电并不捉人,只派人监视住学堂,却回电说大通内还有许多未走的师生,他们既是革命党,又有枪械,自然极难对付,自己人手太少,须得由省城派兵来捕捉方可。
张曾杨于是派了三百名清兵,由管带徐方诏带领,直奔绍兴而来。
秋瑾在学堂,明显感到气氛紧张了,门外昼夜不停的有人转悠着,探头探脑监视他们,秋瑾立刻打发未走的师生速速转移,走了些人,但还有四、五个学生坚决不走,要和学堂共存亡,秋瑾极力劝说无效,心中烦恼,在院中散步。忽从豫仓那边过来一个胡须蓬松的扛米工,直奔秋瑾而来,拱手叫道:“秋大姐。”
秋瑾一惊,问道:“你是谁?”
那人不说话,伸手扯下假胡子,却是王金发风尘仆仆从浙南回来了,他见豫仓今日平仓,工人进出不少,就装扮成扛米工混了进来。
秋瑾忙将王金发叫到房内,说:“这几日情形不对,大通由我守着,你不能呆在这儿。”
王金发说:“岂止是情形不对,三百清兵已从杭州出发,前来抓咱们了,你还守在这儿干嘛,快快随了我逃走。”
秋瑾摇头,决绝说道:“大通是浙江革命的重镇,我要保住这个地方,决不能走。”
王金发急得脸红脖子粗,跺脚说:“你是咱们的头领,更要保住你,革命成功了,一百个学堂也能建起来,可你被抓走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秋瑾冷笑,说:“他们敢把我怎么样,所有文件材料我都烧毁了,他们拿什么给我定罪?这些清官还未被我看在眼里。你却必须走,现在立刻就走。”
王金发赌气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走,一道死算了。”
秋瑾大怒道:“你不听我命令了吗,难道就想着让清兵将我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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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秋风秋雨丽人行(3)
王金发脸憋得通红,心中不服,强自辩解,秋瑾却绝无商量余地,严命他立刻就走。王金发万般无奈,只好说:“那好,我走。我走后,你一切多加保重。”
秋瑾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他,说:“去吧,我没事的,你可千万留神,不可落入清兵之手。”
王金发点点头,又沾上假胡子,飞一样便走了。
王金发刚出大通,徐方诏带的三百清兵就开进了绍兴府衙。贵福早将山阴县令李钟岳传在衙中,当下命李钟岳与徐方诏带兵同往大通抓人,并吩咐说:“如遇抵抗,格杀勿论。”
李钟岳暗骂贵福歹毒,便走在清兵的前边,行到大通门外。清兵一齐举枪向天鸣放,李钟岳高声喊道:“山阴县令带兵捕人,都不要乱跑。”话音刚落,二个学生旋风般从学堂内冲了出来,清兵“扑扑”几枪,将二人同时击毙。
李钟岳叹息一声,抬脚进了学堂,大队清兵随他而入,却见秋瑾叉腰站在操场的中央,满脸怒气,问道:“为何枪杀我的学生?”
李钟岳摇头不答。清兵们一拥而上,将秋瑾捉住,接着四处搜查,又抓到了几个未走的学生,搜出了几十杆枪,将秋瑾的诗文手稿也一齐抄了,然后打道回府衙向贵福报告。
贵福见无惊无险就拿住了秋瑾,大喜下立刻提审秋瑾,请李钟岳也坐了陪审。秋瑾冷冷问道:“凭什么抓我,我犯有何罪?”
贵福笑道:“你是革命党,要杀官造反,难道不该抓你?”
秋瑾圆睁双目,大怒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说我是革命党,证据何在?”
贵福说:“你勾结大盗王金发,又在学校私藏枪支,这不都是证据?”
秋瑾说:“大通的枪支是学生训练用的,购买时有省上的批文,学生扛枪训练,你早见过多次,还夸学生英姿勃勃,他日必为国家栋梁,言犹在耳,府台大人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至于大盗王金发,人又在哪儿,我又如何与他勾结了?”
贵福怒道:“王金发我一定要抓到,那时叫你闭口无言,心服口服。哼,徐锡麟的弟弟徐伟供你和徐锡麟密谋作乱,你从实给我招来。”
秋瑾正色说:“徐伟为免毒刑,胡乱攀扯无辜,我与徐锡麟密谋有何人见过?但我与府台大人来往,绍兴城见过的人却相当不少,知府大人还给我做了一首对联:竞争世界,雄冠全球。李钟岳李大人当时也在坐,便是见证。”
李钟岳神情尴尬。贵福怒不可竭,猛拍案台,喝道:“泼辣难缠的女人,我会叫你招的。来人,拉了下去用刑!”
秋瑾被严刑拷打,受尽折磨后,又被押上大堂受审。贵福看着满身血迹的秋瑾,笑嘻嘻说:“秋女士,滋味不好受吧,还是招了好?”
秋瑾骂道:“衣冠禽兽,枉你披了一张人皮。”
贵福怒问:“你招不招?”
秋瑾说:“我不与禽兽共语。”遂垂头闭目,不再说话。
贵福咆哮了一阵,狠拍惊堂木,厉声呵斥,又大声咒骂大通学堂,秋瑾却一言不发,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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