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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流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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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是第一次来吧?”一名穿着紧身旗袍的女郎迎了上来。

  孔南生点点头,心想这位小姐虽然不是长得十分漂亮,但身材非常好,小腰身扭啊扭的,称为女郎应该是名至实归了。

  “先生,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必须先买至少一百元的筹码。”女郎笑嘻嘻地介绍道,语调缓慢,客气中暗藏着傲慢。

  “带路啊。”孔南生故意皱起眉头,摆出阔佬们惯有的不耐烦神情来。

  “先生这边请。”女郎有点吃不透了,赶紧在前面带路。

  孔南生先去帐房换了一百块的筹码,来到大厅里四处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大上海的赌场果然是不同凡响,赌客众多,而且不象东台的赌场只有牌九、摇宝和麻将,反以轮盘赌、梭哈、吃角子老虎等洋玩意儿为主,孔南生凑近去看了看,横竖看不明白,很快便失去了兴趣。还好,旁边还有一个大厅,进去一看,里面人更多了,而且全部都是“国粹”,稀里哗啦作响的,正是自己所熟悉的骨牌和骰子。

  孔南生首先来到“射宝”台前,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所谓“射宝”,虽然玩的也是押大小的把戏,但规则要比街头巷尾的“青龙白虎摇”复杂得多。

  赌台上铺着一块印有各种点数的台布,十一点到十七点为大,四十点到十点为小,而摇缸内的骰子竟多达三粒——这对孔南生的听力来说无疑是种严峻的考验。不过,这“射宝”的规则实在是太刺激了,押大或押小,自然还是以一本赔一利为输赢;如果胆大押单点,可达一本赔五至十六倍;最令人心跳不已的还得数押“宝子”,如果三粒骰子点数完全一样,押在“宝子”上的话就是一本赔一百二十倍了。孔南生当然明白,能押中“宝子”的机会,可能一个赌徒一生中也未必能碰上一次,还是老老实实玩会押一赔一吧,再说,也得先熟悉一下骰子和摇缸的声音。

  摇骰缸的是个年约二十的时髦女郎,留着垂肩长发,脸上稍施粉黛,看上去清新宜人。孔南生觉得,这样的女孩怎么看都不象身怀绝技的高人,看来,这家大赌场这般顾客盈门,平时行事的路数肯定比较公正。再看摇缸,是一只普通的白瓷盅,从听声的角度来说,还是比较理想的。孔南生试听了三把,结果有二把是正确的,这让他的信心大受影响。骰子虽然只增加了二粒,但难度却增加了十倍都不止。

  正式上场后的第一把,孔南生听出是个十点小,但不敢多押,只押了一个筹码,开出来中了个一赔一。第二把,听出来是三十八点小,把手里的二个筹码押了上去,结果又中了,二赔四。第三把听出来是十二点大,把四个筹码押上去,又中了,四赔八。旁边的赌客看他三押三中,都有些奇怪,连摇骰的女郎都对他刮目相看了。孔南生心里虽然高兴,但脑子里突然清醒过来,若是这样的赌法,赢钱当然没问题,但引起了庄家的怀疑就麻烦了,不如见好就收,以后还能细水长流地多来几次。

  “运气好,运气好。”孔南生笑着向左右赌客说道。“不玩了,再押肯定要全部还掉了。”

  “兄弟,走,一起去吃点东西再来玩。”有人拍了拍孔南生的肩膀。

  孔南生扭头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此人脸色稍黑,身量不高但相当结实,年纪大概在三十不到一点,看上去显得比较老成。从脸相上看,这人有几分文气,应该是读过不少书,但眉眼间却又有一股英气,特别是一对眼睛,大而有神,看起人来热情中又有点咄咄逼人。他的脸比较长,特别是鼻梁和鼻翼部分特别肥壮,使人极易联想起一匹精力充沛的战马来。总的来说,他似乎是林子豪和梁中昌的混合体,揉合了他们二个人的大部分特点。

  “吃东西?”孔南生不解地问。

  “兄弟是第一次来吧?”马脸青年笑问道。“还不知道这里有‘三白’的规矩吧?”

  “三白?”孔南生更糊涂了,脚下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向大厅旁边的一溜侧厅。

  “白吃、白喝、白抽啊。”马脸青年解释道,亲热地勾住了孔南生的肩膀。“里面有自助餐、西餐、水果,洋酒,要吃要喝自己去拿,不用钱。要是抽大烟的话,也是免费的,所以进门就要先买一百块的筹码。”

  “真有这样的好事?”孔南生简直惊呆了,早知道这样,早晨那碗焖肉面可以省掉了。

  “来,跟我来,一起去喝点白兰地。”马脸青年道。

  二人走进一间类似酒吧的小厅,在车厢式座位上坐下,吩咐女招待倒上二杯酒并拿来一罐“茄立克”香烟。孔南生看在眼里,心想杜老板真是上海大亨啊,出手就是不凡,免费提供的东西全部都是高级货,这罐香烟就得九角钱,而那瓶三星白兰地更要贵到四个大洋。

  “兄弟抽不抽大烟啊?”马脸青年问。

  “抽一点,”孔南生答道,“难道这里也有?”

  “是啊,也是免费的,正宗的‘果黑’云土,”马脸青年答道,“不满你说,我是天天都泡在这里啊。”

  “真是好地方啊,以后我也天天来。”孔南生笑逐颜开,心想真是老鼠掉在米缸里,天底下不可能再有比这里更美好的地方了。

  “还没请教兄弟的尊姓大名呢,”马脸青年问道,又补充一句,“在下戴笠,字雨农,浙江江山人。”

  
  
  就在孔南生舒适地坐在“公兴俱乐部”享受着三星白兰地的同时,踌躇满志的老虫窠撑头郑青阳,正在被人耳光当成屁股一样抽。

  真是一顿好揍啊,把郑青阳的一张黑脸打得象颜料店开张,在明媚的阳光下五彩纷陈,吸引了码头附近大群胆大的闲汉拥来围观。

  老虫窠才开张二天,生意倒还不错,刚才那个麻脸汉子带着人进来的时候,郑青阳和胡金绣正在喜滋滋地算帐。现在,胡金绣已经不再接客,只负责送往迎来及收钱管帐,生意全部由旗下的三名年轻女郎担当。按惯例,拆帐的比例是四、四、二,胡金绣和开张的女郎各拿四成,撑头郑青阳拿二成。二天里,三位女郎的接客数大概在二十人次上下,共进帐十个大洋左右,按二成的比例,郑青阳已经到手了二个大洋,平均一天一个大洋。生意刚刚起步,就有这样的成绩,郑青阳真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老实说,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轻松、更快乐的生意了,成天什么都不用干,手托着茶壶在门口晒晒太阳,空闲时跟女人们调调笑,有兴致的话,随时都能肥水不外流地免费“跳”一下。早知道上海这么好混,当初提心吊胆地卖壮丁,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麻脸汉子年约三十来岁,身量不高,但异常彪悍,脸上神情阴郁,衣袖高高地卷着,露出手臂上的刺青来。身后的二名随从,也都阴沉着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郑青阳知道麻烦来了,这三位,一点也不象嫖客的样子。

  三个人不请自坐,在进门处的一张八仙桌旁“翘膀搁脚”地坐定,眼睛不朝迎上来前来热情招呼的女人们看,反倒盯着郑青阳打量个不停。

  郑青阳一时判断不出到底怎么回事,连忙陪着笑也坐到了八仙桌前,摸出口袋里的香烟敬了一圈。但是麻脸汉子丝毫不领情,推开郑青阳的手,将桌上的茶壶转了个向,使茶壶嘴正对着郑青阳。

  这是什么意思?郑青阳彻底糊涂了。事后,还是孔南生告诉他,人家这是在试探你是不是清门中人,按帮中规矩,将茶壶嘴正对着人,这是表示轻视、挑衅的意思。

  “朋友,老虎下山拜土地,强龙不压地头蛇,侬倒是辣手,眼乌珠迁到头瓣骨里去了 ,是伐?”麻脸汉子看郑青阳一脸茫然,底气更足了。

  “老兄,小弟初来乍到,多多照应,多多照应。”郑青阳听不大懂上海话,只好继续小心周旋。

  “光棍进门看脸,出门看天,最要紧是勿挡人财路,”麻脸汉子瞪起眼珠,猛地一拍桌子,“侬现在不得了,阿拉要全部照侬牌头生意打烊了!”

  胡金绣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溜出门去叫人。“常熟炳泉”手下的那帮人,平时不在茶馆便在浑堂,应该很容易找到。老虫窠开张前,已经托一位姐妹去跟“常熟炳泉”打过招呼,说好每月十块钱的孝敬(另送十块给正俗股的巡捕),每月的月底付给,但是现在刚刚开张,一分钱还没付过,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来?

  “阿哥,少跟这瘪三罗嗦!”一名圆头圆脑的后生站了起来,一把掀翻了八仙桌。

  桌上的茶壶“哗”地摔得粉碎,屋子里的女人见势不妙,惊叫着逃了出去。那后生还不歇手,抄起一条板凳扑向帐柜,意欲将柜上的杂物全部砸烂。

  郑青阳慌忙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板凳。他有点明白过来,这三个家伙肯定是附近的同行,嫌自己的生意抢了他们的风头,直接找事来了。看他们这股气势,跟地面上的帮派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有持无恐,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可是,自己好歹是根“撑头”,现在不撑一撑,那二块大洋不是白拿了。

  “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郑青阳哀求道。

  麻脸汉子也赶了过来,二话不说,拔出拳头便往郑青阳的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捣了一拳。这一拳与其说是殴打,还不如说是试探,看对手究竟有无奋起反抗的胆量。若对手拼死还击,说明是个硬碴,应该掌握分寸,差不多时见好就收;若对手毫无对抗意识,那就不必客气了。

  郑青阳一楞,本能地骂着娘伸手回了一拳,但毕竟脑子还没糊涂,知道现在双方的实力悬殊,手一伸出去就改了路数,变成了象征性的一推,正好推在麻脸汉子的肩膀上。

  麻脸汉子觉得份量已经掂清,再也没有顾虑了,抢上一步,抬手就是一正一反“啪啪”二个耳光。二位随从也算机灵,随即一人扭住郑青阳的一条胳膊,用力往门外拖去。一出门,路人立即围了上来,附近店铺的老板、伙计也被吸引了过来。也许,麻脸汉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看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郑青阳还在挣扎着骂个不停,麻脸汉子吸足一口气,跳前一步,一连扇了郑青阳七、八个耳光。

  郑青阳的脸顿时有点肿了起来,眼角发青,嘴边也淌下一些血来,他大声而无奈地叫骂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个想法:如果那支驳壳枪正在身边的话,非当场打爆狗日的头不可。

  “介小贼嘴巴还蛮老。”麻脸喘了几口气,走上一步想再次动手。

  “范夹里 ,勿要动手哉,自家人,自家人。”人群外突然有人一声高叫。

  人群闪开,原来是胡金绣搬来了援兵——说来也巧,“常熟炳泉”正和一帮弟兄在茶馆吃点心,一只萝卜丝饼刚咬了半口,胡金绣白着一张脸奔了进来——本来还有点不高兴,但转念一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遇事不管,传出去难免被人耻笑。不过想想“规霸” 还没看见一个铜板,事体倒要先做,操那娘,迭桩生意有眼蚀本。

  原来麻脸汉子姓范,是小东门一带数家“咸肉庄”的老板,有道是同行即冤家,听说附近新开了家“老虫窠”,生意煞是不错,难免有点气不平,带上二名弟兄就扑了过来。试试郑青阳这根“撑头”,不算硬,可也不算太软,怎么收场还不知道,现在看到“常熟炳泉”喊停,正好借脚下街沿。

  “松开!”常熟炳泉威风凛凛地大声吩咐道。“范夹里,人家刚开张,嫩放只码头让盖 跳跳,哪能?”

  “喔哟,惊动侬大阿哥哉,难为情,难为情。”范夹里笑嘻嘻地打招呼,虽然自己的年龄比常熟炳泉还稍微大一些。

  “好哉,一场误会,勿打勿相识,以后都是自己人哉,”常熟炳泉继续和稀泥,拍拍郑青阳的肩膀作慰问,“这样吧,明朝中午嫩出面摆二桌,跟范老兄赔个不是,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阿好?”

  “好的,好的。”胡金绣连忙抢着答应。

  “一句话,全听侬大阿哥的。”范夹里当然没意见。

  “来,来,来,全部散开。”得意洋洋的常熟炳泉赶开围观的人群,暗想跑几步路、说几句话,明天捞顿酒席吃吃倒也不错。“这样吧,明天中午碰头。”

  人群全部散去,留下郑青阳呆呆地站在晴美的秋阳下,象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脸上青一块、红一快的,麻辣辣地发烫。全都是狗日的,凭什么自己莫名其妙挨了揍,反倒要掏钱请酒赔礼,这算哪门子的道理?他娘的,跟白相人白相,真不是那么好白相的。

  “进去吧,”胡金绣拉着郑青阳的胳膊说,“算啦,花钱消灾,只要以后生意好,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郑青阳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愤愤地回屋,由几个女人伺候着洗脸。

  “今天真是触霉头,”胡金绣懊恼地说,“阿香,都是你一大清早犯了‘块’,快去五大仙牌位前烧柱香。”

  阿香是个二十六、七岁的浙江女人,长着一张白白的圆脸,老虫窠开张的这二天里,数她的生意最好。今天早晨一起床,阿香哇啦哇啦地说自己昨天晚上做梦了,胡金绣听了当时脸就一沉。

  娼妓业本为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在三教九流中,属下九流里的一流,千百年来有着种种忌讳和迷信,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规和黑话。比方说,行规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绝对不能说忌语,这种忌讳,被叫做“块”,不小心说了就是“犯块”,必须去淫业所敬拜的“黄鼠狼、刺猬、蛇、鼠、鳖”五大仙神位前去跪烧香烛。至于“块”,共分八大块,即“龙、虎、梦、灯、桥、塔、鬼、哭”, 在早晨起床到吃早饭的这段时间里,如果一定要说到这八个字,必须用隐语代替,比如龙为“海条子”、虎为“海嘴子”、梦为“幌晾子”、灯为“亮子”、桥为“海空子”……另有七十二小块,那就更复杂了,只不过忌讳没那么大罢了。

  阿香拿了香烛,连忙去“五大仙”的神位前去跪拜,胡金绣则找出一叠黄裱纸开始虔诚地“燎屋子”—— 将黄裱纸点着,在桌子底下、床底下燎一遍,意为驱除邪祟,迎来更多的客人。

  郑青阳哭笑不得,跟胡金绣要了一快钱,去隔壁的燕子窠抽大烟去了。

  晚上回到梁家,大家一看郑青阳鼻青眼肿,都摇头叹息不已,纷纷感慨世道艰辛,就是做点下三滥的小本生意竟也这般困难,而且帮派势力无处不在,象蜘蛛网一样伸展到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要想生存,除了依附,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反过来说,要是今天没有常熟炳泉出面,结果又会怎样呢?现在依靠帮会势力,至少还能胡乱混口饭吃,要是没有了帮会,那么很可能这口饭都无从吃起。

  “巡捕真是混帐,怎么不来管一管?”朱惺公拍着桌子说,“明天我就写篇稿子投到报社去。”

  “老兄,你就少惹事吧。”梁中昌劝道。

  “是啊,警察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一样。”孔南生道。

  “以后还是自己小心点吧。”林子豪道。“最好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行当能做。”

  “别说藏污纳垢的十六铺了,就是象我们学校这种尽得文明之先机的地方,也一样乌烟瘴气,”梁中昌叹道,“最近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干脆辞职。”

  “别那么冲动啊,你的英语还在学,况且就是学出来了也不一定马上找得到洋行的事做,”朱惺公笑着开玩笑,“实在不行,你就跟着他们几位去贩土吧。”

  “要是我有本钱,肯定去。”梁中昌认真地说。“要不你介绍我认识几位报馆编辑吧,我也学着写写文章,赚几文稿费。”

  “你要真想靠写文章吃饭,可以学学写小说啊,”朱惺公认真地说道,“最近也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风,突然流行起新派小说来,市面上出一本热销一本,书店老板在到处抓稿子,只要找到,不管好坏,一律重金收购。”

  “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你明天带二本回来让我开开眼。”梁中昌来了兴趣。“要是写小说能赚钱,我也可以学学嘛,弄几个本钱,跟弟兄们一起去贩土,也好永远不受学校里的那份龌龊气了。”

  “你别说,这个机会倒是挺多,除了书店老板,我还认识好几个皮包书商,最近都在找稿子,我帮你留意吧。”朱惺公说。“不过要得最多的全是鸳鸯蝴蝶和剑仙侠客,说白了就是要符合小市民的口味。”

  “什么叫皮包书商?”梁中昌问。

  “现在好多出版商人识字无多,往往就在自己家里挂块书社的牌子,找人写了稿子印刷出版,再委托各家书店经销。他们所有的家当都放在皮包里,每天奔走在作者家和印刷所之间,活脱脱的皮包编辑所啊。”朱惺公朗声笑道。“不过,他们出版的都是些投机取巧的噱头书和诲淫诲盗的黄色书,上不得台面。唯一的好处是给钱痛快,对文字功底什么的不讲究,只要写得快,哪怕有些错别字和文法不通也照单全收。对了,看你的样子好像在学校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唉,一言难尽哪,”梁中昌摇摇头叹息道,“我们学校的校董自任校长,原本是个粗通文墨的粪把头,干的是挑粪、贩粪的营生,后来入了安清 ,摇身一变搞起了教育,岂非咄咄怪事。”

  “呵呵,英雄不问来路。”朱惺公笑道。

  “什么狗屁英雄,这厮飞扬跋扈、玩弄女教师、贪污公款,这些就不说了,”梁中昌愤狠地说,“现在连收上来的学费都敢拿去做生意、放高利贷了,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教师的工资连续几个月只发一半。”

  “现在饭碗难找,他是吃准了你们都不敢声张,”朱惺公道,“怎么办呢?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自己把这只破碗摔了!”

  
  
  林子豪终于找到了一份差事。

  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与其说是他找到了差事,还不如说是差事找到了他。其实,细想起来,“好人有好报”这句老话,虽然很多时候不尽准确,但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简单点说,林子豪做了一件英雄救美的好事。

  那天下午正闲得发慌,又想带着王福寿去庞园看那个荷兰洋人打拳。最近几天,林子豪一直在暗自揣摩,到底有没有办法能打赢那个红头发荷兰人,真要打的话,又该用什么策略。在梁家呆着的日子已经不短了,每天这么无所事事地晃进晃出,真有点没脸见人了。况且孔南生和郑青阳都找到了事做,算是安顿下来了,自己到底怎么办呢?要么去拉榻车,要么冒险去跟荷兰人打一场,再这么干耗下去,真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恐怕连榻车都拉不成了。出了门,王福寿这小子不想去庞 了,知道到了那儿自己也是呆在戏院外面等,于是商量着还是到码头边去瞎看看吧,看看人家的榻车生意好不好。最近外国的邮轮来来往往挺热闹,十六铺一带到处可见金发碧眼的洋人,特别是一些年轻水手,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四处游荡。

  没想到,还没到码头,刚走进太平弄,就碰上那么二位洋醉鬼。

  在一家规模挺大的腌腊咸货店门前,远远地便能看到围着十来个人,似乎正在看着什么热闹,同时隐约传来一、二声女人短促的哭叫声。林子豪加块脚步走进人堆,只见二个已经完全喝醉了的洋水手,正在纠缠一个漂亮的中国姑娘。其中一个洋人身材高壮,二眼通红,醉得已经立不大稳了,但仍然死死地搂着那姑娘的肩膀,借以保持平衡,同时扭着脖子,作势要去亲吻姑娘的脸——那姑娘一张俊俏的面孔涨得通红,圆睁惊恐的两眼,又气又急又羞地拼命扭头躲避,脸颊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泪痕,犹如梨花带雨,煞是惹人怜爱——还有一名洋人个子比较矮小,醉得稍微好一些,正伸开双手拦着一个欲从柜台里冲出来的老者。看样子,那老者象是这家腌腊咸货店的老板,那姑娘定是他女儿无疑。

  “各位街坊,洋人这么欺负人,大家帮帮忙好吗?”那老者急得脸色煞白,无奈洋人力气极大,根本挣脱不了。“哪位好心人帮我去叫一下巡捕。”

  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看那样子,虽然都很同情,但并不想惹火上身,再说,叫来巡捕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是中国巡捕和安南巡捕,肯定屁都不敢放;如果是法国巡捕,还不是洋人帮洋人?林子豪虽然心头火起,也颇有些怜香惜玉之心,但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高个子洋人扭来扭去无法得手,有点丧失耐心了,干脆二手死命地箍住姑娘的身体,开始象揉搓一坨面团那样无耻地上下其手。

  林子豪再也看不过了,再不干涉,岂不是枉为男子汉了,连忙大喝一声:“狗!”

  这句“狗”是他跟马路上的黄包车伕学来的,开始看到洋人坐上车总说“狗”,以为是骂中国人为狗,很是气愤,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是“走”的意思,没想到,来上海学会的第一句洋话,现在派上了用场。

  还别说,那高个子洋人还真听懂了,惊奇地回头一看,二只血红的眼珠瞪得象牛卵子那么大。乘这厮楞神的功夫,那姑娘死命一跺脚,狠狠地踩在他的鞋面上。那厮猝不及防,吃痛“嗷”地大叫一声,双臂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些。姑娘趁机一缩脑袋,从洋流氓的腋下逃了出来。

  洋厮这下被彻底惹恼了,看看林子豪身量并不彪悍,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摇摇晃晃地象头公牛一样叫骂着直冲过来。林子豪站着不动,等他快要近身之际不动声色地一个侧身,距离和时机掌握得十分精准地轻轻避过。倘若那洋厮现在头脑清醒,大概不难看出,眼前这位身手之敏捷远超西班牙斗牛士的中国青年,肯定不是庸常之辈,应该见风使舵才好。可惜这厮早被酒精乱了心性,再看自己的伙伴也冲过来帮忙了,一时胆色更壮,弯腰拾起墙边的一根拖把,挥舞着重新冲来。林子豪仍然站在原地,不避不挡,只待拖把柄劈向面门之际又一个侧身,在避开攻击的同时出右手迅速搭住对方的右手前臂,借势划个圆圈,再看那洋厮,已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周围围观的人轻轻地哄笑一声,既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待会儿洋人发起瘋来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兴奋的是平时只见洋人欺负中国人,今天总算看到中国人把洋人放翻在地的精彩一幕了。那姑娘逃到柜台的里面,躲在父亲的身后看事态如何发展。

  那洋厮爬起身来,扔了手里的拖把,盯着林子豪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举起双臂摆个架势,二只脚一跳一跳地再次逼来。林子豪一看,咦,这不正是西洋拳的架势吗?刚一走神,洋厮一个刺拳已经直奔面门而来,林子豪心里一惊,赶紧一偏脑袋让过,但让得不太彻底,拳锋过处,正好擦在耳梢上,一阵火辣辣地疼。这下林子豪再也忍耐不住了,跳后一步拉开距离,左腿一个旋踢正中那厮的右肋。

  “拷煞迭只瘪三!”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二个年轻人站出来助威。

  “子豪哥,这只洋鬼我来看住。”王福寿捡起地上的拖把叫道。

  刚才堵住咸货店老板的矮个洋人刚想凑过来帮忙,却被王福寿拦住了,用拖把一捅一捅地逼住他。见这情形,刚才那二个帮腔的年轻人也站了出来,把那个矮个洋人死死地堵在墙边。高个子还看不出阵势,摆着架势还想伺机进攻。林子豪想,来得正好,这几天一直惦记着那五百大洋的奖金,今天有机会拿这厮练手,实在是天赐良缘,可以亲身体验一下这西洋拳到底厉害在哪里,究竟应该怎么破。

  林子豪随意吐个门户,两脚不丁不八,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紧盯着对手的双拳,观察他的出拳路线。拳头接二连三地飞来,速度非常之快,林子豪一一避过,心中暗暗喝彩:这西洋拳还是挺厉害的,至少在速度上象毒刺一般,中华拳术与其相比并无明显过人之处。不过,三、五招过后,林子豪看出了端倪,那厮摆出的架势总是左臂在前、右臂在后,出击基本上靠左拳象鸡琢米一样突刺,速度虽然很块,但力道并不大,与其说是重在打击,不如说是意在破防,往往是在自己闪避中稍露破绽之时,再突然换用右拳施以重击。

  看出了这个规律,林子豪继续小心周旋,看这套路数到底有无软档,能否将其克制。当然,现在要打翻这厮简直是易如反掌,搭牢左臂就能随便拆开他的关节,但是,如果要跟那个荷兰人对阵,限于洋人的规则,这些国术中的精髓根本就无法应用,还得另辟蹊径。

  正胡思乱想着,面门上被刺中一拳,虽然脑袋一晕,但并无大碍,看来确实同观察结果一样,这左手拳速度虽快,力度有限——这一瞬间,一个离经叛道的设想突然跃上脑际:如果不是按常规躲避或拦截来拳,来个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不格不挡,同时迅捷以重拳回击,瞄准要害部位一击必杀,可能是个行之有效的好办法!想到这里,暗中运动劲力到右拳,稍垂左臂故意暴露面门,引诱对手来攻。那洋厮果然上当,抢上一步,左拳火烧火燎般直刺而来。林子豪抵御住强烈的本能反应,依计不格不挡——因为任何格挡动作都会花费时间,哪怕这段时候仅仅只是如同电光火石崩发的一刹那,已经给对手的迅速回防提供了时机——鼻梁上遭受了一击,虽然不是十足的劲力,但也一阵眩晕。林子豪稍微蹲低一些身体,同时出拳猛击对方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的鸠尾穴。只听“啊”一声叫,洋厮佝偻着身体,全身软瘫,还没搞清怎么中的招,腿一屈跪倒在地。

  林子豪心中一阵狂喜,看来,这貌似势不可挡的西洋拳虽然刚烈,但不知变通,局限太大,若豁出命去跟那荷兰人恶斗一番,获胜的希望看来也不小。

  洋厮瘫在地上足足喘息了分把钟,脑子也清醒了过来,看看林子豪和周围的人,不敢再斗,在伙伴的搀扶下灰溜溜地走掉了。围观的人群小小地欢呼起来,纷纷感慨林子豪的身手敏捷,也赞叹王福寿人小胆气壮,今天为中国人“扎足台型 ”了。

  “紫玉,快来谢过这位先生。”咸货店老板忙把女儿叫过来。

  那名被唤作紫玉的姑娘羞答答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朝着林子豪口称“谢谢先生”,嫣然一笑,身体微微一弯鞠了个躬。林子豪忙说“不必不必”,看着那姑娘的一双美目,竟有点发呆,暗想道,天啊,原来天底下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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