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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张床-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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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没见到小羽,圣诞节前我问小羽有啥安排,她以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她已有别的安排。我以为她一时耍性子,隔天给她打电话,她不是不接就是关机。打座机,她姥姥客客气气地说小羽出去了,跟谁出去了,她也不知道。
我的平安夜一点也不平安,慌了。回想起半年来聚少散多,虽然短暂的激情依然炙烈甘甜,回味的余地却不再醇香绵长。直到午夜小羽没来电话,连短信也没有。我打电话,通的,就是不接。我的胸口像一件重物挂着,我的呼吸道如橡皮阻塞。穿上衣服出门。新来的室友黎翔还没睡,正和外地女友煲电话粥呢。
老洪把我送到小羽姥姥家小区。我在楼下小花园里打电话,依然不接,短信告诉她我就在楼下。我伸长了脑袋仰望小羽所在的楼层,十多分钟没反应。室外气温已降到零度以下,我穿得很单薄,连帽子、围巾和手套也没戴。寒风灌进我的头发脖子胸口和袖口里。牙齿冻得错位,噌噌地打架。耳朵似乎要掉下去,不敢搓揉,只能伸出双手捂着遮风,减弱一丝刺痛。微弱的光线下,我看见我呵气成霜,眼镜片迷濛覆盖。
不久,浑身发抖双脚发木,不停地跺着。受不了了,用僵硬的手指哆哆嗦嗦再发一次:“我被冻死啦!”再次仰望着那扇窗户。寒风灌得更为猛烈,我要成僵尸了。终于,小羽窗户里灯亮了,窗帘拉开一角,一个人头晃了几下,我赶紧挥手。那颗头消失了,小羽很快跑下来,踉踉跄跄扑进我的怀抱:“你疯啦?我都睡啦。你真来了,冻坏了吧?”
“你去——去哪儿了?”我舌头已经不利索了。
“在家。”
“为——啥,不接电话?”
“不想接。你赶紧回去吧,你看你都冻成啥啦,会生病的。”
“你不说,我就冻死算啦,冻死在平安夜,我也——死得——其所啦。”
“你疯啦。”小羽不由分说脱她的羽绒服,被我拒绝了。她解开羽绒服,让我们的胸口死命贴在一起,同时将我的双手从她羽绒服里面绕到背后去,紧紧靠在一颗树上。小羽的体温迅速地穿透她的毛衣和我的衣服,传递给我。我觉得暖和多了,可以从容一点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股票的事情发的疯——对不起,是我发疯了,我确实疯了。”我说。
“这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小羽就像喃喃自语,脸偏向一边。
“为啥跟你没关系?我的钱就是你的钱,这是咱们买房子结婚的钱。”
“还结啥婚啊?我们分手吧。”小羽突然伏在我肩上哭起来。
“你疯啦?”我傻啦。
“我很清醒,我们分手吧。”小羽声泪俱下,“老大,我们认识四个年头了,你看看你这四年,你是挣下房了,还是挣下车了,还是挣下你的事业了?女孩子有几个四年啊?我都从女孩变成女人了。老大,转眼你就三十五了!咱不求豪华,但求安稳,我过分吗?总不能睡大街吧?你以为我嫁不出去了?……”
黑暗中她泪眼婆娑,波光粼粼,我异常感伤,酸楚从牙根牙龈一直传染到喉头,再侵袭到胃囊以致脚跟。我拿出纸巾轻拭她满脸泪痕和鼻涕,却怎么也擦不完。一个夜巡保安走过来,警惕地看着我们,小羽挥挥手,他悻悻走了。小羽拉着我走到楼梯口,这里背风,楼道里红彤彤的灯光也给人视觉上的温暖,感觉好受多了。我耷拉着脑袋:“你刚才说的都对,都是我不好。”
“你啥都好,就是太拧巴太固执。”
“人比人,吓死人。人呀,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应该泰山压顶而不摧眉折腰。”我好像陡增一丝勇气,“而且,我也不至于穷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裤不遮雀吧。”
“你那是小富即安——小富都算不上。你那是不求进步,你那是自甘堕落。”连她自己也扑哧笑了,“现在家人都对你有看法了,姥姥说这孩子糟蹋钱不会过日子;妈妈说,你好可怜啊!”
“啥意思?”
“你在西山住那一段时间,我带妈妈去你那儿了,房间是她收拾的。”
“啊,她知道你在我那儿住?”我大惊失色。
“她嘴上没说,心里肯定知道。”
“你不该带她去的。”我埋怨道,小羽说:“她要去实地调查一下未来女媳,不该吗?看着乱糟糟的地方,破房破家具,墙壁黑乎乎的,马桶盖子淋浴喷头都是坏的,她都要哭了。我妈妈十六岁就离开北京当知青了,她吃了多少苦啊。”
“我理解,她不愿意你重蹈覆辙。”我叹息。
“你不是还搞文学调查报告了吗,百分之九十五的父母都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作家,这不是我瞎编的吧?你说,你要是做母亲的,你放心把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人吗?”
“我这样的人——我哪样的人啊?”我故作委屈。她说:“你啥也没有,工作户口房子,现在连一点血汗钱也亏得差不多啦,不是吗?”
“理论上讲还没亏,只是套着;即使亏了,我还能赚嘛。我还不够刻苦吗?”我弓腰将头顶对着她振振有词,“头发要掉光啦,脑子要爆炸啦。”
“你是够刻苦的,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刻苦的,可是你的付出值得吗?”小羽激动起来,“你现在还能写,还能挣点钱,老了咋办?你就非得写书?现在几个人看书啊?有几个人靠写书养活自己啊?咱就掰着手指头算,你喜欢的‘二王一星’:一个王二,穷困潦倒而死,多惨啊!一个王痞,你以为他风光,他靠女人养着!还有个啥星来着,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干嘛呢。”
“星爷活得好好的,满世界跑,有空了就教老外学汉语啥的。”我纠正。
“哪也靠谱?前几天有个著名作家当街乞讨,还放个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作家,都上报上电视啦。我家里吵成一锅粥啦,还不是说给我听的?”
我喝住她:“越说越不像话了!王二——那属实,也不叫潦倒而死,是勤劳死的,心脏病突发。作家要饭那事儿我知道,那是行为艺术,抗议待遇问题。——痞爷的谣言打哪儿听来的?”
小羽振振有词:“啥谣言,就是!他靠一个女演员养着,以前他包她,现在她包他,北京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胡说!我在痞爷酒吧和他喝过酒吃过饭,我看他好好的,白白胖胖的。”我恼羞成怒,“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人本事!你说,我靠你养了吗?”
“我倒想,可惜没这本事,再说了,您用得着我来养吗?你缺胳膊少腿还是缺心眼啊?”小羽一一数落,“你说你的那些朋友谁比你差?许达宽咱比不了,那是特例,还大你十多岁。你说你的同学杨星辰李皓胖军官,还有你接待的那些老同学,不是老板就是大学外语学院副院长,正科副处少校啥的,最次的也是中学一级教师,这些人你该可以——”
“亏你没有说联合国难民署的那位呢!”我无所谓的样子,“跟人比啥啊,人比人气死人人比人吓死——”
“听我说完行吗?”小羽抢过话头,“我是说好钢还得用在刀刃上。要是十年前你就干别的,拿出现在一小半劲头,还不早就退休啦。那么大一人,咋就没有一点科学发展观啊?”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年纪轻轻的,我退休等死啊?七老八十退而不休的还少啊?”
“时代不同啦,现在如果一个男人三十五了还在为自己的基本生存而挣扎,往轻里说是一个Loser(失败者),往重里说就是犯罪了。”
“犯罪?犯啥罪?也太严重了吧!”我懵了。小羽指着我的额头宣判道:“就是,你犯了‘不成功罪’!”
这话如三九天的冰水兜头泼下来,我瞬间凝结了。是啊,我犯了罪,三十五了仍像丧家之犬四处奔波,连个安身立命的窝都没有,我不是失败者是啥,我不是犯罪是啥?见我闷闷不乐哑口无言,小羽问我:“想啥呢?”
“这场风波迟早要来。”我一字一顿,我说,“我知道这一段你受了不少刺激,犯红眼病了。”
“看看我犯了吗?”小羽调皮地翻眼皮凑给我看,“红眼病客观上没啥不好,没红眼病人类还进步吗?”
我大怒:“我犯红眼病时,你眼睛还没睁开呢!”
“呵呵,这说明你还有进取心,还有救啊!”小羽笑起来,啃我一口,说,“太晚了,你回去吧。”
我试探着问:“元旦怎么过?春节怎么过?”
“元旦在家待着,春节还早着呢。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带着问题好好想一想,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别以为是为了我自个,也是为了你。”小羽拉上她的羽绒服拉链,给老洪打了个电话。
我垂头丧气地跟着她来到小区外,两人都瑟瑟发抖,小羽连打几个寒噤,清鼻涕纵横四海,我让她回去她不走。还好老洪很快来了,我一声叹息,钻进车闷闷不乐地走了。后视镜里,小羽站在街边纹丝不动,寒风吹起她的头发,半遮住她的脸。
3
老洪见我一言不发,问我还好吧,我没吱声,连连咳嗽、喷嚏,我斜着伸长了脖子,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狼藉僵硬惨白阴沉呆滞,已经不像一个活物。老洪侧身看我:“没事吧老弟?”
“你看我像一个罪犯吗?”我没头没脑地问,老洪一愣,再次看着这个老顾客,像看一个怪物:“老弟可真会开玩笑嘿!”
我认真地看着他说:“您就认真说,咱不介意。”
老洪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不像,不是不像,您压根就一书生。”
“啥眼光啊?我就是,我犯罪了,还逍遥法外呢。”我哈哈大笑,笑得有些耍爸牢曳干蹲锪寺穑俊
老洪支支吾吾,拿余光戒备着我。我说:“我犯了‘不成功罪’,我是TMD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老洪笑起来:“您真会讲笑话,还有这罪名儿呢!”
我一本正经:“咋没有?这是不成文法典。你不成功,你就是失败者,你就是Loser,你就是罪人!”
老洪皱皱眉头:“那您说,啥叫成功啥叫不成功?咋界定啊?”
“简单地说,一个男人,三十五岁时有房有车有存款,退休!”
“完了完了。”司机再次大笑,“照您这么说,全中国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男人都该给逮起来,我也是漏网罪犯,都漏网十多年了,咱还是自首得了。”
我激动莫名:“自首也没用,不用逮你,逮你还管饭呢,还没地儿搁呢,有病还得治病呢。这监狱没围墙。丫就不理睬你不待见你不尿你这一壶拿你当傻逼看你算个屁,你TMD就瞎折腾活遭罪自个一边凉快去!——对不起我骂脏话了。”
老洪宽容地笑笑:“没事,不讲脏话不叫爷们。——明白了,一定是和小羽吵架了,刚才我看你们上车时都不搭话。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吵归吵,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不成功还得成仁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女人嘛,别计较,谁计较非得活活气死。孔夫子咋说的来着,惟女子和那啥——难伺候那意思。小羽挺好的丫头,哄哄就过去啦。”
寒冬午夜时分,槐树街异常静谧,一切都凝固了,但穿着单薄冻得发抖的性工作者依然站在树荫里电杆下和小巷口搜寻需要温暖的人。车停下那一刻,五六个鼻青脸肿嘴唇发乌的女人立即四面八方围上来,见是我这熟人,笑一笑悻悻而去。楼上那个疯女人还在厉声谩骂,但寒风中频率很低,更像一种语焉不详的絮叨和聒噪。
这个晚上,只觉无数梦魇压着我,令我无法呼吸,醒来后面对空洞的房顶怅然若失。也许小羽说的对,我是该该好好想想了。余下的几天,我一直带着问题反省:到底是小羽变了,还是我赶不上趟了,还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了。
年底的同学聚会少了小羽,听说我们吵架了,都为我担忧,劝我尽快把证给办了。我黯然神伤:“你们觉得人心能被一张纸拴住吗?”
“也是啊!”陈菊哀叹,“时代不同了。”
李皓担忧地说:“哥们你要挺住啊!”
第41章
1
丘吉尔说的人世间最麻烦的两件事,同时让我给摊上了!
我焦虑我自责我便秘我口干目涩我期期艾艾我怨天尤人我想一了百了,2004年年底那几天我连续失眠,以致于我怀疑得了抑郁症。我对付失眠的方式不是借助安眠药,也不是以宿醉麻痹神经掩饰自己,而是和自己瞎折腾。我躺在床上不断给小羽发短信,最疯狂一晚上,连续发了上百条短信。抚今追昔感物伤怀,极尽丧权辱格巧言令色之能事,连“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万年修得一世缘一日夫妻百日恩,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样丧心病狂的话都说出来了,直到话费耗尽,植物一样地躺着。半夜终于收到一条回复:“无病呻吟,听其言观其行。”
总算一丝抚慰,我爬起来散步去。我查看过抑郁症的资料,有午夜梦游现象属于典型的抑郁症症状,但那是无意识状态下的梦游,和我刻意而为不同。我还没彻底垮掉。
刚开始散步那两天我还像一个负罪在身的逃犯,被自责折磨得神经错乱,渐渐地有些麻木甚至本能的排斥,甚至转而享受起午夜漫步来。
午夜散步别有一番滋味。夏夜你被热风熨烫被蚊虫骚扰,聆听到夜虫快乐呢喃。冬夜则另一幅景致,有时寒风呼啸有时冷风习习,沉闷的建筑光秃秃的树木发出尖锐的呼啸或低沉的呜咽,路上的废纸或塑料袋被抛向天空或挂上树枝。偶尔看见一只流浪猫狗悄悄走过,都懒得叫一声。冬夜大多万籁俱寂,凄美而空灵,楼房立交桥灯光树木一切都凝固、幻化为冷色调的静默油画。寥寥无几的汽车或踩着积雪的行人无声滑行,愈加反衬出夜的寂寥。也许远处有几声酒鬼或野狗的嚎叫,顷刻被黑魆魆的夜吞噬,你便怀疑你置身于幻听。
踽踽独行于这样的夜里,你会倍觉遗世孤立形影相吊,但如果你的第六感不致于太迟钝,你会和一些神秘元素发生微妙的交流。它来自飘渺天空、坚实大地、幽邃深处和你的灵肉之身,用一种非语言的媒介物和你微弱地沟通呼应,让你莫名感动、感喟感伤或醍醐灌顶,俗世的烦扰杳然消遁。这一刻,生命是另一种存在。
依然有夜间游荡的俗物,诈尸一样将你从妙不可言的遐想中惊醒。朝阳北路和东三环东南侧距离京广中心不远处,一条幽暗的小巷里突然蹿出几条人影,吓得我灵魂出窍。本能以为是查暂证的,但她们浓妆艳抹妖冶无比,一看既属于被查又属于被插的。她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却敞开衣襟,露出一套开胸很低的短裙;她们胸部凸起本已不正常,还故意给你耸几下。她们以一种可笑的媚眼死死盯着我,矫揉造作念念有词。这几个活物身材异常高大,有两个颇为苗条。他们用绵绵软软娇娇滴滴结结巴巴的普通话说他们(她们)是泰国来的,价格可以商量,一阵搔首弄姿挤眉弄眼。奶奶的,午夜没撞见鬼,倒遇见人妖啦!
要不是我胃里空空如也,肯定翻江倒海当街飞流直下三余尺啦。他们(她们)人高马大人多势众更让我怀疑这是个色诱打劫集团,恶心加上发怵的我拔脚就走。他们(她们)便连拉带扯苦口婆心循循善诱,正焦急间,忽见远方一高大挺拔男子走来,我立马伸手摇晃。那男子走过来,居然是一年轻老外。
这帮人妖立马同时将新的猎物包围。除了“一百美元”,他们(她们)的英语我听不太懂,老外显然明白了他们(她们)的身份和商业意向,他满脸通红连连摆头:“Sorry; I’ m not gay。(对不起,我不是同性恋。)”
这帮人妖不妥协,现场表演起来,一个露出半个胸部,另一个则将手伸进去捏揉,被骚扰的假装清高,躲闪中还伸出兰花指打了同伴一下,嗲嗲地:“讨厌——!”
我鸡皮疙瘩从脑门生成,瞬间扩散到脚后跟。老外也很紧张,赶紧合力突围。这帮尤物开始减价,纠缠一阵无果,悻悻而去。妖口脱险的我和老外朝前走去,后边传来糙汉般嗓音的叫骂声:“操你丫的,傻逼!”
叫骂声确凿带有北方某地口音。TMD,这年头处女造假已经让人出离愤怒,连人妖都瞒天过海啦!出于阴暗的民族主义心理,我告诉好奇的老外那是一帮来北京讨生活的东南亚Shemale(人妖)。
“我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还有喉结。”老外说,他显然比我细心也比我有礼貌,他说,“我更愿意使用Ladyboy这个词。”
“有区别吗?”我还不知道这一茬呢。他解释,两者都是变性人,但Shemale有贬义,听起来冒犯;Ladyboy是受尊敬的职业,一般特指泰国变性艺人。
算是长见识了,我问:“听你口音,美国人?”
“是的。”
2
我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玉树临风、英气逼人的小子,金黄头发干净的脸,剑眉下的眼睛像一对湛蓝色水晶球若隐若现,而始终微笑的嘴角同时传递出他的稚气和腼腆。难怪人妖们移情别恋呢。老外普遍比中国人抗冻,他穿着单薄的“阿迪达斯”套装,背着摄影器材包。我问他是留学生还是来旅游的,他说来北京工作,下午刚到。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冰箱”,我以为他住里面,他却说他住五道口,散步过来的,“五道口”发音很别扭。
“是的,我疯了吧?晚饭后出门,走到现在。”老外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我想去天安门。”
三九天的,连续夜奔六七个小时已经让我惊讶不已;三更半夜要去天安门又让我警惕起来——那地方是三更半夜去的吗,何况还是个背着相机、刚踏上中国土地的美国佬。他什么的干活?我佯作惊讶:“你是个Night…creature(夜猫子)吧?”
他笑了:“你说的对,我就是夜猫子,——你不也是吗?”
我讪讪一笑:“我就住附近,我失眠了,出来散步的。”
“唔——半夜散步一定很有趣。”他心照不宣地点头,又问我咋去天安门。我说现在太晚了,说不定关闭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说他次日不上班,问我附近有啥有意思的地方。我一脸坏笑,暗问是不是找性工作者,他满脸通红,连连摇头。我就说这附近有北京最有名的酒吧街。
他喜出望外地跟我向三里屯走去,就凭这一点,我敢判断他的确刚来北京。这一带常遇老外,很热情,陌生人也打招呼,有很多机会和他们交谈,都是短暂的泛泛而谈。如果是游客,他们的热情仅仅出于礼仪;在中国待过的老外,对陌生人又有几分戒备。
“我叫丹尼尔,丹尼尔·西蒙。”他主动向我伸出手。我不得不仰视接招,这感觉真TMD不爽,我自我介绍后说:“傻高傻高的啊!”
他没听懂汉语,但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笑:“我六英尺一英寸,二十五岁。”
我忘了换算单位,但目测这小生一八五左右,看上去还要小两三岁。我问他什么的干活,他说他是软件工程师。这职业挺时髦,我夸他:“Wow,You rock!(哇,你很牛啊!)你啥学校毕业的啊?”
他报出的大学名字把我镇住了,那是全世界理工学生顶礼膜拜的圣地。无数引领潮流的“奇技淫巧”都与这所顶级名校有关。我对理工科高材生向来青眼有加,何况这如雷贯耳的名字。现代科技日新月异,人文科学却近百年无大师了。如果他是哈佛耶鲁哥大什么的,我肯定不会一惊一乍的。我说你的母校就是中国的清华。丹尼尔知道清华,他有两个清华背景的同学,现在美国大公司编程,他觉得他们也很牛逼。对于我把他的母校比成中国的清华的阴暗心理,他一点没察觉,只是说:“我只听有人把清华比成我母校,嗯,有意思。”
我又问了他的文化渊源,丹尼尔说他是当年“五月花号”(注:“五月花”号(The Mayflower),英国第一艘载运清教徒移民驶往北美殖民地的船只。1620 年9月离开英国,12月到达普利茅斯,抵岸时船上共有一百零二人。)船上一位新教徒的第十五代孙,拥有英国挪威德国和爱尔兰血统,我笑不错啊,有杂交优势!你的祖国是世界上所有被自己祖国抛弃的人组成的一个强大国家。丹尼尔纠正说早期是这样的,现在很复杂。从京广到三里屯这一段路步行大概要半小时,我们就这样不着边际的闲谈起来。
3
午夜的三里屯像宁静大洋里一个香艳而迷醉的漩涡,夜猫子们寻着腥味从四面八方被吸引过来一醉方休。此刻,方圆一里温柔乡里人声鼎沸,越走近越酒气冲天,霓虹灯都像喝高了摇摇晃晃光怪陆离。醉醺醺的饮客进进出出,小贩酒托皮条客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性工作者们流莺一样搜寻男人的把柄,以填塞她们欲望的漏洞。我提醒丹尼尔不要搭理这帮人,但丹尼尔总会接下他们硬塞的卡片,愧疚地对他们不停“Sorry”,如果不是我保驾护航,除非他是超人,不被拉进黑店狠宰一把才怪呢。
好不容易摆脱同胞的围追阻截,忽然从黑咕隆咚角落处跳出更为黑咕隆咚的一团,细看一口白牙跳跃才知是一粗壮黑人。他异常热情地和我们搭讪,丹尼尔出于礼貌回应着。黑人站在黑处说的又都是黑话,我愣了,但从他边说边四处观察的紧张神色已心知肚明——这黑人朋友是到天朝之国捞偏门来啦!
丹尼尔对黑人的好意一一谢绝,他却不屈不挠,甚至要求留下手机。丹尼尔没手机,黑人又打我的主义,我不客气地说不好那一口,并暗示本大爷是地头蛇。现场交易是没戏了。黑人写下了自己的电话,把纸条塞给丹尼尔:“万一需要,就找我。”
我们匆匆离去。十分钟内又遇到两拨黑人贩子,就TMD跟遇上了黑人伏击小分队似的。突围后,丹尼尔说这些黑人操非洲口音,卖的大麻摇头丸可卡因海洛因应有尽有。丹尼尔拿出一部很专业的相机,对着酒吧或酒吧里的表演时不时来上一张。随后我们挑了一家僻静的酒吧,坐了下来。
我们继续东拉西扯聊起来,谈起美国大片、网络经济、NBA等。说起中国的飞速发展,丹尼尔说他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到处高楼大厦建筑工地,人们穿着光鲜脚步匆忙。我难免有些得意,我说照这样的速度下去,要不了几年就赶超你的国家了。丹尼尔问了问中国的GDP年经济增长率,拿出纸笔唰唰唰列了个数学等式,几笔就算出来了,他说中国还有二十三年就可以赶上美国。同时,他给出了三个前提:一、目前中美两国GDP的数字真实可信;二、未来两国增长率保持不变;三、两国货币汇率保持稳定。
我暗叹这家伙真叫逻辑先生。干了几瓶我推荐的青岛啤酒,扯起了政治,当然不是中国政治而是美国政治。丹尼尔自称保守自由派,他不喜欢克林顿,他说这家伙上半身才华横溢,但管不住下半身,是个“Insatiable Zipper…gate President(喂不饱的拉练门总统)”。
我问现在这个Cowboy President(牛仔总统)怎么样,他连连摇头,连称他为“Moron(白痴)”“Idiot(傻瓜)”“Donkey(蠢货)”。他对小布什有着强烈的厌恶和智力上的优越感。我说小布什怎么也是耶鲁学生啊,丹尼尔说因为他家族势力太大,他尽得C分,勉强毕业。我感叹,原来贵国也有腐败啊!他坚定地点点头。我又问,那个记者吃了豹子胆敢曝总统的光,就没个相关机构管一管?他说美国媒体号称第四权利,而且全是私人的——宪法为了防止政府操控舆论,禁止政府拥有媒体。我想这话靠谱,他们连武器都可以私有,何况媒体。
仍作百思不得其解状:“那还不得乱了套啊,逮谁灭谁。”
“放心,如果有谁滥用新闻自由,自然有严重后果,美国有《新闻法》等法律。”
我还不服气:“‘VOA’(美国之音)什么的干活,那不是政府的吗?整天给咱们添乱。”
这大名鼎鼎的电台他居然闻所未闻,马上到门口电话亭给做电视台主持人的老爸打电话核实,得知“VOA
”是政府的,但只对境外播送。
尽管丹尼尔很讨厌萨达姆,还是反对伊战,他说布什政府没拿到有力证据和联合国授权就动武,是非法的。对这点我持保留意见,我提醒他,很多伊拉克人认为萨达姆政权本身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引入李皓的例子暗讽他是联合国迷信者。丹尼尔有些语塞,他第一次用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也许吧。”
这时丹尼尔问我是干嘛的。我慌了,胡诌开了,我说我是个德育工作者,还杜撰了个词汇“Moral Instructor”,发音有点像“白痴导师”。罗伯特不明白这行当什么的干活,问我是不是宗教或社区工作者。我说不是,他愣了,我煞有介事:“这可是大学问,就是,咋说呢,就是教育别人学乖,自个儿好在他们背后鼓捣。你老实巴交了,我为非作歹的几率也就大多了。”
说完,我半是公公半是公鸡一样唧唧唧咯咯咯地笑起来。他似懂非懂,纳闷地看着我,我就说:“对了,就像你们的牧师一样的干活,以上帝的名义让别人放弃庸俗的生活,自己却在为此奋斗终身。”
丹尼尔看着我笑,就像洞悉了我的秘密,忽然他以肯定的语气问我:“你没结婚吧?”
“你咋知道啊?”我问,丹尼尔反问:“有太太还半夜出来散步合情理吗?除非她不在这个城市。”
我笑了,他又问我有女朋友吗,我面露忧郁地点头,说最近有点烦。丹尼尔说他的女朋友也在和他闹别扭,不停摇头:“女人就是Trouble…maker(麻烦制造者)。”
我们并没详谈女人,只是拿起酒杯相互一碰,英雄互惜惜。
老外玩酒吧与众不同,他们不守在一家酒吧喝,而是每家喝一点。丹尼尔也这样,一想挺划算,就一路喝过去。喝了三里屯北路,还去了三里屯南街和南三里屯。这里僻静多了,我想起痞爷的酒吧,过去一看,停业整顿啦!莫非小羽所言不假,他老人家真的吃软饭啦?
醉醺醺的我们不停讲笑话,就像多年老友重逢。这感觉真奇怪。分手时,互留电子邮箱。步行到我楼下,丹尼尔羡慕地说:“位置不错,去酒吧方便。”
我说有机会过来咱们接着喝。丹尼尔连说好,再次和我握手:“太高兴了,今天是我来中国的第一天,你是我来中国后认识的第一个中国人。认识你很荣幸。”
“还有几个泰国朋友呢。”我补充道。丹尼尔笑了:“千真万确!这个夜晚太美妙啦。”
几个性工作者从树荫下迅速包抄过来,急着给我们送温暖,一看,内销和创汇都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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