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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仙踪-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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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女子冷冷道:“常听说龙虎道士如何厉害了得,原来只会欺侮弱女子。传将出去,倒要瞧瞧张天师怎么向天下人解释。”

    许宣怒火如焚,凝神探察,果然发现两道士衣角绣了“正一”二字,心想:“原来是龙虎山的牛鼻子。是了,他们必是躲过青城派的封锁,偷偷到这儿抢人来了。”

    另外一个道士麻脸短须,矮壮黝黑,形容更为猥琐,色迷迷地盯着白衣女子迸裂的抹胸,剑尖不断地在她胸脯上划来划去,淫笑道:“小娘子,这里荒山野岭,人影儿也见不着一个,怎么传出去?你要是不老实,道爷快活完了,把你抛尸山野,旁人见了也当是青城派的道士干的好事,关我们师君什么事?”

    许宣越听越怒,杀心大起,恨不能冲将进去,将二人剁得稀烂。但自己根本不会武功法术,这般跳进去,不但救不了她,还会将“乾坤元炁壶”白白送入龙虎道士手中。

    他脑中思绪飞转,突然有了主意。当下俯身抓了一把烂泥涂在自己脸上,怖声叫道:“道爷救命!”跌跌撞撞地往洞中冲去。

    两道士吃了一惊,喝道:“是谁?”人影闪烁,双剑飞舞,一左一右将许宣夹在中央。

    “吃!”剑尖气芒分别刺入他咽喉、胸膛半分,杀气彻骨,肝胆尽寒。

    白衣女子身子一颤,妙目冷冷凝视着他,神色古怪,也不知是恼怒、惊讶、担忧、还是喜悦。

    许宣心中嘭嘭直跳,满脸都是惊惶害怕的神色,闭着眼叫道:“道爷饶命!道爷饶命!小的叫许三,是来峨眉采药的……”

    四川境内奇山无数,药草繁多,每年都有大量的采药人涌入峨眉、青城等地。他浑身泥泞,满脸泥浆,原本华贵绮丽的锦衣罗裳破不蔽体,丝毫瞧不出来,又背负着一大捆药草,狼狈惊惶,倒颇象采药的药童。

    瘦道人低声喝道:“胡说八道!哪有下这般暴雨跑来采药的?七十二寺的和尚又岂会容你此时上山?”手腕微一用劲,剑气登时又刺入胸膛半分,血珠沁出。

    许宣脑筋转得极快,哭丧着脸道:“道爷有所不知,这峨眉山上的秃驴凶巴巴的,又是抠门又是奸刁,拔棵山上的药草比拔他们的毛还要难哩。要是被他们逮着了,不打断腿,也要揭层皮。小的没法子,才趁着这暴雨夜,偷偷溜上山来采药。”

    龙虎宗虽与峨眉山私下结盟,毕竟是利益所需,心底里对峨眉佛门仍是厌憎之极。这两道人听他诋毁峨眉和尚,登觉大爽,疑心消了六七分,将长剑稍稍后撤。

    他们虽然都已从峨眉众僧那儿得知,与白衣女子一道逃亡的,还有一个前来求医的少年,初见许宣,心下也有些起疑。

    但一来听说那少年瘦小孱弱,与眼前这健硕高挑的药童出入甚多;二来白衣女子一口咬定那少年早已独自逃离,他们也不相信少年会自投罗网,上门送死,因此未加多想。

    麻脸道士嘿嘿一笑,道:“秃驴本来就不长毛,当然一毛不拔啦。小子,你刚才大呼小叫什么?要道爷救你什么命?”

    许宣回头往洞外瞥了一眼,压低了嗓子,战战兢兢道:“道爷,出祸事了!山上有……有妖怪!那妖怪吃了两个人,还说要吃我哩!”

    瘦道士冷冷道:“胡说。峨眉山上哪来的妖怪!”

    许宣急道:“道爷,小的怎敢胡说?那妖怪端个大铜锅烧汤煮人肉,一边撕咬大腿,一边说什么‘在东海吃惯了臭鱼烂虾,好久没吃这么香甜幼嫩的人肉’,还说‘等找到那个小娘们儿,把她炖成合骨烂,吃个干净’……”

    两道士对望一眼,眼中闪过惊疑之色。

    许宣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鄙夷:“女人怕老,老鼠怕猫,你们这两个牛鼻子忒没出息,居然怕玄龟老妖。”

    眼角瞥望白衣女子,见她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嘴角似笑非笑,不知是嗔是喜,心中怦然一动,不知何以,竟觉得她这般神情格外妩媚。

    瘦道士急忙吹灭火折子,定了定神,收回长剑,低声道:“小子,那妖怪长得什么模样?”

    许宣挠着头道:“天色昏黑,瞧得不大清楚。好像……好像戴着大斗笠,穿着青色衣服,是个又矮又小的干瘪老头……”

    麻脸道士失声道:“果然是他!”脸色惨白,麻子似乎都一颗颗发起光来。

    许宣颤声道:“哎呀,道爷认得他?道爷和他是远亲,还是近戚?”

    麻脸道士骂道:“你奶奶的才是他亲戚!”被瘦道士猛一瞪眼,突然觉得自己嗓门太高,急忙又压低了声音,喝道:“小子,那妖怪现在哪里?你是怎么从他眼皮底下逃出来的?”

    许宣指着洞外西南方的山崖,道:“小人在悬崖边采草药时,他就坐在那悬崖上吃人肉呢。他本来想吃了我,但听说我是药童,就打了个饱嗝,转而问我有没有瞧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姑娘和一个又瘦又小的少年。又说只要我帮他找到这两人,他就送我上好的灵芝、人参,否则就一口吞了我。小人害怕,假意说帮他找人,赶紧溜之大吉……”

    两道士探头朝那悬崖张望,脸色越发惊惶难看。他们又怎想得出小小一个药童,素不相识,竟会无缘无故拿玄龟老祖来蒙骗自己?

    麻脸道士低声道:“师兄,玄龟老妖既然已到了这里,青城派多半已经凶多吉少。趁着魔门其他妖人还没赶到,咱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着……”

    瘦道士沉吟道:“不成。我们带着这娘儿们一道走,目标太大,很难逃脱。这个山洞颇为隐秘,他们一时难以发觉。不如你留在这里,看着她,我立即赶去给师君报信。只要师君赶来,就算是魔门十祖齐临,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麻脸道士听说要让自己留下,面色大变,却不敢反驳。

    许宣正中下怀,拽着瘦道士的衣襟,苦苦央道:“道爷,我对峨眉地形了如指掌,不如让小人带路,一同离开这里。万一有什么危险,道爷发慈悲,保我一条小命就是。”

    瘦道士心道:“这小子能从老妖手中逃脱,倒是个机灵人。眼下狂风暴雨,黑灯瞎火,到处都是魔门和青城派的人,有他带路,应该快捷得多。路上若当真遇到魔门妖人,正好拿他当替死鬼,助我脱身。”当下点头应允。

    瘦道士对着麻脸道士低声叮嘱了一番,带着许宣一齐出洞。

    白衣女子忽然冷冷地道:“小心死在半道,没人给你收尸。”许宣心中一跳,知道她在警醒自己,紧张之意反倒大减,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

    瘦道士以为是说给他听的,冷笑一声:“多谢姑娘挂念。”转头对那麻脸道士叮嘱道:“师弟,如果妖魔发现此处,记住一剑先结果了她,绝不能让她落到魔门手中。”

    麻脸道士瞥了白衣女子一眼,嘴角露出一丝阴冷淫猥的笑容,嘿嘿道:“师兄放心,我理会得。”

    出了山洞,凄风冷雨迎面扑打,乌云滚滚,弥漫在群峰半腰,四周越发昏黑混沌。

    瘦道士生怕被玄龟老祖发现,不敢御风飞掠,屏息凝神,随着许宣绕折回转,朝东南峡谷摸黑走去。

    许宣走了几步,眼看前方是一处泥泞斜坡,故意脚下一滑,“啊”地一声,朝下翻滚摔落。

    瘦道士吃了一惊,左右四顾,见无甚动静,心下少宽,纵身跃到他身前,低声喝道:“臭小子,快起来!”

    许宣苦着脸呻吟不已,抱着肚子满地打滚,说什么也爬不起来。他从小多病,装扮痛楚之态最为拿手。瘦道士不疑有他,只道他肚腹当真受了重伤,暗骂倒霉,无奈俯身查看。

    许宣一边龇牙咧嘴地呼痛呻吟,一边眯着眼睛凝神察探,右手早已紧紧攥着“龙牙”刀柄,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蹦将出来。

    见他俯身弯腰,离自己不过咫尺,立即闪电似的拔出匕首,奋尽全力,猛地捅向他的心窝。

    “吃!”鲜血喷了许宣一脸,连视野也变得一片血红。

    瘦道人晃了一晃,惊怒骇惧地瞪着他,喉中“赫赫”有声,右手颤抖着想要拔剑,突然一颤,仆倒在他身上,再也动弹不得。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三十三章戏美
    瘦道人晃了一晃,惊怒骇惧地瞪着许宣,喉中“赫赫”有声,右手颤抖着想要拔剑,突然一颤,仆倒在他身上,再也动弹不得。

    两人相距太近,许宣这一刀又拼尽了全身真气,瘦道士毫无防备,避之不及,当场毙命。

    许宣平生首次杀人,说不出的紧张害怕,一刀刺入,自己的心脏也仿佛瞬间停止跳动。见他狰狞地瞪视自己,陡然扑了过来,更是惊怖欲狂,险些大叫失声,急忙拔出“龙牙”,咬着牙又是一阵乱捅。

    雨水哗哗地打在两人的身上,瘦道士一动不动,鲜血汩汩流出,一道道地流过许宣的脖颈,温热而又冰凉。

    许宣惊魂甫定,猛地将他推开,踉跄起身,呆呆地看着尸体,又看了看手中那鲜血淋漓滴落的“龙牙”,惊骇、迷茫、恐惧、慌乱……潮水般涌上心头。原以为杀人不过是件极为简单之事,此时方知其中滋味。

    过了片刻,方才定下神来,想起白衣女子仍在洞中,急忙大步奔回。

    还未到洞口,便隐隐听见白衣女子冰冷的声音:“你若敢无礼,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又听那麻脸道士喘息道:“臭娘儿们,道爷横竖凶多吉少,倒不如先快活一把,作个风流鬼。你要再不识趣,老子索性来个先奸后杀……”

    许宣大怒,刚才杀人后的悔疚、恐惧登时荡然无存,握紧刀柄,急步奔入洞中,慌乱叫道:“道爷……道爷……不好啦,那位瘦道爷出事啦!”

    洞中昏暗,火折子跳跃着幽光,白衣女子蜷在洞角,素丝白背子早被道士的长剑挑破,落到了两丈开外,身上仅剩下那件罗绢抹胸和水红色的裙裳,雪白细嫩的肌肤闪着柔和的莹光。

    那麻脸道士正急不可待地脱去身上的道袍,听见许宣的叫声,顿时魂飞颇散,慌慌张张地披起衣服,提了长剑,奔将出来。

    眼见许宣浑身鲜血,他心下惊疑,“咻”地一声,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瓜娃子,你说什么?我师兄呢?”

    许宣指着洞外,颤声道:“山坡坍塌,那位道爷摔到深沟里,流了好多血,昏迷不醒。小人力气小,搬他不动。道爷快去救他一救。”

    麻脸道士听说只是摔倒,登时松了一口大气,还剑入鞘,骂道:“操他奶奶的鬼天气。他摔在哪儿了?快带我过去。”

    许宣心道:“别急,爷爷这就带你和他团圆。”奔到洞口,随手一指,道:“喏,就在那儿。”右手长袖低垂,紧攥刀柄。

    麻脸道士探头一看,黑漆漆灰蒙蒙一片,哪有半个人影?刚要开口叱骂,忽觉背心一凉,一股森冷杀意闪电冲来!心下大骇,急忙飞步疾旋,朝右避让。

    “噗哧!”龙牙刀寒光怒闪,麻脸道士后背衣裳破裂,鲜血喷涌,拉了一个一尺来长的口子。

    他惊怒痛吼,反手就是一掌。黑光吞吐,气劲猛烈。

    许宣一刀刺他不死,心中大慌,眼见他凶神恶煞地转身反击,左拳下意识地胡乱挥击,正好击中他的掌心。

    “嘭!”气浪迸爆,许宣眼前一黑,喉中腥甜直涌,身不由己地朝后飞跌,滑出数丈之外,耳中依稀听见麻脸道士一声惨叫,再无声息。

    许宣踉跄爬起身,“哇”地喷出一口淤血,定睛望去,却见麻脸道士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满脸惊怖,已然毙命。右臂软绵绵地耷拉在胸,骨骼尽碎,整个手掌都已扭曲变形,鲜血缓缓地从破裂的皮肤中渗了出来,死状极为惨烈。

    许宣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拳,又惊又喜,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体内的金丹真气极为强沛,只是他尚不知如何调度使用,只有在情势极为危急之时,真气才会随着意念,自然而然地冲涌到身体的某一部分,爆发出畅快淋漓的惊人力量。

    这一拳如是,先前在悬崖上突然翻腾逃生亦是如此。

    那麻脸道士不过是龙虎宗的三流弟子,背后又吃了他一刀,真气大竭,哪能再受得住这般凶猛狂暴的一拳?

    许宣正自惊喜得意,忽听白衣女子冷冷道:“你傻站着作什么?还不快将我经脉解开?”

    许宣转身正想上前,瞥见她那半露的酥胸,心中顿时一跳,笑道:“我可不会通脉解穴。”

    白衣女子眉尖一蹙,道:“你一拳便能将这畜生打死,还解不开我的经脉么?快些过来!”眉眼含嗔,冰冷的声音听来竟有些娇媚。

    许宣心中怦然,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口中笑道:“就算我解得开,也没这个胆哪。你不是说了么?我这小色鬼的手若是敢碰触到你身体,你就立即剁了我的手指。”

    白衣女子冷冷道:“你这胆大妄为、狡狯无赖的小色鬼,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么?”

    许宣听她动辄称自己“小色鬼”,心中又不觉来气,暗想:“我冒死救了你,非但没有半点温柔感谢,反倒冷淡如冰,颐指气使,实在太也可恶。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两相扯平。既然你认定我是小色鬼,那我便不负你望,作一回小色鬼便是。”

    打定主意,扬眉道:“只要你答应我解开你的经脉之后,绝不伤我毫厘,我便勉为其难,姑且一试。”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敢胡来,我就算是经脉俱断,也要取你首级。”

    许宣吐了吐舌头,笑道:“不是剁手指么?怎么一转眼就升级为砍头了?”施施然朝里走去。

    火光跳跃,她软软地斜躺在角落,一动不动,衣裳凌乱,胸脯起伏,雪白的双脚露在裙外,纤纤小巧,不盈一握。双眸冷冷地凝视着他,双颊晕红,姿势与神态形成极大的反差,反而显出一种奇特的娇媚风情。

    许宣心中剧跳,喉中仿佛堵了什么,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感受到他目光的炽热,白衣女子双靥酡红更甚,眼波却仿佛春冰摇荡,冷冷道:“看什么?快闭上眼,给我解开‘赝窗’、‘不容’、‘天枢’、‘气冲’、‘足三里’、‘陷谷’……”

    想起先前那一记耳光,许宣突起捉狭之意,故意闭上眼睛,双手朝她胸口胡乱摸索。

    白衣女子“啊”地一声,又羞又恼,道:“你……你干什么?快住手!”

    许宣闭眼笑道:“你不是让我闭上眼睛,为你解穴么?既然瞧不见,当然只好摸索了。娘子是要我睁开眼睛么?”

    白衣女子知他耍无赖,虽然恼恨,却无计可施,脸颊烧烫,咬牙道:“你……你睁开眼睛吧。”

    许宣笑嘻嘻道:“既然娘子有令,许宣就只有照办了。”睁开双眼,心中怦怦乱跳,却故意作出泰然自若的样子,放肆地打量她周身。

    白衣女子冷冷地盯着他,胸脯剧烈起伏,忍着气道:“许公子,请你将我经脉解开。”又将那一连串的穴道名称说了一遍。

    许宣心想:“反正已经得罪了她,将她解开穴道后必定要大吃苦头,倒不如趁着眼下好好地治她一治,也不枉了我今晚吃的几个耳光。”

    于是叹了口气,道:“娘子,我从没学过武,修过道,不知什么是经脉穴道,怎么帮你解开?不如这样,你说一个位置,我好歹在那儿试上一试,若能解开,那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白衣女子没奈何,只好点头示意。许宣道:“赝窗穴?是在这里么?”随手往她腰上一指。

    白衣女子脸上一阵晕红,摇了摇头,蹙眉道:“在……在我右胸上方。”

    “右胸?”许宣心中一荡,暗自好笑,手指隔着抹胸轻轻一点,一本正经地问,“是这儿么?”

    白衣女子失声道:“不是这儿!”被他指尖扫过胸口,酥麻如电,涌起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连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许宣又在她胸口下方点了一点,道:“那么一定是这儿了?”

    他从小看的修道之书也不知有多少,对于经络位置早已烂熟于胸,此时故作不知,乱点一通,见她双颊如醉,娇嗔满面,心中大感快意,先前的种种气恼全都烟消云散。

    心道:“俗话说‘十渔九漏,见好就收’。真把她惹得怒了,说不定一剑杀了我也未可知。再说她对我有救命之恩,这般逗她未免有点儿恩将仇报。”当下往“赝窗穴”一摁,道:“这儿?”

    白衣女子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解穴远比封脉简单,只须以强沛真气将封闭的经脉冲开即可。许宣虽然毫无经验,仗着充足真气,也颇有几分信心,微微一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解开你的穴道后,你可不许反悔,出手伤人。”按照她所教导,以意御气,将真气毕集于指端,反复鼓捣。

    白衣女子睫毛轻颤,胸脯起伏,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脸颊酡红,忽然变作雪白,既而又缓缓地洇染为娇艳的桃红。
第一卷人间世 第三十四章素贞
    许宣摒住呼吸,消除杂念,凝神御气。过了片刻,她肩头微微一震,“赝窗穴”已然解开。

    许宣大喜,依法炮制,将剩余几个穴道一一解开。刚解开最后一处“陷谷穴”,白衣女子立即翻身跃起,纤手挥舞,猛地朝他脸颊拍来。

    许宣早有防备,见她身动,急忙翻身滚开,口中叫道:“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左脸还是吃了**辣的一记耳光,朝后飞跌,摔落在那麻脸道士身旁。

    白衣女子冷冷道:“第一,我是女儿之身,不是大丈夫;第二,我答应不伤你毫厘,可没答应不杀你。”翩翩飞转,散落在地的衣裳离地回旋,瞬间便一一归位,穿戴整齐。右袖挥舞,掌中赫然多了一柄长剑,剑光飞闪,朝他扑面疾刺而来。

    许宣惊怒交集,叫道:“妖女,我好心救你,你却要谋杀亲夫……”“吃”地一声,剑光擦面而过,脸颊一凉,既而烧灼刺痛。眼角瞥处,血光飞舞,麻脸道士的脑袋悠然抛飞,“骨碌碌”地滚出洞外。

    白衣女子眸如寒冰,清叱声中,剑光如银川飞瀑,瞬间将那道士的尸体剁得血肉模糊。

    许宣惊魂甫定,明白她无意杀己,不过拿那道士来戮尸泄愤。刚松口气,白衣女子身形一闪,剑尖又“咻”地指向他的眉心,冷冷道:“你逃到哪儿去了?快将‘乾坤元炁壶’吐出来给我。”

    许宣奇道:“谁说我要逃跑了?”旋即明白,她必是醒来之后瞧不见自己,便以为自己弃她不顾,带着“乾坤元炁壶”逃之夭夭。

    当下哈哈一笑,道:“我是个胆大妄为的小色鬼,就算是逃跑,又怎舍得丢下你这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呢?”

    白衣女子双眉一蹙,叱道:“死到临头,还敢油嘴滑舌!”剑芒微吐,顶在他的额上,却刺不下去。

    冷冷地凝视着他,又道:“你背着那些草木作什么,负荆请罪么?”说到最后四字,自己也觉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洞内昏暗,许宣瞧不清她的神情,但听她口风,知道态度已然软化,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笑嘻嘻道:“我是小色鬼药童嘛,听说这洞里有一美人受了寒毒,岂能不借机献献殷勤?这‘紫霞春’暖血活脉,驱寒辟毒,是居家、远行必备之良品,娘子想不想试上一试?”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方知他竟是顶着狂风雷雨、冒着被人擒杀的危险,为自己采药去了,手中长剑不由垂了下来。一阵大风从洞外刮来,突觉彻骨冰寒,周身酸软,“啊”地一声,坐倒在地。

    她寒毒尚存,伤势未愈,全凭着与敌人死战的信念才强撑至今,此刻恶敌已除,心中一宽,勉力强聚的真气登时崩散,再也支持不住。

    许宣吃了一惊,知她寒毒发作,忙爬起身,卸下药草,挑了十几株研磨为碎末,捧在掌心,道:“这里不便生火熬药,就这么将就着吃吧,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什么毛病都没啦。”

    他左手打亮火折子,右手捧着药末送到她唇边。相隔咫尺,火光将她照得通明,容光清丽,不可逼视。呼吸如堵,不由起了一丝自惭形秽之意,手指触到她唇边,又缩了回去。

    白衣女子那双寒潭似的眸子怔怔地凝视着他,春冰似的渐渐融化,道:“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舍命救我?”声音低婉轻柔,与原来迥然不同。

    许宣心中突突直跳,咳嗽一声,道:“咱们既在同一条船上,当然要同舟共济,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白衣女子蹙起眉尖,反反复复念了几遍,似是觉得有些歧义,两颊晕红泛起,却并未发怒。

    许宣脸上莫名地烧烫起来,道:“你也不必多想了,好歹昨夜你也救了我一命,咱们两相抵消,互不亏欠。”

    “是么?”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如冰消雪霁。从他手中接过药末,仰头吞尽,闭上眼睛,斜斜地靠在石壁上,吁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药草入腹,一股暖洋洋的热力徐徐升起,四下扩张,说不出的舒服。她全赖元婴金丹,才能勉力镇住寒毒,吃了这药草,阴寒大消,绷紧的心弦渐渐松弛,倍觉疲倦困乏。

    许宣定了定神,想起瘦道士的尸体仍在洞外,万一被青城派的道士发现,只怕麻烦多多。于是悄然起身,冒着风雨,将那瘦道士的尸体拖回洞里。又奋力搬来两块大石,堵住洞口。

    搬动道士尸体时,心念一动,突然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脱身计划,当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道士的道袍剥了下来,尸体则一齐藏入山洞岩石间的罅隙,用泥石遮盖。

    一切妥当之后,他松了口大气,精疲力竭,饥肠辘辘,靠着石壁坐下,掏出野果,转头道:“娘子,你吃果子么……”

    却见她斜倚石壁,低首垂眉,早已睡得熟了。双眉弯弯,睫毛密长,发丝拂过脸容,随风轻轻飘动。在跳跃的火光里,她雪白的脸容如此清丽而单纯,再也瞧不见一丝冷漠。

    许宣怔怔地凝视着她,心中怦然,泛起淡淡的温柔之意。

    轰雷滚滚,雨声哗哗。洞内火光跳跃,两人的影子忽短忽长,在壁上靠得甚近,一阵冷风吹入,光影摇曳,两人仿佛忽然贴靠在了一起。

    许宣吹灭了火折子,坐在黑暗之中,鼻息之间尽是她的清幽体香。长夜漫漫,他默默地吃着果子,想着这两天里发生的种种事情,想着舅舅,想着葛长庚,想着自己终由形如残疾变得这般光景,心潮澎湃,悲欣交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醒来时,风雨已止,阳光斜斜地照入洞中,树影在洞壁上轻轻地摇舞。身边空荡无人,只有一丝淡淡的幽香,缭绕鼻息。

    许宣吃了一惊,翻身跳起,叫道:“白娘子!”奔出洞口,四下眺望。

    阳光灿烂,大风呼啸鼓舞,远处云海茫茫,将原本苍翠连绵的群山隔断如万千岛屿,近处则是起伏摇摆的林涛碧浪,亮光万点,晃得他眼都花了,一时间哪瞧得见半个人影?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清柔冰冷的声音:“大呼小叫地作什么?想让人逮着么?”

    许宣大喜,扭头望去,却见她俏立于碧树红花之间,白衣飘飘,清丽如仙,正回眸凝视着自己,春葱似的指尖夹着吃了一半的紫红野果,抵在唇边,樱唇饱满欲破,比那果子还要诱人。

    许宣心中怦然,压低声音道:“白……娘子,你的伤全好了么?”

    白衣女子见他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双唇,脸上微微一红,别过头传音道:“比昨日好多了,谢谢你的草药。”顿了顿,又淡淡道:“我叫白素贞,不是‘妖女’,也不是什么‘仙子’,你记住啦。”

    许宣见她愿将芳名相告,显然已对自己再无敌意,心花怒放,笑道:“好姐姐,这么好听的名字当然记住啦。我也不是什么‘小色鬼‘……”

    白素贞眉尖一蹙,冷冷道:“谁是你的好姐姐?”忽然轻飘飘地跃起,与他错肩而过,穿入洞中。

    许宣心中突突乱跳,忍不住笑道:“既然不是好姐姐,那我就叫你好妹妹……”见她脸色一沉,急忙缩口,吐了吐舌头,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免得这好不容易放晴的天,又突然变回暴雨闪电。”

    白素贞拿他没辙,只当没有听见,瞧见角落那堆道袍,蹙眉道:“你将这些脏东西留下来作什么?是想……是想也来个‘金蝉脱壳’?”

    许宣拍手笑道:“姐姐果然聪明!”

    当下用枯枝在沙土地上画了一个地图,将昨夜从青城派道士听说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自小就搜集天下各大洞天福地的地图,峨眉等名山大历如烙脑海,此刻画来,竟是丝毫不差。

    许宣一边比画地图,一边扼要地说其计划,道:“现在山上山下尽是道魔各派,咱们乔化成龙虎道士,专走青城派占据之地。道门同枝,就算被那些青城派撞见,至多被他们驱逐下山,求之不得;若是不巧遇见天师道的牛鼻子,哼哼,龙虎山子弟众多,他们一时也分不出咱们是真是假,等有人察觉,咱们早就混下山啦……”

    白素贞凝神聆听,眉尖渐渐舒展开来,心中微感惊讶,想不到这浮脱少年竟如此胆大心细。

    正自思量,林灵素的声音忽然从许宣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哈哈笑道:“小妖精,这小子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便也罢了,你修炼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如此头脑简单?凭你们这点儿伎俩,也能瞒天过海,逃得出道、佛、魔三教的天罗地网?”

    他虽被困在乾坤元炁壶内,笑声却仍震得许宣耳中嗡嗡作响。两人又惊又恼,想不到葛长庚以血封印,还是不能将这妖孽完全镇住,如果让附近的人听见,可真插翅也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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