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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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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只要一口,就一口……”

    栓狗跳着脚,拼命地够着;来弟伸直胳膊,把瓶瓶举得老高老高。

    “等他跳累了呃就给他喝一口,不,半口,现在,哼。”她这样想着,脸上却做出更凶的神色来。

    栓狗也仿佛有些急了,伸着小胳膊,拼命拉扯姐姐的衣袖:

    “你、你欺负人!呃只要一口,只要一口么……”

    砰!

    来弟胳膊一疼,手一松,瓶瓶失手落地。

    来弟的脸刷地白了,栓狗知道自己闯了祸,差点哭出声来。

    只见那瓶瓶在磨盘上跳来跳去,却好好的没有破,瓶里的黑水水冒着泡泡,竟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栓狗跳过去,一把抱起瓶瓶,双手送到来弟面前:

    “姐,瓶瓶好着哩,呃不喝,姐喝,姐喝。”

    来弟摸着栓狗的头,打开瓶瓶,塞到栓狗嘴里;栓狗只浅浅舔了一舌头,就又双手捧着还给了来弟。

    来弟望着还冒着泡泡的黑水水,没有就喝:

    “这瓶瓶,看来真是个宝贝哩!”

    瓶瓶里的黑水水已经喝完,现在它正稳稳当当地立在来弟家的炕桌上,全家人都围着看,一声也不吭。

    “这瓶瓶果然是个宝贝,那娃打坏了呃们家的碗,呃们不如……”

    娘先开口了,声音怯怯的。

    “你懂个屁!”爹爹重重地把烟袋锅拍在炕上:“人家娃又没真弄坏呃们的碗,又不是成心的,再说,人家给钱了呢,呃们怎么能再贪人家的宝贝!”

    “可,爹,人家送宝团走远了哩。”大姐说着,又向瓶瓶瞥了好几眼。

    来弟站起来:

    “呃去还,听眼镜姐姐说,她们是从东边的大城里来的呢。”

    娘急忙摇头:“不行,女孩子家家,再说,你还要带栓狗呢。”

    爹爹沉吟着:

    “按理是该让娃去,可是……”

    来弟偷偷溜了出来,坐半天了,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道道来。

    外面很冷,可太阳还是白花花地晃人眼睛。

    “满月的羊羔羔满地里地走~~~

    哥哥呃一去就不回头~~~~”

    那是旺水爷爷又在唱信天游了罢,旺水爷爷跑过老多地方,歌里的道道多,见的也多。

    “娃,你不知道,呃们这里十年九荒,老世道时候,后生们碰上饥荒就背上包袱走,走北边,走西口,走蛮地,有的十年八载,回来了,有的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送宝团年年来,送白面,送种子,劝呃们莫走,呃们不走了,可是白面吃完了还是饿,种子下了地还是长不出苗苗来。”

    “娃,去吧,去吧,莫怕……”

    回到家里,小包袱已经打好,放在炕头上,炕桌上还放着几张热乎乎的白面饼子,干干的,连半点糠菜也没掺。

    “娃,去吧,早去早回。”

    娘红着眼圈,把小包袱给来弟背好,把饼子用破布包了,塞到来弟的衣襟里。

    爹爹坐在门槛上抽闷烟,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抬。

    村口。

    太阳高高的照着,可天还是很冷。来弟瑟缩着,把热乎乎的饼子往心口掖了掖。

    栓狗甩着两只小脚丫,喘着粗气追了上来,把一个铁壳哨子塞到姐姐手心里。

    “姐,早点回来。”

    来弟的鼻子有些发酸:这个哨子是春上来村里拉电话线的大哥哥送的,是栓狗一直舍不得借人的宝贝。

    她帮栓狗擤了擤鼻涕,摸摸他的头,头也不回地向东走去。

    “金张掖哩个银武威~~~

    金银不换哩是个天水~~~”

    村口白杨树光秃秃的树顶已经望不到了,旺水爷爷的信天游,却还在来弟的耳朵里回响着。



………【(一) 五更】………

    五更了。23Us.com

    “既、晦、朔、望,五更上朝,诸侯之职也”

    夷皋朝服冠冕,端端正正地坐在朝堂上,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不住无可奈何地望着怀抱竹简、手执笔削,面无表情、一刻不离左右的左史右史。

    脚步声响,脚步声促,六卿、九大夫,鱼贯趋入,唉,还是那些看腻了的老面孔。

    “主公昨日驾临绛水观渔,大不合礼法,臣职司相国,理当规谏”

    赵盾,又是赵盾。

    夷皋无奈、甚至乞求地望者阶下那个袍子红红,脸膛也红红的老头儿,希望他快点说完。

    “《书》云《诗》云鲁臧子又云”赵盾端着那条又宽又大的象笏,抑扬顿挫,不紧不慢地念着,一点也没有快些说完的意思。

    倒不是成心怠慢国君,臣下谏争,礼不得直视君颜,夷皋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阶下眼观鼻、鼻观口的赵盾自然半点也没看见。

    “为君之道,道在新民,下官以为主公观渔,意在知民疾苦,此人君之份也,于情不当苛责。”

    一个脸上长着稀稀拉拉麻子,颌下长着稀稀拉拉胡子的大臣越班而出,不紧不慢地说道。

    夷皋轻吁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轻松的神色来。

    其实他昨天出城观渔,没想过这许多,差不多什么也没想。

    他只是在宫里住的腻味了,想出去透口气而已,他本以为,自己谁也没惊动,什么也没妨碍的。

    他忍不住又瞥了阶下一眼。

    即使不瞥,他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大司寇屠岸贾。

    只要相国赵盾说白,他一定说黑;赵盾说右,他一定说左,十四年了,每次都如此,这次还如此。

    他不喜欢赵盾,也不怎么喜欢屠岸贾,他喜欢玩。

    所以赵盾的话他不爱听,屠岸贾的话他爱听。

    阶下,赵盾的红脸涨得更红了:

    “司寇此言大谬!调和燮理,劝课农桑,此相国之职也,司寇如此说话,难道是暗指本相失职么?”

    说毕,他怒气不息,向着夷皋长揖到地,把象笏往阶前一放,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径自走了。

    夷皋突然觉得有些愤怒了。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朝政的。

    所以十四年来,相国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点头可奏,而且,虽然相国的话听起来头有点疼,但听左右人说,相国做的却也不错。

    可是他毕竟已经十八岁了,毕竟是万乘晋国的国君,毕竟是诸侯的盟主。

    “这个赵盾,太不把国君放在眼里了!应该”

    一个声音突然在夷皋耳边响起,把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句话他只是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却不料有人竟当众替他说了出来。

    屠岸贾,当然只能是屠岸贾。

    夷皋撇了撇嘴,你是国君,还是我是国君?

    他努了努嘴,做了个手势:

    “无事,散朝!”

    众臣面面相觑,半晌,泱泱行礼而退。

    一个白净面膛的汉子走到殿门又踱回来,夷皋认出,他是先君女婿,赵盾的族弟赵穿。

    他笑了笑,赵穿,他不怕的。

    赵穿总是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凶,从来也没让他觉得过累,觉得过厌烦。

    只见赵穿走到阶前,神秘兮兮的左右顾盼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件物事来:

    “这是臣搜罗来的宝物,青玉九连环,不敢独享,谨奉主公赏玩。”他顿了顿,“臣兄盾”

    夷皋笑着挥挥手:就算冲着赵穿,也只能让赵盾多唠叨几天了。

    朝堂如今只剩下了夷皋自己,以及永远面无表情,在和不在都差不多的左史右史。

    天色已大亮,暮秋的阳光,无力地透过殿门窗棂,淡淡地洒在席前玉色融融的九连环上。

    夷皋粘起九连环,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想试着把那九个环解开。

    他左弄两下,右弄两下,那九个绿幽幽的玉环却毫不买帐,依旧死死纠结在一起。

    他一下子没了兴致,随手把九连环丢在腿边,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大哈欠。

    几千年后的今天,他被人叫做晋灵公,夷皋这个名字,反倒没多少人知道了。

    谥法云,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

    虽然不能算作最坏的评价,反正终究都不是什么好话。

    可此时此刻,新绛城内城外的卿大夫士、国人野人,却当然并不知道这些后人的笔墨官司。

    在他们眼里,这位不满二十的国君,虽不算聪明,也不算太笨;虽不算勤政,也不算太懒

    “大抵就是这样吧,反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城外逆旅里,一个老者这样作答那些好奇的外国客商,一面慢悠悠地理着雪白的长须。



………【(二) 熊掌难熟】………

    宫苑,灵台。wWw.23uS.coM

    现在夷皋终于可以玩了。

    此时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宫人宦者,连影子一般的左史右史,也在他跨入内廷的一刹那,乖乖地止住了随行的脚步。

    此时他正懒洋洋地倚在一个宫人膝上,一边饮酒,一边看另外几个宫人的歌舞。

    身边的宫人很温柔,舞蹈的宫人也很起劲。

    但夷皋的脸上却始终没有半点笑容。

    因为枕边的宫人总是一样的温柔,舞蹈的宫人也总是一样的舞步。

    他突然觉得,其实玩也没什么意思。

    其实,偶尔,他也想勤政一下的,虽然只是偶尔。

    可是所有的政务相国都处理了,所有的军务相国都操劳了,所有的人事相国都安排了,他,晋侯,所需要做的,只是对这一切,照例地说一声“可”或者“不可”罢了。

    其实说可是可,说不可差不多也是可。

    当然他也知道,相国把晋国治理得挺不错,大家都这么说,甚至连屠岸贾也没说大家说得完全不对。

    他就算想勤政,其实也实在没多少政可以勤的。

    可虽然如此,相国却仍差不多每次上朝都要絮絮不休地廷谏,人君当克己,当守礼,当勤政

    大概,相国的意思是,不管有没有政可以勤,也要摆出个勤的样子来给大家看罢?

    “可是这样,我不累么?你,相国,也不累么?”

    “启奏主公,大司寇屠岸贾求见。”

    宦者的禀报打断了乐舞,也打断了夷皋的胡思乱想。

    夷皋挥挥手,让乐舞继续,也让屠岸贾进来。

    屠岸贾是来陪国君玩的。现在他就侍坐在夷皋的左侧,面前也放了一个几案,有菜,有酒。

    但他既没有吃,也没有喝,只是不断转着他的眼珠子。夷皋浅笑,他也浅笑;夷皋大笑,他也大笑。

    “他其实和相国一样,也一点不喜欢玩。”

    夷皋瞥着屠岸贾,突然闪出这样的念头来。

    他忽地油然生出一股烦躁之气,挟了块鹿肉放进嘴里,却立即又哇地吐了出来:

    “呸!什么猪狗之食。左右!速传熊掌来!”

    一个小寺人急忙趋前跪下:

    “主公,熊掌难熟,炊人说还需等半个时辰”

    夷皋没有答言,脸色却已渐渐地变了。

    “主公传熊掌,尔等遵旨便了,如何这般支吾!”屠岸贾跽坐起来,作脸作色地斥道。

    小寺人不敢再言,一骨碌爬起来,一溜烟地跑远了。

    熊掌难熟。

    “这、这叫我如何下咽,嗯?嗯?”

    夷皋手扶几案咆哮着,脸已经愤怒地扭曲了。

    小寺人跪伏在案前,颤抖着不敢抬头,嘴里却忍不住嗫喏着:

    “小人。小人早就奏说需待半半个时辰,是主公是主公”

    是主公?他们还知道我是主公?

    上朝不高兴,玩也不高兴,现在连个小小的熊掌也让我不高兴。

    夷皋这样想着,攥住铜斗的右手,手心已沁出了汗珠。

    “你这畜生,如何敢如此顶撞主公!”耳边隐隐约约,是屠岸贾高亢的嗓音。

    是主公?他们还知道我是主公?

    夷皋突然热血上涌,一扬手,铜斗直飞出去。

    “啊~~”

    一片血光溅起,小寺人扑地倒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夷皋的脑袋轰地一声,登时一片空白,他乞求般地看向屠岸贾。

    屠岸贾看看地上,又看看夷皋,一句话也没有说。

    乐停了,舞停了,灵台之上,登时死寂一片,惟有暮秋的风儿,兀自把墙外桐叶,吹得沙沙作响。



………【(三) 止乎礼】………

    不知已过了多久。23Us.com

    灵台之上,依然死寂一片,坐着的还那样坐着,站着的还那样站着,惟有暮秋的风儿,兀自把墙外桐叶,吹得沙沙作响。

    “此辈小人,死何足惜,只是如果传出去臣以为,该当就在这灵台下把他”

    终于还是屠岸贾慢吞吞地先开了口,眼光游移,不知在想些什么。

    夷皋瘫坐在蓐席上,脸色苍白,枕下的宫人不知何时已被他轰了下去:

    “这是寡人好像”

    屠岸贾低着头,没有答话。

    并非夷皋说得含糊他听不懂,几十年的熏染,哪怕人主只是简单地哼一声,他都能明白无误地知道,这声哼到底表明着什么。

    但他没有应声,他很少这样的。

    “他他虽是寺人,也该、也该有父母罢?”夷皋的嘴唇不住张合,终于吐出完整的一句来。

    屠岸贾沉默半晌:

    “来人,用稻草芦席把他包起来送出宫去!多包几层!”

    夷皋虽不算聪明,也不太笨。

    他当然知道多包几层是为了什么。但不知怎地,他的心砰砰跳的厉害。

    他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于是屠岸贾也只好陪着那样坐着。

    乐工宫人们也都呆呆地在原地,既不敢乐舞,也不敢散。因为国君没说乐舞,也没说不乐舞;没说散,也没说不散。

    墙外渐渐喧闹起来,几缕炊烟,淡淡地散在远方树顶的蓝天里。

    “相国,大夫,主公未召见,你们不能”

    卫士无奈的声音由远及进,夹杂着呵斥声、挤撞声和匆匆的脚步声。

    红袍子,红脸膛,相国赵盾。

    赵盾的身后还跟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却是大夫士会。

    屠岸贾见他二人闯宫,身躯一下坐得笔直;夷皋却颜色俱变,双手死死扶住了几案。

    “主公,此辈阉竖小人虽不足惜,却如何可任意杀害,为此不仁之举!”

    赵盾不待礼毕,便朗声奏道:

    “我晋国素以仁爱节用服天下诸侯,先君文公爱惜小人,遂得壶叔寺披”

    夷皋的头登时又大了,后面的话便隐隐约约地听不太真切,反正,相国是在责备他,责备他的举止像个昏君暴君什么的吧。

    “相国,此辈服侍不周,主公薄加惩戒,也不为已甚”

    赵盾见是屠岸贾,脸色更难看了:

    “司寇此言大谬,窃闻”

    “寡人寡人寡人的确错了”

    相国司寇两人正自争辩,夷皋却突然开口了。

    赵盾和屠岸贾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诧异,很古怪,侧着脸,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寡人错了,该如何责罚,请、请相国教我。”

    国君错了,该如何责罚?

    相国没法教夷皋,别说是赵盾,就是赵盾故去的父亲赵衰,甚至素以博学广闻著称的故太傅阳处父,怕也都无法措辞吧?

    刑不上大夫,何况国君?

    高处不胜寒,绛都暮秋的晚风,吹寒了灵台上每个人的面庞。

    “人孰无过?主公知过能悛,古之明君,不过如是也,臣以为,主公可茹素减膳三日,以敬追祖训。”

    一直沉默不语的士会开口了,语调平和而从容。

    夷皋点点头,脸色仿佛恢复了一些血色;赵盾和屠岸贾也几乎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赵盾和士会走了,从高高的灵台上望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缩成了渺茫的两粒。

    夷皋一直伫立着,凝望着,脸色忽阳忽阴,忽红忽白。

    “赵盾目无君上,主公岂有意乎?”

    身后耳边,屠岸贾低低的声音,夷皋听来,却不啻晴空霹雳。他急转身,凝视着屠岸贾,夕阳下,屠岸贾的眼神闪烁不定:

    “臣已经物色好了一个”

    夷皋突然打断他的话:

    “捕寇安良,以分人主之忧,此司寇之份,你还问寡人作甚?”

    屠岸贾素来深沉难测,乍听此言,全身竟不由陡然震了一震。

    屠岸贾也走了,灵台之上,只剩下夷皋自己,和那些不知所措的宫人宦者。

    天色渐渐地暗了,暮秋新月,冷冷地挂上了东面的苍穹。

    夷皋呆坐了半晌,突然嘿嘿地笑了:

    他虽不算聪明,也不算太笨;虽不算勤快,也不算太懒,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几句,让他自己偷偷得意了好一阵子,心情也为之慢慢好了起来:

    “左右,传熊掌来,这会儿总该熟了吧!”

    一个宦者瑟缩着远远跪倒,仿佛害怕又一个铜斗飞来:

    “主公、主公适才不是答应相国”

    夷皋撇了撇嘴:

    “此门之外,他为政;此门之内,我为政。他管的已经够多的了,难道还要管着灵台不成?”

    宫外。

    “这尸首,相国打算如何处置?寻访他的家人么?”

    墙角旷地上,稻草芦席包裹的尸体,一只苍白的胳膊已经赫然露出。

    赵盾淡淡一笑:

    “这等刑余小人,何足劳动卿大夫?叫人载到城外远远埋了弃了,也就是了。”

    话音未毕,他已经攀轼登车,倏忽驰出十余丈地,方才回过身来,远远地一揖。

    士会望着车轮荡起的烟尘,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宵禁了,金吾的脚步,驱散了新绛城中,最后的一点喧嚣。



………【(四)仁义】………

    五更了。(看小说到顶点。。)

    夷皋朝服冠冕,坐在朝堂上,从布满血丝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昨夜并没有安睡。

    坐席很平整,坐缛也很软和,可他坐在那里,却仍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本就不喜欢上朝,以前这时候,他也常常坐不住的。不过,这一回不同。

    这一回,他是在等待,等待一个结果。

    “他若真的那么我今后该怎么办呢?”

    当卿大夫们清脆的脚步声渐近渐响时,他的脑海中忽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油然隐隐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来。

    卿大夫们鱼贯而入,为首者红袍象笏,正是相国赵盾。

    夷皋的脑袋登时轰地一声,急忙揉了揉眼睛:大红袍,大红脸,不是赵盾是谁?

    他急瞥向赵盾身后,大司寇屠岸贾低头而立,却掩不住一脸的失望和诧异。

    赵盾神色举止,却和往常毫无二至,他略扫视一下左右,端起又宽又长的象笏,出班跪倒:

    “臣启主公,姜戎”

    夷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思却早已乱成了一团麻,赵盾说了些什么,他差不多一句也没听清楚。

    听不清楚就听不清楚罢,反正以前也常这样,清楚不清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奏,可奏就是了。

    “无事,散朝!”

    散朝,大家都走了。

    可是士会却没有走,他踌躇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往常,年老体衰的他,总是要先走一步的。

    “大夫”

    夷皋定了定神,觉得有必要问一声。

    士会似乎也定了定神,端起了象笏:

    “适才相国奏上,要拘禁姜戎子,主公”

    姜戎子?好像是听见这么一声的,这有什么要紧么?

    “姜戎子是姜戎国君,姜戎世代谨事晋国,崤山之战曾立下大功,如今因旱不时岁贡,情有可原,相国不恤其灾,却拘执其君以勒贡赋,实在有失大国体面啊。”

    夷皋耐着性子听完士会的长篇大论,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

    “来人,持寡人之节,谕相国释放姜戎子。”

    节送去了,只换来一句话:

    “君无戏言,臣既奉前诏,礼不能复奉后诏。”

    夷皋鼓着腮帮子,翻着白眼,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士会叹了口气,走了。

    “赵盾抗拒主命,不臣之心已露,主公”

    望着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屠岸贾,夷皋压抑着的火气登时迸发出来:

    这老贼,上朝不说,散朝不说,现在才说,还有个鬼用!

    况且

    “那个据说臣派去的那人不明不白死在相府院中放心,那是个无名飞贼,没人会知道的”

    没人会知道的,但愿罢。

    可这事,难道就这么完了?

    望者屠岸贾渐小的背影,夷皋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桐叶冷冷,灵台巍巍。

    夷皋今天连玩都提不起精神了,他光着脑袋,懒洋洋地倚在栏杆上,呆望着苑外的世界。

    灵台巍巍,桐叶冷冷。

    叶黄了,叶落了,夏天的时候,桐叶青青,蝉鸣阵阵,那时候,他的心情,似乎要好的多罢?

    记得那时,酒酣耳热之际,他总会穿上戎衣,拿起弹弓,随着一声声弓弦响,一只只知了应弦而落,每打落一只,周围就会轰然一片“万岁”之声(先秦时万岁尚非皇帝专用,是以身为侯爵的晋侯也可呼万岁)。这时候的他,总会觉得特别自信,特别满足,总会不由自主地狂笑起来。

    “拿弹弓来!”

    戎衣依旧,弹弓依旧,可夏天却已经过去,蝉儿也早不见了踪影。

    夷皋拿起弹弓,对着光秃秃的桐树枝干,虚射了一弹。

    “你们,你们怎么不喊!”

    他扭过头,厉声叱道。

    “万、万岁”

    宦者宫人们面面相觑,旋即恍然大悟,稀稀拉拉地喊了起来。

    “没吃饭么?”夷皋更恼了。

    “万、万岁”

    声音大了些,夹杂着无奈和恐惧,在冷风中颤抖着。

    夷皋气往上涌,引弓搭弹,就向宦者们射去。

    “唉呦!”

    一个宦者腰上挨了一记泥丸,失声叫了出来,但不过刹那,他却捂着腰眼,龇牙咧嘴地高叫道:

    “万岁!万岁!”

    众人纷然相和,连枝头的乌鸦也被惊得飞了起来。

    夷皋高兴了,眯起左眼瞄了瞄,劈手又是几弹。

    “万岁、万岁”

    虽则疼,虽则喊,却没有一个人躲闪。

    他们不敢。

    夷皋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他收住手,无聊地望了望台下。

    天色尚早,天气正好。台下苑外的大街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他突然笑了:这些人不都是自己的臣子么?为君分忧,也是他们应该做的罢?

    而且,他们不但会喊,还会躲,一定更有意思。

    “万岁!万岁!”

    呼喊的声音响亮而又雄壮,当然,都发自台上。

    台下苑外的大街上已经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了,尽管天色尚早,天气正好。

    夷皋掷弓于地,左右顾盼,心里说不出地畅快。

    “禀、禀主公,相国、相国率六卿、九大夫求、求见!”

    “仁者国之基,民者国之本,主公纵私欲而虐民,何不仁之至也!”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夷皋听得很倦,卿大夫们站得也很倦了,可发言的赵盾却一点也不倦,看上去似乎倒比刚开口时更精神了些。

    夷皋无奈地看了看众人,众人都低头默然,连屠岸贾也用象笏遮住了颜面。

    “我晋国素以仁义”赵盾捧着象笏,似乎没有半点打住的意思,他的象笏又宽又长,密密地写满了文字。

    “寡人的确不仁义,可相国拘执姜戎子以苛勒贡赋,又是什么仁义呢?”

    夷皋的声音怯怯的,一点也不响亮。

    可一言甫出,赵盾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身体不觉一震。

    卿大夫们也不约而同地震了一下,吃惊地望者这位他们印象中虽不算聪明,也不算太笨;虽不算勤政,也不算太懒的主公。

    其实夷皋一句话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他讷讷地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收场。

    “君子之过,日月之食也,君臣能各改其过,各修其仁,晋国之幸也!”

    士会的声音不高,却像冬天的太阳,融化了台上尴尬的冰雪。君君臣臣,如释重负地频频点头,发出几声或轻或重的干笑来。

    卿大夫们走了,夷皋远远地目送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早已被寒风凝结。

    “主公,臣”

    赵穿,这家伙倒不讨厌。

    “臣知主公操劳国务,心情烦闷,臣有一只上好猎犬,改日”

    猎犬一定挺好玩,赵穿也挺好玩,可赵盾

    “主公”

    屠岸贾,他还有脸再回来!

    “你”

    屠岸贾急趋近前,附耳说了良久。

    夷皋的脸色渐渐和霁下来:“好玩,好玩!”

    天色早已暗了,屠岸贾也早已走了。伺候了许久的宦者宫人们,都忍不住偷偷地伸开了懒腰,打起了哈欠。

    夷皋却神采灿烂,全无半点倦意,他背着手,在台上不住急促地转着圈子,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容:

    “好玩,好玩,太好玩了!”



………【(五) 好宴】………

    赵穿的猎犬很快送来了,是只小猎犬,卷卷的尾巴,卷卷的毛,很好玩的样子。(看小说到顶点。。)

    夷皋当然也和它玩,但玩的时候却并不多,似乎也不是特别起劲。

    因为就在同一天,他得到了另一只狗。

    “好玩,好玩,太好玩了!”

    每次和那另一只狗玩罢,他总会情不自禁地这样轻轻喊叫几声,脸上泛着兴奋的光彩。

    今天似乎是个好天气,一个适合喝两杯的好天气,就连身居深宫的晋侯,都要请人饮宴了。

    俗,诸侯有异味,不敢自专,必以飨卿大夫。

    礼,天子之飨,曲悬反砧,列七鼎,舞六佾,君臣同饮,三巡乃罢。

    不过这一回异味只有少许,所以客人也只有两位。

    “楚王遣使报聘,赠佳鱼三尾,鱼少,不能遍请卿大夫,所以只请了相国您和司寇大人,今日申时便殿同享。”

    便殿,便宴,自然什么都可以随随便便一些。

    所以君臣们就随随便便喝着,随随便便谈着,随随便便听些随随便便的乐曲。

    酒当然是好酒,晋地如今多产醋,殊不知酿醋者十九自酿酒来,国君藏酿,甘冽可知。

    鱼当然也是异味,那时的汾水虽然还可以泛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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