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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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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道:“木陵隘另一边,被边遨以坚固木寨封锁,两边山崖险要处,广布岗哨箭手,要闯过并不容易。”

觅难天问道:“照你估计,此木寨兵力如何?”

达达道:“我是从去侦察的本族兄弟处听回来的,隘外高地共有三座木寨,人数达两千,由边遨的左右手‘狼人’黎定谷指挥。这般的猛将重兵,该是对付我们的主力。”

龙鹰笑道:“对付老子,两千人怎么够?边遨曾有前车之鉴,不来则矣,来则倾尽全力,而我绝不让他有这个机会。”

达达道:“我们察觉不到薛延陀人有大批兵员调动的情况。”

风过庭道:“记着他们是来去如风的马贼,这点能耐总是有的。”

转向龙鹰道:“那我们是否先诈作离开,再在这里呆等呢?赶往拿达斯要塞,是刻不容缓的事。”

龙鹰道:“怎等得了?我们便来个焦土政策,将此堡夷为平地,非此次远袭行动的人员,全体撤返玉门关去,教马贼失去攻击的目标。”

荒原舞讶道:“如此忍气吞声,似不符合鹰爷一贯的作风。”

龙鹰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我肯牺牲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堡,当然尚有后着。哈!我只是夸大了来说,没有十天半月,休想拆掉此堡。我们只须破坏堡门,放火烧掉堡内所有可燃烧的东西,马贼惯了杀人放火,对火特别敏感,必派人来查看,那时老子的后着来哩!”

风过庭皱眉道:“究竟是什么后着?”

龙鹰微笑道:“我的后着是八字真言,就是‘有粥吃粥,有饭食饭’。哈!真爽!”

第三章初战得利

黄昏时分,古堡起火,烈焰冲天,送出一卷卷乌黑翻滚的浓烟,直奔天际。

最早离开的是戍兵队,一行百多人,还带走全部运载物资的骡马。龙鹰追求的是沙漠里龙卷风式的行军,每人只带十天干粮,以战养战,首先拿满手血腥、罪孽满身的马贼开刀,然后轮到突厥的侵略者。

由龙鹰亲自举行“点火礼”的起行仪式后,已整装待发的精兵劲旅立即上路。千许人却有两千多骑,此为郭元振的“换骑大法”,每人有两骑可供替换。人固精锐,马也是百中选一,且为能抵御风雪的青壮良骥。这批产自高原的马较矮,但其刻苦耐劳则胜过大周的一流战马,只是速度稍逊。

扮龙鹰的是觅难天,骑着令人瞩目的雪儿,领头而行,他们都在额头处扎上由丁伏民供应的“光带”,此为龙鹰和郭元振当年对付孙万荣时,方便黑夜行军想出来的奇着,经过改良,戴起以“夜光漆”涂染的带子后,于近处看,个个像变成萤光虫般,敌我分明。

联系和指挥的方法,近则以竹哨,远用烟花火箭。整个行军过程,是个两军磨合的过程。一千兵员,分为五十队,每队二十人,置队目,百人为团,置团将,十团成旅。龙鹰绝不像一般高高在上的统帅,一开始便与各人打成一片,大家亲如兄弟,加上他有如天神般的威望,又有拯救西域军民于水深火热的远大目标,故千众一心,士气激昂。

龙鹰,风过庭,荒原舞和三十七个西域高手,趁敌人探子被精兵旅吸引之际,偷往北面库鲁克塔格的山野去,伏在巨石处遥观半里外古堡的情况。

三十七个西域死士本领高强,战斗经验丰富,其中的三个特别出色。首推回纥的虎义,此人壮如铁塔,脖粗肩圆,是该族著名战士,一身内外功均臻达登峰造极之境,有点傲气,但对龙鹰却是识英雄重英雄,一见投缘,乃接近龙鹰等人级数的超卓人物。

另一个是高昌族的君怀朴,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轩昂俊伟,满腔热血,擅使长矛,骑射亦非常了得,十八岁已称雄草原,从未遇过败绩。这样的一个人,怎肯坐以待毙。

最后的是管轶夫,与荒原舞有深厚交情,平时沉默寡言,却非因城府深沉,而是重行动轻言谈,自幼好武如狂,广觅明师,集数家之长练就出来的“炎元真气”,能在隔丈的距离以真气毙敌,却没人晓得他的出身来历。

其它人各有所长,配合龙鹰三人,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仍有硬撼之力。

精兵旅迅速远去,看似毫无防范之心,事实却是侦骑四出,前路更有天山族的战士打点,方圆百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龙鹰只向武曌要求五百战士,并非自命不凡,而是因清楚西域形势,深思熟虑定出来的计策。人多了,怎可能如现在般说来便来,要去就去,灵动如神?

荒原舞在龙鹰耳边道:“问吧!我知你忍得很辛苦。”

龙鹰欣然道:“老兄真知我心,秀美为何不随你来呢?”

荒原舞道:“是我说服她留在龟兹,她最厌倦斗争仇杀,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行动,实不宜她参与,条件是我必须安排你到龟兹去。”

龙鹰苦笑道:“我们岂非正干着她讨厌的事?”

荒原舞目光投往火光熊熊的古战堡,感触地道:“除了丧心病狂者,谁想发动战争呢?我们这场战争,属不得已而为之之恶,必须狠下心肠。”

龙鹰岔开道:“有参师禅那小子的消息吗?”

荒原舞道:“这家伙舍弃娑葛,改投默啜,被默啜尊为国宾,礼遇甚隆,不过也难怪默啜看重他,环顾塞外,唯独他一人有和鹰爷单打独斗的能耐。”

龙鹰道:“不要抬举我,塞外能人众多,小弟只是侥幸未遇上吧!只是你老哥,小弟已不敢当自己是一回事。”

风过庭笑道:“只要见过你挥舞接天轰,纵横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者,都很难当你不是一回事。”

虎义加入道:“鹰爷真谦虚。”

龙鹰改变话题,道:“虎兄的汉语怎能说得这么好?”

虎义道:“回纥曾是天朝的属国呵!”

大唐自李世民登位,国力大盛,击溃突厥的颉利可汗后,四方君畏臣服,遂于西域设立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划入唐朝政区的陇右道。所谓都护府,为完整的军事和行政系统,其下还有数量众多的小都护府、都督府、州等各级单位,执行天朝政令。

北庭大都护府,大抵北至阿尔泰山,南至天山,东起准噶尔盆地,西至楚河流域的碎叶城,辖区因应形势不住变化,远可超越巴尔喀什湖,至里海塔拉斯河流域的怛罗斯,将西突厥的葛逻禄部、三姓咽面部落、突骑施的施索葛莫贺部、回纥的铁勒诸部等,全囊括于内,民族众多,幅员广被。

安西大部护府,属国多位于葱岭以东,最重要的国家当然是安西四镇的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碎叶初时乃四镇之一,后因划归北庭大都护府,故以疏勒取代之。

大唐全盛之时,安西、北庭各设大都护一人,从二品,由朝廷派官出任。其中的都督府和州,设都督和刺史,由当地各族的君长担任,皆得世袭,再由大唐朝册封承认,一切井然有序。

不过,这个秩序自尽忠和孙万荣叛乱后再不复存,大周朝亦因无力外顾,只能返守边防,默啜的势力又不住坐大,形成今天的局面。可以这么说,现今之争正是原北庭都护府内诸族的争霸战,胜出者不单拥有北庭之地,还会将安西区吞噬。

龙鹰正是要挽狂澜于既倒。

风过庭道:“有人来了!”

众人目光投去,左方远处骑影如幽灵般从暗黑处冒出来,无声无息,但来势极快,显然在马蹄做了手脚,踏地无音。

龙鹰松一口气道:“只是十二个开路的小卒,后面里许处尚有百多骑,再远就不清楚哩!”

于阗高手容杰一怔道:“鹰爷怎可能数得出有多少人?到现在我仍只看到一团黑影。”

没人答他,只屏息静气观察迅速接近的敌人。

君怀朴一震道:“我的天,果然是十二个人,不少半个,鹰爷真厉害。”

敌骑里忽然有人燃起一支火把,高举过顶,挥舞三匝。不用说也知是以火号通知后方的贼伙赶上来会合,风过庭和荒原舞见怪不怪,其它人则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斯“武功”,确是闻所未闻,对龙鹰信心倍增。

十二骑散了开来,察视火势转弱的古战堡,其中六骑绕堡西去,显是追踪以为有龙鹰在的精兵旅。

不旋踵,再有敌骑出现在星辉之下,一如龙鹰说的,在一百二十人间。

虎义叹道:“怎么可能呢?即使凭地听之术,也听不出这批马蹄扎布的恶贼人数。”

对薛延陀马贼的凶残手段,人人切齿,谁不想噬其肉饮其血,只是莫奈其何。不过机会终于来了,能这般在近处看着他们暴露影踪,极可能是破天荒首次发生。

风过庭轻松地道:“今次是粥还是饭?”

龙鹰现出倾神注意的情态,道:“我的娘!后面跟着来的至少有一千人,肯定是大茶饭。”

荒原舞摇头叹道:“非粥非饭,而是国宴。”

“贼王”边遨名不虚传,狠、准、辣,默默注视,直到龙鹰烧堡离开,肯定他们一如所料采取孔雀河的安全路线,方骤下杀手。预备于他们仍是有迹可寻时,来个前后夹击,可惜他的对手是龙鹰。

边遨并非轻敌,但在心理上,龙鹰却是他的“手下败将”,对龙鹰的顾忌不大,且自恃人强马壮,兵力占尽优势,又于熟悉的环境行军,握有胜算。毕竟薛延陀人精于夜战之术,即使对方人数占优,仍不惧硬撼,何况仅止区区千人。

此战由边遨亲自督师,领三千马贼埋伏在孔雀河路线的必经之路,其如意算盘是与他手下大将“狼人”黎定谷率领的千五马贼前后夹击龙鹰,却被龙鹰看破。

马贼主力军过古堡后,龙鹰的突袭团从藏身的山区奔出,斜斜朝敌骑提气追去。这批人无一不是高手,数里的短途内,不用留力,一旦展开身法,速近奔马。

领先的是龙鹰,接着是风过庭和荒原舞,其它人有些跟得贴近,亦有人落后十多丈外,但整体来锐,尚算队形完整,前后呼应。

只看龙鹰背背接天轰,加三筒箭,又腰佩重刀,仍是走得轻松自在,便叫人难以明白。

蓦地龙鹰往上腾升,来到一株老树高处的横杈,借力一弹,炮弹般直射夜空,登至最高点时,取弓、拔箭、发射,诸多复杂的动作在眨几眼间完成,到降往另一树的横杆时早望空射出三枝箭。

风过庭哈哈一笑,倏地将速度提升至极限,箭矢般飙刺而前,穿林过野地赶上龙鹰,虽仍落后四、五丈,但已等同共进退。

荒原舞则化为无重量的影子般,追着风过庭的背影。

其它人纷纷发力,顿然生出强大气势,逼敌而去,因再不用躲躲藏藏的,故可放尽。

三下凄厉、短促的惨嚎声在右前方百丈许外响起,该是一箭致命,没法发出另一声惨呼。

虎义等高手终于领教到龙鹰鬼神莫测的手段,人人本抱着不求成,只求能马革裹尸,死得轰轰烈烈,虽悲壮实悲观的想法,顿转为前路光明,充满希望,一洗颓气后,士气攀上巅峰,奋不顾身往敌扑去。

贼首“狼人”黎定谷仍未弄清楚发生何事之际,龙鹰已手执接天轰从天而降,顺脚将黎定谷旁边的贼伴踢得骨折肉裂地抛飞下马,改为自己坐到马背去。

以往杀人如麻的黎定谷,生出陷进梦魇的可怕感觉,眼前情况是那么的不真实,前后左右仍全为自己兄弟,可是眼前一花,曾在龟兹城北他也有份围攻的龙鹰,却像战友伙伴般与他并骑而坐,还露出在夜色里仍是皓雪般白的牙齿,以笑容和他打招呼。那种宛如梦里有力难施的恐怖滋味,令他整个人如浸在冰水里,时间已来不及让他祭出他挂在马侧的拿手长矛,只好猛拔佩刀,可是光影一闪,龙鹰的接天轰已划过他的颈根,死不瞑目的头颅旋飞上天。

四周贼众见首领被宰,个个魂飞魄散,龙鹰已夹马左冲右突,马前马后光影倏敛倏爆,所到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此时风过庭杀至,轻易夺马,其薄如纸的彩虹剑活似夺命符咒,手下哪来一合之将,旋即荒原舞等从左侧突入敌人骑队后方,如虎入羊群,杀得马贼们崩溃四散。

前方更是杀声震天,原来探路的马贼早被不动声息地解决掉,此时配合龙鹰等的攻势,从埋伏处扑出,一轮箭射后,敌人已无还击之力,战争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天明时,经过点算,杀敌七百多人,遭擒者百多人,对方几是全军覆没。

己方伤者只二十多人,却无一致命,如此战绩,可谓大获全胜。

龙鹰下令埋葬死者,又召来林壮和丁伏民,大大夸奖一番,两军融合的精锐劲旅初试啼声,尽显超强的战力和合作无间的战法,成绩确超乎理想。

此时孔雀河方由达达的天山族兄弟带来好消息,边遨已知难而退,撤往木陵隘北端外的木寨。

虎义负责对战俘逼问口供,回来道:“这批贼子没一个不是硬汉,剜他们的肉仍可守口如瓶。”

荒原舞道:“如何处置俘虏?”

林壮做出斩首的手势。

龙鹰发觉附近十多人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去。

龙鹰若无其事地道:“现在我们等若拿到一批罪无可赦的重犯,证据确凿,只差没法送去受审,如受审则肯定是死罪,对吗?”

除风过庭容色不动外,荒原舞、林壮,虎义、君怀朴等均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塞外诸族,求存大于一切,故对敌人绝不会心软。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没可能携带俘虏,放他们回去,放多少个便增多少个敌人,更何况这些人无一不是凶残之徒,会再多害难以计算的无辜者。

一直没说过话的管轶夫神情冰冷地道:“此事由我负责,我会教他们自掘坟墓,来个活埋。”

言毕去了。

另一龟兹高手小高淡淡道:“他们是应有此报。”也追着管轶夫去了。

荒原舞看着他们的背影,道:“小高有个至亲,全家惨死在边遨手上。”

林壮打个手势,率手下监督处决的过程。

风过庭见丁伏民神色沉重,问道:“丁将军是否不忍心呢?”

丁伏民道:“心里确有点不舒服,但经鹰爷解说后,只感做着最该做的事。”

觅难天道:“如果想活着回去,我们必须至少像对方般狠。今次败的若是我们,边遨肯留半个活口吗?”

丁伏民道:“黄昏时,我们该可继续行程。还有该处理的,是那五百多匹战马,弃之不用,实在可惜。”

龙鹰道:“今晚之后还有更多的战马,就让这五百匹马为我们打头阵如何?”

众皆愕然,呆瞪着他。

※※※

黄昏。

龙鹰、觅难天、风过庭、荒原舞、虎义、君怀朴、管轶夫、达达八人,攀高跃低地深进木陵隘,避过马贼的十多个岗哨,抵达库鲁克塔格山脉另一边的山区,于高崖上俯瞰位于沙溪边缘处,雄立砾石区、成品字形而踞的三座坚固木寨。

龙鹰一看之下大喜,差点笑出声来,乐道:“来去如风的马贼竟变得慢似蜗牛,边遨这坏蛋到此刻仍未赶回家。哈!爽透哩!”

第四章众志成城

由于留守木寨的百多马贼,从逃返的余生者处得知,己方去偷袭大周和吐蕃联军的部队,几全军覆没,早心寒胆丧,但仍存侥幸之心,希望对方不会经木陵隘来攻打木寨。

当精兵旅将五百多头俘虏来的战马驱赶过隘道,首先溃散的是守隘口的贼兵,接着是守寨的贼子,立即开寨门亡命逃往东面百里许外的石堡去。

龙鹰等进占木寨,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贼王”边遨的主力部队,但马贼群并没有往木寨撤来。天亮时,精兵旅烧掉木寨,继续北上,在达达的领路下,沿大沙海东面的半荒漠地带,白天赶路,晚上扎营休息。三天后,抵达一处草原区,遂释放俘虏回来的马儿,还它们的自由。

草原广阔达五、六十里,水草茂盛,西面是随山势起伏的原始山林,东接伊州的丘陵区,天山东脉横亘北面百里处。

这个天然的大牧场本该是回纥牧民的乐土,但现时余下的只是两座被焚毁的村庄,营地,不用说这也是薛延陀马贼干的好事。

他们选取了一处水源高地扎营休息,又派出侦骑,探察四周情况。

此时天山族的兄弟有消息传回来了,“贼王”边遨正倾巢而出,率领五千人马离开石堡,朝他们的方向追来。

龙鹰等正围着篝火,烧烤猎回来的野味。

库鲁克塔格山南的胜利只是牛刀小试,而边遨知机地不撤返本寨,显示此人名不虚传,不会感情用事,且数千马贼竟一下子消失了似的,瞒过天山族的侦察,不负其马贼潜踪匿迹的本领,如果这批贼伙忽然又失去影踪,再出现时已近在眼前,他们绝不奇怪。

荒原舞喝着羊奶,皱眉思索道:“马贼虽惯了以强凌弱,凭众欺寡,事实上胆子很小,边遨的胆子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大?”

林壮道:“独解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丁伏民道:“若是如此,这片草原便该集结着回纥的战士,怎会不见人影?”

林壮和丁伏民已建立起良好的伙伴关系,闻言不住点头,连说三声“对”。

龙鹰以欣赏的目光瞥丁伏民一眼,郭元振很懂用人,丁伏民确是有才华的年轻将领。

达达回来了,在荒原舞和虎义间坐下,回报道:“有新发现,在离东北五里一个小湖旁,找到有大批人曾在那里扎营的痕迹,从遗下的情况来看,该是于我们抵达前匆匆离开,人数在两千人间,且肯定是突厥人。”

龙鹰等人原定的路线是沿孔雀河北上,经高昌古道,穿越天山,再改西行,直至抵违由天山从南奔流往北的里移德建河,再转北到沙陀碛。可是因失去本要在孔雀河东岸截击他们的马贼影踪,为免中伏,改采偏东的路线,也打乱了天山族兄弟的布局,变得对前路的状况近乎一无所知。否则这么一支突厥兵,怎瞒得过天山族的耳目?

君怀朴拍腿道:“这就对了,如非有突厥大军在附近,怎会见不到半个回纥人?”

荒原舞道:“这个突厥军团肯定兵力庞大,压得独解支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究竟在哪里呢?”

又向龙鹰道:“该是联络独解支的时候了。”

众人目光全落在龙鹰身上,他的用兵如神,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唯他马首是瞻。

龙鹰正痛嚼热辣辣、香气四逸的鹿肉,闻言斜睨风过庭一眼,道:“公子怎么看?”

风过庭探手抓着身边的觅难天,笑道:“老觅刚和我讨论过这个问题,他的见解比在下高明。”

觅难天目光投往正烧得“劈啪”作响的柴火,值此初冬时分,由昨天起,天气转寒,灰黑的厚云低垂天际,篝火散发的热力于炎夏时令人挥汗如雨,此刻却是温热舒服。

觅难天沉吟片刻,道:“如我猜得不错,边遨的倾巢追杀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杀着,是由突厥人负责。默啜比任何人清楚,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还要策略战术得宜,否则休想损我们的鹰爷半根毫毛。照我估计,这批敌人不该少于二万人,是突厥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且由丹罗度亲自指挥。”

众皆动容。

风过庭笑道:“主帅怎么看?”

不论是林壮、丁伏民这些身经百战的名将,又或是虎义、君怀朴等非军旅出身的人,个个大动脑筋,思考应付之法,却没人敢说出来,因晓得不论构思得如何巧妙,仍只是凡人之计,而龙鹰的脑袋,却肯定非属一般人的脑袋。

龙鹰从容道:“很简单,一切以我们的军事目标为依归。敌人本来的布置,是以为我们的目的是宰掉边遨,连我自己初时也这么想,直至抵达古堡,弄清楚情况,方晓得若依原定计划,不啻自寻死路。现在我们已避过一险。但要从这里到沙陀碛,路途遥远,山河阻隔,对方则是以逸待劳,而我们可以拿出来见人的本钱又不多,何况幸运不会永远追随我们,如不能在抵达拿达斯要塞时仍保持一定的实力,与送死没有任何分别。”

他们的军事目标,即是要拿下敌人在沙漠里的坚强要塞,然后死守,直至各方来援。

荒原舞道:“现在我们舍边遨而北上,敌人会怎样想呢?”

龙鹰哈哈笑道:“这叫误敌的第一着。”

不爱说话的管轶夫沉声道:“误敌的第二着,是否诈作偷袭弓月城呢?”

龙鹰赞赏道:“管兄真知我心,猜对了大半,小弟耍的是连环招,先诈作过天山到瀚海军见独解支,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到弓月刺杀遮弩,来个大闹弓月城;另一路人马留在天山,让天山族的兄弟好好招呼,养足精神,才在天山族的兄弟照料下,沿黑水北上,从大小两个沙漠间绕往玛纳斯湖。之后两路人马在那处会师,补给充足,准备妥当,便来个突入,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攻陷拿达斯要塞,如果直至那一刻,丹罗度才知我们意不在弓月,我们便成功了。”

荒原舞说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道:“如能成功刺杀遮弩,根本不用到沙陀碛冒险,默啜的大计势功败垂成。但如若无功而还,一来一回,至少须费整个月的时间,再没有风雪做掩护,岂非陷我们于大不利?”

龙鹰道:“到弓月搅风搅雨者,只是大闹一场,制造假象,比起真的行刺遮弩,难易之差有天渊之别,这路人马,人数只限于十个之内,暂时的人选,就是公子、觅兄、荒兄、虎兄、管兄、君兄和小弟,最重要是保存实力,全身而退。”

丁伏民忍不住问道:“时间的问题如何解决?”

龙鹰道:“技术就在这里,虎兄、管兄和君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由小弟传他们‘以气御马’的奇术,可将路程缩短至一半以上,当遮弩还在怪风雪阻路,苦盼春天来临的时刻,我们已突破风雪,到了他背脊后。哈哈哈!”

虎义半信半疑地环顾荒原舞、觅难天和风过庭的神情,讶道:“你们都懂吗?”

风过庭道:“这也叫‘人马如一’,并非由鹰爷独创,而是被当年‘少帅’寇仲、徐子陵和跋锋寒迅疾如神、转战千里的往绩启发,马儿的体质还会因而转佳,寒暑不侵。”

达达羡慕地道:“我可以学吗?”

荒原舞道:“看你还敢不敢那么懒惰,天天泡妞,先勤勤力力多练十年,再来求我。”

众皆大笑,本有点因失去方向而致稍微回落的士气又攀高峰。龙鹰此计的巧妙处,不但在于避开与实力强大的敌人硬碰硬,更在抵达目标前,有安身的缓冲。天山乃天山族的地头,躲进去后可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待龙鹰引得敌人对付他们的主力,集中到弓月城去时,藏军天山的精兵旅就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潜往拿达斯西北方、位于沙漠外的玛纳斯湖。

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因为没人想过他们敢深入沙漠,去攻打近乎不可能攻陷的要塞。

龙鹰看似仍未回答荒原舞最早的问题,就是该否派人去联系正面临种族灭绝威胁的独解支,实则已等于答了。只有在动身到玛纳斯湖的一刻,方可由天山族的兄弟充当特使,分别知会回纥、黠戛斯、高昌、焉耆、龟兹等拥有军事力量的国家种族,而在此之前,泄出任何风声,戏法将不灵光。

龙鹰抬头望天,道:“今晚将有一场风雪。”

荒原舞道:“从这里到天山的百多里路并不好走。”

虎义道:“穿过大沙海又如何?唉!事实上我曾立誓不踏入大沙海半步,但却是撇掉追兵的无上妙法,唯一问题是丹罗度乃有智慧的人,当猜到我们会于高昌东北的沙漠区钻出来,将会布下罗网,把我们一网打尽。”

觅难天笑道:“我还以为虎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沙漠是虎兄的克星。”

虎义双目射出哀伤的神色,道:“我不是怕了沙漠,而是不想被勾起心事。”

觅难天歉然道:“我多口了!”

虎义道:“大家兄弟,不用顾忌。我们现在的心情,与随荒原舞来会鹰爷前,已有天南地北之别。当时是抱着必死之心,目标是能选择死亡的方式,但求热血痛快。现在呢?则充满生机希望,每向前跨一步,似愈接近成功,此行最精采之处就是晓得大概死不掉。哈!”

达达道:“小子从未想过追随鹰爷是去送死。当你见过鹰爷随手一箭,命中三千步之外的箭靶,会深信不疑没有人能奈何他。”

风过庭接话道:“因他根本不是人。”

此时他们的小圈子外,还围着二、三十人,听他们说着人人关心的事,登时爆起震天笑声。

林壮道:“尚未解决明早行军路线的问题呵!”

觅难天问道:“这里谁熟悉大沙海?”

虎义神情木然地举手,众人沉默下去,只余柴火的响声。

在众人呆望着他之际,虎义沉声道:“大沙海以蜂窝沙漠占一半,漠面不见河流,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地标,薛延陀马贼常挂口边的‘一漠一山’,漠是指大沙海,山是库鲁克塔格山,赖此一漠一山,才能作恶至今,各族莫奈其何。”

龙鹰一震道:“我终于明白丹罗度的战术。明早天亮前,突厥雄师将从东、南、北三面来犯,目标是将我们驱赶入大沙海,再由熟悉大沙海的马贼来歼灭我们。”

人人现出惊骇之色。

此计非常毒辣,乃赶尽杀绝的高明招数,如龙鹰说过的,胜利属于有准备的人。在研究行军路线前,他们从没想到须横渡令人生畏的大沙海,忽被逼得逃往沙漠,不用敌人收拾他们,自有沙漠代劳,何况还有善于在沙漠作战的薛延陀马贼眈视一旁。前虎后狼,谁能活命?

突厥人一直派兵守着他们现在置身的草原,肯定他们来此后,便拔营离开,以免打草惊蛇。他们的行踪全都落入敌人计算中。

眼下平原无险可守,如与敌人硬撼,不论胜负,绝对违背了保存兵力完整的精神。

他们的目光转到龙鹰身上,看这位天下无人不惧的军事天才,如何领导他们再一次渡过难关。

龙鹰仰首整天,自言自语地道:“一场大雪。”

五十多人,个个屏息静气。

龙鹰的目光箭矢般落到虎义身上,道:“我感觉到虎兄的信心。大沙海的沙面不见河流,但是否有地下的河泉?横渡大沙海,需多少天的时间?”

虎义如数家珍地道:“大沙海有三条地底河,孕育出五个大绿洲,亦因此可成边遨的避难之所。如由我领路,可在三十天内横越大沙海,途经其中分别叫‘贞女’和‘呼儿’的两大绿洲,这是我们克仑雅巴族对它们的称呼。至于最大的绿洲,为白鲁族人众居的鹿望野,位于大沙海西北隅,离孔雀河只三十多里,但白鲁族对外人并不友善。”

荒原舞一怔道:“原来虎兄是克仑雅巴族的人。”

虎义粗犷的脸容上现出莫以名之的哀伤,语气却是冰冷的,缓缓道:“我正是在呼儿绿洲出生。十七岁时,边遨领人来犯,杀尽族内壮丁,掳走年轻妇女,那天我刚好随族人外出,避过大难。本以为永远无望复此灭族之恨,今天机会终于来了。请鹰爷为虎义做主。”

龙鹰道:“大家兄弟,这个自不在话下,可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先报一半仇如何?”

虎义喜道:“大恩不言谢。”

龙鹰道:“现在改由虎兄指挥,教我们如何做好进入沙漠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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