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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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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门、平湖门、文昌门临着长江;通湘门、宾阳门、忠孝门靠近铁路;向南的望山门、保安门、中和门面对巡司河,朝北的武胜门紧挨沙湖。水深三米的护城河划开了城内与城外的界线。长久没有大的战争,老百姓倚着城墙搭起了房屋和街市。各城门的护城河上,有石桥连接着通向城外的道路。蛇山便横亘在城中,果如一条大虫,头在江边,尾巴却一直拖到了宾阳门,将一城分为了南北。蛇头蛇尾,都设着哨卡和炮位。沿着山脊走一趟,长江汉水、沙湖南湖、龟山洪山、公路铁路,诸如此类,尽收于眼底。守之容易,攻却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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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 第五章(2)
    北伐军的大军全速开来,将武昌城团团包围。第七军驻在中和门、保安门、望山门外,第四军在忠孝门、宾阳门、通湘门。守在城里的北洋军刘玉春、陈嘉漠部将十座城门关得严严实实。守城司令刘玉春已向吴佩孚誓言保证,绝不失城。沉重的大门,隔绝出一个小小的孤立的世界,城内长街(武昌城最热闹的街道。现在叫解放路。)上热闹的市声也消失在大门的背后。

    北伐军总司令部设在了南湖文科大学内。攻城的任务下达给了陈可钰所率之第四军和李宗仁所率之第七军。因第四军李济深军长留镇广州,陈可钰副军长乃第四军代理军长,故攻城总司令由第七军军长李宗仁担当。攻打汉阳和汉口则交由唐生智所率之第八军。

    莫正奇奉命将部队带到长春观。第四军属下独立团驻扎在此,对面的宾阳门便是他的对手。莫正奇没有到过武昌,虽然他的舅舅就住在这里,他却从未来过,所有关于武昌的传说都来自表弟梁文琪。无论表弟怎样形容,他还是不知武昌跟广州有什么差别。远望着高大的城墙和高出墙外的蛇山,一种神秘感突然涌上心头。倘若没有枪声,没有交战,住在城里的山下,在山边开块地,种点庄稼,日子或许会很自在。他想:如果活不了,死在这城下也行,可能来世就投胎在此,那时候,仗也打完了,就可以过上他想要的那种小日子。他把这想法说给吴保生听。吴保生从来不敢跟他顶嘴,这时候却顶了他一句。吴保生说:我还是比较喜欢老家。听说这里冬天会冷掉脚指头,我要死也不在这儿,我要回家死,转世投胎还住在你家附近,别人欺负我时,你还得再帮我。莫正奇哭笑不得,顺手给了他脑袋一掌:我投胎在了这里,你却回老家,怎么住我附近?

    独立团的前线指挥部设在长春观的三皇殿。长春观是为纪念道教全真七子长春真人邱处机而得名的道观,传说邱处机曾力劝元太祖成吉思汗施仁政,以“一言止杀”而受其封赏。之后便在此处的太极宫上修建了长春观,那已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及至明代中叶,这方已是道友万数,屋宇千间。三皇殿是长春观最重要的殿堂,里面供着伏羲、神农和轩辕。现在,搬来几张桌子,这里便成了北伐军最前沿的独立团指挥部。“一言止杀”在弥漫硝烟里,只如传说。

    观内的道士大多畏缩在屋里不敢出来。也有几个年轻道士脸上溢着光彩,前来找革命军战士搭讪,说早就盼望革命了。莫正奇随营长曹渊一走进长春观的山门,便见一道士不停地朝往来的军人行礼。莫正奇有些好奇,问他在做什么。曹渊说:是想支持革命吧。道士见他二人如此说,忙答道:是呀是呀,我们老祖长春真人也一向赞同革命!又说辛亥年推翻满清时,观里好几个老道人都前去帮了忙的。莫正奇忍不住笑了起来。曹渊说:那就好,现在你去歇着,等我们革命完了再来跟你聊你的老祖。

    司令部决定九月三日攻城。从九月一日与敌方短暂交火来看,敌方倚城死守,攻城难度较大。上方决定必须挟胜前进,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借助云梯,强行突破。第四、七两军将成立敢死队。自愿报名,再由长官决定人选。

    莫正奇站起大声说:不必报名!我们参加革命,本就是自愿,我们是为主义而战,每个人都是敢死队员,点谁谁去,没二话可说!
武昌城 第五章(3)
    莫正奇的话一落,响应声立即四起。众人皆说我们都不怕死,点谁谁去!组队的独立团团长叶挺严肃地看着他的队伍,片刻沉吟后,开始点名。敢死队分为三支队伍,曹渊营长率第一营为奋勇队,许继慎率第二营为拥进队,张伯黄率第三营及特别大队为预备队。叶挺说:对于北伐军来说,拿下武昌城,几乎意味着北伐的胜利。火力攻城,势在必然。无论取城难度多大,都必须不计代价以攻克。众人慨然答说,明白。

    城墙下的民房已经被炸毁,护城河外的街市也是一派断垣残壁,成了一片开阔之地,但尚有低矮的断墙可借为掩体,由此而接近宾阳门。

    宾阳门的东北角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因地势之故,城墙便显得偏低。北伐军的大炮架在洪山高地,集中炮火以掩护,也相对便利。行动的时间是半夜,四百敢死队员分十人为一组,各组两架云梯。〗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莫正奇领着一干人接到命令,待夜黑透,便悄然出发。他的心充满激动,想到明天可能就会站在武昌城头上遥看江湖,指点河山,那时的他们,将会是何等的气概。他还想,着一身戎装去舅舅家探亲,想必会把那个古板的老舅吓得不轻。吴保生走过来,低声问:明天我们真的能在武昌吃早餐吗?莫正奇说:你就光记得吃!明天我请客!

    宾阳门东门角看上去并不太远,过洼地,登小丘,跨壕沟,便可到城墙下。城墙借着土丘的地势,只修了一丈五六尺高,显然比别处城墙低了几米,云梯搭上,伸手便能攀住城墙。站在长春观,几乎能将城上的动静看得清楚,而城上看他们,亦是如此。白天行动断然不行,只能在夜深得彼此都看不见对方时,才有可能。

    曹渊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步伐显得有些犹豫。战前准备的时间太少,从哪条路摸过护城河最为方便,以及在哪几个点架梯登城最为简易,全都没有事先侦察。各队之间的联络信号也含糊不清,甚至连捆绑云梯的长竹都没时间挑选。云梯扎成后,长度明显不够,有一架云梯走到半路便散了架。曹渊的心有些下沉。如果路途不顺,遇上地雷,便是送死;如果云梯架上,难抵城头,爬墙便也是送死;如果线路不清,待奋勇队完全到位,天已经见亮,还是送死。司令部求胜心切,觉得这一路胜仗连连,其实也从来没有哪一场仗把敌方情况完全摸清,单凭着勇猛和快速,就一路吹着胜利的军号打过来了。上天正眷顾北伐军,所有人都相信凭着战士们的无畏精神,强行攻城一定能行。但是,战场不可以单凭一相情愿的猜想。曹渊找到团长叶挺,说如果这样仓促行动,是否过于冒险。叶挺沉吟片刻,方说:你所说的,我也知道。但司令部已经下令,冒险也得行动。

    这是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四周黑漆一般。行走中,相互不见,只有压低的声音不时提示着跟上。云梯沉重,夜路难行,奋勇队摸着黑,磕磕碰碰地先后抵达阵地时,天边已经露了白丝。曹渊对莫正奇说:看准一切机会登城,但如果不行,听到我命令,就立即下撤,一分钟也不能延缓。莫正奇说:营长放心,我们跟他们交过手,他们不经打的。我们咬一咬牙,就冲上去了。曹渊板下面孔:此一时彼一时,你也不看看人家现在是什么地形?你迟疑一分钟,可能就是几十个弟兄的命!你不怕我拿你的项上人头祭他们?
武昌城 第五章(4)
    莫正奇从未见曹渊这样严厉过,忙说是是是。心里却在想,我们是什么人?北伐军哩,怎么会败在他们手上?

    敢死队全体一经就位,冲击的号令即发出。每队以四人扛一架云梯,几乎是奔跑着穿过洼地,越过城壕,直抵城下。护城河比预计中容易过,然而,未及搭上云梯,便被城楼上守军发现。头顶上有人喊出了声:敌人来了!顿时,城楼上所有的灯一起点亮,吊在城墙壁上的油灯亦燃烧起来,攻城的北伐军完全置身在光照之下。子弹如暴雨一样倾泻下来,非但如此,背后掩护攻城敢死队的子弹完全够不着城楼上的对方,反倒是落在了自家人身上。大炮也冲天响起,虽然没能炸到攻城队伍,但那些巨响,也够让人心惊肉跳。一瞬间,上下夹击,梯垮人坠。曹渊浑身冷汗冒出,继续攻城,无疑全军覆没,便大喊了一声:撤!7米7花7书7库7 ;http://www。7mihua。com

    莫正奇听到这声喊时,正从云梯上摔下。一支断竹扎着了他的小腿,他疼得一阵抽搐,恨不能飞上城楼,宰了上面那帮人。但他也心知,这仗再打下去,弟兄们便不会再有活路。于是他一分钟不敢怠慢,立即呼应着曹渊的声音,领着众人择路退回。他的腿已经行走不便,血将裤管都染红了,吴保生尽可能地顾着他。城楼上的机枪拼命地扫着,几乎已经渡过了护城河,莫正奇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未及爬起身,一个人猛地扑上来,将他压在了身下。枪声便几乎响在了耳边,四周的泥沙飞溅着。

    几秒钟后,长春观外围墙边发出密集的枪声,这是叶挺团长指挥着后备队掩护他们撤退。城楼上的攻击一时停顿,莫正奇翻身而起,发现扑在他身上的是吴保生,他中了弹,背上的血正汩汩地朝外冒着。莫正奇大惊失色,顾不得腿疼,背起他便一通猛跑。

    吴保生在他的背上奄奄一息道:正哥,没打着我心脏,大概在肩膀上。你别急,不能跑猛了,你腿有伤哩。莫正奇说:你个猪呀,你扑在我身上做什么。吴保生哼哼地说:不然你脑袋没了。正哥,我救了你哩。回老家后,我胳膊疼,你就得帮我家整地哦。

    莫正奇没心思再跟他斗嘴,他知道自己的命是吴保生救的,眼睛便有些湿,他说:我保证让湘梅治好你,我保证你不疼。

    回到长春观时,太阳刚刚出来。硝烟已散尽,空气中带着清晨的湿润。眼前蛇山身后洪山都静卧着,山上的树林仍努力地舒展着枝叶。夏末的阳光,落在叶片上,随风摇曳,仿佛将光点四下播撒。明媚的气息,便随着这光点,随风传达。武昌城楼上,响着胜利的欢呼和狂笑,那声音如同飞刀扎来,莫正奇觉得心肺似被扎穿。北伐出征以来,独立团浴血奋战,还从没这么败过。

    留守在家的人全都前来慰问。敢死队个个都露一副沮丧神情,仿佛失败皆因自己未曾拼命。曹渊清点罢人数,因撤得快,伤亡还不算严重。

    莫正奇看着叶挺走过来,有些心虚,这时候他觉得,死在战场上似乎更好过一点。叶挺走到他跟前,停住脚,见他裤管有血,便向下望了望。莫正奇忙说:竹子扎的,已经干了。叶挺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跟在叶挺身后的曹渊忙说:等下就去宝通寺包扎一下。莫正奇低声说:是。

    望着狼狈的敢死队,叶挺的面色凝重。半天才说:大家休整休整,有伤的加紧治疗,准备再次强攻。
武昌城 第六章(1)
    梁克斯和罗以南赶到武昌城下,仗刚打完。阳光照耀着武昌城楼,远远望去,似乎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罗以南从来都没有站在这样的角度眺望武昌,他觉得有些讶异,不禁轻叹一句:哦,武昌城是这样的呀!梁克斯几乎与他的想法相同,他也赞叹出声,说想不到竟如此壮观。

    便是在这里,他们听到了第一个消息:攻城失败。

    梁克斯吃惊道:怎么会失败?不可能啊!罗以南对他的话也同样吃惊,他说:怎么不可能?难道胜负不是兵家常事?梁克斯向周围人问:独立团参加了吗?回答说:独立团是攻城的主力。梁克斯便斩钉截铁地说:那就不可能失败,一定是策略性的撤退。罗以南觉得他这种自信有些奇怪,便说:为什么?梁克斯一笑,依然自信道:这个嘛,跟你说,你也不懂。▲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梁克斯和罗以南被派到北伐军政治部当宣传员。在汀泗桥镇他们报名时,分派的军官见他们是学生,欢喜之后,又露悲伤,说:太好了,有文化,我们的宣传员正不够用。说罢则叹息:不应当让学生来打仗呀,这是我们粗人做的事。我们就应该保卫你们,让你们在学堂好好念书的。梁克斯说:这世道,又哪里是念书的世道?且不如投笔从戎,报效国家。那军官随即又赞:说得好,有志气!先救中国人出苦海,再念书也不迟。

    梁克斯和罗以南按指示抵达位于南湖文科大学内的北伐军司令部。罗以南觉得去当宣传员对自己倒也蛮合适,梁克斯却一百个不情愿。他一再表示,他是来上战场的,不是来写写画画的。两人一路去南湖政治部报到,梁克斯不停地发牢骚,进到政治部依然如此表态。一个戴眼镜的长官不耐烦了,反驳他说:难道写写画画就不是战场?梁克斯顿时哑口。

    领他们前去报到的士兵叫张结子,原是汉口的一个中学生,听说北伐军到了武昌,专程渡江过来参战,也被派了当宣传员。梁克斯说:早知如此,就该像你这样了,冤枉奔了这许多路。张结子便笑:我本来要去广州的,被我妈锁在了屋里,没逃出来,这一锁倒锁对了。梁克斯也笑:看来你妈有眼光。

    他们被派到一间教室写传单和标语。北伐军打进武昌城,人人都相信就在这一两天。不光传单要印出来,标语也要事先写好,甚至连贴标语的糨糊,都得早早准备。军队一进城,传单要散发出去,标语要立马上墙。罗以南原本喜欢书法,练了一手颜体,纸上挥毫,是他的强项。这样的文案,他觉得自己是做得来的。而打仗,他料定自己不行,纵是不惧一死,可见到血,他会身不由己发晕。有些人,天生不能当军人,罗以南想,自己恐怕就是其中一个。他自知不是一个有豪气的人。

    但梁克斯却觉得自己一身豪气没处使用。他只想去独立团,这是因为,他曾与他的表哥莫正奇有过约定,他要追随他一起出征。尤其这一路,他们尽听到独立团如何打胜仗的传说,独立团团长叶挺在报上被誉为“赵子龙”,是不败英雄的化身。梁克斯全身的热血被这个英雄点燃,他想:跟着一个英雄在战场冲杀,那是何等的荣耀!独立团既然如此能打,必然会在最前线。

    晚间吃完饭,张结子带来梁克斯最想要的消息:独立团在长春观。梁克斯知道长春观在哪里,他曾经去过同学陈明武家,站在他的家门口,能看到长春观三皇殿的黄顶。梁克斯知道这里距长春观并不算远,立即坐立不安起来,似乎想要马上动身去长春观。罗以南说:你现在是军人,能够随便行动吗?今天那个戴眼镜的长官是怎么说的?
武昌城 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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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结子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嗓子说:你们知道那个戴眼镜的人是谁?梁克斯说:不知道。张结子说:是郭沫若呀,大诗人!梁克斯吓一大跳,他放大声音说:不会吧?罗以南更是一副受惊的样子。张结子说:政治部主任是邓演达。他亲口跟我说的,郭沫若是政治部副主任。他只比你们早到一两天。

    罗以南推推梁克斯:你不是很喜欢他的诗么?我记得你以前朗读过他的《女神》。梁克斯的心怦怦直跳,是啊,他读过不少郭沫若的诗,尤喜欢他的《女神》。那热烈奔放之情,每次都令他心内激荡。现在郭沫若站在他的对面,他居然就没认出来!或是他心里完全没有想到,以他这样名气的诗人,也会参加北伐!而自己的选择跟他一样。想到这个,梁克斯十分亢奋。

    三人正走在南湖文科大学的南操场边缘,各自默想,竟因郭沫若三个字而无言。突然一声巨响,恍如在身边爆炸。张结子和罗以南条件反射般趴倒在地,梁克斯却站着没动。他四下张望,见墙外有烟尘升起。梁克斯说:远着哩!说话间,有人在喊:蛇山上放炮,打在围墙外了,没损失!

    张结子忙爬起来,钦佩地望着梁克斯,说:你这么镇定呀,上了战场,你肯定会是英雄。梁克斯说:那是当然。张结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那我告诉你,蒋总司令来了,你真要上前线,找他批准,肯定行。梁克斯说:你诳我?张结子狡黠地笑了笑:不然谁敢让你一个学生去打仗?邓主任是不会同意的,邓主任说学生都留在后方写标语。

    次日早晨,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说是长官们在司令部开了一夜的会,俄国军事顾问亦从中参与谋划。彻夜讨论的结果,决定还是采用攻打惠州的办法:强行爬城。以更多的人,更多的云梯,更猛的火力,正面强攻。蒋介石总司令限四十八小时内,必须拿下武昌城。凡攻上城头的人,个个皆有重赏。攻城时间定在五日夜晚零点,主攻战场为宾阳门和保安门,其他城门以佯攻方式,以期牵制和分散敌军的兵力。

    梁克斯不知作了多少游说,虽然没敢直接去找蒋总司令,但他到底被某个长官点头同意,放他去了独立团。早上出发的时候,罗以南前去送他。梁克斯脸色通红,罗以南说:真的那么想打仗?梁克斯说:当然!

    只有上到前线,真枪真刀地对着干过,才算是真正的革命战士。罗以南说:你真不怕死?梁克斯说:不怕。如果世道总是这样,苟且地活不如壮烈着死。罗以南脑间突然浮出陈定一的头,心里便痛了一下: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看到活着的你。梁克斯说:这是一定的。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去当和尚。罗以南笑了:好的。梁克斯说:说定了?罗以南说:一定。

    罗以南一直送他到三岔路口。一条路到通湘门,一条路到保安门,另一条路朝着洪山方向。梁克斯走的是洪山方向,他说:我会先去宝通寺野战医院看我一个亲戚,她是我表哥的未婚妻。罗以南说:野战医院在宝通寺?梁克斯笑道:是啊,我以为你知道哩。我也帮你看看你的张叔雅同志在不在那里,如何?罗以南不觉笑了一下。两人就此别过。

    望着他的背影,罗以南心里突有难以言说的不安,他大声喊:一定要活着!梁克斯边挥手边说:当然!你得给我记住,只要我在,就绝不让你去当和尚!他的笑脸被亮得刺目的阳光照着,有些灿烂,灿烂中也让人恍惚。罗以南蓦然间觉得,那脸像极了挂在司门口高空的陈定一。他为自己的这个联想心跳不已,他想:千万不要呀!我不想你死,不然我真会当和尚去的!
武昌城 第六章(3)
    罗以南还没返回南湖,便遇到张结子。张结子坐在一辆马车上,见罗以南便高声叫他,罗以南三步两步跳上马车。张结子说:我知道会遇上你,所以就没在家里一直等。罗以南说:你做得对。我们现在去哪里?张结子说:昨天刚爬过城,附近老乡家的竹子都被征集光了。所以,我们得走得远一点,不然根本征集不到。罗以南说:往咸宁方向走,我过来时,看到那边竹子很多。张结子说:是呀,正是往那边去哩。

    罗以南这天不用写标语,他们的任务是一村一村地征集竹子,几乎所有的人被派出了门。这次攻城的人数,较之上次要多得多,云梯自然也是要多得多。征集竹子和捆绑云梯便成为爬城前第一等重要事项。鉴于上次有云梯半道散架,有竹子登城时断裂,这次对竹子的质量和捆绑云梯的质量也提出了严格要求。。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远远离开了武昌城,夏末秋初的田野上还呈着一派葱郁。村落的炊烟和偶尔的狗吠,令罗以南想起家乡,想起蹲在灶前吹火的母亲,想起每天都要对着观音菩萨敲木鱼的祖母,想起在油灯前读书的父亲。父亲是小学教员,日日夹一布包去祠堂教族中弟子。他甚至还想起邻居周爹爹,他是个瞎子,自称会算命。算罗以南的命时,总是抓着他的手说:你的命大,认识你和你认识的人都死尽了,你还得活。这一刻罗以南想,不知这话是否可信。但真若到那时候,岂不更是可怜,活又有什么意思。

    马车几乎跑到了咸宁。村村的老乡都很热情,不管穷人富人,听说北伐军要竹子,皆忙不迭地答应,表示保证送到南湖。唯恐不够,青壮年索性就拎着砍刀上了山。罗以南蓦然有些感动,打不打下武昌城,原本也与他们不相干的,他们何故如此积极?罗以南忍不住问一个送水给他们喝的老婆婆。老婆婆说:上次他们住过这时,长官都说了,天下穷人是一家。这是真的,那回住在我家的几个长官,走时把铺草也捆好了,房子的地也扫了个干净。有个小兵,跟我孙子差不多大,帮我挑完水,又替我喂了猪,还陪着我慢慢说话,比我孙子还强哩。对了,还说他家的婆婆也拜观音呀。罗以南听老婆婆的话,一时无言,只说了一句:我的娭毑也拜哩。婆婆便高兴了:是不是?都说了天下穷人是一家子,这不就是!

    整个南湖司令部的人员,非但罗以南,所有人都没了休息时间。竹子从四面八方运来,呼啦啦一片堆在学校的南操场。但凡能动弹的人,全都成为捆绑云梯大军中的一员。后来就连帮忙运竹的老乡,也都留下,临时充当了捆绑工。绑扎要用力气,如果扎不紧,临时散了架,残害的就是我们士兵的命。监督的长官一边检查,一边不停地这么说。罗以南想想也是,看看自己的一双手,苍白纤细,无缚鸡之力,心下倍觉惭愧。他能做的活就是不停地将散放的竹子扛到捆扎人的面前,然后再将已经捆扎好的云梯运到学校的墙根下。

    这样的工作持续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扎了多少云梯。直到五日晚敢死队陆续来南操场集合时,云梯也没有扎完。

    天已经黑下来了,监督的长官高声喊叫道:快点!快点!集合前必须全部扎好!罗以南搬竹子搬得手掌磨烂,不意抓到竹节时,便钻心地疼。他倒也没有怨言,心想,既是来打仗了,吃苦总是需要的。就是当和尚,下山担水也是吃苦的事。把这话说给张结子听,张结子说:嗨!都是革命战士了,你怎么还记得和尚那档子事?
武昌城 第六章(4)
    有指令呼叫敢死队集合时,攻城所需云梯基本扎完。罗以南松了一口气,他刚想歇歇,忽见一个长官指着操场正跟张结子说着什么。罗以南认了出来,这是主任邓演达。张结子举手行礼后,正欲离开,抬头间看到了罗以南,急忙地朝着罗以南招手。罗以南不知何事,快步朝他跑去。张结子说:快,跟我去取灯油。你看,好多马灯都不亮了。

    夜色已经很浓了。南湖文科大学南操场的地上,散放着点亮的马灯。有几支马灯煤油燃尽,发着幽暗的光,令整个操场的气氛显得低迷而凄然。罗以南和张结子跑动着,给一支支气力不够的马灯加上油。灯明亮起来,亮光从地面向上升展,光线也变得柔和,凄然的氛围顿时改观。集合的敢死队员们沉重的神情也仿佛缓解,一直压抑着的人群中,居然有了笑。罗以南很惊异这光亮的力量。他想,难怪人人都要歌颂光明,它的能量居然如此强大。它驱除的不止是空间的黑暗,还有人们内心的阴沉。

    罗以南再次听到笑声时,他突然感觉这声音熟悉。循声而去,见背着枪的梁克斯正与一个人谈笑着。罗以南叫了一声:梁克斯!梁克斯转身见是罗以南,便朝跟他说笑的那个人一指罗以南说:就是他。就是他想去当和尚,被我死活拖来北伐了。我说反正当个和尚跟死了也差不多少。说得那人脸上也挂出笑意。

    罗以南有些不好意思,他走近梁克斯,打量他的装束,惊异道:你参加敢死队?今晚去攻城?梁克斯说:我早跟你说过,我是来真枪真刀干的。罗以南说:你能行?梁克斯说:喂,你不会看不起我吧?罗以南说:我知道这是场恶战哩。你又没上过战场,你……没等罗以南说完,梁克斯扯了他衣襟一下,低语道:我练了一天打枪哩,你不能说我不行。然后又快乐道: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哥莫正奇,连长。他是独立团的英雄,真正的英雄,打过胜仗无数。

    罗以南定睛看了下莫正奇,见他头发短硬、面庞黝黑,目光锐利,果然有英雄气概。他朝莫正奇点点头。梁克斯笑道:怎么样,他跟想象中的英雄很接近吧?罗以南说:是啊,他像关公。罗以南蓦然想到这个。梁克斯说:这可不能乱比!我们团长叶挺被称为赵子龙,正哥若像了关公,岂不是赵子龙他二哥了?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罗以南想想,果然是不能乱比。他很想像梁克斯那样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

    这个夜晚还满是夏天的气息。集合之前,上级要求每个人都给亲人写下遗书。人人皆知此役残酷,这一去能否回还全看运气,满场几乎是风萧萧易水寒似的悲壮,只有梁克斯还有笑声。但这声音却并未让压抑的气氛有所松动,它更像是在坚硬的四壁中间匹马单枪地冲撞着,又不时被弹回,再弹回,一直回到他自己面前。这孤单的快乐,连他自己也没能感染得到,倒仿佛平添了几分怪异。

    长官开始讲话了。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开头的几个字,仿佛子弹般一颗颗弹出,空气一下子凝结起来。罗以南连忙退出,站到操场的一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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