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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之痛-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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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杜海星期天回家一趟,已获同意。杜路调回闽南的手续已经办好,他和他外婆王碧丽还住在闽西家中,只等杜荣林这一段忙过,再回去搬家。杜荣林让他们星期天先回来一趟,交代说:“咱们家有事。”按照他的一贯方式,杜荣林不动声色地安排这一次家庭团聚,没让在家的杜山知道,也没让两个儿子搞清楚。杜家情况比较复杂,家庭成员间疙疙瘩瘩,忽然要团团坐到一块,连陈石港都替他担心。杜荣林得像筹划一场伏击仗似的策划这一次合家团聚。他也并没太犯愁,毕竟他在家里享有绝对权威,且是久经沙场。他清楚很难一下子让他这一家子大大小小互相接受,皆大欢喜,却相信有他在场,谁都不敢多话,这一家人将有了一个重新生活在一起的开始。
  ……
  这里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略显棘手:一艘与众不同的渔船驶入了该避风渔港。是艘躯体庞大的铁壳渔船,船舷上部漆成白色的指挥舱分外刺眼。这船挤在一排排被海风和烈日弄得灰不溜秋的机帆船中随波起落,有如一只猩猩钻进一群土猴子中。
  这是艘来自台湾的渔船。昨天,该船在澎湖以西渔场附近遇险,发动机出现故障不能运转,渔船丧失动力,随风漂流,被强风裹胁西去。时逢海峡起风,海面风劲浪高,船只失去动力随风漂流特别危险,离触礁倾覆只剩一步之距。渔船遇险时,船长用无线电呼救,却因风浪大,所遇渔船各自奔避,无一伸出援手。后来有艘大陆渔船从附近经过,船老大姓肖,热心汉子,看到台湾铁壳船醉汉一般晃动,知道它坚持不了多久,便冒着危险穿过排浪把船靠上去,扔给该船一条缆绳,用这条缆绳把它拖回大陆海岸,停靠到避风港里。这个姓肖的船老大拉回来的不是一条大鲨鱼,不是几筐新鲜鱼货,却是一条台湾船只和十五个不速之客,这些不速之客跟当年潜入的敌特一样从海峡那边来,表面上看是些非军事人员,但是有谁能够如此确认?
  “挺麻烦的。”边防哨所一位排长问,“怎么办?首长?”
  海峡上海风正烈,渔轮故障,这时让台湾渔民立刻离岸,无疑是让他们去喂鲨鱼。暂留渔港会不会节外生枝?这里边会不会有特务?他们是不是别有图谋?
  杜荣林查看了入港的台湾渔船,特地走到不速之客滞留的那排房子去看了看。十五个来客已经吃饱肚子,正围坐在屋内一张长桌边抽烟,有几个年轻人抬起头,好奇地瞧着外边。屋外窗户旁挤着几个大陆年轻渔民朝里边东张西望,彼此都像看动物园的怪物一样满眼新奇。杜荣林注意到门里门外的渔民衣着颇有些不同,大陆渔民的衣服颜色灰暗,裤管宽大,台湾渔民中几个年轻的穿大花格衬衫,颜色抢眼,下身裤子细长,紧包着屁股。
  杜荣林不禁心里怦地一动:门里门外颇显异样的两伙人其实是同一个来历,讲同一种方言,只是因为战争才在海域两侧彼此隔绝。数十年时间里,除了秘密派遣的军事和特工人员,很少有人能够踏上对方控制的区域。交战状态中,双方非军事人员例如渔民在海上相逢,从来都是互相戒备,各走各的,唯恐招惹麻烦。
  

第九章  海流动(4)
现在不同了。如今这边已经有人敢用一条缆绳把对方的渔船拖住,那边也一样,十几个人跟着大陆渔民的一条缆绳就跑了过来。尽管是因为遇险救命求生,毕竟与早先有别,海峡里似有什么潮流开始在耐人寻味地悄悄涌动。
  ……
  星期天,杜家成员准确无误,都在杜荣林要求的时间赶到。下午四点来钟杜海最先到达,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车进了部队的家属院。杜海进门时,杜山正在厅里扫地,一看有个姑娘在忙活,他不觉一惊,赶紧退出去看了一眼门牌,再理直气壮踏步而入。
  “你是谁?”他问,“谁让你在这儿?”
  杜山侧着身子,一下一下耐心把灰尘往畚斗里扫。她一声不响,装聋作哑就像什么都没听见。杜海锁紧眉头看她,杜山忽然把畚斗一放,直起腰说:“谁?你姐。”
  杜海愣了。他站在门边盯着杜山,好一阵说不出话,而后一转身推门走了。
  那一年在医院太平间,在母亲秦秀珍的尸体边,杜海用力推了杜山一把,然后杜山抹着眼泪掉头走开,以后他们再没见过面。这段时间之长足以淡化许多记忆,却有一些东西如墓碑上的题刻般依旧让人刻骨铭心。杜海身高一米八,高大结实,是杜荣林两个儿子里跟父亲最像的一个,包括性格,父子一样都特别认真,认准什么就很难改变。对杜海来说,没有谁能像阎罗王勾销灵魂一样把往日故事一笔抹去。这天猛一见杜山,他掉头就走,出家门后开着车在家属院附近兜了两圈,他又把车开回家来。再次进门时,杜山已经不在厅里,只听厨房那边水龙头“哗哗”直响。杜海没有过去,独自在厅里沙发上坐下,绷着脸抽烟。一会儿杜山提只热水瓶从厨房出来,她不看杜海,也不跟他说话,不动声色只管倒开水涮茶壶,然后放茶叶,为杜海砌了杯茶。
  “我不会叫你。”杜海先开了口,“我妈死后我就没姐了。”
  杜山说:“随你。”
  “我爸呢?”
  杜山说他下哨所,该回来了。杜海问杜山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杜山说她在家里已经住了两个月,下星期要走。杜海不再说话,喝茶,右手直摸腰间皮带上的皮套,套里沉甸甸插着他的手枪。
  忽然杜海问:“我爸让我回来,是什么事?”
  杜山说她不知道。杜海问杜路和外婆是不是也回来,他们是不是知道杜山住在家里?杜山摇摇头没回答。杜海又伸手去摸枪套。杜山鼻子一哼说:“你掏出来得了。”
  杜海咬紧牙关,身子打起抖来。
  杜山道:“轮我说,听不听随你。”
  她说,她在下星期就离开这里到上海去,她会离开很长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感到不放心,这个家不能再是爸爸一个形单影只,也不能光有凑数的子女没有照料的人。现在跟早几年的情况不一样,爸爸工作忙,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腰不行,血压高,心脏也有毛病,不能太激动,要特别注意情绪。
  杜海咬紧牙关没有吭声,脸上的一块肌肉突突突跳个不止。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杜山略带嘲笑道,“你跑出去兜了一圈又跑回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坐在这里。你那个动作有些神经质,你还不敢掏出那把枪开火,但是你忍不住要对我喊叫,你就为这个跑回来。”
  “行了。”杜海终于说出话来,“趁我还没骂出口,走你的。”
  “一会儿在爸爸面前别放肆,他受不了你这套,你清楚的。”
  “你就会来这个!仗着他宠你,你他妈从小都这样!”杜海骂道。
  “别说脏话!”杜山立刻眼睛一瞪回敬道,“我还怕你叫?”
  ……
  

第十章  隔岸听涛(1)
1.
  当年,罗进在大陆走街串巷买铜卖锡,收购橡胶底破鞋之际,吴淑玲带着一家人在台中苦熬时光。海峡隔阻,音信不通,罗进根本不知道他的“台中乐园”眼下已经人员翻倍:罗进率特务支队潜入大陆并被捕的当年秋天,吴淑玲在医院产下他们的孩子,竟一胎两出,一男一女,是龙凤胎。
  罗进离去前给吴淑玲留过一封信,说有特殊公务短时间内不能联系,而后销声匿迹如一粒落入海中的石子。吴淑玲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挺着个大肚子四处找人打听究竟,锲而不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一定得搞清罗进的下落。吴淑玲找的那些军警部门或者推托不清楚情况,或者以“事涉机密,无可奉告”搪塞。折腾年余,直到一对小兄妹会爬了,才有两个自称某机构“情报室”的官员来到台中,把两个大箱子和一笔钱交到她的手中。
  “罗进少校殉国了。”他们说。
  箱子里是罗进留下的物品,钱是阵亡军官的抚恤金。那两个人说,罗进被派往大陆执行任务前曾留下遗嘱,说明吴淑玲为其妻,他们的孩子即将出世。罗进所率支队在大陆沿海登陆后不久就被###围歼,支队长阵亡。上峰决定褒扬罗进并厚抚遗属。
  吴淑玲大哭。自罗进从台岛失踪后,吴淑玲就有不祥预感,但总是心存一线希望。一朝希望破灭,她像泥石流卷过般散做一滩。吴淑玲已经有过一次中途夭折的婚姻,她没想到自己当了数年寡妇,拉扯孩子苦苦支撑,千辛万苦终于等来一个似乎可以托付终生的罗进,转眼之间又成泡影。难道她真像再世诸葛们说的天生一副克夫相,只能给这个世界制造一个又一个死鬼,她的孩子注定都要失去父亲?吴淑玲心灰意冷,要不是三个孩子实在割舍不下,她真会用一根绳子一了百了。
  ……
  末了他们把他放了,罗进定居于台中,隔年与吴淑玲正式完婚。此刻罗进已满五旬,他的继子庄文炳二十六岁,他和吴淑玲生的一对双胞胎刚好十岁,吴淑玲给先几分钟出生的男孩取名罗天成,是小哥哥,小妹妹叫罗天丽,一对金童玉女,长得非常像,模样可人。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作为遗腹子渡过了童年时光,忽有父亲自天而降,俩孩子第一次拉着罗进怯生生叫“爸爸”时,罗进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罗进依附吴淑玲,住进台中小巷。那时家中有他、吴淑玲和小儿女四人,大儿子庄文炳早在读完中学后去了台北,在一个朋友开的公司里做事,只在过年过节时回家看看。这个孩子个头高大,从小贪玩,不爱读书,却有梁山泊聚义堂之风,身边围着一帮铁杆朋友。庄文炳对母亲很孝顺,对继父罗进也能接受,因为罗进当年做“叔叔”时就特别会跟他玩。小儿女罗天成罗天丽对罗进的回归当然最为高兴,因为这使他们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来,不再需要躲避“没爹生的”那类中伤。这个家庭因为罗进的归来,忽然显露出生机。
  ……
  2.
  罗进在千辛万苦操持他的药材行之际,时时竖起一只耳朵,隔着一片海涛声响,捕捉着海峡对岸的音信。
  罗进在报纸上看到了大陆“文革”代表人物“四人帮”被捕的消息。1976年秋天,全世界的报纸无不将这一消息作为头条登载。在台湾民间,很少有谁像罗进一样感觉到这条消息的爆炸性意味,因为这里很少有谁像罗进一样曾身陷大陆“文革”之中,亲身领教过那番热闹。那些天,罗进每晚回到家中,都要打开一架半导体收音机,用一只耳塞机听大陆方面的电台广播,从播音员播放的新闻后边感受事件的进展。罗进的这种勾当是违禁行为,在台湾当局所谓的“动员勘乱”时期,收听共产党电台的广播有“通匪”之嫌,被发现将受严惩。当局建立了一些大功率干扰台,对大陆电台的主要频道进行干扰。罗进不管这个,此刻他最热衷的事情竟是“通匪”,他不顾可能一不小心惹祸上身,只管偷听大陆电台广播。
  罗进感觉到海峡那边正在发生巨变。有一个“改革开放”的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广播里,大陆沿海各主要城市被辟为沿海开放城市,广东、福建两个省实施“特殊政策,灵活措施”,两省有四市成为“经济特区”,其中有一个就是与金门近在咫尺的厦门,当年罗进藏在金门坑道里当情报耗子时,曾经望穿秋水无数次地在望远镜里观察过它。1979年元旦,罗进从广播里听到一份《告台湾###》,知道对岸正式提出了解决台湾问题和平统一祖国的主张。同一天,大陆军方宣布停止自1958年开始的炮击国民党军占领岛屿的行动。
  ……
  有天晚间,罗进在一个应酬酒席上跟一位叫黄国勇的鱼货店老板坐在一起,他们曾有过一面之交。那天酒席上,黄老板把罗进拉到一边说话,神神道道弄得彼此交谈有点像两个探子在交换机密情报。其实黄老板只谈生意,他说他有一些中药黄芪,问罗进要不要。罗进问他货色如何,黄老板说,隔天他会让一个朋友把样品送去。
  第二天有人把一包样品送到罗进铺子来。罗进一看,发现这个卖鱼的黄国勇老板竟然拥有上乘的正宗货色,价格还比外边便宜不少。罗进暗暗吃惊。
  “叫你们老板别卖鱼了。”他对来客说,“开药材铺得了。”
  

第十章  隔岸听涛(2)
来人说:“我们哪有您罗老板的根基啊。”
  罗进收下了黄国勇的那批货。他悄悄打听黄老板的来历,得知这个人是土生土长的台中人。所谓土生土长当然也就相对而言,台湾除了为数不多的山地原住民外,绝大多数人的家世渊源都在海峡对岸,特别在闽南一带,只是祖上来台时间或迟或早,有的在台繁衍十几二十代,有的也就三四代人。罗进自己亦属其列,他的祖上从广东潮州渡海来台,相传有百余年时间,只不过罗进童年时又随父回迁潮州,不像黄国勇一直生活于台岛。这位黄老板祖籍福建东山,就是罗进曾随军打上去,再匆忙撤走的那座福建最南部的岛屿。由于航海、渔业之便,加上一些历史机缘,台岛上东山籍人很多,明朝末年有大批东山人入台,时郑成功收复台湾,大批官兵、船工来自这个岛屿。近代从该岛移居台湾者亦未断过。1950年5月,解放军解放东山,国民党军仓皇撤离前曾在那个小岛上狠抓一批壮丁,该岛城关附近一些村子数千青壮年男子几乎给一网打尽,全数拉到台湾当兵。1953年夏天罗进参与的那次攻岛,部队撤退时又有一批人被裹胁入台,台岛上的东山人因之颇多。黄国勇的祖先是明朝入台的,数百年来世世代代跟祖地保持密切联系,从未被海峡一水隔断,即使是日本侵占台湾的五十年里也都一样。黄老板为人豪爽,朋友很多,路子很宽,是当地东山同乡会的要角。这人干鱼货店一行,与渔民打交道,成天出没渔港,跟船老大猜拳喝酒,浑身上下全是鱼腥味,谁能想到这股鱼腥味里居然浮出了一片中药的清香。
  ……
  黄国勇认识的许多台湾渔民眼下都不打鱼了,他们在光脚板上套上袜子和鞋子,把鱼网从海里拖起来,开着他们的船在海上游荡,专门守候对岸的同行。大陆鱼货便宜,大陆渔民把打来的鱼拖回大陆,不如在海上卖给台湾渔船合算,于是他们就把船靠到一起,把一担担鱼从大陆渔船挑到台湾渔船上。起初他们互通有无时只拿美元、港币结算,渐渐地彼此也用大陆的人民币和台湾的新台币交易,双方都有一些地下金融倒腾者能够为来自对方的流通货币提供兑现交换服务。现在渔民们已不满足于在海上交易,一些台湾渔轮偷偷越过海峡,到大陆的港口去停泊。所有越海渔民都声称在海上遇险,或者碰上大风,不得不前往大陆避风停泊,这就使台湾当局无法追究。事实上渔民们一开船就直奔大陆,眼睛都不抬一下,根本不在乎海上有风无风。他们到大陆跟当地渔民和商人做生意,什么能赚就做什么,包括药材。
  “这谁都知道。”黄国勇说,“警察也没办法,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的。”
  罗进压低嗓音问:“大陆那边也不管?不怕台湾特务了?”
  黄国勇说,人家那么大地盘,怕几个特务翻天?眼下大陆方面在沿海设了几个点,叫“台湾渔轮停靠点”,然后又搞了一些“台湾渔民接待站”,就跟招待所一样的,专门接纳声称遇险投靠的台湾渔民,包括自称是台湾渔民的人。
  罗进点点头,他听说过这种事,他是在广播里听到的。
  “黄老板你是不是充当渔民,跑到那边亲自去让###‘接待’过?”罗进问。
  黄国勇嘿嘿发笑,顾左右而言他:“警察也是这么问我的。”
  3.
  罗进打听消息,寻找机会,以求接续当年意外中断的寻亲。
  有赖于海峡风涛变化,机会如期而至。
  罗进在香港有一个本家堂弟叫罗长庚,跟他时有联系。罗长庚原也在药材一行发展,曾数次到台湾联系业务,跟罗进关系挺好。罗长庚年纪轻,头脑灵,在七十年代末放弃家族行当,另辟蹊径,谋求发展。经过几番尝试,罗长庚做起工业品生意,先在香港做,进而染指大陆。大陆对外开放,极力引进外资,港商得各种便利,最先抢滩。罗长庚到台湾,向罗进了解闽南情况。他说大家都往广东跑,那边离香港近,但是人也不能都挤在一起,他不想跟着,打算试着趟一趟福建的水,瞧瞧那里有鱼没鱼。
  “你在闽南呆过,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罗进即心头一动。
  他建议罗长庚注意厦门,说:“那地方能养大鱼,肯定极有前景。”
  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堂弟。鼓动他放手一试。
  “有大哥你这些话,我去。”罗长庚说。
  罗进给了罗长庚一张字条,说,如果罗长庚真到厦门,请抽空就近了解一下这人的情况。他在那张字条上写了土门,还有杜山。
  不久罗长庚去了福建。回香港后他给罗进打了个电话,说他对厦门感觉不错,那地方确实不光有解放军的大炮。他打算投资办个厂,先试一试。
  ……
  有个星期天清晨,罗进起床后到阳台上打拳做操,眼光随意一扫,落在前方巷子口处一辆计程车上。罗进心想,这么早这车在那儿干什么呢?忽然他看到车头有个亮闪闪的东西一晃,不觉心里一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两天,发现巷子口那边总停着一辆计程车,停得确实不怎么对头,有如宪兵守着座修女院。罗进当过特务,他知道特务是怎么干活的。十几年前,有一个晚间,他曾在这个巷子口看到过一辆跟踪他的“警总”车辆,眼下他发觉自己又一次被盯上了。两天里换来换去,总有一辆计程车停在那儿,有时是一辆红车,有时是一辆白车,总没断过,像是有人在对他家实施严密的监控。罗进异常纳闷。他想这到底怎么回事?黄老板的事没完?他摆的那桌酒席全喂猪了,事情根本没有摆平,警察是明紧暗松,依然在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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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隔岸听涛(3)
这一天黄昏,罗进离开铺子,步行穿过街区回家。出门时他朝两边眯了一眼,认定平安无事,没有人在这边盯着。罗进出门时天下小雨,他撑一把伞,沿人行道慢慢行进。突然有个打花伞者从对面走来挡在罗进前边,罗进侧身一让,那人把身子横过来,很不讲理,还是挡在罗进的面前。
  “罗先生”,那人压低嗓音道,“我有事找您。”
  这是个陌生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模样。
  陌生人掏出一张名片送到罗进的面前。罗进一看,却是他的继子庄文炳的名片。名片背面有一行字,特工暗语般,是庄文炳的笔迹:“有急。跟来人走。”
  ……
  罗进请鱼货铺的黄国勇老板吃了顿饭,在席间突然问他:“给找条船怎么样?”
  黄国勇问罗进什么事要用船。罗进用手往西一指,说他想捎点东西。黄国勇明白了,沉吟许久,说:“最近风声挺紧。。。。”
  “黄老板一定帮帮忙,”罗进说,“费用没问题。”
  黄老板思忖片刻,答应下来。
  几天后,罗进把庄文炳送到码头边。时为黄昏,庄文炳做一副渔民打扮,趁夜色上了停靠码头的一条小舢板。黄老板安排的一个人将庄文炳带出码头,登上泊在海湾的一条渔船,走上逃亡之旅。
  行前,罗进特别交代庄文炳,说:“到那边记住要呆着别动,等我安排。”
  庄文炳笑笑道:“共产党会吃我吗?”
  “他们搞不清你那些事,只要你老实,别惹麻烦。”
  当晚渔轮启航。几天后黄国勇悄悄跑到药材行报信:“万事大吉。成了。”
  这时罗进才把庄文炳的事情告诉了吴淑玲。他说,阿炳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不管是美国、日本,还是东南亚,他们都有办法找到他。或者引渡,或者叫黑社会弄死他,做得像交通事故一样天衣无缝,只要他们想干,都做得到。对阿炳来说,这世界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那就是大陆,近在咫尽,却让台湾当局鞭长莫及。
  ……
  4.
  深秋时节,罗进把药材行的事务交付给助手,自己打点出门。他对吴淑玲说,有一件生意上的事情比较急,他得亲自去香港办理,住上几天。吴淑玲替罗进收拾了一箱衣物,放进了他的西装,还有一个药盒。那一年罗进的血压居高不下,老年病开始表示问候,医生嘱咐罗进长期服药控制血压,吴淑玲每天都要叮嘱他按时开药瓶子。
  “路上小心。”吴淑玲道,“办完事赶紧回家。”
  罗进让妻子放心。坐上计程车往台北去,出家门却掉头朝向另一个方面,往西一直跑到海港边上。罗进去了港口一个小茶馆,在那里要了一杯茶,独自享用。半小时后一个戴顶巴拿马草帽的中年人走进茶馆,举止神秘有如黑道片中隆重出场的角色,这人一直走到罗进身边才把草帽摘下来。却是鱼货店的老板黄国勇。
  “罗先生真要冒险?”他问。
  罗进只说动身吧。
  ……
  第二天他们父子相携出游,庄文炳请接待站为他们租一部丰田轿车,派一位姓李的年轻人陪他们游玩,当导游。罗进做出对本岛一无所知模样,听凭向导小李和庄文炳领他参观。他们去看了城关的关帝庙,这里供奉的是关羽,庙不大,香火旺盛,为该地一大胜景。小李对罗进说,这座庙根深叶茂,大名鼎鼎,是一座祖庙。它的子庙和孙庙遍布台湾,台湾所有关帝庙都认它为祖。罗进听了十分惊讶。
  “不对吧,”他说,“关羽称山西夫子。关帝庙要有祖庙也该认到山西去嘛。”
  小李说:“关羽是山西人,这不错,关羽到台湾却是从东山走的。”
  他讲了个故事,说明朝末年郑成功收复台湾,就是从厦门、东山一线渡海的。当年科技不发达,海上航行危险重重,郑军士兵中有很多人出自东山渔家,他们信奉关帝,便三跪九叩,从东山这座关帝庙请出关帝神像,载以过海,期待关帝保佑平安。结果台湾海峡真就风平浪静像一口池塘,让郑军顺利渡过,并一举击败盘踞台湾岛的荷兰红毛。将士们感恩戴德,关帝庙因此遍及全岛。
  庄文炳说,闽台渔民信关公,为什么?关羽最讲义气。所谓“行船走车三分命”,渔民在海上要跟风浪相搏,弄不好就船毁人亡,因此特别看重的就是讲义气,齐心协力。罗进直摇头,说别光记得跟你那些朋友讲义气。你给关帝爷多烧几柱香吧,叫他千万保佑,别让共产党跟你过不去就是了。庄文炳笑着说他不怕共产党,现在是国民党给他找麻烦,不是共产党。
  “你以为共产党吃素?”罗进说,“你不知道他们,我知道。”
  小李领着罗进看了岛上的各个风景点,向客人介绍了几个漂亮海湾。走着走着,罗进忽然指着公路边一个小山包说:“上那里看看怎么样?”小李挺惊讶,说:“罗先生要解手吗?”罗进说:“不解手,解解脚。”于是他们下了车,步行上山。
  罗进在小山包上找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故人邂逅般百感交集。这么多年过去,这无名山包的无名黑石依然如故。当年东山战役时,他曾经伏在这块石头后边,用望远镜观察身着黄军装的解放军士兵冲上对面山头。如今重返故地,他的耳畔又响起了旧时震耳欲聋的枪声,持续不绝的呼喊。
  

第十章  隔岸听涛(4)
还有电文:“杜荣林部登岛”。
  他们下了山。罗进忽然腿脚打颤,几乎跌倒。
  一辆警车停在山下,守在罗进父子一行乘坐的丰田轿车边。两个警察站在路旁,虎视眈眈。罗进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即明白不必徒劳,此地无处可逃。
  俩警察迎上来:“哪位是罗先生?”
  罗进不动声色,过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是罗进。”
  警察也不多话,只说好,请罗先生跟他们去县城,有事。警察们倒也胸有成竹,知道罗进跑不到天边海角去,他们不要求罗进如坐针砧上警车做客,只让丰田轿车掉头跟警车走。庄文炳与小李面面相觑,罗进说:“按他们说的做。”
  ……
  他们到了县城,进了招待所,一个人突然闯出门厅叫:“大哥!”
  却是罗长庚。罗进心里石头落了地。
  罗进动身渡海前曾打电话约罗长庚,时罗长庚在香港,正准备到厦门办事,两人约定在东山台湾渔民接待站见面。罗长庚对东山不熟悉,请厦门外经部门他认识的一位官员帮他打电话联络。东山相关部门听说有港商前来,很重视,特请出一位副县长会见并宴客。罗长庚对该副县长说自己此次前来不是考察投资,是来会见一位暂住台湾渔民接待站的本家兄弟。县长一听就说这好哇,一起来。即派部下请罗进父子。部下到渔民接待站没见到人,情急之下,请出警察寻找,终于把罗进一行“押解归案”。
  罗进松了口气。惊弓之鸟忽然成了共产党县官的座上宾,这一变化过于戏剧性,让他一时很难适应,止不住心跳,席间他几乎一言不发,唯恐言多必失。这里当然不是他说话的合适地方。此间北去数百里地有个土门,曾经有个农会主席被他吊死在树上,还有一些无辜农人被他和他的手下枪杀。从这里出门,千米距离内有一个小学校,曾经有一个电台在枪炮声中呼叫,罗进组长率其特务人员在学校四周胡乱射击,以弹压反抗。土匪,特务,敌人,座上宾,反差如此巨大,人世乎?时势乎?此情此景,感叹之余,罗进不免心中发虚,大汁淋漓。
  ……
  诸事完备,罗进让罗长庚尽管先走,回厦门忙他的事务。分手前罗长庚跟罗进开了句玩笑,要罗进过海峡回台湾时小心一点,千万在渔船上藏好,不要探头探脑让台湾海警一网捕去。
  “听说最近海上风声挺紧。”他说。
  “他们得有一张天大的网。”罗进评论说,“眼下海峡里我这样跑来跑去的鱼够多了,我估计他们忙得够呛。”
  罗进返回台湾之前,庄文炳带着一个姑娘专程前来拜访。这是个渔家姑娘,二十出头,个子不高,有一张被太阳晒黑的,模样清秀的脸。她在罗进和罗长庚面前低着头,表情腼腆地笑了笑,叫了一声:“阿伯。”
  罗进这才明白庄文炳怎么没有那种亡命之徒的落魄相。原来这小子藏在东山岛上这个台湾渔民接待站,半年来可一点也没闲着。
  第二天中午,罗进踏上归途,一帆风顺。
  罗进重返大陆的这次特色旅游眼看功德圆满,却在接近尾声时出现意外的高潮:黄昏时分,渔轮行驶到一个岛礁附近,一艘巡逻舰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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